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终于从地宫出来了QAQ!!!!
……我要忏悔,我非常对不起华山派……后半段全是不要脸狂奔的梗概大法也就算了,还被我剧透了个底儿掉;被我透光剧情也就算了,结果还全部酱油化只方师兄有台词(所以只敢响应了一下方师兄)……我对不起华山派我这就去剑阵里三刀六洞一下【剑阵不是这样用的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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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九,涣其血去逖出,无咎。
纪舒平郑重地为面前的人合上眼睛。
此人看起来已经气绝多时了。这是个身材偏瘦的男人,容貌平庸,瞧不出什么特点,只在头颈处有一团黛青色的文身,熟悉军籍的人能认得出番号,写的是“怀安”。
怀安军,隶成都府路,受川陕宣抚司节制。
虽然纪舒平从未见过此人,但无论是容貌描述还是刺青上的编号都与他之前查阅过的档案相合。
这就是“蜀僧”本人。
他与朱翊一行在解开这八卦迷宫的破阵提示之后,从生门的四个卦象中选了一个。涣卦位置上的小门和其它地方的门一样,从内部无法打开,为谨慎起见,他们本打算留个人在外面守着门,以便若道路不通还能有返回的余地。却没想到除了纪舒平之外的四人才刚走进门内甬道没几步,不知在内部还是外部触发了什么机关,入口那道门猛然就朝下一沉,纪舒平猝不及防之下没有撑住门,脱手落了地,再去开门时却发现门页似乎已被牢牢锁死,无法再打开。
甬道之内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动静,和纪舒平隔着门商量了几句,决定墙内的人继续朝前探索,舒平则绕到同卦的其它位置查看一下是否能与此处甬道联通,倘若不行,便另择一处生门出阵。
他并没料到在寻路的时候却看到了第二个机速房暗记。这一次比在水潭那头看到的清晰而明确得多,他略犹豫了一下便决定跟随暗记指示的方向走。沿着曲折的八卦阵内部很是绕了一阵,似乎留下记号的人亦在这迷宫中有些不知所措,然而随后沿路陆续出现了更多的记号,指示的路线愈来愈明确,直到最后在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这具尸体。
尸体身上的伤口不太多,大体只是一些不致命的擦伤,左臂一道利器划伤的痕迹,用布条简单捆扎处理过,但看起来并没有愈合的迹象,边缘溃烂外翻,透着不自然的青黑色,致命的似乎是刃上带着的什么毒药。
“蜀僧”的颈上系着一块朱漆木牌,小心地掩在衣物下面。纪舒平拨开他衣领伸手解下来,沿着中缝处的榫卯熟练一捻便分作两半,当中刻有一道空心凹槽,槽中夹着一张折了几层的薄纸,展开来看时却空无一字。他将纸张对着光线看了一看,一时没有发现什么隐藏的内容,便慎重地将纸仍按原样折叠好置回木牌里,塞进自己身上的暗袋收妥。
除了这块传信牌,死者身上并没再带书信一类的东西。纪舒平细细搜寻了一遍后,先在心里默道了声冒犯,才用随身的匕首割开衣物,沿着他大腿上一道半新不旧的伤口划开皮肉,从皮肤底下竟取出一枚蜡丸来。他捏开蜡丸,把里面藏书的内容细细读了两遍,又把蜡书原样扣好,和空白的传信牌收在一处。
这消息,若是属实的话,确实有些耸人听闻了。然而即便为了传递此事,由凤翔一路南来临安固然解得通,受人所迫进入万贤山庄地宫亦像是合理的推测,但他这一路究竟是被哪方势力咬住了尾巴?再进一步说,他手里的消息是否曾被杀他的人暗中替换过?机速房甄别情报务求审慎,这件事里有待核实的地方着实不少,待从地宫里出去之后,恐怕还有不少事要做。
