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收件人不明。
来自西伯利亚。
一脚踹翻街边的垃圾桶,同时随意的歪头。廉价的小刀反着光插进墙缝,带起一小股凉风。
在注意周边的同时,我的手指正不停的用信箱里塞着的奇怪小广告叠成纸飞机。
想起来就让人窝火。
凭什么出门取个信都要像夺命十三米一样!
老子是【深海】负责人又不是被追杀人。
想着这些的时候纸飞机已经完成了。
哈一口气的话,是不是就能飞到【西伯利亚】去了呢。
怎么可能。
推开铁制大门的同时用纸飞机对紧追不舍的“小刀发射机构”进行答复。
看好了。这才是飞机的正确用途。
可以称作是“负责人的正确答案”。编进百科全书是最好不过了。关于这点,我会举双手双脚赞同的。
回到说是安全地带其实只是书房的十分钟后。再次拿出来。
来自西伯利亚的信件。
在拆开之前,我还特地的犹豫了一会想着会不会是哪个年轻的富家小姐千里寄情书。怎么可能。嘲笑自己之后对着光线确定了信的位置。
只有一张纸么。
还真是……节约纸张啊。
果然,是BOSS下达的追杀某个重要人物,要求我配合的指令。
噗。开玩笑的。
慢慢的展开细心叠好的信纸,里面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
我将信纸小心的按原样折起,打开书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放进有点生锈的旧铁盒。
已经快要满出来了么?
铁盒里整齐的摆着各种的信纸。空无一字的白色信纸。与寄信者一样的沉默。感觉上就像是被那双蔚蓝色海一般的眼睛看着呢。
寄信人:候鸟
2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预计下周将会抵达,届时将出现强对流天气……”
“天气预报……么?”我对着镜子整理着衣服,“西伯利亚……啊。不过这个可是地理名词呢。”
还真想看看,那个以西伯利亚为假名的核是什么构造呢。……不过说起来,我应该是去过那里的吧?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早就忘记了。
手指不自觉的抚过原本是左眼的地方。深陷而空洞的眼窝和一道大概让人看了会觉得可怕的伤疤对我来说。都是来自候鸟的礼物。
真让人兴奋不已。
终于又要见到候鸟。距离上一次见面刚好七年。那个时候。。。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走廊上还是小巷里?糟糕。记不起来。记忆开始变得暧昧不明。很快,很快就会全部忘记……不能,不可以。不可以……像是安慰剂一样,我的手指再次不自觉地抚过那道伤疤。
“……候鸟。”
只有想起那只候鸟才能让我感到安定。那只有着阳光一般金发和海水般蔚蓝眼睛,来自‘西伯利亚’的候鸟。
要怎样才能抓住一只野鸟,私藏起来。不让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看到?
3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即将到达】
秘密联络的邮箱里收到仅此一句。我如常删除邮件。笑容不自觉泛上嘴角。
“你终于来了,候鸟。”
为了迎接你的到来。要好好准备才行。
为了——被你杀死。
然而从这一日算起的七天,没有任何异常。。。不对,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没有收到来自【西伯利亚】的信。我又一次的整理着洁白和泛黄的信纸。刚好三百六十四张,七年。从七年之前的某个时间点,我开始收到这种奇怪的来自【西伯利亚】的空白信件,每周一封,。虽然从理论上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想一想,【西伯利亚】所在的地方本身就是一个城市,从城市里寄出信本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送达至我在外面世界的信箱也很正常。
虽说如此,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呢。虽然说填写的接收地点只是我所在的【深海】之内某个无名据点,收到它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自顾自的认定是候鸟寄来的……不过,也许只是恶作剧也说不定呢。”
候鸟快到了吧?
