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造谣到和小张的互动了
在黑市了在黑市了感觉努努力下章就能结束序章
捌回目
白日里温度不高,风吹过带起一点凉意,舒服是舒服,却吹不散那遮满了天空的阴云,也瞅不见后面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太阳。阴压压的一天,这出门走动的人,反而是更少了些。
顺着这一路下去,等走到那一排柳树附近,回头张望一下,那间铺子就在那里。此时的门面并没有太大,也是干练简洁,一家开张了没多久的典当铺子,门帘一撩,也就进了里面去。
打眼的是一位坐在后面的年轻掌柜,蓝色的头发编成细长的小辫,低着头,正聚精会神的拨弄着手底下的算盘珠子,只听满室哗啦啦的清响儿。
开张时间还短,刚刚起了个名声,前来惠顾的客人也少,这都在意料之内。凡事都需要循序渐进,一点点来,该铺垫的铺垫好,就是一条敞亮的阳关大道,随便着怎么来去。
而且他也并不是无事,算来算去,还是有些东西要亲自把关,多合计那么几次,才最能让人安心。
忽有一缕清风钻入,吹拂过面,撩起了额前的发帘。起先他也不甚在意,直到那点迟迟到来的腥味刺激上嗅觉,那本来被其他事务盖过的异样就被这么抓了出来,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了头。
这典当铺子的中心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一身艳红的女人。来的悄无声息,完全让人没有察觉。
那女子便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回头,四目相对,扯开一个笑,转过了身来。这才看清,那身上并不是什么红衣,而是由一条条红绸缠绕在身上裹实了起来。
“姑娘,你是要……?”
随着她步步踏来,那味道又更重了几分。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看不出那红绸有哪里沾染了濡湿的痕迹,但是那一直萦绕在室内的血腥味却做不得假。想通透了部分,他反而先一步开了口,心中思虑辗转,却还是眯着眼儿,脸上勾着个上扬的嘴角,好像是笑脸迎了上去。
听了他的话,那女子却停下脚步,就这么直接地当着他的面上下看了又看,看得本人都忍不住挑了挑媒,突然扑哧一笑。
这一笑那股子令人不安的意味就彻底藏不住了,他对上那双眼,瞳孔一直紧紧缩得像条细缝的双眼,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红,那眼睛盯过来,不带高光,没有神彩,离得再近也倒映不出来眼前的人,不是在看着你,都能感觉那其中好像要那人淤死的泥泞,仿佛面前是一具尚流余温的尸体。
本来常年带弯的眼睛,忽地整个睁了开来。
换来一声更加放肆的笑声。“这不就对了!”她弯下腰,凑到那张桌案前面,“那一副眯眼黠笑的样子……可不似个好心肠哩!”
她离得有点太近,近到那股血腥味浓郁的有些受不了,一股淡淡的杀意刺在脊梁骨上,不是冲着自己,也不禁在后脖颈起了一层薄汗。
“这么大一个当行……”而后又在即将突破那层容忍的界限前,猛地撤身退了回去,“可不是运筹帷幄的神算子才像个样子?”身子一转,已经是半卧半倚在椅榻之上,“可不是吗……张老板?”
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杀意就这么随着发问散了,又显出了被盖在下面许久不曾冒头的那点……煞气。
“姑娘来此,想做个什么营生?”于是嘴角那点刻意的弧度也垮了,他冷淡着张脸,不轻不重地又问了句。
只是他越是冷脸,另一人就笑得越欢,非要自个儿先乐得个痛快再开口。“奴啊,奴家啊。”她弯下个腰,似乎是笑得有些喘不上来气,“奴家是来和张老板,做个交易呀!”
她话音还未落,就见得红绸扬起,有什么东西飞转着落到桌上,不泄力划过桌案,被端坐于后的人伸手,精准按于掌下。
一摸上这东西,他心中已经多少有了数。“……姑娘请开价。”眨眼的功夫,近期听得的风声和那诸多的安排与流水以在心中过了个便。又是一场变数突入的推翻重整,在心里重新搭建起了架构。
搭线起桥,那根吊线已经先一步伸出,只等这突然闯入的异数伸出手,上了钩,便连根攀上,死死缠住。
执念太深,煞气冲天,要杀,要宰,不得压制,堵不如疏。
这难得的一池静水怕是一定要惊起波澜,如此观之,怕是会激流勇荡,水花四溅。下下签,极差的下下签,怎么就突然来了这么一位主儿,连带着嘴角也耷拉了几分,明显得已经出了格,刹不住。
倒不如……
“这单买卖,成了。”
先一步引以为棋,请入棋局,把控于视线之内。
且落子吧!