发现“蜀僧”尸体的地方跟他与朱翊他们分散的位置已经颇有一段距离,再算上中途耽搁的时间,估计他们早已走远。况且手里现在拿着从“蜀僧”处得来的机要消息,比起四处查探,纪舒平更愿意早些离开此处,便不打算再折返回去尝试与朱翊他们会合。为谨慎起见,他沿路退回阵中心,另选了一处先前单秋所解的生门卦位。
兑卦位的小门从外观上看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纪舒平试了一试,似乎未被封死。他手上加了些力,小心地抬起门扇,留神防备着门上是否又有些什么花头。
墙内的甬道里虽也零星散布着几盏长明灯,并非完全的漆黑一片,却也远比外间昏暗许多。然而直到纪舒平将门缓缓抬到齐肩的高度,墙内似乎都无甚动静。他一手托住门扇,正准备迈入门内,忽然变生肘腋,一点银亮星芒直迎他面门而来,势头凌厉,显然不同于一路上那些靠机括发射的飞矢。
纪舒平反应极快,当即敏捷地侧头闪避,那枚落空的暗器从他脸颊旁边擦过,带起一阵尖锐的风声。随后像是不留给他丝毫喘息的余地似的,从门内暴起一道剑光直取他前胸要害,招式迅疾,咄咄逼人。舒平当机立断松开抬住门扇的左手,意欲隔开门内意图不明的攻击,然而从门内另一侧有人伸出手来接住了急速下落的门扇,留出的空间恰好容持剑者从门下矮身钻出,借冲势短剑直刺向他腰眼。
舒平右手有旧伤,不便格挡,当下将身一让,左手并掌如刀朝进攻者持剑的手肘内侧斜劈而落。对方变招却也快,变刺为挑向上撩他手指,舒平翻掌避过锋芒反压住剑身,顺势朝下一抹欲夺他兵刃,对方见机不妙亦应对果断,硬是强行按下剑势团身朝前一滚,不但让纪舒平的一夺落了个空,竟尚还有余力挟势横剑来削他下盘。
来者功力着实不俗。纪舒平使的长兵,小门附近地方狭窄,施展不开,门内又显然至少有他一名同伴,只得朝后连退两步让开对方的急攻,绰枪在手朝下一格,枪头与剑尖相击发出叮的一声响,一触即分。持剑者却并未再追击,只借他一格之力顺势收剑起身,横剑于胸前,是个明显的守势。纪舒平便也未做反击,只回枪作防御姿态与对方遥遥相望。
持剑与他对峙的是一名身量不算高大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普通的武人打扮,一双深黑眼眸同两潭深水一般不著喜怒,沉静得不太像这个年纪。他身后一个道家装束的少年抵住门,迅速地让出一位年轻娘子之后便放下了门扇,想来他的同伴便只这两名。
那小娘子一袭浅月白色衣裙,腰间系剑,眉宇间清朗里透着英气。出了门见气氛略有些紧张,赶着上前一步提声试图劝住。
“这位侠士,且停一停手!”
纪舒平牵了牵唇角,手里的枪仍稳稳握着,语气里倒没什么恶意。
“这位娘子这话怕说得不太妥当,先动手的可并不是我。”
那位沉着的年轻人闻言倒是干脆地放下手里的短剑,收回了袖内,遥向他拱一拱手。嗓音略低,却并不算沉。
“多有得罪。”
舒平笑一笑,顺着对方递来的台阶也跟着将武器收起,略抱个拳算是接受和解。
两边相互介绍起来才知道都是循着官府榜文来地宫查探的,至于查的是什么,萍水相逢话说三分,舒平只说是有相识的人先前进了地宫便没出来,此番是来寻人的。道门打扮的少年人名叫岳文心,是玄清宫弟子,和来自归剑门的贺知意娘子均是坦荡不加矫饰的名门正派作风。那位寡言的青年倒是和纪舒平一样只通了姓名,自称李皓,并未再提出身师承。
相谈之中得知这三人原也并不相识,只是恰巧在这八卦迷宫的墙内探索时相遇,便一路同行至此。墙上的小门无法从内部开启,墙内又颇有些凶险之处,以至于舒平开门时他们还以为又是什么机关埋伏,一时才交上了手。
岳文心与李皓俱是独身一人前来,贺知意却与另几名华山派的同伴原本是一道的。只因同行有人受了伤,不便行动,她才独自进入墙内想探探出路,不想却意外被困住了几个时辰,此时恐怕十分惦念同伴的安危。然而即便忧形于色,言谈答对仍显得礼貌而有耐心,着实不愧于名门大派的风度。
“……你是说,墙内并无出口?”
