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奇拉克奇在战争里有个意外收获。
他们斯奇家是个十分奇葩的家族,总部建造于月耀位面上界,主要任务是守卫贤者碎片,家规是护短和自由。
因此混沌世界的每个位面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姓斯奇的家伙晃悠。
不过斯奇拉克奇还是第一次遇见他的本家,那条叫黎喻的应龙是斯奇家的挂名成员。在得知龙帝的姓名之后,黎喻有一瞬间的犹豫,然后拿出了一粒微小的紫色结晶。斯奇拉克奇一看见那东西就明白了,这条应龙和他同出一家,紫色结晶就是斯奇家的家族证明。
之后二人迅速地熟络了起来,除了龙帝因为未婚妻管得紧的缘故,不能陪黎喻一起在街上勾搭大姐姐以外;在其他事情上,他俩都还算有点默契。
某日,龙帝阵营又一次在弓弦平原上同龙王的骑兵打了个平手。大家欢欣鼓舞,在草坪上搞了个简陋的庆功晚宴。篝火点亮了夜晚,也点燃了人们心中对热闹的渴望。嬉闹的军人和冒险者们互相敬酒,利用火焰烤熟肉制品和他们随军的干粮。
乔尔因和烟晶石一边攀比起酒量来,一边商量着赤暮小队日后的任务,而莉丝特正在阻止以诺克往酒里塞盐。
好不热闹。
“嘿,队长,来,我们打个赌。”满月举起酒杯,这可爱姑娘的脸颊此刻也红扑扑地,不知是火光的照应还是醉酒的缘故:“你跟龙帝不是亲戚么,要是今晚你能跟龙帝睡一张床,我就对咱们阵营的每个冒险者小姐姐都告一次白!”
“行啊!”黎喻也点了点头,直接窜去找斯奇拉克奇了。
他循着紫晶的感应,很快就在不远处的树下找到了龙帝。那个黑发青年正跟几位龙城高层顶着地图,讨论战术。
“大哥。”他喊。
斯奇拉克奇打了个响指,又跟部下交代了几句,就走过来:“怎么了?”
“我能跟你睡一晚上吗?”黎喻直接开口问。
嗯,不就是睡觉吗,这有什么难的?
之前还唧唧喳喳的龙帝阵营高层们瞬间安静下来,场面非常尴尬,气氛十分诡异。
斯奇拉克奇挑了挑眉毛,在这片异常的宁静里,他微微转过头,小声对陆忠律吩咐道:“陆哥,帮我给他拿杯蜂蜜水。”
“阿奇,不用,我觉得他没喝醉。”陆忠律老实巴交地拆了龙帝的台。
“陆忠律你这人啊……”斯奇拉克奇开始后悔自己找错了人,如果刚才叫的是唐宏梁,那么这次的尴尬就能十分顺利的圆回去了。十分不幸,场面又一次陷入了尴尬。
这双重的尴尬叠加起来,得到的,本该是能让人无奈到想赶紧把头钻到缝里去的两倍尴尬,可为什么呢,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个啥……黎喻啊,我拒绝。”斯奇拉克奇只好硬着头皮表态:“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可以,一起睡还是算了吧。”
“既然大哥不乐意,那就算了吧。”黎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只是有些遗憾,毕竟这样他就不能看见满月表白龙城全部的大姐姐了。
唐宏梁在一旁笑出声来,用胳膊捅了捅一旁的卡西亚吉:“看来明天八卦头版又有看的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暗杀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莱特暝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家庭与众不同。
她的父亲莱特耐塔是唯一一位不姓克里的六祭束祭司,因此她打小就跟祭司们混在一起,养成了不喜形于色,也不怒喝于颜的习惯。
优雅与严谨,永远是龙族祭司的代名词。
但莱特暝家中安静的生活很快被一个混小子给打破了。
有一日,她的父亲领着一个红发的孩子回家,并对母亲说,他决定收这个孩子为义子。
“你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莱特暝清楚,自己父亲所决定的事情,母亲是没有权利做否决的。