比起上周记忆模糊了不少。甚至要想一会才能回忆起候鸟那张如同人偶一般漂亮却看不到任何表情的脸。那个时候我已经在这里了么?……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是没有的吧。模糊的记得候鸟的匕首刺进我的左眼的时候……似乎是,在有很多桌子的地方。学校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来着?我……那个时候好像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吧。
越是刻意的去想,记忆就越是像蒙上一层雾气一样,雾越来越重了。很快,我会完全忘记候鸟。就像忘记其他所有重要的人和事一样。
我的记忆,只能存活七年。
身后水族箱里有着鲜艳颜色的热带鱼仍不知疲倦的游来游去。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4
【您有一封信件等待查收】
正是鸟类迁徙的季节。
我离开被称作【海沟】的小小堡垒,走出【深海】。该去【海平面】看看了。虽然对于【西伯利亚】这样的组织架构来说,【深海】渺小的几乎不应引起对方的注意。
但是为了候鸟……
只是为了候鸟。
在那个信箱原本应该在的位置。我看到了候鸟,和一堆信箱的残骸。“……”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否记得我。只是那张如人偶一般漂亮而无生气的脸一点没变,如同海水一样蔚蓝的眸子空洞无神,似乎能将一切吸进去。
“你的信到了。”候鸟的嗓音如同真正的鸟类一般好听,甚至带了一点孩童般的清澈稚嫩。胳膊随着话语一点一点抬起,就像是扯线人偶一般。机械却毫无破绽。
候鸟的手上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纸,与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他手指一松,完全空白一片的信纸随风飞向视线之外。
“欢迎来到海平面。”
5
如同欢迎礼的烟火一般,飞舞的小刀按照设定好的路线划过优美的弧线飞向站在对面的金发少年,我微微欠了欠身算是给欢迎仪式一个开场白。
候鸟不出我所料的避开,七年前,他也是用同样的近似鸟一样优雅而迅速的动作从……的对面……过来,然后……冰锥……刺……
那个时候的我,还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懦弱啊。我一边回想着,一边顺手打个响指,十几根细长的钢针如同得到号令般沿着事先布置好的线的轨道飞向候鸟。对方显然也对此早有准备,侧身躲掉攻击的同时一扬手连丢了两个冰锥过来。
意料之中。
身子向左一偏,掌心藏着的小刀敲掉一个,另一个也从容的闪避掉。空出来的手还有空送一柄飞刀过去。
候鸟极快的躲避,像是真正的生着翅膀的飞鸟。我略微的感叹了一下,抓住时机丢下一颗烟雾弹。整个空间里一下子全都布满烟雾,什么都看不到。
那么,看不到猎物的鸟会怎么办呢?
当然是飞到最高的空中了。
6
飞的还真是高呢。
候鸟向下俯冲,速度快的简直令人惊叹,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冰锥刺下,发出沉闷的刺入血肉的声音。
刺中了。
几柄飞刀从某个角落带着风声飞向候鸟,这也且在少年的意料之中。只是一瞬间,候鸟已经计算好最佳线路只待时机。
少年企图拔出武器,然而那两把冰锥像是被粘住了一样丝毫不动,而以候鸟为圆心,似乎有什么磁铁一般的东西吸引着更多的飞刀钢针以及各种轻巧的锐器从四面八方接连不断的飞向此处。
没错,这大概可以说是我的秘密武器了吧。
随时可以在对战状态下做出一个“假身”来吸引对方注意,同时本人逃离到安全距离隐藏起来,以假身为诱饵发动总攻击,虽然如果不能制造出能让本体安全脱战的伪装就会暴露,但也足以给敌人造成杀伤。
我用了七年的时间构建起【深海】,并且藏身其中,一点点地触碰到【西伯利亚】的秘密,捕捉并杀死来自【西伯利亚】的入侵者,最终我成功的成为了他们的敌人。
只为了再见到候鸟。为了留住候鸟,让他永远也不能离开。只是觉得理应如此。
成为候鸟的目标然后杀死他,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能留住候鸟的方法。
7
要提防愿望的女巫,否则……
要说起来还是七年以前的事情了。被候鸟重伤的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有一个自称愿望的女巫的人。
“居然没有死吗?”左眼的疼痛几乎让我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也自然没有力气回答她的问题。
“啊呀,是有什么没能实现的愿望支撑么?”