纪舒平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贺知意颔了颔首。
“是。就我们看来,此处墙内应该是条死路。”
纪舒平露出少许讶异的神色。
“先前与我同行者中有人解过阵中心的谜题,按说此处应是四卦生门之一,如此看来是他解错了?”
“也不算错。只是,客卦不能用这样的解法……”
接上话头的是岳文心,他性子和缓,语速也像是比常人慢一些似的,一面说,一面用连鞘的剑尖在地面上比划正确的卦位解法。
纪舒平的神色不易察觉地微微动了动。他于易经玄学算不得精通,然而文心的分析看起来似乎的确要比先前白单秋的解法缜密贴切得多。如果单秋的解法不对的话,那就是说朱翊他们的那条路,恐怕也走不通。
不过这念头只在他心里转了一转便没再深入。他知道朱翊的本事,这会儿又有素来稳重的谭枢压阵,估计发现错误也是早晚的事,无需太过挂心。倒是现在既然这位玄清宫的小道长已解出新的四卦生门,在场的四人如何取舍便成了首当其冲的问题。
贺知意与同伴分开的位置大约靠近这四卦之中的中孚卦位,她自然是想要先去寻他们的,岳文心便提出要陪她一道去。纪舒平身上带着从“蜀僧”那里得来的机要消息,就他的本意来说虽然是希望能尽快离开地宫,将情报送到机速房内详查,然而环墙上的破阵诗里瞧不出这四卦之间到底有何区别,选哪一个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加之贺知意提及有同伴受了伤,看样子还不太轻,舒平在入地宫之前做的准备还算周全,身上带了药,若能帮上些忙亦是举手之劳,便也表示愿意同行。李皓虽未直接答应,却也并没表达什么反对的意见,知意便领路折回她先前进入墙内的位置。
那几位华山派的同伴倒是并未离开原处,只是显然亦等得有些焦急。见知意平安返回,那位白衣剑客似乎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怎么显,只微微冲她点一点头,随后目光便落到她身后,像是意在探询随她而来的人身份。
知意便欲为两下里做个介绍,回过身时却咦了一声,原来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人,那位自称李皓的寡言青年不知何时竟已不告而别。
“许是有什么来不及与我们说的理由吧,我也没看见他走。”
岳文心善意地替他解释了一句,纪舒平没说话。他倒是见着了李皓走,不过此人身法极佳,行动之间毫无声息,他也只略一错眼便不见了人影。他四人本来也不过临时结伴,虽然不告而别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但也不算什么特别无理的行为。贺知意懊恼了一句便放了过去,只与他们引见了华山派的同伴。
华山派的四人之中看起来年纪最长的那位白衣剑客名方鸣启,与他年岁约莫相仿的叫做嵇天朔,年齿稍幼的那位是却溪流。鸣启与溪流两人身上皆带了伤,然而更为严重的却是他们那位叫江雪的同门,这会儿已经失了知觉,正昏迷不醒。八卦迷宫地形复杂,他们迄今仍未找到出路,也不知江雪还能撑多久,他师兄弟脸上便难免带些忧色。
纪舒平亦没多说废话,俯身去看了看江雪。他身上有些外伤,但看上去不怎么吓人,脸颊与手背触手冰凉,不像是在发烧的样子。
“是中了毒。”
方鸣启沉声说。纪舒平略点一点头,从身上摸出个巴掌大的小瓷瓶,想了想,顺手先递给方鸣启。
“方兄若信得过我,可给令师弟服一粒。”
鸣启低头细看手里的瓷瓶。物件虽小,瓷釉细腻,看着相当精致。瓶口的蜡封未解,封口处还能见到完整的印鉴。
“内造的药?”
