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第一次见到这位新上司的时候,你不由得一愣——然后你感叹道,SHAKER的老家伙们终于疯了吗。
这位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你的家伙看上去只有14岁左右。哦,不过你看上去也只有17岁,表面上,你并没有太多资格嘲笑他的阅历,而实际上你也没有这么做的资本——对方能空降到你头上就说明,他的权势背景可比你能想象到的深厚太多了,是个派头十足的关系户。
“Fine……冰美式,听你使唤。”
为了不给这位新上司留下过于糟糕的印象,你尽可能做出了最友好的回应,虽然你语气中的疲惫早已暴露了你的消极态度。他无视了你伸出的手——其实你也压根就没期待他会跟你握手——只是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
“至少告诉我怎么称呼你。我的上司可太多了。要叫你145号上司吗?”
你忍住了滑到嘴边的粗口,用你觉得非常礼貌的态度自然地挑衅道。你原本的打算当然是友好地询问,可惜,你的精神力全用在屏蔽语言中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的代号是黑朗姆!你给我记住了!“
他撇了撇嘴,换了个单手叉腰的姿势。这让你看的更清楚了——他的另一只手始终在把玩着一个红色的按钮。他的双手双脚在阳光下闪闪放光,你辨认出了那都是钛合金材料的义肢,但这种沉重的金属丝毫不影响灵活性。他抛接着小按钮,上面虽然什么都没写,但你开玩笑地想着,怕不是“一键毁灭世界”那种东西?
“被我这么优秀的人使唤是你撞大运了!放眼全世界你也找不到第二个我这么好的上司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信——你在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身上都见到过这样的自信。你的表情略微抽搐了一小下,瞬间回归了平静,你没有过不知天高地厚的时代——只有被法律认可“人类”才有资格这么做,而你不是。
“行,能使唤我这么优秀的人你也撞大运了。”
你这么回敬道。
实际上,换了上司这件事对你影响不大。你的工作自始至终都是听吩咐办事儿,被委派给了新人指挥官也改变不了这一点,上级的想法都是这样:他们始终是对的,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实现就可以了,要是哪里出了岔子那就是底层执行的问题,不许有意见。
你当然没意见,你还能怎么样呢?你的命又不在自己手里。这位新上司在计划行动方案时对能耗更为精打细算一些,也因此,你死的次数比之前要少了:从平均一个月三次变成平均一个月一次,如果不计入主动自杀的话。
不过,你仍然偷偷摸摸地调查了新上司的底细——这当然是违反SHAKER纪律的,但你相信自己娴熟的技术,也不在乎被抓到的后果。他的真名是卢维尔,家族掌握着密西西比州的实权,是颇为传统的军队世家。
你对此提起了兴趣——密歇根州和密西西比州之间的关系可不能算友好,甚至在很多方面处于对立。你开始计算他购买你的使用权时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你慢慢扒出了更多的记录文件,看样子,黑朗姆其实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的底细。
【录音1】
你推测是密歇根州的某个老家伙:“这个资产的额定工作时间是240小时。”
黑朗姆:“按一个月三十天算,这也就平均每天8小时?也太宽松了吧?”
你推测是密歇根州的某个老家伙:“……不,是一天工作240小时。”
【录音2】
黑朗姆:“啧,他都干出这种事儿了,这种人你们怎么还在继续用!”
黑朗姆:“这种一看就知道一身反骨的家伙,放在我们这儿根本不可能把他留到现在!”
你推测是密歇根州的另一个老家伙:“人?”
