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好难…【吐血
两个人终于搭上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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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赞街43号楼中层,那个曾经阴暗的客厅几乎找不出以前的影子来了。
茶几上现在摆着一大捧嫩黄淡粉的香石竹,枝叶蓬勃地舒展在春日的阳光里;深灰色的提花窗帘被织带束在大落地窗两侧,窗玻璃敞开着,好让轻风卷走满室的低迷。
一切看起来的确是趋近于正常了——除了畏缩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谢尔盖·菲奥多罗夫兀自深陷在往日的泥淖中,多日的萎靡让他形容枯槁。他把自个儿锁在心中狭小孤寂的客厅里,无论盛开的花朵抑或温暖的春风,都不能使他回心转意。
打从希尔·卡斯蒂安一步踏进菲奥多罗夫先生遗留的世界,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那串拴着废旧弹头的备用钥匙从莫伊手上递交过来,现在稳稳当当地躺在他的外衣内袋里。
软糯的歌声隐隐约约从厨房里传过来,几乎被静默的空气吞没无踪。
化身成麦金斯·波士曼的男孩已经洗净了堆叠如山的、成对儿的碗碟,又把餐具仔细在橱柜里收好;现下正致力于拉开菲奥多罗夫先生的冰箱——他自己的校服衬衫对于麦吉的身体略显短小,抬手的时候袖口几乎落在了手肘上面,露出一整截儿杏色的小臂。
冰箱里空荡荡的,仅有的几袋过期食品也在昨天被丢掉了。
男孩从短裤兜儿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辨识着上面笔挺的字迹,一面把手提袋里新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冰箱:一大桶牛奶、整袋儿没开封的面粉,两盒生的鸡蛋;几大瓶意式肉酱、船牌沙丁鱼罐头、各式各样高热量的速食产品……他从袋子底部摸出一大把小晾衣夹,瞪着那便笺上重重划了两道红波浪线的单词愣了很久,这才咂着嘴把那堆塑料夹子塞进了冰箱深处。
孩子把冰箱关严,将字条小心翼翼地塞回磁贴下面,心满意足得像个得了胜的将军:现在它一定恢复成主人所习惯的模样啦。他蹑手蹑脚地跑到门边,扒着门框探出脑袋——
谢尔盖枯坐在沙发的凹陷里,连睫毛也没有动过一寸。死亡般的寂静依旧统治着这里。苍白的石粉墙面上,老式时钟的指针依旧不断前行,呆板空洞的滴答声生生敲击着活人的神经。
有那么一会儿,希尔觉得自己被突如其来的绝望击溃了。
“麦金斯•波士曼”已经唱过了所有希尔脑海里的颂歌;他把这房间打理得井井有条,巴望着熟悉的境况能让谢尔盖恢复精神,尽管“菲奥多罗夫先生不喜欢无关人士乱动他的东西”——他所饰演的麦吉做尽了他自己才会去做的尝试。
这是不对的。他难过地想,虔诚的希尔·卡斯蒂安可不该出现在这个渎神者的客厅里——可是在这凝滞的、死一般的国度里,一切都似乎不再有意义。
七天——短暂而漫长的七天,由始至终的一个礼拜周期,一月的四分之一。仅靠简单的流食维生,他不知道谢尔盖能够挺过多少个七天。金发的男孩满心疲惫地在谢尔盖身旁坐好,侧身窝进他怀里。那人的胸怀冰冷僵硬,心脏缓慢艰难地跳动着,带着种倦怠的沉重——男人的生命之火暗淡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无声地熄灭了。
“您是不是很累……谢尔盖哥哥?——神的身畔不会劳累……也没有忧伤。您会得到……得到永恒的平和与极乐。”希尔喃喃地说——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他把男人轻轻推倒在沙发上,又帮他把双手交握在胸前。“您睡吧,哥哥,您将会在神的庭院中醒来……”他在谢尔盖身前的地毯上跪下来,理顺那人枯糙的灰色头发——它们已经不再拥有夺目的熠熠光泽了。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您赐予罪过者宽恕,恳请您在绝望者心中洒下希望的光。”他把谢尔盖颈上倒置的十字翻转过来,端端正正地置于男人手中。
阳光温柔地包容了谢尔盖·菲奥多罗夫。细小的微尘在金色的辉光中打着转儿徐徐攀升;睫毛在他脸上留下一片灰暗的阴影。
那让他看上去像是已经蒙主恩召了。
“有一只羔羊就要去到您的身边了,请赐他净土,请赐他……新生。请您……准他在您的……庭院……”
祷词被生生哽在喉头——男孩徒劳地张着嘴巴,却再发不出一个音节。陌生的激烈痛楚挤压在他小小的胸腔里——那魔鬼叫嚣着、挣扎着,似乎下一刻就会不受控制地在他体内膨胀、爆裂,然后只给他余下一片黑洞洞的空虚。
平生第一次,希尔·卡斯蒂安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为对方即将开始的神圣旅程感到欢愉。
“……阿门。”他从嗓子眼儿里挤出结束的两个音阶,把冗长的祷词吞进肚子,赶在那恶魔逃出来以前捂住了嘴巴。温热的液体无声无息地划过男孩的脸庞。他觉得心脏被捏成了杏子大的一团,缚在胸中的魔鬼愤怒地掐它、拧它、挠它,在他心尖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希尔在谢尔盖身边躺下来,张开手臂环住他——贴在脸侧的羊毛呢衣料立刻被浸得湿润了。一支安详的调子在这死一般寂静的空间里缓缓漾开:既不圣洁,也不明朗——他轻声哼着,带着轻微的哽咽——那是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扎哈尔曾唱给他的、异国的奇异歌谣,繁复优美的音律透着种淡淡的伤感,慢慢抚平心中的仿惶。他轻轻拍着陷入了死亡般沉睡的男人的身体,一下,然后又一下……
一只手覆上了男孩的手背。冰冷,却毫无疑问地带着人类的柔软。