纪舒平笑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是好东西,然而解不了毒,只能稳住他。令师弟这状况,只怕还是要先考虑尽快从这里出去。”
方鸣启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法。贺知意赶忙将岳文心解开谜题的内容说了一说,鸣启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同意了从临近的中孚卦位尝试一下出口。
中孚卦位的门内却比贺知意先前在墙内探路时要安稳得多,未见太多凶险的机关,倒让人愈来愈笃定这就是离开迷宫的正确道路。然而墙内通道曲折漫长,他们带着人事不省的江雪,走得又比平时要慢些,直走到几乎怀疑这路线是否正确的时候才抵达通道末端。
此处倒是见着散落了一地的粗大箭支,机关已被破坏,似乎前面曾经有人经过。通道尽头是他们在墙内所见的唯一一道能从内部打开的门,门后则是一个相对狭长的洞室,和八卦迷宫所在的洞穴相比起来并不算大,当中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深池,池中盛满浑浊的水,纪舒平经过的时候往里望了望,依稀见水底似乎有一具石棺,不知玄机所在,此刻却也无暇细看。
江雪服药之后并未醒转,只有呼吸比先前顺畅一些,情况似乎恶化得没有之前那么快,却仍然正以缓慢的速度衰弱下去,十分令人忧心。然而现下众人却也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只得压抑焦虑的心情尽力找寻出口。
好在很快发现洞室正北的方向有条通道,沿着走一盏茶时间便见一扇铜铆大门拦在尽头,此时却半开着。门后是一条陈旧的走廊,光线幽暗,只在尽头处隐约地透出些淡淡的亮,像是天光的痕迹。
众人不免都有些激动,鸣启持重些,嘱了一句当心机关。然而走廊内全无机巧,两侧夹道的是高大的罗汉像,落了满身厚厚的尘埃,像是被废弃多时了。沿着走廊小心走到尽头,却见一尊水月观音立在大殿正中,看起来残破支离,顶上的华盖彩幡更是像遭过灼烧似的焦黑一片,全然辨不出原有的色彩。
这间摇摇欲坠的大殿的确通往室外。从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不算太强,太阳应该才刚升起不久。吹进殿内的风带点隆冬的寒意,却显得冷冽而清新,令在地下迷宫中徘徊了好些天的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纪舒平跟着大家一道往外走,在快到殿门口的时候却稍停了停脚步,回过头去又朝那尊水月观音像看了一眼。贺知意碰巧瞧见,亦停下来等他。
“怎么啦,纪大哥?”
纪舒平摇了摇头,一面答话,一面把目光往殿内四下环视一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哪里来的水光?”