黑朗姆:“……damn,行吧,我忽略了这个问题。你看着开个价吧,高于我心理预期就不要了,反正这种劣质资产一抓一大把。”
你啧了啧舌,这帮家伙在讨论你的时候是真不考虑当事人的情感——当然,在他们的设想里,这些文件也不应该被当事人挖出来就是了。但你也因此好奇,既然黑朗姆知道你曾经干出了不少违反规则纪律的事情,为什么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当你的上司。
你不断观察。过了几年——你的主观认知觉得这应该有几年之久,虽然实际上并非如此——你逐渐发现了黑朗姆的思维颇有当代年轻人的风范。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他毫不掩盖自己“蛰伏几年把上面迂腐的老东西都踹走自己当老大”的念头。虽然他从未开口表露过这种逆反心态,但从他给出的行动计划,或者他向上层提交的任务报告中你非常轻易地解读出了这样的信号。你太擅长这种抽丝剥茧的事情了,当然,你没给任何人透露过你的这项特长。
他面对自己的上司时,颇有一种“爱玩玩不玩滚”的气概。仿佛不是他想担任SHAKER中层的职位,而是他的上司求他在这里任职一样。你颇有过几次看他述职的经历,那都成为了你记忆中宝贵的乐子。
于是你逐渐开始理解——“密西西比州”做出这样略显荒诞的决策是有其深层原因的。你开始试探,你在定期上交的思想报告里留下了一些楔子,而这些可能成为密歇根州指控你——或者说你们——的线索。很快你发现,这些东西都被黑朗姆仔细删去了。
“你会不会好好写啊!思想报告能搞的这么漏洞百出!不想干就别干了!”
于是你顺着他的台阶溜了下去——你真的不干了,你再也没有亲自写过思想报告,甚至过了一段时间后,你的任务总结都由上司亲自执笔。
你们在这方面形成了默契。SHAKER里谁都不知道你的思想在不受管控地自由发展,而最应该监管这方面的、你的直属上司成为了你最大的保护伞。
他身处密西西比州,而你绝大多数时间都身处日本,你们之间的沟通主要依靠内网交流——这样的交流当然随时处于SHAKER总部的监控之中,但你们有足够多的方法让第三者看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就比如,这段黎明前夕发生的对话。
黑朗姆:“你小子到底欠了多少?”
冰美式:“我欠下的债可是天文数字级别的,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还完的那种。”
冰美式:“不过确实存在一种方法能让它还完就是了。”
冰美式:“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对吧?”
黑朗姆:“自杀只会让债越积越多——你小子就是这么积起来的,可别忘了。”
冰美式:“那当然,自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
黑朗姆:“呵,你以为这种异想天开的事儿是说办就能办到的吗?”
……这就是你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吗?
你如是想到。
你打了一行字,然后删掉,然后重新输入以下内容。
冰美式:“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 'cause here it comes.”
曾经拼尽全力只能满足本我的怪物,现在拥有了长足的自我与超我。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今的怪物不再执着于生存,但他仍然想要知道——生命为何奔赴死亡。
一边输入响应一边感叹:好多人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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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社会研究部唯一的好处就是开会简短,没有废话。白砂五月简单活动了一下因为绑缚而发麻的手脚,他旁边同样有一个被架进来的家伙,而且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他弯腰侧头,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是“梦”里最看不惯的家伙,也是越狱成员之一,奇美拉。
那个骄傲的天才如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白砂五月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天才大人只是木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咦?电子禁言也能传染现实的吗?还是说关傻了,现在说不出话?小怪物眨眨眼,他迅速撤掉了那些挤压奇美拉以获得乐子的方案,换成了有些干巴巴的安慰动作:摸摸头。
“那个‘我’答应的事还作数,记得准备个有趣的愿望。”实话说,小怪物并不擅长发起话题。
奇美拉沉默地戳戳他的手掌。
五月思索了一下,他放下手,摊开掌心,“有什么要写的吗?”
“:(”
奇美拉在他的掌心画下一个难过的颜表情。
“哎呀,知道你被关得很惨,下次记得少想多睡。还有呢?”白砂五月想了一会儿,但脱口而出的还是只有干巴巴的安慰
奇美拉摇摇头。
“那就等会儿见啦。”五月伸手又摸了摸奇美拉的头,转身去找其他人了。
2
“奈能酱——”
白砂五月跑向面前那个红色的身影,轻巧地扑了上去。红发女士有些意外,她有些踉跄地接住飞过来的小怪物,然后向他的身后摆摆手,示意警卫停下。
小怪物把手伸进奈能红色的短发里,按着她头的两侧摸来摸去,奈能也善解人意地侧过头,“你看,这里没有伤口也没有洞哦,白砂氏。”
白砂五月放下心来,他松开手,开口便是一串略带可怜的抱怨:“你最后在搞什么要命的行为艺术快闪啊,还以为接下来就要我一个人拖着那个精神崩溃的小鬼了......”