这便是张竹之和右诡的初次见面。
她就是心不在焉。
自打进了这黑市,不,应当说常泊跟着一痛前来的时候,右诡心里其实就多有些预料到了。她早就开始在心里估摸该怎么办,进来后更是神游天外,满心都在试着不露痕迹地把几个人往那边引过去。
说实在的,她也不大确定那位主现在在哪,只是大体地这么一合计,往那边一点点摸索过去,总是能碰见的。这也是好事,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目的地,所以引着人往特定的方向逛过去的时候也更不显眼。
只是凡事皆有例外。当徐凤收回打量路边货物的目光,转而侧头看过来了一眼。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右诡也清楚了这位一如他外表一样干脆的人,恐怕已经洞悉到了什么。
正如他此时并未出鞘的剑一般,内敛而透亮。
也幸好他如他的剑一般……只是让他猜到了那么一些,反倒是无伤大雅。
想通了关窍,右诡反而是趁着另外两人驻足翻看的时候往后面一凑,抬起头,对着徐凤露齿一笑。
又像是完全懒得装了一样,直接拉着三人,不偏不倚地朝着要去的地方,一路直插过去。
等到了另一处开阔的地方,周围开始有了些像样的门店,这才慢下步子,笑着解释说还是这成规矩的铺子逛起来更舒坦,也更值当。
这话确实在理,就这么挨个进去看看,扫视一眼,大都能发现些不错的东西,总之确实比那街边散乱的淘货要直接的多。
徐凤正低头细细看着一把剑,做工精妙,倒是把难得的好剑,可惜的是剑身未曾得到保养,磨损严重,甚至隐隐有了些可见的裂纹。就这么在心中道了句可惜,徐凤便抬头移开了眼。
发现右诡已不在周围,而是像发现了什么一样,双眼发亮,直冲冲的蹿进了另一侧一家不大的铺子里。
许是有徐芳蕊一同,右诡这一路上也脚踏实地的一步一个脚印,让旁人看到只觉得是个普通又不善武艺的姑娘,这时跑进这铺子里,也是完全没有压着动静。一进去,就让那站在铺子中央的蓝发青衣男人发觉到了,直接回身看了过来。
今日这打扮除了颜色外真的是换的挺彻底,那青衣客再看过来的第一眼也是实打实的顿了一下,脑袋一瞥,上前一步:“你……”
“掌柜的!你这店里……都卖些个什么啊?”右诡却忽地嘴角一勾,先一步盖过了对面的话。
而这人也是反应极快。“那这东西可多了。”一个端正的微笑先一步浮现在脸上,张竹之顺滑的一个侧身,就把之前的动作给掩了过去,“要看姑娘你想要什么了?”
于是落后一步的徐凤迈进店门,听见的就是这二人你来我往的一问一答,跟着就开始介绍起了这铺子里摆出来的东西。
本来这也没什么,你进了店,介绍下商品不是完全合理吗?可是徐凤低头看了看两人面前那大概比破烂好上一点的物件。张竹之只是说了一下这东西的称谓,右诡开口便是几句角度刁钻的夸奖,这落了口,张竹之又突然接上了前言,又是一顿夸赞。
徐凤就站在他们身后听着这两人不带喘气,没有间隙的就是一串字字珠玑,把他听的是一愣一愣的,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眼拙,没有看出这东西的妙处。
幸好他多少也已经经受了不少时日的洗礼,很快就从这离奇的状态脱了出来,压下心里冒出来的一点无语,只当是听天书一样听他们瞎白活。
不过,这两人,是不是你一句我一句接的太通畅了?怎么这前后句听起来,甚至还有点承上启下呢?
“你们……认识?”
就见这二人齐齐闭了嘴,右诡立刻盯了过来,徐凤甚至从里面品味出了一点幽怨,而张竹之则是慢腾腾地也跟着看向了徐凤。
“不熟!”
……这一句倒是挺齐的。
得了这么一句回答的徐凤也没有再说什么,刚好又有人从外面进来,这么一打岔,这两人的注意也不在徐凤的身上了,目光自然也移开了。
本来这事,到此为止也就罢了,一打晃就过去了。没成想看着张竹之和那新进来的几人聊了几句后,右诡摸着下巴,突然开口插了进去,几句话之间,就完全的加入了几人的话题,甚至在之后的交谈中,隐隐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不对。徐凤将目光放在微笑的张竹之身上。右诡那张嘴自然是能说的,但是能介入的如此理所当然,又在那几人完全没有觉得不妥的情况下开始把持话柄,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另一人,在不经意间零星几个字的引导。
一明一暗,一个娓娓而谈,另一个基本上只是附和他人,心照不宣的打了个配合,完全把握住了现下的这场交流。
就算是后来走进铺中的人,也无一不保持着他们二人的节奏。
“瞧着是不错,只是……唉!”说着说着,右诡突然叹了口气。
话锋就在此刻一转,从这店铺中的货物中岔开,跑向了别的方向。
又掰扯了几句,却见张竹之回身,不知从哪里提溜出一个包袱,直接放在几人中心给打开打开。嚯,这里面端的是琳琅满目!
