仲秋为人端正,生活规律,早可闻鸡起舞,或进山砍柴,或摘果采菇;晚则日落而息,除却读书,不点灯油。
这样健康地生活,通常遇不到徐止:徐止昼伏夜出,挑战镇安司宵禁底线,挑战行会垃圾分类下限,挑战同行……挑战不了同行,同行打不过。
所以他们相遇,只能在天光未破之时:一个刚起,一个没睡。
徐止下山,看到有个穿官服的靠近,觉得奇怪,心说你们也太不做人,把班上到荒山野岭之处,不怕恶水养刁民,豺狼加虎豹,难道说这是什么新的考核办法,有去无回者,镇安司即刻除名,省下一笔俸禄。
但穿官服的只在墙边跑步,练刀,口呼白雾,神情认真,好似真有对手。徐止明白了,又想:这样勤奋,该罚去读书,让学堂里打瞌睡的过来,品尝人生真正的痛苦。
他打着哈欠,背一袋蘑菇,过穿官服者。
那人却看过来,说,那位小兄弟,身上如何这样重的血腥味?
徐止一愣,把蘑菇放下来。方才天黑不觉,现在再看,意识到袖上背衫,皆有血迹斑斑,溅出些恐怖形状。他说,官爷,你听我解释。
官爷面有疤,容严肃,骨相端正,未辨男女,只听声亦低却缓,带些温和意味:你说。
见到我这样的家伙居然没有就地拔刀,镇安司果然是在选拔什么人才吧。
于是他把自己上山采蘑菇、顺便杀了一头野狗的事说出来,又补一句:“我嗅无味,闻不到那些东西。官爷若不习惯,我可以后退些。”
徐止不喜近人,这话以退为进,其实是为的自己,谁知道对方神色忽然软了些:“无妨,在下倒是更担心,你有没有受伤?”
此时天光明亮,徐止终于看清楚仲秋的脸。
再遇到时,仲秋不当值。换常服,仍如男子,利落,佩障刀,挑拣山中草药。草药千百变化,如毒如害,到了手中难以分辨,她正犹豫,头顶传来猫叫:“败血,莫取。”
仲秋抬头,是徐止。徐止仍很困:“好刀,如何这样浪费。”
仲秋道,无可浪费之刀,才是浪费。徐止笑:“可浪费之刀有许多,某看大可不必。不若某卖你一把?保证比金戈铁铺便宜,我今早去过,虽然买一送二,但还是买不起。”
确实便宜,分明破烂,却十分趁手。仲秋只给几个铜板,抬头就不见了那只猫,仲秋也不知道,他是行个买卖,还是有片好心。但那衣服血迹洗得不干不净,总让人很想挑去河边。
回长安时,已是午后,朱雀大街行人往来,今日有胡商到访,要留至年后,带车马载货游街如梭去,见行色男女满目如川流来。
仲秋从镇安司出,天光好,映糖人生辉,玉器晶莹,路分两旁,街中心开阔,有一担新鲜水果,卖难得清爽味道;有一匹马,拖一车破铜烂铁,眼见除旧迎新。
她吃着烙饼,冬日难得温暖,想喝口茶,忽然听见一声嘶鸣,扯遍整条街道!
人群潮水般散开,却不知该往哪里涌去:只见那拉着车的马,不知怎么突然受了惊,许是嗅到什么血腥味道,把车夫猛地甩下,左右盲目失了方向,竟然一下狂奔起来!
若是拉着一车稻草粮食便也罢了,这车刀剑只靠破烂木头固定,加以陈旧铁链与绳索,摇晃间不少铁器横空飞出,好像夺命怪物,众人避之不及之时,仲秋连踏几步,飞身去追。追便罢了,那马是好马,如何可及?仲秋熟路,见马堪堪要撞上路口,拐了弯,立刻应变,翻墙踩瓦,在别人茶楼铺子顶上连连大声道歉。
居然真让她追上了!
可追上又如何?
