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鬼市,天罗地网,百无禁忌,蛇鼠一窝,虫蚁作祟。从踏入开始,路边摊位像肠子滚地,满眼望下去看不清边界,全靠萤火点灯,切割这场噩梦。
其中一个摊位摆竹篓,装鸡头,又两尾鱼,布几颗破烂怪石,造型奇异,形同怪目妖容。
徐止抬一抬下巴:老头你坐着的,什么东西?
那不过是个破布盖矮凳,谁知道什么东西?独眼老人烟嗓烫,笑一声,低如铁砂听不清,理都不理徐止。徐止听明白了,又说,一坛『饮山崩』,让我看看。
小铁公鸡,长点眼睛。但老人掏耳朵,伸出两根手指冲着徐止,都懒得瞧他。
老铁公鸡!徐止嘀咕。怀里摸出两小瓶竹筒瘦的酒,土色红纸封旧泥,扔他身上,忍不住又说一次:老铁公鸡。
酒方入手,手应声抽布——几乎同时,那底下坐着的矮凳被抽起来竖着,竟是个剑匣!老人单手推酒盖,仰头倒陈酿,另一头半扶半靠,看机关稳送六把剑依次错开:白虹、紫电、辟邪、流星、青冥、百里。
剑身自有暗纹叠光华,流转杀机隐其鞘,结果徐止挑个眉:假的吧。老头刚喝两口,咂咂嘴:我就教你这么杀价?徐止又道,那让我试试。
老头酒没喝完,只送个手掌:自便。
试就试!
徐止抽把寸宽不足的窄剑,两指不到,重一斤三两,身如冰骨呈玉色,不见头顶月清辉。他手中甩个剑花,只尖回肘转时在虚空中略一停顿,又猛的施力,立刻就抽出寒风松声破空响。
白成碧在一旁摇扇子:趁手?徐止点头:趁手。白成碧又道:来把?徐止摇头:太穷。
这扇子轻点,目送流星剑回鞘,微笑道:我看倒不是小白太穷,而是剑卖得太贵。
徐止耸肩,把剑掂一掂:“可能吧,我不懂这个。”他顿了顿,问:“你懂?”白成碧道:“随便懂懂,大概也就能看出这剑值不值钱。”
老铁公鸡可听不得这话:“什么意思?不识货就给我放回来!”
放便放。徐止把剑抛入匣中,正嵌合,闻铁器声响,他对着老头说,你再喝另一瓶试试呢?
老头刚喝尽一罐,又拇指平推,卸去另一罐的瓶口,鼻子都不稍动就发现:普通白水!
“好你个徐止,学会骗人了!”
铁公鸡一手猛拍古匣,迫那六把好剑乘机关颤动,正平稳回收,另一手立刻泼向徐止。徐止立刻抽伞来挡,瞬如黑鹰展翅,以翼蔽之,那水只洒出个花,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剑匣几乎同时,轻轻“嗒”了一声,收入六把剑,合满。
徐止收起伞,露出个猫笑:“老头,再慢些,这水泼上去,你的剑便要遭殃了。”
眼看这暴风骤雨的怒斥就要杀来,他立刻戳戳白成碧,背后顶着老铁公鸡慷慨激昂的骂骂咧咧:“白兄,白兄,速走,速走。”
白成碧被他拉拉扯扯,只拐弯一个普通地方,霎时灯火通明。徐止忽然站住,低头愣神,几乎不敢置信:将黑伞再次撑开,里头居然真有方才自己试过的那把剑!
他抬头,眼里写满震惊,好像凭空多了两斤肉作猫粮:“……你刚搞的?就我开伞那一下?……难道你是啄木鸟?”