希尔张大了双眼,惊讶得连歌儿也忘了哼。他的头埋在谢尔盖的颈窝里,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是又一个梦境,抬起头就会看见残破枯萎的、现实的残骸——
“我听过……这首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了起来。“摇啊……摇……宝贝乖乖睡……”那声音用里洛尼亚语唱道,嘶哑暗沉,像刚从炼狱深渊逃回人间的死灵,几乎辨不出音调。“我听过……那时我还是个滚在烂泥地里的孩子。该死,我不记得它了。”谢尔盖自言自语地说,茫然地打量着整洁光明的客厅。窗户敞开着,窗帘整齐地束在两边——为了掩盖私密、谨慎提防,或者说因为心中的恐惧,男人通常会把自己的领域遮挡在提花窗帘后面,让光从布料间狭小的缝隙照进来——现在阳光从春意盎然的室外肆意地洒下来,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希尔像个弹簧似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谢尔盖微侧过头,淡紫色的眼瞳安静地注视着那个男孩。希尔呆愣愣地瞪大了双眼:是他——那的确是谢尔盖·菲奥多罗夫。尽管仍像具苏生的死体,可他眼中微弱的火苗终于重新亮起来了。
“花园里有只……蜜糖鸟儿……宝贝会在梦里飞……”男人继续低声唱道, 鲜血从干涸开裂的唇上淌下来,衬得他的脸色格外灰败。
希尔曾无数次幻想过谢尔盖的苏醒——他在脑内不断勾勒那些欢快的、感人的、使人激动的画面;期冀着拥抱、笑容和欣喜若狂……然而当男人淡漠的瞳孔终于望向他的时候,希尔·卡斯蒂安徒劳地开合着嘴巴,好一会儿才从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翻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我给您倒些水喝,菲奥多罗夫先生。”
他僵硬地爬下男人的沙发,惶惶不安地转身迈开步子——
谢尔盖没有放开他的手。
“我记得你叫我哥哥。”男人说,力道微弱却坚定地拉着希尔的手:“你是谁?——我知道你为我唱了很久的歌。”
“希……麦金斯。”男孩儿轻轻从他手中挣脱了。“麦金斯·波士顿,您可以叫我麦吉,先生。”温和的童音逐渐远去,又慢慢清晰,半杯温水塞进了他的手中:“……您在东岛救过我的命。”
“救了你?”男人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真难得,我通常担当杀人者的角色。”
“是的,如果没有您的话……我很感激您,菲奥多罗夫先生,所以……”
“你可以继续叫我哥哥。”谢尔盖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对着希尔露出疲惫的笑容:“我喜欢你的歌。你不要再哭了……”他说。男孩抽了抽鼻子,这才意识到泪水正从眼眶中汹涌而出,顺着他小小的下巴不断滴落,将他校服的前襟浸湿得一塌糊涂。
“给我唱一首歌,好吗?”男人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理智的阀门终于失控。男孩一头扎进谢尔盖的怀抱。多日来的委屈、失落、仿惶,此时都化作了哀鸣与悲泣。
希尔·卡斯蒂安在谢尔盖怀中失声痛哭。至于安稳礼貌的麦吉是否也会如此失态——男孩早已无暇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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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写得好艰难……一边精分一边努力地唤醒了睡美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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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互动的尾声。。。
大家都在甜蜜蜜我却还在还债【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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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灼灼燃烧的火焰挣扎着抖了抖,终于黯然熄灭了。楚江白的脚步声远远消失的瞬间,雷明几乎立刻踉跄着坐在了天台冷硬的水泥地上。精疲力尽的男人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血,从皱巴巴的白色烟盒里摸出一支香烟——他的手颤抖得那么激烈,那烟还未及塞进嘴里,已被他几近揉碎。
骤然响起的激昂乐曲骇得他几乎从地上窜了起来!
一个奏着高亢音调的扁片儿闪耀着微冷的白光—楚江白的手机掉落在他脚边,孤伶伶地躺在黑暗里。
一股怒气腾地从他心底涌了上来!男人猛地飞起一脚,将那如物主一般惹人生厌的物事踢得翻着滚儿飞了出去——
天台重新笼罩在沉闷寂静的黑暗里。
雷明在裤子兜儿里摸索了好一阵,这才想起火机早就被自己捏了个粉碎,只好忿忿地吐掉了嘴里七扭八歪的烟草卷儿。
楚江白手机里那个高亢的女腔偏又催命似的响起来了。过气武侠剧的主题曲唱响第三遍的时候,雷明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一把捞起了楚医生的旧手机。
桌面上成片的嫩粉色几乎晃得他睁不开眼。那上面是个着粉色小蓬裙的女孩儿,梳两条可爱极了的小麻花——楚江白要好这口儿,可够他蹲进去喝一壶的。雷明在心里戏谑道,边用拇指按下了手机屏幕上的接听键。
一个稚幼女孩的哭泣急风骤雨般地砸落下来!