徐凤便这么站在角落里,眼睁睁从头到尾旁观了这么一出戏,看着那些后面进了铺子的人纷纷在张竹之那买了东西,都是一副乐呵呵心满意足的样子,完全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一言难尽的徐凤目送着其他人离开,回头,看着右诡蹲在地上在张竹之的包袱里挑挑拣拣的拿了几个首饰出来,非常顺滑地放入了自己的衣兜里。张竹之就在一旁看着她选,甚至还开口提点了几句。
“你们……真的不熟?”也不能怪他忍不住再问一次吧?
“不熟!”这回甚至可以说是连装都不装一下了,这两人根本连头都不带回一下的,依然专注于自己的事。“真的不熟!”
……如果不是那异口同声的架势,说不定还能装着浅信上两分。
“你不是这家铺子的主人。”也是因为以旁观的视角清清楚楚看了全程,才让徐凤多少理清了状况。
“在下只是个过路人。”张竹之浅笑,“今日这也是凑巧了,碰到了两位,反倒是进账了一笔。”
这人可是比是店家看着还要从容。徐凤心里过了一下,也不在乎了,打算看看右诡挑完了东西没。
“话是这么个理。”都不用回身,右诡已然凑了过来,“还不是‘青掌柜’你自个儿的货有料啊!”
“哈哈,那也是多亏了‘红娘’你的帮衬。”
且不说这俩人自打见面根本没有交换了名号……‘红娘’这称号是什么时候起的?罢了,其实也是挺合适的。
眼见着这两人又开始旁若无人的你一句我一句搭上了话,徐凤直接从一旁穿了过去,撩开门帘出了铺子。
他算是明白了,这俩人嘴里的话,那是一句都不能信。
要说这黑市中最正真的标志物,顺着这条街下去,沿着通道走,远远就能看到尽头那一栋带着金钱卦浮雕的楼庭,只是望上一眼,暗金色泽与青铜流光相交辉映,粼粼波光直照入眼底,也印出了这深嵌浊黑的山腹地宫。
尽管黑市的入口处有专门针对此处地势的清息诀功法,常泊更是提前琢磨了一番配了一些药剂,徐芳蕊终归是一位不通武艺的弱女子,逛了这么一会儿黑市沿街便觉得胸闷,呼吸也开始不畅。四个人这么一合计,便匆匆地往着这拍卖楼赶了过来。
临近了楼体,还未曾踏入这通体的光晕中,先一步入鼻的便是一股稀奇的异香,只轻嗅了一下,徐芳蕊的脸色便好上了许多,也连带着其他三人跟着脚步请快了些许。
推门而入,拍卖楼一层并非拍卖场所,而是摆了无数桌椅板凳的赌牌场所,此间无数人正围着桌椅呼喝叫骂,嘈杂喧嚣扑面而来,直震得人耳膜生疼。
一行四人都不是爱好赌博的主,对这一楼的营生属实是不感兴趣,只是……
“早知道就早点来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右诡已经唉声叹气了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那可是整整齐齐三位门主,就这么错过去了!”
此时他们已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常泊出言安慰了几句,倒是逐渐缓过来了些的徐芳蕊跟着问了一句。
“听说那清县令的门主心里掌着柄尺,头上顶着杆秤!”右诡嘀嘀咕咕着回答,“能杠着这官家影响上几分,倒真让人好奇是个什么人物。”
这点失落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眼又是笑嘻嘻地继续说话。听说这楼里的叶子戏也是鬼市的一绝,右诡故意伸手点了点人头,正好四个,这不刚好就是凑了一桌。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徐凤一言难尽的眼神,便慢吞吞地又补了句,占个座吗,努努力说不定四个人也能玩呢。
反正也只是随口说说,毕竟徐姐姐明显不喜欢那么吵闹的环境。顶着周围震耳欲聋的沉默,右诡笑得那叫个别样的灿烂。主要是他们这表情真的太好笑了……尤其是常大夫的,这可是太有意思了!
右诡确实有在这儿拍卖会里参上一脚的想法,只是此时来的时候真是不巧。合计了一下,事已至此,右诡便打算先去摸摸那早就探好的,食为天专门推出的“唔好食辣嘢”的活动。
你看这右姑娘穿的红火,其实此人爱吃辣也非常能吃辣,是以哪怕这活动爆火,甚至要排队等上稍许,右诡也是义无反顾地一个冲锋。只是没想到徐芳蕊却是铁了心要和右诡一起,两人便一同到一边候着去了。
两个姑娘一道走了,留下徐凤和常泊二人面对面。索性常泊想再去鬼市街道两侧的露天买卖翻看一下,问了声徐凤,得了首肯,便一路又溜达回了溶洞通道那边。
徐凤自身是对这些货物没有太大的兴趣的,来此主要是为了陪同,便跟在常泊身后,帮着常泊描述都卖了些什么东西。这么一看下来,发现常泊这一路上翻找的都是些不常见的草药,或者补物之类的东西。
“可需帮忙?”徐凤于山林混迹许久,这些时日更是一直在帮衬长白丹的大夫们,对于草药这一块也逐渐混熟了起来,“需要什么方面?”