“……”
“真是不错的愿望呢,可惜你无法办到喔?不过……”愿望的女巫语气轻松“我可以卖给你点对你来说很厉害超级有帮助的东西喔?当然了具体要怎么做还是要你自己来决定的说?”
“……成交。”
【分身术】——这是我从魔女那里得到的能力,而我用来交换的,是记忆。准确来说,是只会记得七年之内的事情,而记忆中超过七年的部分,则被女巫作为代价收为己有。
从那时起,我对候鸟的寻找进入了七年的倒计时。
离开七年的鸟儿终于飞回来了。
8
这是只为你一人举办的欢迎仪式。
更多的锐器划过好看的弧线飞往圆心,一开始还在尽力闪躲着的候鸟此时却已经消失不见。
去哪里了,我的候鸟?
我不得不暂停了对诱饵的攻击,重新规划着武器的飞行轨道。
有什么水一样的液体从空中落下来滴在脸上,风里隐隐有一点血的腥气。
在上面?
我抬起头,在我的正上空,候鸟像是捕鱼的海鸟一样从高空急速俯冲,手中紧握的冰锥像是鸟类的喙。
真不愧是我的候鸟。
我向天空张开双臂,所有的也是最终的武器全部跟随着轨道迅速将我和候鸟围在中间。
“欢迎回来,我的候鸟。”
候鸟如海般蔚蓝的瞳孔中映出了我的影子,和如花朵般绽放的血。
如往常一样的,7:37分,迈出的左脚踏在街心公园的大理石地砖上。紧接着右脚迈出下一步。我来到了晨练老人们的地盘。左边的长廊上现在就被一帮京剧票友团占据着。每周一三五七早上雷打不动。二四六则换成越剧。
啊,真让人难以理解。明明不用每天早起上班,迟到、全勤、绩效、奖金……这些全部统统不用再去考虑了但是,为什么还要一大早地到这个地方来咿咿呀呀的唱根本听不懂的调子啊……
头脑里装满了同往常一样的一字不变的无聊事。我在跳广场舞的大妈跟舞太极剑的大爷们中间小心的穿行。
想要从这样一成不变死气沉沉的日常中脱离出来,需要什么方法?
眼睛的余光捕捉到了某处的“与往常不同”。像是视线被抓住一样的,我慢慢转向那一个如此与众不同的点。
紧邻着花圃、甚至像是要长进花圃里的破旧长椅上坐着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是坐着一个带着脸谱面具的怪人。
奇怪的人。
别理他。
赶紧离开。
大脑一瞬间做出以上的反应,身体随着运转起来。但是……
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
“诶?”两只手都伸向前,然后触摸到了,虽然怎么也无法用眼睛看见,但确实的,我被一堵墙挡住了。
“快过来呀。”
是错觉吗?我似乎听到脸谱对我发出邀请。
我没有动。
“过来呀。过来呀。来呀。来呀。”并不是错觉,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不想要脱离这样日复一日重复无聊的日常了么?”随着脸谱怪充满金属感,甚至有点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周围的一切迅速地褪去所有颜色,变成旧照片一样的灰暗色调模糊不清。四周嘈杂的声音似乎离我越来越远。
“……”无法回答的问题。我既不想放弃目前的日常,却也不愿意让这种无聊的日子继续。
“还在犹豫吗?”脸谱似乎有点失望。
“……”
“是吗?那么……”景物的彩色又慢慢回来了,来自四周的嘈杂声音又慢慢的包围了我。
……
广场意义不明的大塑像下,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已经开始下一曲;旁边的腰鼓队打起了开场锣,有小孩子嬉笑追逐着从队伍中间跑过。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几个练太极剑的老大爷收起剑准备离开。
现在是7:42分。不用看表我也能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在这一成不变的灰暗日常之中。只要我转过身去,就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三分钟之后到达下一个路口,刚好能赶上绿灯。速度不变地前进五分钟到达公司楼下,等电梯,上楼,进门,刷卡,打招呼……日常就能继续的延续下去,但是也永远不会有什么起色。
我的双脚像是被牢牢粘在地面一样的无法移动。
透明的墙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但是我无法说服自己离开。
我就这样的与脸谱怪人面对面的,直视着对方。无法移开视线,无法挪动脚步。空气如同凝固了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要就这样与那张脸谱对视,从太阳升起直到西霞满天。
然后。脸谱怪人开口了。
“你,想要知道今天将要发生的三件事情吗?”