白成碧用扇子把那耳朵压下去:“白某教你,夸人可以用‘眼疾手快’。”
徐止哦了一声,把这剑拎起来,只见光华流转玉生烟,轻如薄纱也似纸,吹毛立断可斩风:“这把好像确实是唯一的真货。”
他再看白成碧,欲言又止。白成碧就道,在下也不是多想要这把剑。徐止不懂这家伙什么毛病,难道艺高人胆大,只是偷来玩玩?还是因为不喜欢老头真假参半地卖,要他跳脚……罢了,好像都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无端猜测,没什么用处,既然给自己了,那就拿着。
他俩分而行之,各自寻路。这鬼市各分区域,纵深往后,逐渐嘈杂:华贵衣衫有血衬,明亮矿石半真假,更见前朝禁书与宝图。徐止持剑,正寻思留作己用,还是即刻出手,就听见有人脚步尾随,只在暗处。
徐止不动声色,假意挑挑拣拣,只靠余光瞥见:跟踪者藏身之处这样暗,瞧得清楚么。
他摸几文钱,买了个青蛙脑袋的面糕,结果一嘴下去,全是苹果味,苦得他咧嘴:谁拿瓜果生烤啊?!
正是同时,有风声横来,他立刻猫身躲过这横劈,便要再躲个竖砍,青蛙脑袋被徐止拿来挡刀,一刀两半落在地上,他说,我的钱。对面听到了,眨眨眼,但刀不停,只说,那赔你一个。徐止无言,问,你若是要害我,就让我再吃一个。可是对面没回答,是刀比嘴快:短刃削雪光,玲珑碎几片,来去快如雨!
雨声暴烈,铁马冰河,也如玉珠,落盘声声。徐止力不及他,抽剑格挡,卸不全这刚猛狠劲,只走偏锋,如个捉不住的泥鳅,千百纠缠,难杀要害。几个来回,他自己嘀嘀咕咕:镇安司也多管闲事?
对面刀客默然停招,负手持刀,刀不入鞘:……你不问自取。
徐止正色道:我捡的。时雨哪见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一时间被这无赖说得沉默,换了个问的:你怎么认出来?
“绝佳偷袭时候,不行杀招;力可斩刀,只求击落,如此光明磊落,就差把我‘我不伤人’写在脸上了。”
时雨没得反驳,又眨一下眼:“那你把剑还了。”
猫龇牙:“我不。你这狗头,太过正直,很不好骗。”
时雨思来想去:难道还有好骗的狗头?那拾肆的脑袋刚浮现脑海,就见徐止扛着伞,无声无息凑过来——他个子太矮,这样抬头,总有一种要把时雨当树爬的错觉:“小狗,做个交易,我嗅觉不好,什么都闻不见,咱俩合作,寻个食魂散——你们镇安司也不希望这种迷香流散入民间吧?找到之后,我立刻去还这把剑。”
那头时雨还没想清楚为什么是“小狗”,但是记得一码还一码,严词拒绝。徐止又换个说法:“那你帮帮良民小百姓,一会儿我就迷途知返把剑送回去。”
这居然很轻易说动他,只见时雨把短刃收回鞘里,闷声应了:好。
徐止想,真这是另一种好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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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今儿不巡街,被徐止拎出来。
他俩脸上都跟坏了一样,面无表情,能不动就不动。猫眼狗眼,都只转一转。拾肆说,你其实很适合来镇安司,坏人一看你,容易吓得不敢跑。徐止有来有往,说,你也适合收破烂,客人看了你,通常会不要钱,放下就走。拾肆很少听这样的话,居然老实问,为什么?
徐止想了想,从善如流,说,因为你可爱。
他俩还没走,仍在镇安司门口。曹石路过了,问,吃饭啊?徐止说,捡破烂。曹石说,那在下先告辞了。徐止叫他别走,曹石不解,这猫说:我捡捡你。曹石给他扛起来放墙上去。
拾肆哒哒哒跟过去,又问,你捡破烂还捡人啊?徐止说,有些话本来有趣,你如此认真,显得我十分缺德。我只是捡曹石,但曹石不让我捡。拾肆说,哦,那他毕竟不是破烂。徐止说,你真可爱。拾肆说,你也是。徐止叹一口气。
吃烧鸡吗?徐止拍拍灰尘,边走边问。拾肆眼睛一亮:吃。但转念一想,很担心:捡破烂的钱,够不够吃饭?徐止说,比之镇安司,实在差很多。拾肆说,难怪曹石每每问我,都是叫我请客。徐止说,要不咱俩去摸他的钱包。
拾肆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这如何可以?
