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宅子外已经传来不少热闹的声响。
顾梦秋在房间里皱着眉头,一杯接着一杯喝热茶,似是没有要出去的样子。
她不喜欢冬天,即便那么多些年过去,年幼时爹娘抱着自己四处求医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的腿脚也是在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反正这阵子也不出摊,要不再睡个……”
“顾姑娘,您在屋里吗?”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楚鸿露家的陆婆婆,也是看着楚家孩子长大的老人了。楚家和顾家交好后,也顺带照顾着顾梦秋,“小姐托我给您带了口信。”
“诶!我在呢。”丢下茶盏,顾梦秋拎起裙子快步走向门口,打算开门邀请陆婆婆进门,“真的是大冬天还麻烦陆婆婆,那懒鬼怎么不自己来?陆婆婆快进来,喝口热茶驱驱寒。”
陆婆婆笑着摆摆手:“我又没那么老,多跑跑又不会怎样。小姐她一早就去行会会馆去了,想托你去张家点心铺买些糕点,说晚些时候黎姑娘要来,一起聚一聚。”
“哇,她倒好,找我跑腿,我是这种人吗?”顾梦秋“气呼呼”鼓着脸,嘴上一刻不停在抱怨,一边已经开始穿起了冬日的外套, “陆婆婆,到时候她回来了,同她讲,她的点心份额都要减半,月底前的桂花糕通通克扣掉。”
“好,我明白。”陆婆婆笑得眼角皱纹更深,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当然,话还是会带到,但顾梦秋这等刀子嘴豆腐心的孩子她哪能不清楚?
顾梦秋收拾的很快,去往点心铺前还不忘将陆婆婆送回隔壁楚家。哼着小调,东看西瞧,花上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才到张家点心铺。
前脚刚进去,便瞧见店主在与一位提着许多糕点的道人攀谈。道人点了点头后,店主转身就过去开始继续打包。顾梦秋站在道长身后看着他大包小包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小声问道,
“道长怎买那么多,这家铺子糕点是不错,可是不能放很长时间,需要帮忙提一些吗?”
“感谢姑娘好心,贫道自行来便可。”话间店长将新打包好的糕点递给这位道长,手上的东西肉眼可见越来越多,顾梦秋实在担心会掉在半路,“贫道家中孩子比较多,这些肯定是吃的完。”道长礼貌性朝着顾梦秋作揖,拎着小山一样的糕点步伐稳健地离开了铺子。
“这位道长……家里那么多孩子?这是得胃口多大……”
“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位蓝道长可是收养了许多孩童,隔几个月就来我这买那么些糕点,这几年啊都是如此。”店长听见顾梦秋小声的絮叨,笑着向她解释,“姑娘要买些什么呀?”
“那可真不容易……啊,对,差点给忘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通通帮我打包一些。”
“好类!姑娘稍等啊。”
……
顾梦秋没想到自己也会像蓝道长那样拎着大包小包回去,她本身力气不大,抱着这些个糕点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一下,等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一丝微红。
“我一定要把鸿露这个王八蛋的被窝给掀了!”顾梦秋深吸一口气闻了闻手中糕点散发出的香甜气息,心里捉摸着如何折腾好友,一边转身走进了楚家的大门。
◎:我说你是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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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上说咸鱼腊肉无不遭殃,你应该去西市买两斤肉,带我来做什么?”
月藏流云,并不明朗,有风过,如河淌。徐止跟着白成碧,看他负手往前,步调悠闲,手中扇一把,摇凉风过身侧,心想,我应该走他的右边。于是这猫窜到右边,发现扇子眨眼间换了位置,风居然又来了左边。
猫很不满:“你为什么对着我摇扇子,我向来只见你对美人摇扇子。”
白成碧道:“其一,白某不对美人摇扇子,我只是喜欢摇扇子;其二,白某不是对着你摇扇子,白某只是展示一种戏法,可偷天换物于无形的戏法。”
徐止道,这戏法值五文钱么?白成碧就微笑,说,可值千金。徐止道,那你为什么来抓猫,抓猫可没有千金。扇子的风还在摇来又摇去:“白某的兴趣也值千金。”
这人说话总是很招人喜欢,但徐止是只猫,猫说,肉呢?
一人一猫,搞得颇有遛狗的架势。白成碧道:“肉是一去不返的,容易赔了夫人又折兵。”徐止说:“我是有来有往的,给肉。”
白成碧说,你们同类之间,想必通些猫言猫语。徐止说,你也是个人,怎么说鬼话?白成碧又说,此言差矣,见人说人,见鬼说鬼,莫非您是个鬼?徐止说,算了,我是猫。
话到这份上,白成碧十分满意:“那猫兄可有高见?”
猫见墙砖残破,爬,先见院中有小孩玩耍痕迹,又见晾晒衣物,更见两串腊肉。他便说,肉。白成碧将那扇子合上,忽如鹤起,于空微微一滞,又轻轻一点墙头,便飞身落在他旁边。
徐止说,你这样搞得我很不潇洒。白成碧说,徐兄可以再来一次。徐止懒得理他。把肉掂了掂,说:“咱们借一借吧,猫拿走是拿,我拿走也是拿。能捉到猫便还回来,捉不到猫就助猫一臂之力。”
白成碧十分捧场:“徐兄说话也很潇洒。”
他二人正要守株待兔,竟然听到极轻的动静——雪落时乌云如盖,哪里见风起尘烟。徐止耳朵一动,心头一凛:十余只……二十余只!
猫抬腿便走,白成碧自是毫不犹豫,同他跃上墙头,可墙下铺满荧荧鬼火,狸花三花杠上花,那样多的猫,都不知何处可以落脚。其中,有朵乌云盖雪,眼点蓝绿一盏,盏灯成对,目光锋利如右耳上刀砍痕迹,直直盯住徐止。
“哇喔,这位很是潇洒。”白成碧由衷赞叹。
徐止沉默,看他一眼。
跑!
白成碧轻功独绝,步法世间难寻,徐止身轻,踏风如虚空来去,饶是这样,在街头巷尾被二十来头猫追,还是颇为堪忧。
于是飞瓦落砖间,他俩拎着肉,边跑边聊:“徐兄,行不行啊,你不是猫吗?”
徐止道:“你懂个屁,人打人下死手,猫打猫往死抓。”
白成碧深信不疑:“那要不您跑慢一些,我跑快一些。”
徐止道:我们再跑快一些,就能越过朱雀大街,翻进镇安司。白成碧说,然后告诉他们,咱俩拿了两串腊肉来自首?徐止说,那还是扔了吧。
他便真扔了!
肉被抛至空中,空中一株老树,树已枝繁叶茂。
这是徐止的破屋门前。
野猫群起,似鬼影,九条命索九道魂。三四先扑,利爪撕扯树皮,声如兽啃,五六再扑,更如恶鬼缠身不留情。可惜有张纸片更快,空中白刃影,剑气破枯枝,枯枝先打野猫,野猫如雨而落。
白成碧却在那树上站住了,轻轻合一合扇子,接住徐止刚抛起而落的肉,肉从树冠往下,至他手中,不过一丈有余。
他垂眼,见地面有乌云翻滚,猫声哀嚎,来回几下滚做一团,全进了徐止怀里:定睛一看,居然是他捡破烂的大布袋子。
最后几只落到地上,四散而去,徐止眼都不眨,只自顾自系上口袋。白成碧问,那只乌云盖雪捉住了么?徐止道,我说捉住便捉住了。
白成碧说,我忽然觉得你在猫中,确实更可爱一些。
徐止说,肉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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