“……哈?”虽然刚刚才被一堵透明的墙挡住去路,但我的第一反应依旧告诉我,这是个骗子。我该转身走开么?在这个人继续说下去,并且开口索要“破财免灾”费之前。
什么透明的墙,骗人的啦,一定是什么魔术。
这样想着的我,刚转过身,就一头撞在了看不到的墙上。
“……好痛,应该不会流鼻血吧。”我揉着疼痛的鼻尖四下看去。透明的墙壁后面,所有的景物再次静止变成旧照片一样的灰色调。
四周一片静寂。
我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声音,也非常仔细、几乎就差挖地的检查了那面透明的墙壁。似乎应该不是大型的恶作剧呢。
终于发现期待已久的非日常已经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出现在面前的我,怀着万分激动还有点疑惑的心情盯着那个长椅上的脸谱。
然后脸谱“砰”地一拳打向自己的左脸。“第一件事。”
我不由的皱了下眉,发出这么大的声音……虽然说是隔着面具,这个人就不觉得痛吗?
“过马路差点被车撞到。”似乎完全没有痛觉的脸谱怪不带感情的说道。
我从来不闯红灯。我默默的在心里说。
“第二件事。”面具向自己的右脸挥出更重的一拳,发出了比刚才那一下更大的声响。我从心底感到不适。整个人靠向了墙壁。无论是声音也好还是做出的事情……简直不可理喻。真是后悔刚刚没有直接走人。
“十分钟之后你会经过这里。”
类似指甲刮过黑板的声音让我烦躁不安。放着这些超出常理的事情不去管。这个脸谱怪人简直就是精神病吧!
“开什么玩笑。”我小声的嘀咕着。我绝对不会请假的,当然也不会早退。
脸谱慢慢举起右手。像是聚气一样的停顿了几秒。然后,用比前两次重好几倍的力量打向自己的脸。
“砰”我几乎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个脸谱越来越奇怪的行为方式让我不由得想拔腿逃跑。“第三件事,在回家的途中看见车祸现场。”脸谱这次停顿了几秒。声音也比之前要小了一些,看来是打痛了呢。
先不说这些,车祸这种东西我可是一点也不想看到啊!这家伙到底是想干什么!
“喂,我说……”我一拳捶在透明的墙上。
脸谱笑了起来。
这笑声简直可以算作我听过的最难听的声音,我打了个寒战,不自主的皱眉别过头想要逃过那个难听到极点的笑声。
“等三件事发生之后再见。”
然后突然听到了一声锣响。
锣?
我愣了一秒才发现锣声来自长廊上的票友团。四周的喧嚣再次环绕在我周围。
诶?我看向之前脸谱呆过的长椅。脸谱已经不在了。
而且,不只是脸谱,连那个破旧的、几乎要埋进花坛齐膝高野草里的长椅,也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空荡荡长满杂草的花坛。如果不是周围还有很多人我甚至都想要拨开杂草认真看一下明明是固定在地上的长椅是怎样被拔走的。
……话说回来,怎么会有带着长椅走的人?而且一个人明显的也扛不动这种长椅吧。
等等。我是要……做什么来着?
……
…
糟糕!要迟到了!足足用了五分钟才想起该去上班这样的惨烈事实,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马路。
其实。即使不用跑这么快也不会迟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但我讨厌与往常不同。虽然极度想要逃离但又害怕逃脱。很奇怪么?