“哇啊…爸爸…“她哭得那么哀伤,像是被什么糟糕的事物伤透了心:“你在哪里啦,我好怕好怕!龙叔叔和爷爷好凶好凶地出门去啦……呜,你都不接电话…”
雷明知道楚江白非比寻常。他设想过这人背后庞大繁杂的身家背景,也早演练过他凶狠暴戾的路数与身手—但他从来没料想过楚江白会是一个小小女孩儿的爹。有那么一会儿,他瞠目结舌地愣在那里,呆呆地听着电话对面的童音悲泣着诉说对一个父亲的殷切思念——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老话和着两个深刻于心的苍老身影在他脑海里转了个转儿,平息了保安心中迫切的毁灭欲望与仇恨。
“咳…?”他压低声音咳了一声。女孩儿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似的,哀泣应声变得格外凄凉而悲切。“啊…小妹妹——我是、是你爸爸的…”保安咬着牙一拍大腿:“朋友。”
嘤嘤的啼哭戛然而止。
“楚医生给人看病去啦,手机我帮他拿着呢…”
话筒对面陷入了沉默。一阵夜风吹过,黑发的保安感觉到那透骨的冷风隔着汗湿的外套,把自己吹得透心儿冰凉。他蹲下来,手指头挨着个戳那一地的烟头:“那什么…我叫雷明,打雷的雷,明天的明…字你认得吗?”
布料细细嗦嗦的摩擦声传了过来。雷明猜不到那孩子是点头还是摇了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你叫啥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带着些许哭腔的童音终于怯怯地传了过来:“叫、叫雨点儿…”她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打雷的叔叔好…”
“雷,不是打雷。——妹儿,你叫我哥哥呗?”保安插嘴道——他觉得那孩子可能压根就没听见——雨点儿的啜泣一点点、一滴滴地传过来,终于像是奔泻的洪水般淹没了雷明:“要、要爸爸哇啊啊…我要爸爸…”
“你、你别哭啊妹妹!?”男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举着烫手山芋似的手机团团乱转:“他一会儿就回来啦!我给你保证!——信不信哥?”
“爸、爸爸在哪儿…是不是有坏叔叔欺负爸爸…”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你爸爸有哥哥罩着,可不会给人欺负的!!”话一出口,保安恨不得反手掴自己一个嘴巴。楚江白额头上拜他所赐的血口子还历历在目,对着小女孩儿扯谎的负罪感立刻在他心头积压起来。
“谢谢哥哥…谢谢哥哥照顾爸爸…”小女孩儿吸着鼻子软软地说,话语间居然带着种极度信任下的心安:“哥哥来我家吧,过年的时候和爸爸一起来…雨点儿泡茶给你喝…好不好。”
“啊…?过、过年…?”
“爸爸过年来接雨点儿的时候,你和他一起来。”
雷明撇了撇嘴,心说楚江白这混蛋不知胡乱允诺了些什么——过年的时候这游戏可还没结束,他楚医生就是能耐再大,难道出得了爱川医院不成?
“过年——的时候…”黑发的保安艰难地咬着字眼。忽然有人从他耳朵边上抽走了手机。
“雨点儿?怎么还不睡?”
楚江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带着种与他先前的冷硬决绝完全不同的温情。他倚在雷明身边的矮墙上,额头的创口已经经过了某位护士的精心护理;见保安一直盯着自个儿瞧,便把手里刚刚点燃的香烟递到男人跟前。
电话那边的小女孩儿又隐隐地哭出声来。
雷明接过那烟塞进嘴里。淡蓝色的烟雾徐徐飘散在手机屏幕发散的微光中,深黑的夜幕沉重地压在他们心头。他听见楚江白柔声劝慰了女孩儿很久,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压低声音说道:“晚安,我的小雨点儿。”停了片刻,他转过头神情古怪地盯住雷明:“我闺女说雷哥哥晚安。”
。
“咋不和她说实话。”雷明从楚江白的烟盒儿里抽出最后一支烟棍儿叼在嘴里。“该不会你真觉得过年的时候出得去?”这时候月亮已经从云层后面探出了头,雷保安和楚医生各自叼着烟草卷儿,就着清冷的天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雷明额头的撞伤盖着楚江白的半个大褂袖子,已经彻底止了血,可全身上下都是火辣辣地疼。
“您倒是够光明磊落?乱摞儿的情感你雷明一口吞得下?”楚江白斜了他一眼,掏出火机点燃了保安嘴里的香烟。
“操,咱能别这么唠嗑吗?还想继续打我可奉陪!——再一周就春节了,你打算怎么办?”