那是莱特暝第一次遇见玛尔斯马提克。
据说这孩子曾是监管祭祀圣女的小祭司,但莱特暝左看右看都不觉得他有哪里像个祭司。祭司们沉稳而又谨慎,可马提克不仅东西丢三落四的,为人也很马虎,做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每次都闯祸。
偏偏被莱特暝视为偶像的父亲还一直非常关照他,真是搞不懂玛尔斯家的笨蛋到底哪里好。
没办法,莱特暝可不是那种看谁不爽就要上去整的无聊人士。在她看来,没事找茬的家伙们,出门都没带脑子。
但是玛尔斯马提克好像很喜欢莱特暝——小孩子总是喜欢黏着比他们看起来更加成熟的大孩子,这条定律适用于所有种族。每次不管莱特暝去哪,马提克就会跟到哪,而且他还总向莱特暝询问一些非常幼稚的问题。
真是受不了。
不过莱特暝承认,自己是羡慕这孩子的。
她刚出生那会儿,母亲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去迎接早祭归来的父亲。不巧的是,那日熔岩河里的熔岩渗出得迟了些,让莱特暝着了凉。从那时起,她的身子骨就比寻常龙族要弱上一些,不仅嗜睡,还特别怕冷。其他龙族家的幼崽们已经可以肆意在苔藓地里打滚玩耍了,但她只要多跑动两步就累得不行。
尽管周围的邻居总夸赞她文静优雅,说她“不愧是祭司家的孩子,就是跟外面疯的野小子不一样”,可莱特暝知道,她能获得这样的夸奖,只是因为其他龙族仅仅肤浅地看见了事情的表面层次,并想当然地把它往好的方面去想罢了。
但莱特暝真正从内心接纳自己这个弟弟,是某一天她跟马提克谈及了祭祀圣女的问题。
起初莱特暝提起这个话题,只是想让这聒噪的孩子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难堪,并暂时闭嘴。可她万万没有料到,玛尔斯马提克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这可不是我的失职哦,莱特暝姐姐——圣女就是我亲自放走的,但我不会后悔,这一辈都不会。”
“真羡慕你,马提克。”莱特暝在听完这孩子对整件事的叙述之后,发自内心地祝福道:“按你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虽然永远不能成为祭司,但你会是个英雄的。”
玛尔斯马提克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莱特暝姐姐,我不想成为什么英雄,我见过蓝色狂潮时期的英雄,但是我发现她过得并不快乐,也没有荣耀——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会努力变强,然后保护你。”
“谢谢你和义父对我那么好。”
莱特暝第一次主动摸上那孩子刺刺的毛脑袋,微笑道:“你会做到的,我相信你。”
斯奇拉克奇的家就在附近,没走几步就能看到。他们住在山洞里,黑到深不见底的洞口隐藏在郁郁葱葱的蓝色荧光植物里。幼小的金龙熟络地穿过树丛,荧光的屑末因摇摆而在低空轻轻扬起,像飞舞在黑暗之中的精灵。
他用稚气未脱的轻声朝洞内喊道:“姐姐,我回来啦……哦,对了,还有客人。”
玛尔斯马提克一愣,他看见黑乎乎的洞穴里忽然涌出了光点。光粒子凝聚成一团,然后轻灵地在空中漂浮起来,将洞内的一切照亮。
在黑暗之中出现了白色的身影,光斑正从她轻灵的羽翼缝隙里不断涌现。
那只浑身绒毛的生物显然不属于任何龙族,玛尔斯马提克看见这怪异的类龙生物,终于回想起来斯奇这个姓意味着什么。
打败了碧水龙王赛赫尔恪斯的便是一条龙和狼的混血儿,她的名字就叫做斯奇玛格丽特!
“您是不是斯奇……”
“你是不是又想问赛赫尔恪斯的事情?”龙狼一听就开始恼火,十分不耐烦的打断了玛尔斯马提克的问话:“小子,我已经被这种问题问得快烦死了——是的是的是的,是我干的!别问了,也别假装难以置信的再确认一遍!”