仲秋气喘,绕到马车前,眨眼之间,就要碰上那千钧之力,千钧之力这女子竟躲也不躲,身如一箭,飞踏一脚,直直钉在那车上:谁都惊呼,在乱刀杂剑如丛中,她踩得那样准,又踩得那样凶猛。
凶猛到底不够!
马车只歪,却不停,仲秋有余力,可以立时抽身躲开,她却偏不,借力一蹬,人也回撤,弹到墙上,双腿弯曲,已经回手摸在那埋鞘环首横刀的柄上,正要再踢一脚,顺便抽刀卸了那车轮——卸或不卸呢!谁更危险呢?
这须臾间,好像忽然许多动作都慢下来,她居然看到徐止凭空鬼一般出现又落下,四肢并用,真如猫般在那车顶上停住,轻轻摇了一下头。
瞬息当有万变:徐止翻身落下,坐上马背,拼劲全力扯,拽,斥——也不知何处学来的马术,居然真有些办法。仲秋看明白了他的意图,步法一换,杀至反方位,竟然靠一种奇异的巨力,同他一起叫停了马车。
马车震动,乱铁如泥,垮下许多。
徐止安抚那马,嘴中念念有词:你妈真不是东西啊,叫你出来拉这么重的货,还不陪着你,你妈真不是东西啊。
仲秋听不明白,问,它有妈妈陪它?徐止很礼貌地笑一下:不巧,他妈是在下的同行。这是金戈铁铺出来的,我今早去看过,没让我捡到,卖给其他人了。
仲秋说,谢谢小徐兄拔刀相助!实在好身手,难怪敢独身上山。徐止道,拔刀相助?这批金器货物,为长安之次品,长安不收,当往低处去,低处时,长安次品便为上品。我拦了这一车,做个生意罢了。
那长年混迹市井尘土里的,又不止他一个人。仲秋许是听明白了,道,可是对小徐兄来说,不拦也能抢到生意,如此危险,你还是拦了。
徐止惯来少言寡语,牙尖嘴利,面对这样率直坦诚,终于难得沉默。他把散落的破铜烂铁捡起来,说,其实我之本人,也为长安次品,可许多东西不分次与不次,都要保下来。
仲秋忽然想起来,大小姐喜欢在夜里拖自己上房顶,寒风拂面,笑意盈盈,遥指天上琳琅月,又指碎洒银北斗,说,亮与不亮,都是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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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春山
随便起个标题,内含通缉榜和男同
第一章 人间别有笑忘歌
夜凉如水,月明如镜。
鸡犬不语,更漏欲残,万物于空明的夜风间流淌游弋。
寂静的杭州城内,万家尽歇,唯一处灯火独明。
“——快追!贼人跑了!!!”
倏然间,一阵乱哄哄的喧闹声如石子投湖,打碎一夜宁静。
只见灯火通明的宅邸内哗啦啦涌出一团手持棍棒的家丁,站在院内,茫然而惊怒地左右环望,口中直叫道:“哪儿呢!在哪儿呢?!”
“躲到哪里去——看!在上面!”家丁胡乱打转的视线忽然聚焦一点,落在前堂的房檐上。
檐上有一人迎宵独立。
此人黑披风,着红衣,身高八尺,挺拔如竹,面若春山,目若寒星,笑比春风多和煦,身较鸿鹄相浮轻。
春日的湖水点染了他翠色的双眸,赋予他可映照人心的眼睛。而那双湛然的眼眸此时正隐于夜色之中,月光自他背后洒来,将他拢住,勾勒出粲然的银色轮廓。
白成碧居高临下,低眉眺望,唇角微勾,悠然一笑。
“代我转告你家老爷:旧谷作新,暗换义仓之粮,中饱私囊,岂可安睡高塌?万望好自为之。”
清朗的声音飘散在飒飒夜风中。
白成碧事毕言尽,无意逗留,遂足尖轻点,蹑风追云,踏月而去。
——————
“——所以呢?你就被通缉了?”