“办。我他妈拌个凉菜儿。”楚医生把烟蒂碾碎在矮墙上,不知从哪个口袋里又摸出一包红色的中南海。“雷明,我这儿劝你一句,该断的情你尽早断喽,省得过了劲儿又悔不当初。”
“行,这嗑是没法唠了…楚江白,看在雨点儿的面子上,我叫你声哥。”雷明脑海里映着楚江白手机屏幕上女孩儿毫无阴霾的明朗笑容,紧皱的眉头不觉舒展了些许。“我知道楚哥你这是真有困难,可这忙,我是真帮不了…”
“我知道。”楚江白淡淡地说。
“这么着楚哥,哪天你要是有啥别的需求,只要我雷明帮得上的…”
“谢您。”楚江白不冷不热地打断了保安。“不过按雨点儿的辈儿排,你怎么着都得叫一声小叔吧?'雷哥哥'。”他转过头去,盯住了雷明。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透着种与轻松口气截然不同的茫然——溢于言表的空虚与无措,几乎让这男人显得有些脆弱无助。
“去你妈的,没门。”雷明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语言是如此空洞,像是根掠过湖面的羽毛,不能在漆黑的暗夜中激荡起哪怕一丝波澜。风卷着云团遮住了明朗的月轮—雷明和楚江白并着肩蹲坐在天台的角落里,沉默地吞吐着嘴里的烟,束手无策地任凭那浓稠的黑暗一点点侵蚀了整个世界。
——END
先来调戏一发保安热热身!前半段身家背景,后半段调戏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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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白站在爱川医院门诊楼的屋顶上。
午后的天气还算温暖,楚医生拄着屋顶边缘的矮墙、顺着阳光发散的方向眺望,目光越过医院的大门笔直向前,消失在被高楼和繁杂物事遮蔽的朦胧远方。
——神秘的未知诱惑着楚江白,似乎在他目不能及却唾手可得的地方,有着他所向往的暂新世界——就像久远的中学时代一样。
但他现在知道那儿有的也不过只是无限重复的冗长篇章罢了。
楚江白用左手掏出手机,熟练地拨出一个座机号码。京剧女旦婉转悠扬的唱腔儿唱了没两句,话筒就被人拿起来了。
“喂,谁呀?”一个有些张扬的声音拖着长腔儿问。
“荀子?——是我,楚江白。”
“嘿呦哎,我当谁呢!白少啊!嘛呢您,吃了嘛?”听筒那边的态度立刻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儿,让他不觉抿起了嘴角。
“我很好,常春这边入职顺利得很。老爷子身体好吗?——雨点儿麻烦你们照顾了。”
“嘿,跟谁客气呢您这儿!——老爷子好着呢,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我说楚江白,再这么外道儿我可跟你急啊,零四年尾巴胡同儿我被小井那帮孙子围住那会儿——”
“荀子,我找雨点儿。”
“那会儿要不是白少你…哎得嘞,您等会儿啊。雨点儿!雨点儿,你爸电话——”
电话那边,有个咚咚咚的脚步从很远的地方急切地跑了过来。他仿佛看见他的女孩儿踩着那双毛茸茸的白兔子棉拖,暖春的雀儿似的欢快地飞扑过来抢走了话筒——“爸~!爸爸爸爸~~”小孩子的声音清脆得像只山间的百灵,楚医生觉得一直高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你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呀?”她咯咯地笑个不停,等不及楚江白回话,便又自顾自说下去:“我跟你说呀爸爸,我们班儿老师说下周要开家长会呢,你一定回来参加的对不?”
电话那边沉静下来,男人知道那孩子一定屏住了气息,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允诺。
一年级的第一次家长会啊。楚江白觉得有人拿着钝边儿的勺子,一勺一勺地剜空了他的胸口。
“雨点儿——”他说,深深地吸了口气,“爸爸这边真的很忙,家长会让你龙叔叔代替我去好不好?”
电话那边继续沉默了很久。
“哦。爸爸你多注意身体…”女孩儿说,忍不住小声抽了抽鼻子。
“乖雨点儿…”楚医生叹了口气,把那些用烂了的苍白句子从嗓子眼儿里往外挤——”听你龙叔叔和爷爷的话,爸爸很快——”
听筒被什么人一把抢了过去,龙荀义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过来:“喂白少,这我可就看不过去了啊。忙什么样儿啊你连孩子家长会都不参加?麻溜儿的请假回来!——我告儿你啊楚江白,雨点儿她——哎雨点儿,你别哭啊,龙叔叔这就给你爸逮回来——”
掉落的听筒撞在小木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楚江白把手机紧紧按在耳朵上,听见龙荀义追在哇哇大哭的小雨点儿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远了。
楚江白举着手机,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电话那边沉寂了半晌,接着,有什么人拿起了听筒。
“喂,小江。”一个老者苍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干爹。“楚江白恭恭敬敬地回答。
“有我们照管,思雨的事你不要挂心。”老人说,“不过孩子一直很想你。”
“是,干爹……等我这边安顿妥当,一定尽快抽时间回去。”就算是砸了院门硬闯出去,楚江白也真的没办法带着感染“罕见病症”的可能性回到那孩子身边。
“小江。”
“是,干爹?”
“在那边遇到什么困难,要及时给干爹说。”
“干爹……”楚江白心中一时五味陈杂。翻了调味碟儿似的情愫从心底里涌上来,却汇聚成满心的温暖,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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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掐断了。
楚江白用手肘撑着面前的的矮壁,背着阳光举起手机,怔怔地凝视着屏保上穿着淡粉色连衣裙的他的女孩儿。楚思雨抱着一只垂耳兔子的长毛玩偶,乌黑的长发扎成两条可爱的麻花儿;小女孩儿笑啊笑啊,眼睛弯成了一对儿可爱的月牙儿,好像这世间没什么事儿能惹她难过伤心——
雨点儿。
楚江白攥紧了手机。
雨点儿——
手机突然伴着激昂悲怆的铃声猛烈地震动起来,吓了男人一跳;差点儿让那轻又薄的扁片儿顺着手的边缘滑落,摔下楼去。
“喂。我是楚江白。您?”
“爸爸……”小孩子带着轻微鼻音的软语怯怯地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雨点儿?……”
“下周的家长会,龙叔叔答应陪我去……”
楚江白松了口气。“替爸爸谢谢叔叔。”
“知道啦……爸爸爸爸,雨点儿好多科目都拿了满分呢——”孩子的语声重新欢快起来,“只有数学算错了一题……数学好讨厌呀。”
“好好好,数学最讨厌。”楚医生在心里勾勒出小女孩翘起嘴巴扬着头的懊恼模样——“小雨点儿真棒。”
“雨点儿——要加油啦!”楚思雨精神奕奕地说。“过了年我可就七岁啦,可不能被数学打倒呀!还要、要试着一个人睡——”女孩儿掰着指头一项一项数,“要吃得很多很多,要长得比爸爸还壮!——爸爸,你也要……加油呀……”
她顿了顿,用一种试探的语气小声说道——“我、我和龙叔叔,还有爷爷——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过年……爸爸加油……!”