玛尔斯马提克愣了,他心目中的英雄难道不应该洒然一笑,然后谦虚地承认自己的功绩,并引以为豪的吗?面前的龙狼不仅毫无耐心,而且言语凶恶,和书上写的不一样啊。
“算了,我不跟小孩子计较,更何况你们还是阿奇的客人。”念及自己的弟弟,龙狼这才收敛了一些,自我介绍道:“我是斯奇拉克奇的三姐斯奇玛格丽特,但我更乐意你们叫我劲月。如果你们饿了我可以给你们做点吃的,但是你们想玩就出去玩,少给我在家里闹腾。”
斯奇拉克奇好像也被吓着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小孩子了的嘛?”
斯奇玛格丽特哼了一声,屈指弹了一下玛尔斯马提克的额头:“但我不喜欢熊孩子。”
马提克感觉自己很委屈。
不过他和克里沫莉雅还是在这里住了下来。尽管斯奇拉克奇的姐姐是个看起来很凶恶的家伙,但实际上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在跟其他两条小龙玩耍的时候,玛尔斯马提克偶尔会不慎打碎家里的物件,这时候斯奇玛格丽特总会拿着一把造型诡异的镰刀追着他们跑,作势要打,但每次镰刀都不会真的挥下去。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孩子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克里沫莉雅的胆子最大,什么都想试试看,若是闯下什么祸事,玛尔斯马提克就要头疼了。幸好他们有祭祀圣女的名义做挡箭牌,还有个坏主意倍出的斯奇拉克奇在身边,若圣女的名义不管用了,马提克可以跟他一起商量怎么溜号。
但是某天,克里沫莉雅拉着他们去了个奇妙的地方。在那里,顶穹不再是乏味的岩石和狰狞的钟乳锥,而是一块湛蓝色的湖泊。
已然成为龙君的玛尔斯马提克至今都无法忘却他们三人在那片湖里的经历。
“那一定是我邂逅了命运吧。”成年后的他这样评价,并郑重地补充道:“但是我这辈子都会为我的选择而骄傲。”
镇静剂很有效。
据伊格岚德说,因格勒斯忽然发脾气的次数开始慢慢变少了。不过因格勒斯是个敏锐的刺客,精于训练的他总能发现伊格岚德在自己的食物里藏了东西。
为此,伊格岚德可没少挨骂。
委屈的幼年魔妖只好重新和桦尔希研究药物的新形态。
同因格勒斯斗智斗勇的时间里,孩子和桦尔希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尽管伊格岚德还是坚持称呼桦尔希为兔子小姐,并一直没有告诉兔类的魔妖自己的名字,可桦尔希已经很开心了。
她们已经是朋友了。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戒心满满的孩子放下心防更有成就感。
同时让桦尔希感到心情愉悦的,还有那株荆棘。每次桦尔希去查看那玩意的时候,似乎总有倒霉的生灵在荆棘的尖刺上留下血迹,而受到血迹的影响,荆棘的花骨朵也呈现出鲜血一样的猩红。
那是最绮丽的颜色,也是最残忍的颜色。
不过桦尔希没想太多,她只是觉得开花之后,这植物必然结果。到时候她就可以从果实中提取出种子,把这奇妙的物种养在自家后院慢慢研究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命运是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祂永不会令任何人如愿。
那是平常的一天,桦尔希同小狐狸约好了,第二日她们将在漂亮的荆棘花旁边见面,并交换指甲与药水。
不过桦尔希突发奇想,她想要把镇静剂的主要成分提炼出来,做成液体混在食物里,这样可比把药物磨成粉末保险得多。
她只要一陷入研究的状态,就再也不管其他事情了。当液体终于被成功提取出来的时候,桦尔希一抬头,惊觉天已经亮了。
她没有半分埋怨,反而显得激动不已。她把药物带好,迫不及待地出了门。桦尔希无比希望能够同伊格岚德分享自己的喜悦,镇静剂的液体化是个前所未有的大成功!