徐止头头是道:我若是摸到了,咱俩吃一顿,你将我抓起来。我若是没摸到,就躺在地上,讹他一顿。
拾肆说,你开玩笑的吧。徐止说,是啊。拾肆说,你真可爱。
徐止说,你是故意的吧,拾肆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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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年了么,仲秋提前准备些腊肉。
做吃的她其实不算擅长,照顾大小姐的时候全靠厨娘。但非要和赶制冬衣比起来,那还是做吃的容易些。
如果有自己的小院子就好了,不用这样和衣服们挤在一起晾晒。她这样想道。但回头看看,正是因为镇安司的官服遮挡,麻雀们看不到自己来了,所以才心安理得地继续偷啄腊肉。腊肉本就是多做了一块给他们的,白天是鸟雀,夜晚是野猫,分配合理,如果多拿,就被暴打。
被谁暴打,仲秋不知道,只奇怪怎么大家如此有序,一次一口,彬彬有礼。
前阵子回温,来的小鸟更多了,乍一看以为春至,其实还有得熬。仲秋把官服抽出来,灰色的外衫不庇佑麻雀,该去守护百姓了。她看一看天,鸟雀呼晴,觉得阳光很好,实在适合晒被褥。
真正到镇安司时,还没到她换班的点,但听到门口有吵闹。她走过去看,见曹石拎起个小孩,正摩挲下巴那没刮干净的胡茬,难保不是昨晚又通宵了:“小徐兄弟为什么喜欢来镇安司摘桂花?”
徐止挣开曹石,猫一样蹲在墙头,振振有词:“此地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德俱尊,四季平安,没人来偷,无人敢抢,连桂花都开得很茂盛。”他停一停,回头看到仲秋,问:“镇安司的绿树是对公众开放的吧?”
仲秋愣一下,却看向曹石:“仲秋不知,要问前辈。”
前辈。徐止嚼一嚼,这老家伙要是着急点,年纪可以做你爹。仲秋思考了一下,说,可是小白你好像只比我大一年。曹石问,要红包吗?徐止尾巴上的毛竖起来:……给多少啊让我多个长辈。曹石认真想想,塞给他二十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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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卖糖葫芦咯!”
卖糖葫芦咯。徐止跟着他嘀嘀咕咕,被赵弘义听到了,一转头,可是那猫耳朵躲在草垛子后面,什么都看不到。赵弘义不信邪,把草垛子往左,猫也往左,赵弘义把草垛子往右,再往右,咚一下,看见猫头,击中猫头,猫头蹲下。
“……哎哟徐兄,不好意思,我以为见鬼了。”
猫头捂着脑袋蹲半天,面无表情爬起来,手里居然有一串掉了的糖葫芦,他说,你不要了吧。赵弘义说,呃,可以不要。你头没事吧?徐止说,还能用。赵弘义说,我给你点药?徐止高看他一眼,问,你还随身带药?赵弘义说,万一呢,总有人用得着。徐止说,你倒是随时助人为乐。赵弘义道,人活着么,是这样的。
徐止偷偷把糖葫芦吃了,说,我随时准备入土为安,你路过可以帮我埋一下吗?赵弘义若有所思,说,赵某拄拐杖不太好挖坑,坟头放一把糖葫芦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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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有个小孩买糖葫芦,一路往北跑,结果铜板掉地上了。赵弘义看得见够不着,正要喊,也不知道去他去哪里,只瞧个猫耳朵,鬼一样窜下来捡了。
“小徐兄弟!来得好。”
——好个屁,他还没说话,那猫把铜板揣自己兜里了。
赵弘义扶额,说,小徐兄弟,你腿脚快,能不能把这铜板给刚才买糖葫芦的孩子送过去?徐止面露不舍,说,都掉地上了。赵弘义劝道,那也是人家的,我请你一串,你帮他一把。
十分划算。徐止露出点笑:好啊。
这厮居然起身就走,目标明确,三两步消失巷口,没多久便跳回来,抬着他的伞,说,给他了。赵弘义想,是不是又被这贼猫坑了。
贼猫还在笑,心情很好,挑了串小的。赵弘义问,你今日不开店?徐止道,开不了,朱雀大街死了人。赵宏说,难怪旧日同僚如此忙碌。徐止道,我也忙碌,如何不见你称赞我。赵弘义看着他吃第一口糖葫芦,说,你本可以不忙碌。
他俩慢慢往前,话题东倒西歪,徐止吃到第二颗,居然又看到那小孩跑回来,他指了指,说,街头李家奶奶的宝贝孙子。
赵弘义大惊:“她哪来的宝贝孙子?”