“只是寻摸一下罢了。”常泊却摇摇头,“想着或许能寻着对她那身子骨有用的东西。”
别看这右诡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窜来跑去人影都见不着一个,其实这身体状况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常泊在徐凤知道这事之后,曾经跟他说过,右诡早年受过一次重伤,休养了很久,捡回了条命,但终究还是伤内里伤的很了,现在这般活分,还是因她本人苦练的武功,和原先将养的不错的身体底子硬撑在那。
至于徐凤是怎么知道此事的……说真的,自从常泊决定给右诡调养身子,开始日日煎药后,每次到了吃药的时候右诡总是要想方设法跑路。天天这么鸡飞狗跳的,想不知道都难。
……感觉那周围长白丹大夫都有点见怪不怪了。
虽然心里在寻思别的,徐凤在嘴上也没有掉链子,如此配合着下来,倒也真的是让常泊发现些还算不错的东西,一一谈妥了价格买下来。
看着常泊又拿下一样东西,徐凤很自觉地先一步看了看隔壁摊子上有些什么,回身打算告知常泊,就差点撞上常泊把那东西递给他的手。
“你前几日约架受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东西你拿着,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已经摸清了常泊性子的徐凤爽快地收下,尽职尽责地介绍了旁边摆出来的货物。常泊似乎有感兴趣的东西,上前去和那摊主交涉起来。徐凤回过头,眼睛忽地被一晃,侧目望了过去。
是一枚简约,样式又不失华美的金簪子。
这簪子的样子让他想起来见过另一枚簪子,扎在一头乌黑华亮的头发上,好看又衬得出那人本身的漂亮。
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萍水相逢,匆匆路过也就打住了。徐凤本来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却没想到前几日收到那人托别人送来的桔子,送了两份,最后都给徐芳蕊吃了,还得了她一句夸赞。
当初在路上偶遇,曾说要请客一番的临别之语得到了兑现。无论如何,皆是有心了。
徐凤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走上前去,询问着价钱买了下那枚金簪子。
只是希望,师妹不会过于嫌弃这份回礼。
小右和师沅的初遇及互动
终于进黑市了泪目
柒回目
师沅这次来武林大会,也算是心满意足斗了个尽心,更好的是还顺带在黑市接了个营生。
帮一位金钱卦的老叔看店,日薪超高的那种,血赚!
“但是这个面具只遮住了脸,我的发型和武器这种辨识度……好像没什么作用啊?”
许是她纠结的神色太过明显,如此碎碎念了一会儿,便有一位清县令的同门靠了过来,说着武器虽然不好换,但是别的好办。建议她去找千思兮或者念逍遥的门人换个发型,可以的话衣服最好可以换一下。
是这么个理。于是师沅摸了摸下巴,抄上自己的刀,就急匆匆地离开了清县令的地界,打算去寻人。赶早不赶晚,她早点弄完去了黑市也早点给这位老叔一个保障。
才走出去没几步,脑袋里的想法还没能过上许多,就听见不远处叽叽喳喳的人声传过来。一开始,师沅低着脑袋赶路想事,没把这些声音放在心上。
“……不行,这些也摘掉。”
“呐!知道了!知道了!”
几个字从耳中掠过,大脑尚且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发停下了脚步。师沅站在那儿静止了两秒,突然回过味来。
这声音……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啊?
师沅猛地回过头,动作之猛烈,同样引起了不远处说话人的注意。本来还是在低着头嘀嘀咕咕地系衣带,察觉到师沅突然的侧头,便也连忙转了过来。
乍一眼四目相对,先是无法抑制的迷茫,然后落到对方的脸上,熟悉感闷头而上,从记忆的角落里冒出头来。
“是你?!”
师沅不喜欢接楠栝州的镖,不管是往外送的还是往里迎的,都是一样。
倒不是她对楠栝州这个地方有偏见,只是这楠栝州里送的往往是些富商官吏的镖,用老一些镖头的话说,楠栝州那地水深,里面的的人心思也深……
又深,又脏。
可是当那一镖放到了眼前,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接了。
麻烦事确实多,同样的,有钱有势的人多,给的也多。人得拿钱,总得要钱,有那么些事,那么些东西,还是只能靠钱财才能办成。
也许师沅确实没有那么缺钱,可是镖局里的其他人需要,那些镖师和镖头们很需要这些钱,他们的家人需要。
还有那个拄着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见她露了头,就开始哈哈笑,伸出手招呼着她往屋里去。
他们接了镖。师沅反复地,不停地通过各种渠道,自己能联系的人脉,来确定这批镖,和送镖双方的人,是否有什么问题,去排查那些可能存在的要了命的牵扯。
终究是棋差一招。
当她把那个好像散发着滚烫热度的镖盒捂在怀中,跌跌撞撞地冲进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中,脱了力靠在墙壁上急促地喘息时,才后知后觉的琢磨出味儿来。
那收镖的人或许没有什么问题,他亲眷的家族却牵连上了不该牵连的东西。货不重要,人不重要,只是踏入这里便已经是错。
呵,反正都是错了,那便一错到底又如何?