奈能拍拍五月的肩,像是在安抚某种小动物,“放轻松、放轻松啦,虽然不知道那个我是怎么想的......”
显然,这样的安慰对五月来说很是受用的,他甩甩手,袖子上的固定扣互相碰撞,发出一连串的乐音,“那个愿望还有效哦,这次不要什么都不说就死掉啦。”
“有空吧!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再说。”
哇,好熟悉的句子,小怪物张张嘴,决定跟着她继续复刻那时的对话,“好吧好吧,回头见。”
3
女仆小姐换了新衣服,她看到白砂五月的时候有些微妙地踟蹰不前,白砂五月也微微一愣:难道电子传染现实是一种能广泛出现的症状吗?为什么现实里的女仆小姐还是混合味道的?
但现在的小怪物不在乎这些,他依旧充满热情地跑过去,抱着芝之转了个圈,“女仆小姐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快要被经纪人骂哭了,梦里的你还塞给我个护目镜就死掉......说起来,你怎么现在还是混合味道的?”
芝之看着五月夸张的哭诉,只是伸手拍拍他的后背,“真的吗,那可太可怜了,辛苦白砂大人了。白砂大人在说什么混合味道啊,可能是我被关在禁闭室里太久之后的问题......”
会是数据同步之后的问题吗?还是说,这也是禁闭室后遗症?白砂五月想着,歪歪脑袋做出一副略带可怜的表情,“诶,只有这点安慰?好过分......但是女仆小姐关禁闭也辛苦啦。”他伸手拍拍芝之的肩膀,“芝之永远是最好的女仆小姐!”
“那,等有空请白砂大人吃个饭?我记得有家甜品不错。”
“好哦!我相信芝之的品味!等你给我外带啦!”
小怪物还想问问是什么样子的甜品店让芝之如此青睐,可身后警卫的对讲机很不识趣地响起来。警卫听了一阵,开口道,“白砂五月,你现在需要去安全保障部更换颈环里的镇静剂。”
“......他们是这么说的。”五月耸耸肩,“回见啦,女仆小姐。”
芝之挥了挥手,“嗯,一会儿见。”
4
在去往安全保障部的路上,白砂五月遇到了常世田世流。
当他喊着“常世田酱”跑过去的时候,那个眼睛里刻着新月的家伙无动于衷,甚至在用看陌生的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没关系,这瞒不过小怪物,从他听见常世田比以往略微急促心跳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人在演戏。
白砂五月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虽然不知道常世田在演什么,但是他可一点不会客气。
五月一把抱住这个现在满身是伤,比自己瘦弱太多的家伙,恰到好处地收紧手臂,让伤口挤压碰撞,又不至于让人大叫出声。
小怪物听着冷漠的临时演员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心情绝佳。
“你的眼球口感很好,多谢款待。”白砂五月笑眯眯地松开手,心里为不能询问这人脑袋爆炸时的感受而遗憾;而常世田则是一挑眉,“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感受,不过谢谢你告诉我,尽管我并没有少一颗眼球。”
哇,好冷漠,好伤人心,白砂五月很想就这么顺着演下去,但时间和场合都不允许他们过多停留,他只能撇撇嘴,不再理会这个负心朋友,转身向安全保障部走去——再不走,他后面的警卫就要拎着他的拘束带和衣领走了。
5
白砂五月跨入安全保障部的工作区,所有认识他的工作人员都愣住了:小怪物就这样解开拘束,普通地走在路上,这感觉着实有些陌生。
他安静地换完颈环里的镇静剂,略显为难地伸着手,让操作人员剪去略长的,磨尖的指甲,他甚至多要了一片缓释吗啡,和着水吞下去。
所有人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只有白砂五月自己在漫无目的地想,何时才能见到他的猎物。
警卫送他回到监区后就离开了。白砂五月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距离那个会议开始还有五十多分钟,他懒得去换衣服,只好在净空的活动区里游荡。没过多久,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向他这里快步走来。
“春日哥!”