楚江白哽住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在白大褂的侧兜里摸了一把——那里只有一根用钝了的六棱铅笔。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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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把手机揣进胸前的口袋,让女孩儿的照片紧紧地贴住左胸。他漫无目的地踱到电梯机房前面,用头抵住铁门;胡乱思考着封闭的医院、疫苗,想那欠操的古怪“游戏”——坚实冷硬的铁皮似乎并不能让他感到丝毫冷静,反而硌得他额头生疼。
“操……!”楚江白的拳头猛地砸在门上,带着种凶狠的戾气,几乎把那白铁包裹的大门捶得变了形。
“楚医生好大的火气啊。”一个声音在他身后说。
楚江白猛地回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楼顶上多了一个人。对方衔着根儿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下垂眼里带着种不怀好意似的戏谑,半长不短的细碎头发在天台的冷风里凌乱地飞散着。纯白色的保安制服明明该显得严肃一些,却反而让他看上去痞气十足。
“雷保安。”楚江白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眼中暴戾的精光。
“吵架啦?女友?”雷明咧开嘴,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扬着头用下巴指了指他胸口的手机。
“女儿。”楚江白几乎难以克制地、恶狠狠地说。
“啊……?”
“来根儿烟。”
“啥……?”
楚江白挑起细长的凤眼,斜睨着瞪了他一眼。“怎么,穷的连根儿烟都舍不得给?”
“靠,你找揍是吧!?”雷明抬高调门儿嚷道,可是看着对方直直地盯着自己,还是从兜儿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白狼,豪爽地递了过去。
楚江白伸出两根手指,满脸嫌弃地拈出一根儿;毫不客气地掸了掸,叼进嘴里。“借个火儿。”他说,扯着雷明的领子拽过他的头,就着男人抽剩了一半的香烟点着了嘴里的。
雷明的烟味道很呛,闻起来像是烧焦了的草木灰混着个柴火味儿,熏得楚江白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是当那浑浊的雾气顺着喉管直灌进胸腔、在肺里肆虐着打了个转儿——男人觉得空荡荡的胸口终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或者说这久违的、熟悉的感觉,让他以为自己的心里被填满了——楚江白稍稍放松了绷得死紧的背脊,从鼻腔喷出一大片淡蓝色的烟雾,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雨点儿快七岁了,小学一年级。这六年里楚江白没再抽过一根儿烟,也没碰过一口酒。
他一早下定了决心要把他的女孩儿好好抚养长大。
因为那是他的夏雨用血淋淋的死换来的,鲜活明朗的生。
楚思雨。他欠她们母女一个幸福完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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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没看见,我以为楚医生不抽烟。”沉默的气氛让雷明觉得有些压抑,他看着楚江白不要命似地嘬着那根廉价极了的香烟,忍不住开口说。
“抽,偶尔。”
“心里有事?”
楚江白把几乎燃尽的烟屁股吐在地上,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纯黑色的眸子里带着种异样的静寂,直看得雷明心里有点儿发毛。然而对方只是伸手从他裤子兜儿里拽出那包白狼,熟练地抽出一根含进嘴里;按老套路扯过雷明,点燃香烟。
“操我警告你,老子真要打人了啊!?”保安觉得自己简直忍不住抡起拳头直接打过去了,可是对方隐隐散发出一丝强于自己的味道,让他本能地有些心虚;定睛一看,楚江白居然还是那么个要死不死、云淡风轻的摸样,顿时更觉得无从下手。
“哪儿买的?”
“啥玩意……?”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雷明莫名其妙。
“烟。”
“哦……楼下卖店。”
“但愿他们存着点儿好货。”楚江白说,嘬着嘴里半截儿香烟狠狠地吸了两口,用手捏着把那烟碾灭在铁门被他砸出的凹痕上。那股有些霸道的锐气重又在男人深黑的眸子里聚集起来,似乎刚刚的萎靡只是午后的困顿引起的一时失常。
“谢。回见您。”他说,却并没有等雷明开口道别的打算。
楚江白转身向楼梯走去,只给他的烟友留下一个锋利而坚韧的孤高背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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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看到这里了的话~~感谢观赏XD
第一次写这种风格的文,求嫑嫌弃~欢迎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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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想说楚爸爸为了混出医院什么都乐意做~!
配不上对儿打人越货抢疫苗咱也得出去带孩子【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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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雷明递给楚江白的烟是白包儿七匹狼~
这个午后发生在雷明还没被辣么多烦恼缠身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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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的大风雪过后,天空一片澄明。初生朝阳的光辉毫不吝惜地洒向世间万物,森冷新雪所覆盖的古旧教堂也似披上了层暖融融的粉橘色纱帐。
德莱尔神父抱着一大摞手抄的乐谱,走在去往教堂的红砖石小路上。
作为唱诗班的指挥,他的年纪已经大了,眼神不再像年轻时那般灵光;可那些即将分发给唱诗班孩子们的手抄乐谱,上面彩笔的注明标记依然万分仔细,连一个不起眼儿的长音符号也没有漏记。
他伸手推开教堂的大门——
一缕童音的清唱从教堂里飘了出来,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
“——您若指向之星,辉映于心;赞美天上的父,愿您降身甜梦之中——”
轻柔的歌声像是一只小小的、洁白的雀鸟,直向那至高的神圣之地振翅而飞——
德莱尔神父轻轻地拍了三次手掌。
歌声戛然而止。仿若凝滞的圣洁空气之中,神圣的十字形塑像下面,一个跪坐在砖石地面上的孩子坐直了身子。他穿着暗红色的高领针织外套,身后垂着一条牛的尾巴;晨辉透过彩绘的窗玻璃照在他身上,将男孩稚弱的身躯笼罩在一层肃穆的色彩里。
“第三段的第二小节是没有降音符号的,希尔。”老人说,慈爱的目光温柔地包容着那个满脸愧容的孩子——“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的心,你不能专注地颂咏了,我的孩子。”他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将那摞乐谱齐齐整整地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
“是的……我应承受责罚,神父。”希尔·卡斯蒂安虔诚地匍匐在地,一路膝行直至他身前——“我心里有一个人。”
“你总是挂念着可怜的麦吉,好孩子。”
“唔哎,这一回不是麦吉……愿神宽恕,我心里记挂着一个——一个渎神之人。”
年长者微微收敛了笑容,用一种慈祥却不失严肃的目光注视了希尔好一会儿,伸出双手托起他,把那个冰凉的小身体放在自己膝盖上。
“你是否因私欲而生悖神之念,卡斯蒂安?”