长安城昨夜落了雪,不厚,薄薄一层,阳光一晒就化了,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掉,阳光照过来便恍如颗颗金色琉璃珠,跌在地上就碎了。
有两人对坐在一间屋子里。屋很清贫,不暖,物件不多,且老。屋中一角堆积着挑拣好的杂物,堆成了小山。这显然是间仓库。
喝酒的人却不计较这些。
有酒有人就喝得。酒是好酒,人是好人,便喝得。酒非好酒,人是好人,亦喝得。
支棱着黑猫耳朵的是徐止,他是位异人,表面以捡破烂为生,实则是个情报贩子,脾气虽怪,消息却灵通得很。
也是白成碧的朋友之一。
此时徐止蹲坐在草席上,一双猫瞳淡淡扫向白成碧,挠了挠耳朵:“我看通缉榜上说你偷了价值千两黄金的夜明珠,还说你走后富家千金日思夜想,人都瘦了……你把人家怎么了?”
“噗——!咳咳咳、”白成碧一口酒含在嘴里,猝不及防喷了个精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抹尽唇边的酒液,捏住扇柄刷拉展开,轻轻摇了摇:“孟家小姐对家中安排婚事早有不满,恰逢我取走孟家夜明珠……此举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徐止不大感兴趣地“哦”了声。他对旁人之事总是冷漠大于兴趣的。故而他只讲要紧的:“可在幕后捣鼓腌臜事,将你送上通缉榜的黑手,似乎另有其人?”
白成碧手中举起的杯盏微微一顿。
自隋时起,地方设义仓,征粮于民,储之闾巷,以备凶年①。去岁,江南旱,朝廷发义仓以赈灾济贫。然地方腐败,官商勾结,常以烂谷置换仓中新米,以谋私利。是以仓无好粮,民难充饥。
又,陈谷有余,商贾出之,赈粥以博善名。其首唐温朗,孟良从之。
白成碧抬起眼来,清明的目光越过杯盏望去,落在对方身上,不紧不慢地道:“哦?白某生平朋友很多,敌人不少。但若要说近来新惹的仇家,又恰好与此事有关的,确实有位人选。”
说是结仇也不算错,他拿走唐温朗的玉符,毁了对方一桩大生意。
对于这等视财如命之人而言,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结下仇怨不算稀奇。
徐止先是翻个白眼,继而半死不活搭眼一瞅。
桌面空阔,不过一壶、二杯,连个下酒菜都没有,配上无味的酒,委实寡淡。
早知道叫这人买碟花生米再来。
他面色淡淡,讥讽道:“你说的轻巧,仿佛面前有一桌菜,有好吃的菜,有不好吃的菜,盘盘你都能吃上两口,不想吃也可以不吃。”
“人可不是菜。你不吃菜,菜还要吃你。”
白成碧向掌心一敲,收了扇子,眉梢一挑望向窗外,举杯到唇边,倏尔一笑:“白某可未曾说过这话。”他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酒,不知想起什么,唇角的弧度又往上翘了翘,话锋一转,却道,“我觉得也不尽然。菜中滋味许是会变的呢?”
“——你以为谁都能和你相逢一笑泯恩仇啊?”徐止面无表情呛声,“两三年前你不是差点儿叫人抓进衙门?你也是欠,好端端地偷人东西。”
“嗯。年少轻狂,年少轻狂。”白成碧神情诚恳,姿态潇洒,“弯刀我已还予牧兄。我二人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也算美谈一桩。”
徐止甚是无语:“……总之你悠着点儿,别把麻烦带到我身上。我这儿庙小,可盛不下您老这阵妖风。”
他提壶斟酒,却没了,遂无情无义地瞧白成碧一眼,摆手轰人:“酒也没了,热闹也听够了。背地里把你送上通缉榜那人名叫唐温朗,不过银子是从海家账上走的。”
说着,他将手一摊,掌心向上,意味明显:“亲兄弟明算账,走之前记得给钱。还有,大冬天少摇你那破扇子。”
白成碧只笑了笑,随手掷出一锭银子,道:“多谢老板好意。”
银子四平八稳落在桌上,叩出清脆一响。
白成碧则扣住扇子中段,轻巧地打了个旋,足尖一点,穿越门扉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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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成碧踏过融融残雪,迈入城南一处小院里。
院落不大,却有盐有茶,有酒有书,墙角还开几枝梅花,该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此处本为白成碧小师叔符逸的别院。白成碧途径长安,要停留些时日,客栈鱼龙混杂、耳目众多,多有不便,便租了处隐蔽的院子落脚。
白成碧前脚踏进院子,后脚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就追了上来。
“——又被通缉了?”