白砂五月的身体甚至比他的声音先一步动了起来,他三两步跑过去,在叮当作响的环扣碰撞声里扑进常守春日的拥抱。
常守春日紧紧抱着五月,小怪物听见他在自己的耳边呢喃,“我真的好想你...我以为我再也不能保持清醒了......”
春日身上还带着新鲜的消毒水和外伤药味。小怪物皱了皱鼻子,他攀着春日的肩膀,略微松开现在过于贴近的拥抱。终于,他看清了——
他的猎物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疲态,但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仍然充满着生命力。
这才对,这才是他最爱的食物。
小怪物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常守春日的生命,他的心跳,他的体温都不能满足小怪物现在的欲望,小怪物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
白砂五月捧起常守春日的脸,就这样吻上去。
这个吻几乎可以被称作撕咬,不知谁的牙划到了谁的舌,也不知谁的唇磕到了谁的齿,怪物微微眯起眼睛,他看到猎物那一瞬的停滞,于是变本加厉地纠缠,啃咬。
铁腥味充斥着两人的口腔,几乎要从唇角溢出去,这其中恐怕只有白砂五月才能分辨出它们属于谁,但现在他已经不在乎这些。
或许只过了几秒,又或许过了很久,在自我克制的警示下,小怪物终于舍得松开口,他舔舔唇角,亲昵地抵着春日的额头,“我抱着你的脑袋徘徊了两周,你死掉之后可累惨我了......”
“抱歉呢,那时候我不得不这么做……但现在看来,估计也只是为了我的梦的自我满足吧。”常守春日抚摸着五月的后发,试图安抚躁动的小怪物,可小怪物不领情,他用指节敲击春日的脑袋,又侧头在他的肩上留下几个牙印才罢休。
“总之我很努力了,夸我。”白砂五月鼓着脸,本就漂亮的脸蛋看上去更加惹人怜惜。
常守春日也不恼,他笑着回应五月,“嗯嗯,很了不起哦,还替我去做了那些未完成的事情……”
“虽然没能陪你们到最后很遗憾,但或许……这份记忆很及时,它在我绝望的时候拯救了我。如果不是这段经历的话,我可能真的会死在禁闭室里。”
后半句的话音还未落下,白砂五月的手已经掐上了春日的喉咙。刚剪完的指甲切面依旧锋利,守护者清晰地感受到威胁生命的疼痛,他看见塞壬抬起眸子,那双笑意散尽的紫色眼睛里只剩下冷冰冰的怒火。
“我知道我知道……”守护者的手抚上塞壬的手臂,求饶似的念着,“因为‘他’在和我彻底融合之前告诉我了——我没有资格决定我的生死。”
“死一遍不够还想死两遍啊?”白砂五月瞪着自己的猎物。
“或许确实不够。”五月看到春日苦笑着,“但从今往后我也会像以往一样为了你们而活的,因为我想明白了,这或许就是我的生存之道——成为你们的利剑,成为你们的盾牌……”守护者用喉咙抵着塞壬的利爪,就这样凑近到他的耳边低语,“成为你们的食粮。”
这是世界上最难以拒绝的邀请,白砂五月想。他松开了扣在春日喉咙上的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时他在庆幸,在那个箱庭里,他的猎物退场得足够早,没有看到他最后的末路。
“这才对嘛,春日哥要永远在我身边,或者......我永远在你身边。”白砂五月搂住春日的脖子,在他的耳边低语,“在我这里,春日哥只要一直是春日哥就够了,这样才好吃——我只想吃这样的你。”
“而我害怕我不再是我,这样大家就会离我而去……或者我离大家而去。”常守春日垂着眼,“但只要你们愿意接受,那么我就可以是任何样子的我。”
但是,春日哥,你的灵魂永恒不变,无论何种样子,那都是你,怪物想,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这样近乎祝福,也如同诅咒的话。
“以及,五月君。”白砂五月听到春日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们待会儿就要一起去见伊奘诺云雀,如果……如果还是没法改变一切现状的话,下次实验就把我全部吃掉吧。”
这次,白砂五月没有任何动作,那双紫色的眼眸只是静静地看着常守春日,告诉他,小怪物在安静地听。
“或者...你留一节我的指骨给海澄,如果真的到了那时候,我会把他的联系方式留给你。”
“但如果一切能往好的发展的话,我还会陪在你们身边的。”
“我知道了。”怪物牵起英雄的手,用自己的小指牵住他的小指,“约好了,我会成为你的棺木,你的墓碑,我会歌唱你...直到他们把我也肢解殆尽。”
“但是,因为是春日哥的请求,所以,在吃掉你之前,你要解答我最后一个疑问。”怪物狡黠地笑着,“不过这个问题...现在保密。”
“当然...我也不想再失去你,把你吃掉的记忆一次就够了......虽然‘我’好像什么都没吃到。”
“所以,好吃吗?”五月听到春日这样问。
于是,他认真地回答,“很好吃。”
“那就好。”