孩子愣了愣,忽的涨红了脸颊;他把那颗银灰色的小小头颅摇晃得飞快,慌忙辩驳道:“我只是做了一个——一个很好的梦……在梦中,我将那人当做了我的哥哥。”
他似乎听到背后的人轻轻松了口气。
“我看到了神的花园,神父。那里有我过世的安杰尔哥哥……”
“神赐之福,你应喜乐。”
“然而那梦中的幻影,实际上却是他……”
身着逆向银质十字坠饰的渎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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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头一次见着谢尔盖·菲奥多罗夫,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月末礼拜上。那男人坐在第二排靠着墙边的位置里,整个人被纯黑的呢子大衣包裹着;他单手拄着下巴,侧耳聆听着唱诗班的颂唱。重彩的窗玻璃在他银色的长发上洒下光影,让它们发散出一种令他似曾熟识的、色泽奇妙的辉光。
他用那对淡薄的紫色瞳孔紧盯着希尔,神情格外专注。
好一会儿,男孩才发现那人并没有看他。男人的目光笔直地穿过他的身体,穿过唱诗班的孩子们、穿透了肃穆的圣十字和厚重的墙壁,出神地凝视着无限的虚空;好像那里有什么人的身影——循着声与音的通路、跨越了尘封的时间与空间,映在他深紫色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
男人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移开了目光。
剩下的时间里,他漫不经心地待在位子上,似乎对这一整场齐聚的盛会完全失去了兴趣。
那种深情的专注再也没有出现。
【注-谢尔盖已逝的恋人亚伯曾是唱诗班的成员。详见谢尔盖的番外-Bad Dream(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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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徘徊在他身边,拼命想要与他结识——一个下午,在图书馆里,他靠在窗边看书,我假装想要得到高架子上的典籍……我跟在他身后,假装和他偶遇;我与他说话,把神的恩惠与福祉与他分享……我以为他真的会成为我的,我的……哥哥。”孩子抿了抿嘴,低声吐出最后一个单词;好像单单说出这个字眼儿就会触犯了诸神的忌讳。“——直到我看到那东西——那秽物……就挂在他胸前,神父。一个逆向的圣十字。他不是神明的信徒。”
“你不应迷惑,孩子。你当知道那影仅是措意。”
“您说得对,他和安杰尔哥哥一丁点儿也不像……我千百次地告诫自己——是光在他发上赋予的、魔幻般的色泽蒙蔽了我,让我想起了过世已久的哥哥……”希尔把双臂紧紧抱在胸前,似乎这么做能得到极大的安慰似的。
”我在神的脚下祈求,祈望神圣的父将那身影从我心中抹去;可它依然在那儿,像是块哽喉的石头;我不得不注视着那影,祷告的时候、颂唱的时候;甚至在我的梦里——即使我知道那身着圣洁白衣的并不是他,他总是裹着一件黑极了的呢大衣。”孩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就快要哭起来了。
“您说过梦是神明的恩赐,可我不能知晓它的真意——您觉得……神是在暗示他可成为我的哥哥吗,即使这人身负渎神之罪?”
“那人既有罪,便应赎罪,孩子。”德莱尔神父柔声说。他抱着男孩,用神甫服宽大的袍袖包裹住孩子的身体,想要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若他赎净了自身的罪过,便也能去到神的庭院吗?——当那日来到,他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凡有罪者,如若悔改,他必宽恕;凡不洁者,如愿濯洗,他必救赎。”老人说。
孩子望着他,雾气蔼蔼的灰蓝色眼瞳中满是懵懂。“可是,我该怎样使他得到救赎呢?”
“苦难与奉献是神所乐于见到的,孩子。当令他得苦难,当令他献自我。”神父揉了揉孩子银灰色的柔软发丝,“引领迷失的灵魂抵达神之庭院——愿神赐福予你,卡斯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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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莱尔神父望着那孩子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茫茫白雪之中,觉得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谢尔盖·菲奥多罗夫,他听说过那个曾焚毁教堂的重罪之人,也知道希尔曾一度和他过于亲近——那甚至引起了部分对他抱有期待的神慈科人员的警觉,菲奥多罗夫是个危险的问题角色。现在他们希望借由那孩子的手让他“安静一些”。
“愿你为神之利刃,希尔·卡斯蒂安——愿你拯救那黑羊于万劫罪狱之中。”老人说,语声中饱含着温情与期许;他转身走进教堂,从桌前的一摞乐谱中抽出希尔的那一张。
他在那纸张背面细心地勾勒出第三个小小的十字。这是那个孩子第三次接受神慈科的测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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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盖的番外-Bad Dream(4)链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0422/
如果德莱尔神父存在OOC,请NPC的里之人和我联系~XD
文笔有限,欢迎指点~
忙DEA……怕赶不上二章,决定把白日梦标签的这章先发掉……
麦吉是NPC!……只有这章戏份比互动之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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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卡斯蒂安一点儿也不惧怕黑暗。
可是我很害怕。麦金斯·波士曼在心里闷闷不乐地想,一边举高手里的羊脂蜡烛,尽量让那微弱的烛光包裹住自己的身躯。
希尔捉着他的衣袖,拉着他走在学院的走廊上。劲风夹杂着雪粒喀啦喀啦地撞击着墙上的玻璃窗,除此之外,一丝声音也听不到——更让这夜显得死一般的静寂。
他盯着灰发的男孩瘦小的背影,看着他的脚毫不犹豫地踏进那深不可测的黑暗,觉得一定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让他感到恐惧。
座钟低沉的音响在学院厚重的大理石墙壁间回荡起来,整整响了十二次。
“希尔,希尔——我们回去好不好?”金发的男孩忍不住瑟缩着说,句尾的音节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它就在我的书桌里,我知道的——它不会跑掉的。”
“可是麦吉,如果他不陪伴在你身侧,有谁能够护佑你、看顾你,从那可怖的梦魇与暗夜的深渊中拯救你呢?”他的同伴头也不回地说,语音绵软轻柔,却毫不退让。
即使没有那尊白漆的小木神像,我也可以睡得很好。麦金斯想,如若神愿眷顾,那末为何要让他来到这个远离家人的偏僻岛屿,让他不得不在这寒冷的冬夜劳碌奔波呢?