知意闻言也往那观音的方向凝神看过去。薄薄的日光穿透宝盖上方坍圮了部分的屋顶,投在莲座附近,光晕里隐约有些泛开的波纹影子在微微浮动。然而殿内目力可见的范围内根本见不到水缸水潭一类的东西,确实有些令人觉得奇怪。
一时推不出个所以然来,纪舒平倒是干脆坦然地选择了放弃。
“别在意,还是先往前走吧。恐怕江雪经不起耽搁。”
知意点点头,两人跟上前方大部队,走到了外间空地上。这里经历过火焚的痕迹比大殿里更分明,但火情同样也像是很有一段年头了。舒平很快辨认出他们所在的位置,这是在玉皇山麓的天龙寺,然而却是焚毁之前的天龙寺旧址。天龙寺大火是十余年前的旧事了,谁也没想到万贤山庄这个机关重重的地宫,出口竟会通向这里。
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辨清了方向,便可以尽快将江雪送回临安城内医治。玉皇山离临安城内多少还有些距离,舒平便建议他们就近到重建后的新天龙寺暂借车马。只是天龙寺是皇家郊祭之所,派头大得很,那知客僧看他们一行素衣风尘仆仆,原本还拿着架子颇有些不乐意的脸色,也不知道纪舒平笑着把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什么话,回过头倒是换了一副好商量的样子。
原以为纪舒平也会随他们一路回城,却未想他只将他们送上了车便挥手作别,只道自己另还有些杂务,请他们送江雪先走。知意对这位一路相助的江湖侠士印象不错,临行前特意问了一问他下榻何处,好在江雪好转之后登门道谢。舒平微微笑一笑。
“贺娘子,既当纪某是位朋友,又何须如此客套。”
他最终也没有直接回答,只站在道旁笑着朝她拱一拱手,姿态是端正的,语气却和笑容一样,透着薄薄的暖意。
“现居临安。有缘再会吧。”
【注】
·开篇第一段引文的内容是涣卦(就是他们走错的那个卦)的第六爻卦辞。写上只是因为内容挺血腥(?)的而且感觉比较神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
·“蜀僧”脖子上的那块牌子并不是现代军队里辨认身份的狗牌的意思,那块木牌是块货真价实的传信牌……他的狗牌已经刻脸上了(。)另外虽然好像很血腥但把情报藏在大腿里(刲股纳书)其实是宋代间谍藏匿重要情报的标准流程,岳爷爷也让人干过,并不是因为我污……。
·李皓是白萍男装时的化名。
·……还有一些bug,因为大概已经多到漫天繁星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华山派的部分如果和以后的投稿冲突大概会悄摸回来改吧,其它的如果被发现了就,嗯,用爱忽略【比个大心(你够……
【稍稍,有點微妙的黃段子】
一
悠和到了寄席時,前座的表演正結束。他在一片叫好聲裡向身旁的觀眾道了聲晚上好,便坐了下來,四下卻又在此時噤了聲。只聽三味線弦響,小太鼓震得人耳一跳,各顯音色,末了又不失井然,一齊在一聲合響裏中斷。就是在這時,有個身著茶色羽織的男人上了臺。
悠和很少聽落語,只在閒時才會聽聽,但他也是能隱約從面相上看出哪個落語家會更受歡迎——有些人天生便長著滑稽的相貌,不需多少言語,便能靠著這份天賦的容貌逗人發笑;也有人雖然長相並不滑稽,眉眼唇齒間帶笑時卻有種令人一同笑起來的特征。眼前的男人約莫屬於後者。
“諸位晚上好,今天的天氣還真冷啊,雖說又冷又麻煩,但各位還是來了,既然如此,那就講個熱些的故事吧——”或許是已經有了前座暖場的關係,這話一出口便迎來觀眾的捧腹。悠和的注意力全然被這笑聲的中心所拽走了。男人隨意講著些看似無關緊要的閒談,卻越是讓悠和更為在意之後的故事了。過了會兒,在滿堂的笑聲裡,男人說著:“哎呀,這熱得很,我就把羽織脫下來啦,望各位不要見怪!”便將茶色的羽織脫了下來,又是陣哄笑。悠和卻見到男人拾起地板上的折扇。
——來了。悠和屏息凝神,注視起男人的一舉一動。頃刻折扇一開,又是一合,男人的神色卻已經起了變化,隨後,又是一轉,卻又成了另一人物。屋主嚴肅,下人卑怯,竊賊猥瑣,老者世故,游女艷麗,少女嬌俏,種種角色盡顯在一刻、一人、一語中。好像台上之人已經成了故事的一部分,又好像故事已經融入了台上之人——不,不是那樣,應當說是那說落語的男人化作了故事,而故事也成了男人。悠和已忘了自身的存在,似乎自己也與高座之下的數人成了那故事、舞台、長屋裡的一個物件,只偶爾對故事裡的人所作所為發出笑來,可那笑聲就好像一陣風聲似的,絕對變不了人物分毫。
正當悠和這麼想時,那臺上人卻又向著觀衆喊了聲,引來一陣笑意,悠和又是在這寄席裡的一位聽眾了。場子沸騰了起來,所有人悉心等著那落語家的一句話。又是數個聲音,數種語氣——明明都是那台上人清朗的男聲,卻能聽出其中微妙的不同。語言好像生出了風,穿過這寄席,在遙遠江戶的雪夜裡飛馳而過。或是帶來窗外寒風,或是攜去席間暖意,風聲呼嘯,火聲爆裂。所有聲音混雜著人聲的爭執,越發嘈噪,那爭吵聲最終響得滿堂都能聽見——
啪。
折扇甩在檯上。
台上的男人俯下身來,向著觀眾們鞠了一躬,隨後便起身離去。悠和只有滿滿地空虛感,無望地期許著男人或許還能將那戛然而止的故事說完,可真打已經來了。悠和小聲問起身邊的老人來:“剛才那位高座名是什麼?”