抬起手掌,粘腻的猩红从掌心缓慢地滴落,溅落在地面,也惊起了师沅那双染上了决绝狠劲的眸子。身前那片衣襟已经划破,血液失去阻挡稀稀拉拉地渗开,兜了一路,还是落下了痕迹。师沅却依然不再在乎,而是伸手,双手死死握住了自己不离身的鬼头大刀,支撑起有些发软的身体。
她得把东西送到,她得拿到那些钱。有些东西一定得……带回去。
握刀的指节已经泛白,喘着这几口粗气,终于是又得回了些力气。师沅站的笔直,挺得笔直,鬼头大刀被她重新扛在肩头,转过身,便是对着那条好不容易脱困的来时路。
只是这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就被那条漆黑小径里唐突响起的错乱脚步声给掐断了苗头。
杂乱无章,沉重扎实,完全是一个不会武功,甚至估计不太擅长奔跑之人在咬着牙地朝着这边而来。还没等师沅再细思一下,眼前的黑暗里就急急地冲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影,看见师沅一个急停,差点没刹住撞了上来。
师沅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穿着一身因为奔跑而凌乱不堪黄色衣裙的姑娘,终究还是在对方没站稳要栽倒的时候伸出手扶了对方一把。
“妹妹!”然后被那黄衣姑娘抓住了胳膊。
感受着对方那虚浮的力度,师沅还是没有在第一时间甩掉她的手,而是任由那姑娘抬起头,对上视线。
“跟我来!”
人总是有犯糊涂的时候,在这般失血过多有些脱力的情况下,师沅是真的觉得,自己做出些冲动的决定也是在所难免的。
话是如此,但是当师沅真的被那个黄衣姑娘从窄小的后面拉入一个甚至称得上富丽堂皇,一看就是达官贵人经常光顾的青楼中,看着那些纷纷围上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心里还是忍不住产生了写不舒服和不自在。
倒不是说别的什么东西,师沅只是觉得,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把这些根本和这堆烂摊子扯不上边的姑娘们,牵扯进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漩涡里。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莽撞了!”
夜色深沉,正值楼门大开,最为热闹的时候。两人甫一钻进这门里,就被遇到的姑娘慌忙地抄着无人的小道,拽到了这最为底下的后厨。没这么一会儿,就聚集过来了好些个人,都是此时得了空的姑娘们,无他,只是因为师沅这满身的血实在是瞅着吓人。
当那明显年长几分的青衣姑娘蹙着眉斥责的时候,明黄——是了,那黄衣姑娘就是被其他人称作明黄——却只是咬着牙,微红着眼眶,难得露出一副倔强的模样。
而另一边,师沅被扶到专门搬过来的椅子上,有几个姑娘正在帮她清理那看起来十分吓人的伤口,温声细语地宽慰着她。她们的动作非常的小心,像是怕弄疼了她一样。这反而让师沅有些承受不住,侧过头,又正正对上那一叠叠精致的点心。
许是看师沅年纪小,姑娘们十分痛惜,不但立刻想了办法给她包扎伤口,还专门去去了好些蜜饯糕点来,又是怕她饿着,又是怕她疼着,言行中还带了些哄慰的意味。
……长了这十几年来,她何时被人这般当作易碎品,嘘寒问暖的对待过?
只是抿着嘴,更加有些在此处呆不下去了。
“是那家伙的人!我不会看错的!是那家伙的人!”
看着明黄脸上混杂着些许崩溃的恨意,师沅很轻易地听出了她声音中那些熟悉的东西,她也曾自己独自咀嚼死死抓住的东西。
风尘女子,坠于红尘,不过都是苦命人。
同病相怜两相看,谁又比谁更高贵?又如何分得出这丑态万般的高低贵贱?
于是师沅又觉得难受了起来。那些抹在伤口上的药不痛,划开肌肤的刀不疼,可坐在这儿,却像是闷了一口黄连,苦浸心肺。
若不是那人来的恰到好处,估计她下一秒真的就要遭不住夺门而出了。
“嚯,都聚到这儿,可知客人们都等急了?”