他抿了抿嘴,可是却没有说任何一个单字,只是任由希尔拉着他疲惫的身体,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童音的和声响起来了。
希尔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进黢黑的空间。那是首令人心安的、颂神的调子。他拉着他的同伴,寻着那时而清晰却又骤然隐晦的歌声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察觉黑暗中的事物正在随着他的脚步扭曲、融化,露出一副狰狞的可怖面貌——他突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踉跄着跌进了一片无底的沼泽;浓稠冰冷的液体侵蚀着他的身体,妄图将他吞噬殆尽——可是他并不害怕。
他知道那人必在他身边,从高处无时无刻地看顾他,直至他最终获准进入神的领域——
眨眼的功夫,他感到自己重又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昏黄的烛光不知何时消逝了。希尔站在空旷的黑暗之中,睁大了灰蓝色的眼瞳,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沉郁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他把麦金斯弄丢了。
麦吉被黑暗吞掉啦。希尔难过地想,因为他没能及时帮他找回那尊小小的神像,那可怜的羔羊才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男孩尝试着四下张望,可周围实在太黑了,他连脚下的地面都不能看见。
我想要有光。他想。纯白的光芒倏地在他面前迸裂开来——天与地之间霎时照得通明。
希尔揉了揉眼睛,他的面前燃烧着熊熊的烈焰。那火焰如此悠久,远在众神创世之初便已燎原。数不清的人体在那烈火中痛苦哀嚎——男孩知道他们定是有罪,因得渎神之罪而受困于此,饱受火刑之苦。他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大火呼啸着、怒吼着掠过,焚尽了所有罪恶的残肢断臂,一时间竟把他的同伴忘在了脑后;光裸的黑灰色土地上,无数嫩芽挣破了地表,汲着那灰烬的养分,争先恐后地成长起来。等到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开满碎花儿的、漫无边际的青草地上,嫩草尖儿在微风中如波浪般耸动,像是一整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
天气好得出奇,让人怀疑那悠远的大火不过是个短暂的梦。空气中飘散着奇异的甜香,像是草莓糖混合着刚刚烤好的苹果馅儿饼;那童声的美妙合唱突然变得无比明晰。他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慢慢往前走,在一大片盛放的三色堇花丛中,看到了一个穿着洁白长袍的熟悉背影。
那人有一头与他相同的,微微泛着奇异光泽的银灰色长发。他被一群可爱的男孩子簇拥着,随着他们低声哼唱,看起来美满又幸福。
我来到神的庭院里啦。
希尔迈开双腿向他跑去,太过激动而有些踉跄——我来到真正的、神的花园啦,安杰尔哥哥在这里呢!
就像幼时所被教导的那样,由于他足够乖巧和忠实,终于能够来到神的花园,来找他亲爱的安杰尔哥哥啦。
他拽着男人的衣角让他转过身来,想要看清梦中那张总是模糊不清的面庞——
浅灰色长发下的脸庞淡然微笑着,紫色瞳孔中却满是透彻事理的淡漠;好像什么都不能撼动他强韧的心——
那是谢尔盖。谢尔盖·菲奥多罗夫。
希尔·卡斯蒂安捉着的“哥哥”,有着谢尔盖·菲奥多罗夫先生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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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麦金斯·波士曼所看到的】
液体滴落酒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麦金斯打了个寒战、恍若惊醒,这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四周围静悄悄的;窗外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满月,柔和的银色光辉撒满了整个走廊。他面前是一扇熟悉的绿漆铁门,隐约可见一些擦拭过的、童稚涂鸦的痕迹。
手中的蜡烛,连同将那小小光明给予他的男孩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他却不甚在意。
麦金斯小心翼翼地将那铁门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满室光明忽的泄了出来。
老旧的机械钟表在墙上滴答滴答地走着。
餐桌上摆着些掺了水的、温热的葡萄酒,还有涂满廉价黄油的、热气腾腾的烤面包。小小的饭厅里挤满了他的父母和六个兄姊,有些走色的旧电视哇啦哇啦地播着晚间新闻;母亲笑意盈盈地点着头,为他拉开了紧贴着自己的木头椅子——
一顿寻常却又令人无比怀念的家庭晚餐。他甚至看到上周走丢了的小白兔子也趴在桌边,饱含委屈似地抽着鼻子。
没有宿舍里那张孤单的小床,也没有可怕的宿管和偌大的食堂。
没有那尊可笑的白漆神像——
没有希尔·卡斯蒂安。
生活竟曾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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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有限,欢迎指点~