这是上半,全灵感与xp产物,下半我搓互动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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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睁开眼睛。
这是你从那个冷冰冰的休眠仓里醒来的第■天。
从那天之后,你就再也没见到过常守春日和芝之。他们试图越狱,然后失败了——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被处决,而是被送进了禁闭室。
哦,那个熟悉的白房间,你是那里的常客,无论是想要博取关注的假疯还是饿极了的真疯之后,你总会被丢进那里面。虽然你会毫不在乎地卷起被子躲进自己的梦和睡眠里,但那个冷冰冰的房间里连睡觉都要用自己的体温在被子里暖上一个小时。
而他们要被关三个月——天呐,想想就是地狱。
不过,这似乎可以挑战一下?你一边敲着midi键盘,一边思考起这个荒谬的问题。你的头脑中开始计算自己的睡眠能力和颈环里镇静剂的剂量,还有存在于自己身体里的“幻觉”人数——这可比你现在手里要完成的纯音乐稿件要好玩多了。更何况芝之被关起来之后,你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见经纪人,那个家伙可比你在学校里的教导主任还要严厉,迟交一分钟他能变着花样教训你三个小时。
你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天晚上轰动楼层的骚乱,还有那几排冰冷的实验舱。
直到在无聊“日常”中的你几乎忘却了时间,而那样绚烂的梦境就这样闯进你少得可怜的睡眠。
梦里的所有人都像是笼中的困兽,包括视角中的“自己”。你俯瞰着这个梦境,饶有兴致地品味每个人的行为和情绪——哦,这同样包括那个“自己”。你看到自己的猎物擅自死去,“自己”非常美味地吞下了他,又仿佛什么都没吃到,熟悉的饥饿感啃噬着你,让你几乎失去理智。
等等,“什么都没吃到”?
这是梦,你本来就什么都不应该吃到。你知道自己在梦里,你当然知道自己在梦里,你从来都擅长清醒梦,这让你不至于在一众吃下去的食物形成的幻觉中迷失自己。
但这个梦不一样。
梦里的“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吃下了虚假的东西。
异质而惊悚的事实让你差点睁开现实的眼睛,但你失败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强制你继续把这个“梦”继续下去。
正巧,你也不想这个特别的“梦”就这么结束。俯瞰梦境的你缓缓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回到“梦”中的视角。
你跟着梦里的自己一起疯狂,一起悲伤,一起忍受饥饿的空虚,一起抱着那颗蓝色的头颅不知所措地逞强,直到所有可以依赖的人都在自己面前死去,你听见自己哼唱着一首悲伤的歌。
这是你从未听过的旋律,但这段旋律里的痕迹告诉你,这是出自你手的歌曲,绝不是集团的伪造。但你同样听不懂这些痕迹,只好将它们都印刻在心里。
而后,梦境戛然而止。
你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确认电子日历,上面明晃晃地写着“DDL”三个鲜红的字。
你眨眨眼,准备通过假疯来躲过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但还没等你酝酿好情绪,房间里的通知铃就开始吱哇作响。
警卫冲了进来,你乖乖停下手上所有的动作,让他们绑好你身上的束缚带和眼耳罩,整个人像一只毛毛虫一样被他们拎起来,带向未知的目的地。
重新获得光明和声音的时候,你最讨厌的人之一,那个“典狱长”正在台上讲话。“数据拷贝体”、“本体”、“同步”,虽然你不是很理解其中的含义,但你确定他说的就是你不久前的那个“梦”。
梦中的那个“自己”和所有人都是真实的。
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近乎狂喜的心情。同样,你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出现在那个“梦”里的人,还有你最想确认的那个蓝色的身影。
会议结束后,警卫解开了你的束缚,让你有自由活动的余地。你小跑着去问候那个梦中的你最关心的人们,梦里真实的情感已经极大地改变了你的心态,在那个所谓的“首脑会议”之前,你要让自己不留遗憾。
问候之后,你回到自己的房间。喧闹过后的寂静里,你想起了梦里那首悲伤的歌。
神使鬼差地,在这个紧迫的时间点上,你按下一个五分钟计时,然后走向自己的床铺,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闭上眼睛。
你浅浅哼唱起那首歌,很快沉入梦境。
你在梦里的一片水域中睁开眼睛,透过无光的水面,你清晰地看到另一个自己。
你是,“我”?