“嗷,他呀,是迷亭信樂。”老者笑笑,過了會兒又轉過頭去,注視起檯上的落語家了。
二
“……師父就說著‘你這樣不行、你那樣不行,’ 然後讓我把落語說得更親民點。哎,那老頭說什麼落語是說給人聽的,而不是說給木樁聽的。真是過分,我可沒把觀眾當木樁,而只是把自己當做講故事的人而已——可這老頭就是頑固地要命,還說什麼落語不是高雅的藝術,而是庶民的娛樂——他就這麼說呀!隨後叫我去茶館和發臭的大叔聊天,過了幾天又帶我去花街,說著什麼‘沾沾俗氣’,就讓我看不知道哪裡來的男人睡游女……誰想看啊!我這麼講著,就跳窗子逃跑啦。喏,你看,蒼海兄,我手臂上這瘀傷就是跳窗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到窗口傷到的。”
迷亭信樂說著,炫耀似的將手臂上的淤青給古董店的老闆看。秋葉蒼海只微微一笑,卻沒在接話。信樂也並不氣餒,轉而將注意力放到店鋪櫃子上的貨品上去了。過了會兒,信樂又開口道:“蒼海兄收捲軸嗎?”
“也收。”古董店的老闆翻閱著桌上的書籍,頭也不抬地答道。
“家父恰好有張美人圖,那種東西我欣賞不了,改日帶來吧?價錢無所謂,對不懂的人來說,玻璃球和寶石差不了多少,蒼海兄願意給多少就給多少吧。”
“講講看?”蒼海似乎來了興趣。信樂不由在心下叫好,卻還是做出如往常一般的笑臉來。
“是家父早年因為一些因緣際遇得來的東西,我想年代也並不久。”
蒼海問道:“是怎樣的捲軸?”
“是張美人圖,似乎挺有故事呢。”
啊。上鉤啦、上鉤啦。信樂在心中小聲叫著,看見蒼海兄完全來了興趣的臉,便會覺得有趣。或許是這位古董店的老闆很少表露出心情的緣故,看到他臉上表露出一點對自己講的故事感興趣的意思,就會令信樂感到滿足。
“傳聞倒是沒有多少,只是畫中所繪的女人被妖異做法,困在畫中,到了夜半便會從畫中走出來,求人救助。哎,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呀,這可是真事,我小時候還見過那畫中美女呢——那美女身著一身白衣,一頭黑髮,好像仙子似的。我兒時半夜起來看見那美人圖,誤以為是家母,便一把抱住那女人,哭著鬧著叫她帶我去茅房,那女人似乎也有些原委,見到我便喊著‘兒啊、兒啊’,勒得我不能呼吸。等我再起來,家母說我夜裡起來著涼病了,要修養一陣才能好。我將這故事講給家父,家父便要把捲軸燒掉,好在家母百般相勸,才留了下來。後來我又聽經手過這美人圖的人講,才知道這東西的原委。原來那美人圖的主角是位年輕的太太,曾與先生育有一子,不知怎麼先生暴斃,孩子又失蹤,哭哭啼啼的美女便被妖異畫師畫了下來,沒多久後就自殺啦。大概是畫沾了妖異的靈氣,又浸了女人的怨氣,這就成了這種東西。”
“後來,怎麼樣了?”