徐止道:“我也觉得奇怪,但你上个月说二狗媳妇丢了娃,死活找不着,鼻歪,眼斜,家里人也不在乎,官都不报,只有孩子娘哭天喊地。”
赵弘义听出弦外之音,说,我们去看看。徐止吃完第三颗,转了转眼珠:“我帮你把他抬过来,你再给我一串?”
这是什么缺德买卖。赵弘义问。徐止说,你看,这镇安司要是看见了,我是说我捡垃圾,还是说我拐卖人口啊?赵弘义说,你想说你拿串糖葫芦过去是送爱心吗?猫说,那先谢谢赵老板的爱。
“蒋平!你的酒钱!”
不知道谁喊的,从馆里递出来,到这街上也只剩个尾巴。被喊的那个更不在乎:是多了还是少了,若是少了自会有人追出来,若是多了,便算今日的心情钱。
心情好啊!哪里是这样容易买出来。她掏掏耳朵,好像真的没听到有人跟来,只剩风声了。今日风也好,风急,天高,自有飞白过耳,蒋平眯着眼,眼中世界左右倾斜,却觉着树里不太对劲:你也不见她有半分严肃,步子仍是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左踏时如虚凭风,要跌不倒,下一秒居然飞身便起,再回头已在树上,捉了条黑猫尾巴。
“又是你。”
这醉汉却用个笃定语气——她穿圆领,不系好,内衫居然还有百花楼带出来的墨痕,字迹妩媚,另有些风情,一笔歪了,连同口脂吻在她怀里。
被捉的人叹口气,说,我以为你醉个半死,怎么清醒成这样。
蒋平只问,找我作甚?徐止便答,找你酒钱。
黑猫一头乱毛,没睡醒的样子,掌心里摊着铜板,递给她。蒋平松了那尾巴,又落到地上,兴趣缺缺:只是跑腿?那不必了,你这小孩,留些钱买件冬衣去吧。
那长辫甩一甩,更像条漂亮的尾巴。徐止看着发呆,又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说,冬衣我有。
蒋平又问,找我作甚?徐止不答,仍在墙上。
这种流落小猫,蒋平也不太放在心上,兀自往前去了,哼一首曲子,调也歪了几句,随风吹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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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平便是梦中杀人也并不奇怪。
她醉起酒来清醒得像鬼,平日里收住的拳脚打全一套,是排山倒海破竹来,烈风过野摧枯朽,更莫要提使刀:她也使刀,使刀更行云流水,千钧得怪异,好像压抑山洪一日起,恶鬼门关百年通,大开大合,只取首级,不屑手足。
手足?蒋平不信手足,手足不如刀,刀在手中,如天地间任我行,行路难时任我平。刀要挥去哪里,便可挥去哪里,手足却不可以!手足说不明白,是血肉魂骨,是梦中折钉,醒来又握着刀,忽然不知道挥去哪里!