她耳朵上的铃铛忽然“叮铃”响了一声,风向变了。
桦尔希嗅到一股腐臭的气味,带着无端的恶意,在她周围游走。
“谁!?”魔妖一个侧身翻滚,立即张弓搭箭。
她没有爪子和牙齿,那就用武器来弥补。
那箭头上闪烁的并非正常金属颜色,看起来是涂抹了什么药物在上面。
在风的帮助下,她找到了气味传来的地方,抬手便是一箭。
“嘿,吃素的小妞,我们又见面了——你不认识我了?干嘛攻击我?”一只黑色的双头鹫在桦尔希面前降落,白色的眼瞳格外惹眼。
他的其中一张喙衔着桦尔希的箭枝,另一个脑袋正开口讲话:“我们只是顺路好吗?我已经跟了你一路了,想动手早就动手了。”
桦尔希知道这头双头鹫,她配给因格勒斯服用的镇静剂配方就是他交给她的。可桦尔希看着那双头鹫泛白的眼瞳,莫名地就升起一股厌恶感:“哦,原来是你。真抱歉,我没看清。”
“你也是去看归墟荆棘开花的么?”黑色秃鹫放下箭,古怪的嘎嘎笑道:“据说那玩意要吞吃血肉,然后就可以开出永不凋零的鲜花来呢。”
吞吃血肉?
桦尔希一愣,难怪她每次看见藤蔓的时候,狰狞的棘刺上都有血迹。她竟一直以为那是植物把某些蠢笨的倒霉动物刺伤了。
“不过我们可要小心,这一株魔花是因格勒斯养的。”双头秃鹫好心提醒道:“你也是这个森林的住民,应该知道那只九尾狐是个疯……”
还不待他说完,前面的林子里就传来一声尖叫。桦尔希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眼瞳因为惊惧而迅速收缩。
她听得出来,那是伊格岚德的声音!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向沉稳的伊格岚德叫得如此凄厉!?
桦尔希犹豫了一下,将背包往地下一丢,化回原型就玩命往前奔跑。
萨贤在上,不管是谁都好,别再用什么东西折磨这可怜的孩子了!
菲利克斯·裴伊诺亚第一次遇见赛拉斐尔是在苍溪古森。在那巨木参天的绮想地里,生活着无数魔妖。那时候灵族和魔妖之间的宿怨仍未消除,菲利克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只是赌气离家出走而已,却不知不觉到了宿敌的地盘上去。
也许他真的是想要去死吧。
裴伊诺亚家真是愚蠢得无可救药,他们明明掌握灵族的王权,却刚愎自用,一味地维护自己的权力,却不想想这样的愚行到底为民众带来了多大的负担。
而所有身处王族的人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尽管当年菲利克斯还小,但年仅64岁(相当于人类8岁)的他已经有能力心算王族所有的开支账单。
但他不懂。为什么非但没人发现财政方面巨大的亏空,甚至还有人变本加厉地大肆挥霍?
当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父亲的时候,获得的不是夸奖,而是诘责。以及一种发现了怪物的奇怪眼神。
没有能力计算出这么庞大的账单债务是你们的错,为什么要诘难有能力的人?没有能力弥补财务的亏空是你们的错,为什么要仇视告诉你们事实的人?
裴伊诺亚家疯了吗?