右诡推门而入之后,师沅便大概其琢磨出她的情况了。眼瞧着那些三三两两散在后厨的姑娘们齐刷刷地凑过去,纷纷说着些什么,又被右诡一句话定的齐齐闭了嘴。虽然她那话说的不像什么好话,但那平淡的语气,一听也知道不是当真的。
师沅就这么坐在那儿,看着右诡问了几句,点了几个人,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缕了个清楚,然后那双眼睛就这么朝着师沅看了过来。这一瞧可把师沅瞧了个浑身僵硬,幸好也这目光也只是端正地放在她身上一下,就又收走了。
在心里悄悄松口气,师沅旁观着右诡很熟练的安抚好在场的姑娘们,然后一个个指令砸了下来。
“把今日新买的鸡杀上一只,放血……你们几个且出去接待一下客人,你们去门厅楼外转悠一圈……”点完人,右诡突然看过来,“你,跟我来。”她的手朝着师沅点了点。
于是师沅就在这几乎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尽力以一种自然的状态,挪到了右诡的身边。
见她如此的利落,右诡的表情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却并没有急着带她离开,而是先催促着让其他姑娘们抓紧去各司其职。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转过身,来到了从刚才起就咬着嘴低头看地的明黄身边。
“……我知晓事情经过了,不要着急。”她俯身,给了明黄一个轻柔的拥抱,“等此间事了,我会……”她们的脸颊轻轻碰在一起,右诡把嘴凑到了明黄的耳边,这最后几个字也就消弭于二人之间。
只是当明黄擦干净眼睛,推门而出时,师沅很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情绪已经彻底的稳定下来,甚至染上几分期许。
“追我的那些人……有些来头。”所以在随着右诡上楼的时候,师沅主动开了口。
大概是因为她伤的不清,右诡此时的步速并不快。“是个麻烦。”她听了师沅的话,哼了一声,“……也还行吧。”又补了一句。
师沅的心里很乱,从发现这趟镖出了问题就乱糟糟的成了一团,如今到了这看似安全的楼里,反而更加乱七八糟了。“那帮家伙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心里的一堆事到了嘴边,最后就吐出来这么一句,“谢谢你们,我还是……”
“这帮子货色我可比你要清楚。”被右诡干脆地打断了,“都说了这事的程度也就这样了,还能被拿捏了不成?”
说完这么两句,右诡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师沅:“……护好你的伤口,跟我来就是了。”说话前明显的顿了一下。
见右诡继续顺着台阶往上,师沅没急着追上,低头摸向了右诡方才视线落点的位置——那处被刀划开的前襟,本来放在里衣下的木质尺,因为衣服的撕裂露出了一小截。
将木尺又往怀中塞了塞,师沅没再说话,加快着脚步朝着右诡的背影赶去。
不是说成竹在胸,心里难免也直愣愣地发慌,但有的时候,有些让人安心的信任又是很难说清楚的。
安静地被右诡一路带到楼顶层的屋子里,裹上一层轻薄又干净的衣服,塞进了大床上的被窝里。熏香燃起,香气扑鼻,连带着一股昏昏欲睡地晕乎劲袭上了头,迷迷糊糊地感觉身侧靠上了一个人,悉索着也脱了衣服,躺在了床上。
“嘘……”温热的手掌轻轻附在眼上,“好好休息一会儿。”
那意识便昏昏沉沉飘远了,只依稀听见楼下有什么动静传来,一点点地靠近,那吵闹翻腾的声音像是在耳中放大了无数倍一样,搅得人不得安宁。
“何事?”
又尽数归于敲门声后那句懒洋洋的回应。
那些不绝于耳的噪音就这么无端的被打开了静音,突然地消失无踪。
“且待奴家穿衣,起身。”
只剩下那么模糊的几声应答,随着那道带着点冰冷笑意的声音响起,也转变的谄媚低伏起来。
“……这么想看的话,不如直接进来看得明白。”
之后便断了个干净。
等到师沅再次回神,屋内过于浓郁的香味已经散去,右诡披着件里衣,坐在床头,正拿着针线不知在缝什么东西。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但是师沅就是无端地觉得,右诡已经知道她的清醒。
于是她开了口:“谢谢。”
右诡不置可否地呈了这声谢。“也就是现在安宁个片刻。”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等天快亮了,混进最后一波离开的宾客,往北去……”
师沅只是应了一下,便仔细地听着右诡的话,把她说的东西牢牢记下。却没想到右诡忽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察觉到什么一般,看了过来。
“那人有些势力,但也不是这楠栝州的天王老子。”右诡嗤笑,“他敢像条鬣犬一样追着咬,却也不敢把事情给闹大了。”
说完这么一句,右诡又猛一下缓和了脸色,斟着一抹透着温柔意味的笑容,从床边的矮桌上拖起一盘装着水碗与吃食的碟子,放在师沅的面前。
水温正好,适宜入口,食物甜咸对半,色香味俱全,又是饱腹之物。
“会好的。”
师沅喝尽了一碗水,填饱了肚子,按照右诡的嘱托一路摸到护镖的目的地。
拿了钱,交了货,脱了身,回了去。
终究把这笔不菲的酬金带给了需要的人。
要说到这穿衣打扮一块,不一定所有千思兮都行,但往千思兮多的地方去准没错。不说别的,就是平日里右诡也会掏出随身的绣花针给楼里的姐妹们缝点东西,让她来摆弄个新发型那更是完全不成问题。
于是在师沅开了口之后,右诡二话不说就把人按下了,就近掏出了一堆头饰绑绳,撸起衣袖就是一阵猛烈的操作,在周围人目瞪口呆的情况下给师沅换了个发型。
饶是看不见,对右诡及其了解的常泊还是估摸出了点不对劲,忙不迭地上前了一步。
“不错。”果不其然听见徐芳蕊开了金口夸了一句。
能让这位主说出来这句不错……这才是真的出了大问题好吧?