于是真就醒了,那刀已入树中三分,再难抽出。她原先真要劈这树么?我看不尽然。那树是蛮力破土,生长在村口,生长在心口,教会自己原来有力气,便可挥刀拦路,斩断别人的生活。
蒋平看着手里的刀,心想,我便也要如此么?我便也该杀死谁么?
她又喝一口,要醉个痛快:谁也杀不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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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止问,喝茶么?金离说,不了,谢谢。徐止对着那条尾巴说,你喝么?金离愣了愣,很配合地甩一下,说,不了,谢谢。
徐止说,那你喝茶,这尾岂不是不知道茶香?金离就笑,说,那徐兄见花开,有风过,却嗅不到味道,是否寂寞?
这猫耳朵动了动,眼睛游到一旁,说,啊,知道了。
镇安司其他人早同金离说过,这捡破烂的,脚步轻又快,到处乱窜,不知道怎么神出鬼没,而且邋里邋遢,哪都有他。尤其那百礼还说,这徐止是条猫,怕是看上你这条鱼,嘴痒了,要吃两口。金离就笑,真的假的?
他其实也感到奇怪,公务繁忙,每每清闲换岗时,徐止却总能蹲在这里等到他,就像算好时辰,特地来的。
那猫有时候困了,就在树上睡觉。有一次他半路忽然跳下来,金离好像终于有些好奇,就问,小白老板,不去做些生意?
徐止就说:“捡破烂的生意,做与不做,都是那样。今天困了,就不做,明天没死,那就做。”
金离接下来便不问了,人与人之间的靠近,总是需要些缘分,缘分说出口来,便是破了的河水泡沫,他十分清楚,于是只微笑:“在下还有一刻便……”
徐止就打断他——这猫是挺没礼貌的,也只有金离不介意:“我知道,你要换岗,从这条街寻起。我是来告诉你,那边桂花开了一树,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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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破烂的猫终于醒来,雨停,霜重时,他抱伞出门,去护城河边。百礼眼睛尖,早早看见他,于是鬼影一样踏夜风,游墙沿,跟过来说,小白老板,亲自来捡破烂啊?他就闷一声,说,嗯,我通常还亲自去死。
徐止旁若无人,在水沟飞檐走壁。百礼觉得好玩,同样是猫,有这样不怕脏的,吃好喝好,还掏垃圾:见他伸手扒两下,困得那脑袋几乎掉进去,居然爪子还带起来一个钱袋子。百礼又说,哟,小白老板,开张了啊?他翻了翻,污水水稀里哗啦的,从他手上流下去。说:“官爷,这儿有官银,上游死人了,您闲得无聊,不如去巡逻吧。”
百礼歪一下头,说,你捡到了官银,我再把你捡回去,是不是官银换赏银,赏银换酒吃?
徐止面无表情把钱袋子扔沟里,泥水飞溅:“徐某乱讲的,徐某没有官银,徐某只是想打发官爷。”
官爷却拿着一种笑意,说,大家都是猫,我看你嗅觉灵敏,咱们互帮互助过个年嘛。徐止说,不巧,徐某嗅无味,倒是可以帮官爷捡捡垃圾。百礼说,是吗,我看你嗅觉挺灵的,昨晚百花楼失窃案,戌时三刻你在哪里?
夜风凛凛,乱长街灯,破月底云,人影昧。徐止抬头看她,甩了一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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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天光破,百花楼歇业,窗启,扑面漫出欢靡酒气,徐止翻进来,尾巴上拴着的骨头把瓦片砸出点动静,他本来懒得管,想了想,有个女人好像换了新的琉璃瓦,于是木然地回头看一眼,雁过无痕,鸦雀无声。
屋子里有个男人,衣衫不整,未醒,估计楼下的马车就是来接他的。屋子里还有个女人,梳洗打扮,清醒,抬眼看徐止,对那少年脸庞似有不屑,却转了转眼睛,并不明显,以为是穷酸小子。
只说:“小公子,来错地方了吧?不过脚下功夫了得,下次从正门带银子来。”
那捡破烂的小儿毫不在乎,好像来这房间只是借道,轻车熟路。边走边说:“徐某嘴上功夫更好,姑娘试试?”