这个“又”字就很巧妙。
白成碧脚步微顿,回首而望。
果不其然,牧长风正双臂环抱,靠墙而立。
牧长风是吐蕃人,生得剑眉星目,轮廓深邃而棱角分明,高峻的原野与强烈的阳光赋予了他挺拔魁伟的身躯与古铜色的皮肤,在他身上糅杂成一种浓烈又触目的魅力。
而此时,他冷峻的眉峰微微挑起,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眼尾上挑,银灰色的眼眸中蕴藏着意义不明的光,朝白成碧直直望来。
白成碧眨眨眼,脚尖微转,挥袖一拂,大门立闭。他迎上对方的目光,以扇子轻敲掌心,提步向牧长风掠去。
一阵轻风吹过,一枚落花散去,一息未至而白成碧已轻飘飘落在牧长风面前。
牧长风搭眼直勾勾瞅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被通缉事小,通缉榜上胡说八道事大。
白成碧此时方觉被通缉一事多少有些恼人了,他捏住扇柄,不摇也不转,只勾起唇角,挑拣重点娓娓交代:“无良商贾不肯善罢甘休倒是正常,我先前正是去打听这事。”他仰首端详牧长风暧昧不清的表情,继续快速道,“不过,通缉榜上所说的另一件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以家丁身份潜入孟良府中,易容之貌平平无奇,脸上还有只痦子,谁家小姐能看上?孟家小姐早不满于家中婚事,以此作筏罢了。朗卡你难不成——”
他解释得详尽,语尾一拐正要上扬,如鸟雀飞起,化作一句饱含揶揄的试探,却被对面恰到好处地截断:“——急什么?我又没问。”
牧长风俊朗的眉眼舒展开来,眉飞入鬓,眼角眉梢间流转着慑人心魄的笑意,不疾不徐笑道:“逗你的。”
白成碧微微一愣,旋即舒了口气,绵长,清淡,像山间的云雨,惬意而温凉:“好啊,闹半天你是突发闲情逸致来逗我玩儿的?”他神色一变,掐住扇柄转了个圈,抵在牧长风下巴上,笑吟吟威胁道,“消遣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小心把你偷光。
对面的力道轻柔得像是一个来自春天的吻,非但不痛,倒是很叫人痒痒。牧长风神色未动,抬手将白成碧垂落在肩头的发丝向后拂去,好似拨开一簇水流,笑骂道:“你这混蛋戏耍别人当饭吃,当水喝,鲜少见你紧张。怎么,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竹骨扇子被他轻而易举地抽出来,在指间旋出一朵花——白成碧惯爱这么玩扇子,看着看着,日积月累不免就看会了。
白成碧的视线不由跟着扇子转了两圈,最后叫人捏着扇子挑起下颌来,望进眼底去。
湖绿色的眼瞳中笑意闪烁,白成碧不闪不避,十分诚恳地慢声道:“岂敢不许?至于紧张,那是自然。我便是不屑向他人解释,也要向你多解释几句的,否则万一生出误会,可要追悔莫及了。”
他说罢,负手而立,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竟一时又很神气了,惹得牧长风不禁翘起唇角,哼笑道:“巧舌如簧,说的比唱的好听。”
牧长风往前一步,低下头去,呼吸交错间,他低声道:“我是想提醒你,别叫人抓住了。”
白成碧笑应道:“能让白某心甘情愿束手就擒的,唯有一人。”
若要白成碧归纳这段缘分,大抵不过“年少轻狂,渐失初心,偷了老婆,遭了报应”十六个字。
所幸上天看在他之前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的份上,降下的“报应”是个好报应。
TBC
注:
①自隋朝起,官府开设义仓,向民间征粮,并储备在义仓中,以备旱涝灾害时开仓赈灾,但实际相当于多征税收,且运作由官府把控,弊端颇多。出自《隋书·长孙平传》:“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差等,储之闾巷,以备凶年,名曰义仓。”
更隔蓬山一万重
天意如刀
摸了帅哥打戏,快乐