就这么在常泊慌忙过来阻止后,右诡看看真心事宜夸了一句的徐芳蕊,和旁边欲言又止的徐凤,又瞅瞅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彻底陷入了宇宙猫猫迷思升华的师沅,忍不住掩着嘴咯咯笑了出声,才过去又轻巧地把师沅这扔进宫中都能媲美以下的华丽发髻给散开,几下编成了个普通的少女头。
正好她本来就在给自己换衣服,手边上放了不少翻出来的东西,就顺带也配合着头型给师沅也重新搭了下衣服。全部弄完后,这么一带上面具,除了那手里的鬼头大刀之外,还真的一时寻不出什么之前的痕迹。
“反正也是顺路,就一起走啊。”
师沅点了头,这一行五人就这么也算是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右诡笑着把师沅往前推了一步,嘴上说着不认路,妹妹带带我们呀,就这么跟着师沅往河滩边走。也是师沅好心,就这么带着他们走到了河滩的边缘,指了那“三文断吉凶”的卦摊,又说了入口的具体方位,这才匆匆先一步离去了。
再看回这由金钱卦弟子支起的其貌不扬的摊子们,上前去摸出三枚铜钱,信号正确,那金钱卦弟子就摸出个面具递了过来,仔细看看还有黑白不同的两种颜色,以及……
徐凤低头看了看被单独纯模具面具,回身看向了跑去送送师沅后便没有过来的右诡。再引起对方的注意后举起了手中的模具:“自绘。”
没想到右诡却有些扭捏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个面具直接带上:“……你们看你们的就好,我有了。”
在常泊的厉声要求下,右诡总算换下了她原本那身衣服,现在穿着件黑色低胸里衣,搭了件红色的长袄,摘掉了头上的金饰把长发拢在了脑后,把面具这么一带,细细看下来也真的是认不大出来。
右诡也就是把面具往脸上晃了一下,然后又取了下来。徐凤低头看了看,发现这面具是自绘的,比已经准备好的黑色面具压地更暗,最大的区别大概是那眼部周围的两道红痕被描到了上面去。此时右诡本人已经应了常泊的要求卸了妆,配上面具上扬的红痕,倒是真的好像那抹艳红色的眼妆,换了个形式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徐凤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右诡的脸。许是那瞧得姿态有些过于仔细,右诡抬了抬眼,浅笑:“嗯……好看吗?”
她的本意只是调侃一句,却没想到徐凤移开了目光,沉思了一下。“你不妆点的样子更年轻。”一字一句回答的极为认真,“更好看,更……漂亮。”
完全没有意料到徐凤会如此回答的右诡睁大了眼睛,彻底忘记藏起自己的惊讶。她甚至是称得上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徐凤,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面具,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才回过神一样,仰起脑袋,忽地笑了。
“啊……可惜呀。”那双眼睛似乎是看着徐凤的,却又空空茫茫的,和那点乌沉沉的暗色连成了一片漆黑,透不出一点光亮,“那年轻漂亮……也不一定就是好呀。”
徐凤看着右诡淡淡地笑着,难以言清又五味陈杂地笑着,就好像那一笑里笑玩了她庸庸碌碌的廿余韶光。
笑尽了那不为齿寒的前半生。
最后从那山林溶洞中进了黑市的还是整整齐齐的四个人。哪怕右诡应承了常泊提出的所有要求,却还是不能让常大夫安心,这么纠结下来,索性也就这么跟着一起去了。
开始的时候右诡还劝了几句,等常泊开了口说要去,反而没再反对,只是摸出三文钱,多拿了个面具,又细细说了遍黑市的规则。
刚进了黑市,就连徐凤也被这限时开放的地方勾起了些许的好奇心。沿街而行,走了这么一会儿,却又发现这两边大多是些普通,甚至有些破烂的玩意,纵使淘上一淘好像也能寻着点好东西,却也不再引得其徐凤的注意。他确实对逛街寻货不感兴趣。
相反的,本身好像给喜欢这些的右诡却好似走了神。其实并不明显,但是徐凤就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那下面隐藏的极好的心不在焉,甚至更多的可以称得上一反常态。
本来以为是方才那番对话残留的余念在影响,可走了这么一会儿,徐凤却从中品出了些别的不妥,非要说的话说不太上来,但又却是明晃晃摆在那儿。
直到右诡好像是随意地走进了一家店铺,先紧着上前,和那位束发青衫的店铺掌柜来回了几句。徐凤心里发觉出的那点不对劲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看着右诡和青衫人你来我往,甚是捧场的相互附和,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认识?”