那姑娘是新来的,自然不认识他,还没回话,就看徐止已经出门。门外不知什么人,袅袅身姿,皓腕霜雪,伸手过来掐他的耳朵:“再欺负我们新来的妹妹,我把这玩意儿穿咯。”
徐止就啧一声,给她捏得头都歪到一边,说,好好,多个洞也是多个招牌,给姐姐的百花楼添砖加瓦。
那老板娘微微眯了眼,笑意温和,却刀一样抵在他脖子上:“添砖加瓦?要死快哉莫摔我瓦,以为刚才进来我不晓得?”
徐止说,我看姐姐玩的买卖学的。茉莉笑得更深了,那猫耳还在她手里呢,刚要开口,徐止从善如流,说,茉姐,来打听点儿事儿。被叫做茉姐的女人挑一眼瞧他,发间流苏轻晃,如春风生,养万物情,声如脆玉:“小畜生,自说塞话,先去刷碗!”
蜘蛛鬼市开,八方异客来。
“此处暗流涌动,建议探索时掩去自己本来面目,连亲妈都不认得的那种最好。”好心船夫琅钰如是说。
一
街上,曹石一脸粉黛,傲然挺了挺胸前的馒头。
曹石:(无奈一笑)这下谁能识破我无懈可击的伪装呢?
于是下个转角
连珠:是曹哥!你唔唔唔……(被曹石捂住嘴)
曹石:是我!风流绝代,万人惊艳的曹歌女曹姐!
连珠:(愣了愣,点头)
曹石:(放了手)连珠怎么在这?
连珠:琅钰恩人带进来的呀。
曹石:琅钰怎么谁都带进来啊啊不是说连珠不好的意思连珠都能一眼认出我一定有真本事!
连珠:(踮脚凑近曹石胸前嗅了嗅)西市那个早餐摊子,买了豆浆可以自行加桂花蜜,曹、姐虽然总买馒头,但都会塞上三勺蜜。
曹石:(拎着连珠后领把人拉开了点)那不是因为免……咳因为加班太累而生活总要有点儿甜。你一个小姑娘在这太危险了,还是暂时跟着我吧。
连珠:好呀好呀谢谢曹姐!
二
逛街中,突然连珠拉拉曹石的袖子,指着人群中一个有着满头浓密卷发的络腮胡子大汉
连珠:哇,有名人。
曹石:(眯眼观察,不明所以)什么名人?
连珠:(从小包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捡到的荣誉榜上有他,虽然上榜的形象像颗卤蛋,可刚刚有风把他的假发吹起一边角了,仔细看胡子也有点贴歪……
曹石:(看着纸上【悬赏令】几个字陷入沉思)
曹石:(指向【赏】字)这个念什么?
连珠:赏。
曹石:(指向【悬】字)这个念什么?
连珠:奖。
曹石:这三个字一起念什么?
连珠:【奖赏 今】
曹石:嗯?
连珠:(挠头)错了吗?其实我不认得第一个字,我猜的……
曹石:没错没错。(掏出一叠悬赏令塞给连珠)只是你再从人群里认出谁就悄悄告诉曹姐,曹姐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带回去挨个赏了。过年曹姐给你发红包,得有……足足22文!
连珠:(感激涕零)好多啊曹姐好大方——
三
两人继续逛街,路边有一摊位人挤人十分火爆,遂上前凑热闹
鬼市不知名摊主:……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当时我勇敢跳下悬崖,遇到一位叫【碗皮斯】的得道高人,他在飞升之时把自己顶顶厉害的宝贝都传给我了。现在我把它们放在这一个个包袱里,各位交100文结缘费就能带走。开出什么全凭缘分,但绝对不亏!限时限量,欲购从速哈。
平平无奇路人1:(大声)啊!这不是能包治百病的仙丹吗?