信樂只是一時興起想了個故事的雛形,並沒有往下細想,隨後又滿口胡說了起來:“家母幾個月前死啦,家父硬要把這東西甩掉,我覺得可惜,就想把這圖轉手給別人。恰好想起來我還認識蒼海兄,就想不如把東西拿來蒼海兄這兒。”
蒼海聽後,帶著點歉意說道:“令堂之事,萬分抱歉。”
“謝謝蒼海兄,那我下次再將那東西帶來吧。這本冊子我要啦,多少錢?”
——又是幾句話過後,迷亭信樂將東西抱在懷裡,出了店門。市郊的道路被頭頂素銀色的月光潑灑出銀點,小道像蜿蜒的河流似的,通向看不見盡頭的遠處。天空被平鋪開來,隱約可見春日星光。信樂哼著囃子的曲調,過了會兒又因路過的貓駐足在路邊。他彎下腰去,逗弄著貓兒,隨後用指尖撫弄貓兒毛茸茸的脖頸。
認識城郊的古董店萬川閣的老闆秋葉蒼海,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可信樂被對方那種奇特的氣質所吸引,忍不住想過來多看看那個性的主人幾次。來的次數多了,也就成了別人口中的熟客。
“貓兒,貓兒,蒼海兄真是有股讓人覺得腳踏實地的仙氣在,你說是不是?”隨口逗弄著貓,信樂苦笑了起來。要說蒼海給他的感覺是仙氣也不盡然,但是沉穩這個詞總令他聯想到畫作上武士的鎧甲,有些令人透不過氣,可蒼海並沒有給他這樣的感受。這大概就該稱之為迷戀吧。信樂想著,卻被手邊的貓兒來了一爪。
三
春花輕輕捏了捏自己的小指,好提醒自己不被過長的和服下擺影響,要向著客人露出笑來。做新造已有了段日子,按理說早該習慣這樣的工作,可春花卻還是忍受不了。店長藥師寺先生似乎是察覺出這種情緒,曾囑咐過她要小心些,但也被春花陪笑過去了。若是當時拒絕做下去就好了。春花長歎口氣,卻看到對坐的男人將臉撐在矮桌上,不知注視著哪裡出神。
春花只覺得尷尬,又想到自己既然已是新造,就得好好做些事情。這麼想著便做出游女的嫵媚來,輕聲問那著紋服的男人:“先生,您?”
“我是迷亭信樂,你叫什麼名字?幾歲啦?”似是突然被聲音驚動、這才明白過來對面坐著個人,男人從矮桌上支起身子,注視起春花來。
“我叫春花,今年十六歲……”每每提起自己這花名,春花只覺得羞愧。若是能取個更為華麗些的名字倒也好,可現在這名字聽起來有幾分滑稽。自己這麼報上名字,對方卻好像來了興趣,端坐起身體。
“是好名字,”信樂評價道,“聽起來好記,就是好名字啦,你看信樂這名字就很難記吧?若是有可能,我還想叫自己三三呢,可名字一旦定下來就再難改啦。”
“是……”春花雖不盡同意,心情卻好了起來。
“啊,正好,說了這麼多有些口渴,你能不能幫我倒杯茶水?”
春花聽到這要求,便提起和服的下擺去準備茶水了。她將熱水倒入壺中,再濾去茶渣,等到春花聞到那壺中茶水的香氣時,把茶杯湛滿,小跑著將茶水遞給對方,卻又被和服下擺絆倒了,頃刻間,滾燙的茶水灑在男人的紋服上。
“這……這……萬分抱歉……”春花支支吾吾地道著歉,只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對方呆滯了一會兒,卻笑了起來,大聲說了句:“啊!”