浓稠的黑暗之中,一簇豆粒大的火苗倏地亮了起来。
一支现代不常见的、陈旧而略发灰黄的羊脂蜡烛静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芒让那秉烛的手显得愈发干枯瘦弱——那是只衰老的手,满是粗茧与色斑,活像只患了瘟病的禽类的爪。
身着旧式黑色套装的老人跪坐在瓷砖地面上,把那微弱的光明捧在胸前,虔诚地凝视着面前的墙壁。
颓败却一尘不染的壁纸之上,有一尊漆成苍白色的木质神像,以八根长钉从手腕和脚踝牢牢地钉死在墙壁上,呈现一种残酷的、殉难者的姿态;被灰暗的壁纸映衬着,显得愈发清高而圣洁。
烛光在老人的眼中蓬勃地跃动着,他呼吸急促、干瘪的胸膛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似是带着种异样的狂热;让人恐怕那老迈的身躯就要承受不住激烈的情感,擅自爆裂或是燃烧起来了。
一滴温热的血滴落在瓷砖地面上,殷红刺目。那血珠从他的眼角溢出,一路划过老人瘦削的脸颊,留下触目惊心的泪痕;紧接着是二滴,第三滴——鲜血从他的眼角、口鼻、耳孔,从他每一根灰黄色头发的末端喷涌而出,顺着他的脸庞涓涓流下,像是数条欢快活泼的小河。几近腐败的松弛皮肤和着苍老的血肉从他脸上、胸口,从他浑身上下大片大片地剥落,在黑色的衣料上面挤成血肉模糊的一滩。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把两颗带着凹凸病斑的茶色眼球和大把枯萎的头发一起揉进口袋。
淡蓝色的眸子从那眼窝深处钻了出来——透着些许淡淡的、迷蒙的灰,让他瞳中的映像也蒙上了层稀薄的雾气,影影绰绰,像是他眼中的世界生来就带着种懵懂和迷茫——连羊脂烛火苗的光亮也显得有些晦暗不清。
随后是稚嫩的脸庞、细瘦的臂膀、年轻的脊梁——一个少年撑破了老人的身躯,从他破碎的躯干里生生挤了出来。
希尔•卡斯蒂安舔了舔嘴角,扬起血渍未干的小脸,散在肩头的浅灰色头发在烛光下泛着些微金属光泽;右颈后的头发被一种很烂的手法削得很短——像是个孩子气却有些出格的恶劣玩笑——露出纤细颈项上狰狞的古旧伤疤。
少年抖了抖尖尖的耳朵——那对耳朵在他产生记忆以前便被割得仅剩下半截儿,据说这样才能让“像他这种孩子”更好地聆听神的声音——从那件被血肉浸染得脏兮兮的裙子里爬出来,虔诚地趴伏在地面上,前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他白皙稚嫩的身体上满是破碎的皮肤血肉,像个刚刚破茧而出的新生幼儿。
他匍匐在神的脚下,低声咏诵着神圣的祷词。
神的偶像冷漠而威严地凝望着他光裸的背脊,审视着那被神圣真言簇拥着的、泣血之眼的神圣纹样。当他的母亲在洗礼仪式上,用圣水加持过的匕首将那些文字和图样一刀接一刀地、深深刻在他背上的时候,他一定疼得嚎啕大哭——他实在太小了,完全记不得那崇高的献祭,可那份疯狂却被完完整整地继承下来,像是那些神圣的单字真的被深深刻进了孩子幼小的骨骸。
“无上的神明,敬爱的父。”希尔直起身子坐在小腿上,提高声音说道,带着孩子特有的绵软,语气却肃穆得有些违和:“请您原谅——请您宽恕杰森先生,”他把那件盛着血肉的上衣拽到身边,两只遍布血渍的小手交握放在胸前——“他生活在您的庭院里;半年前他去到了您的庭院——是他把麦吉的白兔子带到您身边去的。虽然它在您的身边一定会过得更开心,不过麦吉找不到它,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可怜的麦吉。”希尔忧伤地说,深深地低下头,为了伤心的麦吉感到分外难过,又从心底里为那纯洁无暇的生灵终于得以去到神的身侧欣喜万分。“杰森先生让麦吉那么伤心,请您原谅他的罪。”他说,再一次深深地俯下身,亲吻着神脚下的地面。
在严格遵守的睡眠时间以前,希尔将换下的衣服顺着垃圾道丢进了地下的焚化炉;他熟练地把瓷砖地面擦了又擦,收拾得一尘不染——好像一刻钟前并没有哪个孩子在那里蜕去了一层苍老的人肉外衣。 他用冷水把自己从头到脚冲得干干净净,然后打着喷嚏缩进被子,读完了枕边书里几则没有插图的儿童故事。
然后,惯例性仪式般地,他捏着鼻子灌下了整整一杯温热的牛奶。饥饿感几乎立即消失了,牛乳特有的臭味让他深深作呕。孩子紧紧捂住嘴巴,感受着那些恶心的、浓稠的乳白色液体在胃里沸腾、翻涌着,然后蛮横地涌向涌向尾根——孩子尾椎骨末端的几个骨节猛地冲破了包裹着它的皮肤,不断伸长、生长——血肉和新生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附上森白的、新生的骨骼——片刻熟悉的剧痛过后,希尔熟稔地把股间新生的牛尾拥进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伸手掐灭了蜡烛顶端跃动的火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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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算是设定,不过考虑之后觉得还是发在一章日常吧……
尝试着用文字描述希尔的角色纸,多少有些赘述……
码的时候还没看Q&A;,可能会有BUG……【忐忑
欢迎指点~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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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了BUG,没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