平平无奇路人2:(超大声)呵!这不是能发出闪电的神锤吗?
平平无奇路人3:(超超大声)哈!这不是能控制人心的魔戒吗?
曹石:这怎么买都大赚特赚啊,听说小孩运气好,连珠,去摸一个!
……
曹石:为什么仙人的宝物里会有一包香蕉啊!?
鬼市不知名摊主:额,说不定是什么吃了能变身的神奇果实?
曹石:你后面那个嘴碎路人已经指出‘这是驿站小哥顺手带来的土特产’了喂!
鬼市不知名摊主:愿赌服输,不爽你去报镇安司咯~
曹石:……
四
嘴碎路人:不是我说,想要开出什么紫青宝剑,月光宝盒之类的真家伙,还得去猩爷的摊位。
猩爷:(摊位上琳琅满目)自己看,爱要不要。
曹石:我就不信回不了本!(亲力亲为在摊位一番摸索)
由于太过亲力亲为,一个大白馒头掉了出来
曹石&连珠&猩爷:……
曹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馒头塞回胸里,由于动作太大,一枚鱼符掉了出来
猩爷:(深沉的语调带着隐隐的愤怒)你是……镇·安·卫?
猩爷发出怒吼,一掌拍碎了摊位桌子,周身散发的气浪震开了一旁的人和东西,连珠没站稳,咕噜咕噜滚进了倒下的草席堆,场面非常胡乱
猩爷:他娘的最烦你们这些爱装的人,当年我不过是砍了那个男扮女装骗我感情的混蛋全家,八百个镇安卫给我抓去牢子里蹲了五十年!
猩爷:(捶胸顿足)知道我那五十年是怎么过的吗?我连一条最喜欢的香蕉都没吃过!!
猩爷亮出两把大斧头,曹石将手按在刀柄上,双方僵持了起来,战斗一触即发。
突然,一只瘦弱的手从乱七八糟的废品里探出戳了戳猩爷的腿,连珠灰头土脸扬起笑容
连珠:(颤抖着举起一个包裹)你肚子饿不饿?……我剥香蕉给你吃呀?
斧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猩爷边往嘴里塞香蕉边嗷嗷哭,曹石连忙驱散围观群众。
曹石:大家散了吧散了吧。男人的苦,男人的伤,男人的眼泪不能轻易看。
五
曹石:得咧,一包香蕉换五个丸子,真是大大身体小小气量。
连珠:猩爷说我骨骼平平无奇是个练武废材,只能通过后天吃神药碰碰运气……
曹石:前面那些就没必要说了吧,怎么给小孩回礼还瞎铺垫。
连珠:(挑出一颗红色丸子嚼嚼嚼)凉凉的甜甜的,没嚼几口就化了,感觉……力量源源不断涌出来了!
曹石:(浮夸的语气)天呐这说不定是大力神丸,价值千金的好东西!
连珠:啊啊啊这么贵的吗?那剩下的都给曹姐!
曹石:(义正严词)不了不了,把这种奇遇留给百姓是我们每个镇安卫应尽的责任。
连珠:(感激涕零)曹姐好大方——
还是小孩好忽悠啊,几个糖丸就这么高兴。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就暂时不告诉连珠那么残酷的事实了。天上,是不可能掉馅饼的!
曹石45度角仰望鬼市并不存在的太阳,一种责任感和主人翁精神从心里冉冉升起,怀中的镇安卫令牌变得更鲜艳了。
他身后,连珠哼着歌又吃下一颗药丸:噢噢这个吃完感觉身体变轻了点呢……
注:
无厘头怎么能不玩星爷梗呢?
看你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By《功夫》
肚子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呀?By《大内密探零零发》
是我风华绝代,万人惊艳的石榴呀!By《唐伯虎点秋香》
你知道我这五百年是怎么过的吗?我连一条喜欢的香蕉都没吃过。By《西游记降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