增添了一点富有元宵气息的内容,蹭一下小报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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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当日。
长安城中,万人空巷。街旁张灯结彩,簇锦团花,街中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游龙穿街,彩狮共舞,箫鼓迭起,游人如织。
白成碧漫步其间,悠然而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随意观瞻,好不快活。
他就这么溜达着穿过大街小巷,途径一巷口之时,一串遥远的打斗之声却蓦然飘入他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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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朗气清,日光明澈。温和的阳光普照大地,驱散冬季的严寒。
玄七并不讨厌这样的天气。
无风无雨,无霜无雪,甚至阳光照耀在玄狐毛发茂密的的双耳和尾巴上时,还会产生一点温暖的感觉。
这缕暖意轻微难寻,风吹便走,遇阴则灭,飘摇似云,来去如空,仿佛紊乱的感知、真切的错觉,又如昨夜落花纷飞,一场大梦。
但即便如此,行走于日光之下,仍让玄狐舒服得多。
今日道天另有他事要忙,无需玄七护卫,他便又寻了些别的零工来做。
山水迢迢,钱不等狐。多攒一点是一点,总好过行到途中,饥肠辘辘。
他打定主意寻工,正巧遇见位想雇佣临时护卫的富商,对方面容憨厚,出手大方,怀中似乎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他帮忙护送自己去城郊。
虽不知道城中有什么好护卫的,但对方工钱给的多,行的又不是违法乱纪之事,玄七便应了。
从前玄七护家、护民、护城,行的是守护之职,使的是护卫之刀,当人保镖自是得心应手。
但这人有些奇怪,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看似是怕被劫,却不行大道,反而尽钻小巷,像是在隐瞒什么,生怕被人知道。
何物需得如此掩人耳目?
玄七沉默地跟在男人身后,暗中提高警惕,金色的眸间一片清明。他保持警戒,竖起耳朵探听周围的响动,敏锐的目光无声逡巡过街头巷尾,未曾有分毫大意。
就在他们穿过人烟稀少的小巷,经过一座院子时,异变突生。
起先是寒梅数点,凌空齐射,破风而来。
“快退后!”玄七耳尖微动,瞬时分辨出来有两路,每路三镖,镖镖直取人咽喉,登时面色一寒,拔刀出鞘,抽刀连斩!
雪亮的刀光映亮玄狐的眼底,绚烂如金,战意凛然。他快速踏前半步,足尖微点,影若化虚,刀若流水,化影为二,横斩而去!
那冷然的刀锋在日光下煌煌生辉,快若流影,翩如惊鸿,行云流水却又锐不可当,如寒流涌动,浩荡而行。
“铛铛铛——”刀意流转,川流不息,卷起旋风的涡旋,继而蓦然爆发,将六枚乌星接连斩落!
银镖坠地,响声清脆,长刀嗡鸣,刀身微震。
“我的家传宝贝——!”
商人的惊呼在身后响起,玄七微蹙眉头,望向骤然跃出的两位黑衣人,挤出句自己躲好,不及多想,竖起刀锋,迎面而上。
两名黑衣杀手甚是训练有素。一人手持软剑,身如鬼魅,贴地急掠而来。剑影淙淙,左右轻摆,如游蛇吐信,直逼玄七手中长刀。另一人则单手执匕,神色阴冷,迅如奔狼,径直向商人杀去。
两人势成掎角。配合默契,竟想以一人之力牵制玄七,另一人直取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玄七神色一凛,微感棘手,他足尖稍转,提步向前,手臂优转,同时压低刀尖,手腕外旋,提刀果断向上用力一撩!