“什麼事……信樂先生?”
“你有沒有燈籠?隨我出去下吧?”信樂說著,站起身,示意春花跟著他出去走走。春花心下迷惑著對方的意思,到了前廊,卻聽到信樂對妓館的老闆說了聲:“放心,我不會不付贖金就帶著人跑的,只是帶她去趟河邊。”
春花更為好奇起對方要做的事情了,胡思亂想的功夫已經隨著信樂一起到了河邊。正是春季,雖不及冬日凍得人發麻,卻還是寒峭。信樂叫她把燈籠提起來,她便照做。微弱的光投到河面上,能看見被打濕的落櫻漂浮著,時不時又有新花瓣掉下去。信樂先生站在燈籠旁,脫了紋衣,又要寬衣解帶。
春花冷笑著——說是要出去看看河邊,原來也是要做這事情。可就當她這麼想時,卻聽撲通一聲。只見男人光著膀子跳到了水裡,過了會兒又游起泳來了。
“幫我把燈籠舉得高些吧!謝啦!春花!”
莫名其妙。春花想著,可又覺得臉上發燙了。對方還是要求她提著燈籠,卻又不做任何事。這又是為什麼,是憐憫嗎?若是這樣,那還是做那事情……她畢竟是游女,做那事情也無甚不可。決定了,等那男人上岸,她就問問……
一刻後,信樂披著衣服,邊念叨著好冷好冷,邊隨著春花進了妓館。等進了房間,春花便放下燈籠,問道:“您不雲雨嗎?”
“啊?什麼?我聽不清楚……”
“雲雨,您來這兒總是要做這事情的吧。”
“哎呀……這……這個嘛,其實實不相瞞,我對你是沒有那樣的打算的……”信樂摸著下巴,欲言又止,正要再開口,卻又被春花打斷。
“您這是在憐憫我做這行嗎?”
“……不不不,絕不是,游女和演員、落語家一樣,都是帶給人們歡笑與流連的人!我只是看到你的面孔,便想起家中的妹妹,於是便沒了那方面的慾望……那孩子身體不大好,但對我很親,在一年前……走了,我看到你的臉,又想起那孩子,於是便想多和你聊聊……”
春花聽完這理由,只有滿腹的愧疚,再接下來也不好要求對方做什麼了,只徹夜聊天。等這位客人走了,她便去找太夫姐姐。等她進了房間,才發現太夫房中的美人圖不知何時已經撤掉了。
“姐姐,你掛在墻上的那張畫呢?”
“貴客說是不喜歡,我便轉手給個認識的人了。”
“這樣……我今天遇見個可奇怪的客人嘞,竟然什麼事都沒做就離開了,還說什麼我像他妹妹……那人的名字也很奇怪,叫……什麼亭信樂吧?”春花努力回憶對方的姓氏,卻又記不清楚。太夫原本叼著煙管,聽到這話,險些將煙管抖到地上。
“哦,那位……他多半是天閹,又或陽痿吧。”
“是這樣嗎?”春花疑惑道。
“男人有這方面的問題,多半都不會承認吧,這也是情理之中。我見過他師父幾次,只說是帶他過來看看人世百態,也不知道哪句是真的……”
太夫又講了些趣事,春花便很快將那客人的事情拋在腦後了,她為太夫湛上一杯茶,悉心坐在矮桌旁聽了起來。
【感謝遊貓太太借我設定,并把姑娘給我(……)同樣感謝黑月太太讓我乘坐她的海上大輪船(……)】
【解釋一下,寄席≈傳統藝術劇場,囃子就是表演落語時的配樂,而落語家分為前座、二目、真打三等。】
【比較重要的事情↓
沒有陽○!也沒有天○!……那個是花魁姐姐自己的臆測,而且花魁姐姐也沒有完全說實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