一点也不奇怪啊。
人类都是这样的吧。明明就只是这样的啊。
路口的红灯闪了两下之后变成绿色。我放慢了步子。虽然说路上并没有太多车辆,但这是我到达公司之前的最后一个路口。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然后一辆摩托车咆哮着向我冲过来,又在离鼻尖几厘米的地方极危险的与我擦身而过。
……第一个预言。且算是说中了吧。
我站在马路中央目送着视交通规则为无物的狂躁摩托伴着隐性最大声的摇滚乐一路咆哮而去。
那么第二个预言呢。
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电梯里,按下按钮。为什么会马上回去?有落下东西在哪里吗?文件夹、眼镜、手机……诶,等等。为什么电梯只有我一个人?我仔细的回忆着,然后不自觉的偏离了原本的重点。
然后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我想起了原因。
今天是周日。星期天。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我要马上回头了。
立刻按下写着一楼的按钮。我看着电梯门上反映着的自己的脸。真是不能再糟糕了啊。一早上还没有发生一件好事情。……简直气得想要踹电梯了。
虽然是“与往常不同”的事情。但这也太倒霉了吧。
那个脸谱怪人怎么尽是预言些糟糕的事情啊。
还是说。
这些事情是因为他的预言才发生的呢?
我看着再次在面前打开的电梯门突然有点不想走出电梯。如果就这么回去公司一直窝到明天早上会怎样?第三个预言不实现会有什么后果?不会有任何多余事情发生,还是……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的关上。
管他呢。我按下开门键。
还没走出公园就看到马路边围了一大群人。
“车祸现场”还没有确实的看到人群里面是什么场景,我的脑海里就冒出了这样的句子,还有脸谱像指甲划黑板那样尖利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我居然想要挤进人群围观一下。
若是放在平时。这种事情我是一向离得越远越好的。不过这次,既然是早就“预定”好的。就挤进去看看吧。
我随着后面的人群努力的踮起脚向前挤,以便越过前方黑压压的后脑勺看到马路上的情况。
路中间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鞋和裤子都是不能更普通的烂大街款。救护人员已经在那个人的身上盖了一块白布。看起来是没的抢救了呢。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早知道还是不要来看这种看着就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吧。
不知道是谁挤了一下,我被推到最前面去。看的更清楚了。我抱怨了一下后面的人,又扫了一眼那位不完全被盖住的被害人。
然后我被一件东西抓住视线,再也不能移开。在被风吹起的白布的边缘我看到那位被害人的脸上带着一个熟悉的、现在已经有点破掉的奇怪脸谱。
少女追逐着死亡,而少年追逐着少女。
被称作死神的少女握住胸前的大十字架项链,毫不掩饰内心的兴奋。她正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死亡。而少年默默的站在某个角落,注视着黑袍的少女欣喜若狂的背影。“如果我将要死亡的话,你也会那样的注视着我吗?”