就见右诡和那青衫客一前一后错落有致地朝他看了过来,却是齐声开了口。
“不熟!”
碗里的热辣油气把空气熏得通红,手还没碰到筷子,食物已通过嗅觉进到胃里滚一遭,把身体烧得灼灼发烫。项宝璋和关别山对视一眼,都读出轻敌大意的坏消息。
别山有性急易恼的毛病,若不是清县令的弟子就在边上盯着,他简直要拍桌而起,跟食为天弟子掰扯掰扯这不顾人死活的辣椒量。
毕竟是自己选择参加,别山叹了一声,讲起话来不知道是安慰阿宝还是安慰自己:“别春州终年寒冷,百姓多以辛辣驱寒。我自幼亦惯食此味,这一碗……倒也使得。”
“楠栝州饮食尚清雅,素来少沾辛辣。我漂泊至西王洲方识此味,不过也吃了这么些年了,我舅公都夸我能吃辣的,想来无碍。”
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的言辞被鼓励修饰得太超过了,真正极嗜辣之人,见了这一碗火红油亮的菜,哪里还会礼貌过头地和同伴交换意见?早已迫不及待张大嘴巴,哈喇子流满地——旁边一桌真有那样的。
食为天不愧是食为天。色香味中,色虽然是“众芳摇落独暄妍”,然而香气还是勾人;夹一口,吃进嘴里仍然是鲜嫩软滑,只是因为浸满了香辣调料,整块的肉像条小鱼,在口腔里蹦来窜去,非常刺激。
吃辣呢,最应该一气呵成。刚吃下去的时候,味道以咸香为主,吃起来让人大呼过瘾;再吃几口,辛辣累积得太多,唇已经吃红了,恨不得立刻停下来灌一杯水,如果真喝了,辣乎乎的感觉未必能缓解太多,可是肚子定然立刻饱胀。继续吃下去,热辣直冲天灵盖,脑子都被蒸麻了,头发衣服也黏黏地贴在皮肤上。
阿宝停下筷子,由于水雾慢慢从眼睛凝出,泪珠将要落下去了——她可不愿意哭在一碗食物里,赶紧拿帕子掖去眼泪。她觉得自己一定吃红了脸,她看见别山已是猪肝面色,不知道他的胃是否也跟自己一样发疼。她只敢看一眼,生怕越往后筷子越重,到时不但拖出来一盘残羹冷炙,为了食为天的规矩,痛也要痛两回,真是不合算。
最后一口,她已经感受不到食物的本味了,什么咸、香、鲜、嫩统统不见,只剩下从嘴唇一路到胃的痛,针扎似的密密麻麻。阿宝觉得自己一身红衣下面就是被捶打入味的肉,内脏都腌好了的,贴着白瓷碗壁,恨不得除去疼痛以外的万事万物永远静止——武学所谓的入定说不定正是如此,阿宝苦中作乐地想。
她所感悟的寂静持续不过片刻,食为天举办的毕竟是挑战活动,吃完了一碗,还可以再来一碗——有那个能力的话。阿宝自然是连声拒绝。她捧起茶盏,一边喝一边把眼睛转到别山身上:别山也在喝水,碗里却还没空。
见阿宝面露疑惑,别山解释:“强攻非上策,规矩只道‘禁止浪费',可曾言明要用哪张嘴巴?”说话的空档,他一直短促地呼气,可见落败之狼狈。
阿宝也是同样状态。因此她脑子里第一种感情其实是不忿,毕竟自己实打实吃完了一整碗,转念一想,她也算压了别山一头,又有些得意。二者都是转瞬即逝,她最关心的还是哪里来的神兵天降。
“也没见有人走过来呀……”
“那儿不是有位一直没吃东西的仁兄么?”
顺着别山示意的方向,阿宝看到清县令的弟子。
“你打算贿赂人家?”
“错了,应该叫有钱能使磨推鬼。”
“他们清县令不是最看重公平,有那么好说动?”
“清县令不好说动,但是我们隔壁桌的侠士很好说话,我向他要了值守的仁兄的名字。你恢复得如何了,能走吗?”
看到阿宝点头,别山立即站起,做出要走的姿态。那清县令弟子如何能够坐视他浪费?当即走过来,正要亮出武器,却听别山熟稔地叫他名字,叫得他不觉愣了一愣。
“你也辛苦大半天了,这些餐食虽然简陋,权作慰劳了。”别山紧接着回过脸来对阿宝说:“走!”
两个人运起轻功脚底抹油。
离开了有一段距离,阿宝问:“你说他会吃吗?”
“我相信他的同门和食为天会帮助他。”
“酸甜苦辣最不该在辣上面逞强的。”阿宝感慨着,她还是觉得胃不舒服。“黑市里应当也有茶肆……去不去?”
别山点点头,“路上买些甜糕吧。”
两人相视一笑,捏着钱袋朝甜香处寻去——受过辛辣炙烤的胃,合该以甜头滋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