“铛啷——”银光流闪,尖利的脆响弹开绞剑的攻势,而玄七身随刀势快速旋转,腰腹力量猛然爆发,陡然飞起一记回旋踢!
黑衣人连忙回剑弓身,却仍避之不及!这一踢迅捷凌厉,正中歹人下腹,直将人踹后数步!
而这短短两招内,另一位黑衣人已长驱直入,冷酷的匕首直探向前,狼突鸱张,气势汹汹刺向柔弱的商人。
锋利的刀锋即将挥下,凄厉的惊呼闯出喉咙。
———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千钧一发之际,玄七心念微转,左手一提刀,刀鞘腾空,他翻转掌心灌注力量使劲一拍,同时脚掌碾地,极速向前!
刀鞘微顿,如离弦之矢,豁然贯出,追风掣电,奔如流星,直射匕首落点,于毫厘之末、刹那之间撞偏刀锋!
杀手反应极快,手腕翻转,气势不减,狠戾平匕刺去。
孰料,玄狐瞬息之间倏忽而至,错步一闪,反手横刀便扫,同时纵跃起身,单手按住商人后颈,向下一压!
时光漫流,薄利的银匕险之又险擦过商人的头顶,猝不及防与紧随其后的刀光相撞。冷彻的金属音刮擦耳膜划过,带起星点火花。
玄七耳尖平低,拧紧眉心,以商人为轴,腰间一拧,借力旋转,再劈一刀!
玄七用的是唐直刀,刀刃直立,峻丽陡峭,中直不阿,使的刀法迅疾流畅,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自他决然离家的那日起,其中更是多了几分决意。
川东向海,百折无回。
那一刀明若秋水,肃如落木,恍如风声潇潇、骤雨初歇,而长天一色间,寒流骤降。疾风掠过旷野,摧折百草。千风拂过长空,荡尽流云。
流丽的长刀映过天光,如寒波起,似雪茫茫,一挥而下,分断时光的洪流,顷刻间直逼歹人的眼前,毫无迟滞,刀势奔流,以不可阻挡的力道刺破对方的肩膀。
血花绽放。
“你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惹来这些麻烦的人!”要加钱的!
玄七抽刀支地,扭身一旋,闪电般飞起一脚,将身形趔趄的黑衣人踢飞,令其再起不能,继而头也不回,脚掌一踏,俄然向前,单手握刀,面对另一位直冲上来的黑衣人,回旋一斩。
黑衣人咬紧牙关,紧急变招,剑尖一抖,如灵蛇盘绕,绕过长刀,盘曲而上,试图以柔制刚!
玄七面色微动,手臂外旋,快速翻转,聚起内力灌入刀中,狠狠一震。凛然的刀风四射而出,立时截断剑锋的去路!
“铛——”长刀震荡,软剑弯曲。
玄七目中寒芒一闪,登时侧身微转,敏捷闪过柔韧的剑锋,踏前一步,弯奔直上,举刀连斩。
迢迢飞光,一泻千里,去不可追。
天地一朝,万朝须臾。
刀风飒沓,有如流星,绵延不绝,恍若雨落。瑰丽的流光闪过刀锋的边缘,日光追吻刀尖,映出万点金芒。
宛如道道飞光,照彻天地,转眼即逝,一去不还。
……
玄七利索地把两位不速之客打趴下后,施施然收刀入鞘,又在商人感激涕零中警惕地环望一周,半口气还没松出去,就听见巷口有些动静,忙摁住刀柄,回身而望。
却见打扮与先前两人迥异的红衣男子摇着扇子,望了望一地狼藉,笑眯眯建议道:“这位兄台,在下只是路过此处,绝无歹心……要报官吗?”
·完·
今天也是稳定路过看热闹。开头只是蹭个属性点,没有其他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