你好,“我”。
明明并没有张嘴,你却听到了回答。
我是你,是一段数据,是二十八天的记忆切片,是虚拟箱庭之中孤独的海妖。
你听到岸上的“你”开始歌唱,他歌唱的仍旧是那段旋律,这次你听懂了,这是一首悼歌,一首充满疯狂,不解,悲伤,孤独的悼歌,是未曾谋面的“你”在歌唱在二十八天的挣扎中形成的自我。
那确实是你,毫无缘由地,你相信了。在你所不知的地方,在那个你看来几乎可以称为凄惨的“梦”里,“你”完成了自我的扩张——不再为满足本能,不再为谋求生存,不再为探知他人,“你”仅仅是在歌唱自己的心,歌唱只有“自己”才理解的心。
于是,你也张开口,与“自己”一同吟唱,吟唱,直到梦境的边缘泛起晶莹的白色。
时间到了。
你看着“自己”跃入水中,他张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你。
亲爱的“我”,你已知晓这一切的一切,所以,是时候拥抱你自己了。
于是,你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另一个自己。
你看着“自己”渐渐化作梦幻而透明的泡沫,一点点融入你的意识。
你闭上眼睛,感受着不断变化的自我。
欢迎回来,“我”。
你睁开眼睛。
现实的电子钟上,跳过五分钟计时的最后一秒。
大部分时候,我觉得桌子本身就是一种棋盘。比如说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台灯、杯子,文件,跟棋子没什么差别吧?
嗯?“还是不一样”?也是,毕竟我们没有在下棋,只是在谈之后的计划。
说话的研究者有着银白色的长发,不知是源于先天基因方面的问题,还是不幸的后天事故。
是的,我名叫虹。身边人经常发出有关名字的疑问,我一直觉得这相当有趣,毕竟名字和本人没有那么大的联系,对吧?
你长得也不像小鸟呢!
每次来到集团本部,我就感到庆幸。为什么?嗯,看着你们的处境,对自己没有不幸从事政治而感到庆幸。我只会搞研究,要说的话就是只懂得做武器,规范他人该如何使用我的研究可不在我的管理范围内。
最近的情况如何?看起来不管制定怎样的计划,都有执行方面的问题会把人打个猝不及防呢。毕竟人们的思维实在是不同,要制定每个人都满意的规则还是太难了。
人们都是很奇怪的家伙。有人管理的时候大喊着自己想要自由,自由的时候又会大喊“有没有人管管这些事情”。我可搞不定这种的啊,要是真的造出完全的“自由”,我们的生活就不会有“平静”和“安全”了。
为了防止出现过度的歪曲,多少还是需要“引导”。虽然不知道在我死后用以保存的技术会到什么地步,究竟能不能“复活”,我还是会祝福你的理想能够实现。虽然现在的我“不太行”,但我已经许诺会帮助集团了,未来的“我”或“我们”应该能帮得上忙。
我说啊,世界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已经没路走了吧?不是预感,我通过一些方法查出来了噢。啊,别在意途径。
我不喜欢人们,但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吃饱饭,犯罪率下降,可能会被别人斥责是无聊且过度理想化的世界也说不准,但确实不坏。
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跟我说说吧,伊奘诺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