***
少年知道少女的一切。比如少女用黑色长袍小心藏着的,是隔壁女校的校服——深蓝色镶着天蓝色边,还印了校徽和名字的水手服;少女藏在过长的刘海下的异色眼眸;少女几乎从没坐过的二(B)靠窗倒数第二排座位……还有少女的秘密——预知死亡。
没错,少女从出生起就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可以提前三日就知道从身边走过的任意一人的死亡。这个能力一开始或许也让少女困扰了一阵子,但少女最终习惯并且喜欢上了这个能力。就像现在这样,四处寻找着死亡的踪迹,追逐着将死之人,直到死亡出现。
如同一瞬间喧嚣地绽放的红色艳丽花朵。少女带着狂热而沉醉的笑容,这样的形容过死亡。
于是,少女被称作死神。虽然实际上,她只是能看到死亡到来之前的预告函。
***
想要被少女狂热的目光注视,想要少女异色的眸子里映出自己,想要……被注意到。只要小心的避开死亡就没关系的吧?还可以有下一次的吧?抱着这样的想法,少年向着死亡伸出手去。
看到我吧。
我是你所追逐着的……行走于死亡边界的人呢。
……请注视我吧。少年抱着死亡的心意出现在少女的面前。
像是回应一样,少女狂热而贪婪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以及,几乎完全包围了他的、黑色雾气一样的死亡。
少女的嘴角慢慢上扬。
她追逐着少年,寸步不离。
真是奇妙的感觉啊。这目光并不是为了追随着我而存在。但现在却只属于我一个人……要怎么形容好呢?这种兴奋刺激心跳不已的感觉。是恋爱么?那就称它为恋爱好了。那就是恋爱就可以了喔。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恋爱妄想中,一步步更加地贴紧了死亡的边线。
一点点地……
然后在死亡即将完全的包裹住少年的时候,他后悔了。
很自然地,后悔了。
少年退却了。在即将被无尽的名为死亡的黑雾包围的时候,退却了。
但是死亡并不肯放过少年,即使拒绝、后悔、逃亡。会被少女看到的死亡都一定会发生。少年最终也一定会死去。这是早在三天之前少年抱定必死的心渴求着少女注意的时候就已经注定的事情,或许早在一开始少女追逐着死亡的身影映入少年眼睛之中就已经开始转动。
这是心生悔意的少年所不知道却无法改变的事情。
试图从死亡手下逃走的少年恍惚的穿过街道,并没有注意此时信号灯已经变成禁止通行的红色。身旁的人试图拉住他,却抓个空。
少年完全地无视着过往疾驰的车辆,走向马路正中。
没办法呀,谁让这是无法阻止的事情呢。
车辆疾驰而过。鸣笛声、刹车声……等少年注意到这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之后又被迅速的甩到路基上。他追随着那一道狂热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寻找着少女的身影。
少女依旧用黑色的袍子遮住自己,刘海和刻意拉低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她在发抖?……不对,是在笑。少女此刻,正因为注视着死亡兴奋到发抖。
死亡……就让你这么开心吗?
少年第一次真正的与少女对视。
也是最后一次了呢。
少女的样子变得模糊起来。
不甘心啊。
……
…
少年还不想死去。想要更久的注视着少女,甚至贪婪的希望少女的狂热的目光永远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哪怕是因为自己是将死之人。
即使永远都如此的被死亡诅咒。
想要一直的、无限接近死亡……但是,不可以死亡。绝对,不可以死亡。
…
……
少年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意料中那样死去。
还活着?试着动了一下。
全身痛的完全无法动弹。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清晰传递到大脑的痛感反而让少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活着,同时也确认了刚才的事情并不是梦境。
与她对视着还真是……奇妙的感觉啊。少年在心里回味着那种甜蜜、且如同干燥的季节被静电“啪”地电了一下的酥酥痒痒,又混杂着莫名的期待与愉悦感觉。
他慢慢的撑起身体,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流血——明明是不管怎么看都会当场死亡的伤势。少年却完全没有去在意身体状况,“为什么没有死”这种事情也没有去想,他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会妨碍到行动的伤口。对他来说,没有因此死去并不值得花费时间和脑力去想。确实,光是想着怎样得到少女的注视就已经花费了他的全部心思呢。
只是少女所注视着的,只是暂时寄居在少年身上的死亡。
于是为了得到少女的注视,少年又一次的去接近着死亡。
三天之后,少年又死了一次。
之后又是一次。
再一次。
……
少年无数次的重复着无限的接近死亡的过程,无数次的享受着少女满含着兴奋的狂热目光注视。
终于,少年也总算是在注意少女之外,腾出了那么一点空来考虑自己的事情。他最终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死去了,而且他并没有得到伤口快速愈合这样的能力,只是单纯的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失去意识、折断手脚……也无法死去而已。
少年的房间里开始堆积起药品绷带甚至是缝合线。
这样也好。少年并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想自己的事情。他只是因为可以更多的得到少女的注意,感到非常的开心。
请更多的注意我吧。即使是只为了注视着你爱着的死亡。
我爱着你呀。
无法死去的少年追逐着少女,而少女依旧只追逐着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