生活在这种充满恶意的世界里,不如去死算了。
所以幼小的菲利克斯来到了宿敌们居住的地方,随便找个魔妖把他自己给吃掉,这是一个灵族最干脆的死法了。
赞美亚贤,仁慈的贤者乐意给所有人一个改变自己的机会。
于是他遇见了拉斐尔。菲利克斯进入魔妖领地的第二天,在溪水旁休息。那条巨龙就从水里冒出头来,湛蓝色的卷发就和水纹一样柔和:“嘿,这可真让人惊讶,我竟然能在这里看见灵族。”
“吃掉我吧,魔妖先生。”菲利克斯看见他,稚气未脱的脸庞上露出解脱和释然的神情,他张开双手,假想自己正在拥抱死亡:“我是不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请结束我可笑的一生。”
我太过优秀,而世界不喜欢与众不同。
结果巨龙将脑袋搁在他的怀抱里,还蹭了两下。蓝龙的声音和菲利克斯想象里死神般的沙哑绝望不同,反而充满了活力:“嘿,灵族的小蠢蛋。我是龙族,可不是什么魔妖。”
蠢?
菲利克斯唯独对这个不服气。
“你说我蠢?”他放开巨龙的脑袋:“那好,我问你,从1加到100等于多少?”
蓝龙明显僵了一下,然后皱眉道:“这怎么可能算得出来嘛!”
“是5050!”菲利克斯炫耀般报出一个数字,然后用不屑的目光白眼道:“你看,你自己就是个笨蛋,更没有资格说我蠢。”
紧接着,菲利克斯哼了一声,再也不去看那条龙。因为灵族知道,一旦他又一次表露了超于常人的数学天赋,那么迎接他的肯定又是惊讶和拿他当怪物的目光。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恶意,但每次看见这种眼神的时候,内心总是有些刺痛。
难道亚贤赐予我杰出的能力,就是拿来给你们惧怕的吗——可明明,错的不是我啊。
但是令他惊讶的是,蓝龙眼里没有厌恶,只有崇拜:“那那那457加1837呢?”
“2294。”菲利克斯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了出来。
“那么1873乘上75……”
“慢着,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菲利克斯不太开心,既然这条龙不愿意吃掉他,那他就要去找别的魔妖了。
见菲利克斯要走,龙族从水中跑出来,化作人形,死皮赖脸地跟在菲利克斯身后:“哎,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算出来的?你那么厉害,说不定我们可以做个朋友!我父亲跟我说,交朋友是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了。”
“龙族,你听好。我是菲利克斯,菲利克斯·裴伊诺亚。”幼小的灵族叹了一口气,他一开始就对交朋友不抱希望,于是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来赶人:“如果你知道我,那你一定不会想要跟我交朋友的,大家都说我是个怪物。”
不料蓝龙却更加兴奋:“哦,我是赛拉斐尔。我知道你,你就是裴伊诺亚家的那个天才!赞美萨贤,能认识你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菲利克斯一愣,在这句话里出现了天才两个字,但怪物二字没有如影随形——在此之前灵族竟从未意识到“天才”两个字是褒义词:“你听说过我?”
“是啊,我可崇拜你啦。”蓝发的龙族少年朝他微笑,这份开朗让菲利克斯莫名地羡慕了起来。
“那……那你就跟我多说说话吧。”菲利克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如此讨厌被别人骚扰的他会允许一条缠人的龙跟着他。
好吧,灵族想,这一定是因为他确实太需要夸奖了,哪怕这份夸奖和崇拜来自一个笨蛋。
自由历1447年,有许多魔妖和灵族因白光龙王的叛乱而远离家乡,来到龙城暂避风头,因此,龙城的四个门外都挤满了队伍。
“喂,到你了。”夏季的午后炎热无比,高温也让卫兵烦躁不已,狼人们呲牙咧嘴的模样让排队的人们有些害怕。
被喊到的是个人类,他有着人类最普遍的黑发,穿着绸国最普通的棕色麻衣。他微笑着拿出绸国的文牒,琥珀色的眼瞳里既看不出惧怕狼人的神色,也不恼于他们无礼的口气。
文牒一出,原本不耐烦的卫兵变得客气了些:“原来是绸国的客人,你来龙城做什么?”
“我是来投奔龙帝的。”他说。
守门的狼人态度陡然变得热切:“龙帝大人住在北城区,您需要我们帮忙带路吗?”
“无妨,我自己找得到。”那人细长的眼线眯了起来,礼貌地微笑着:“我来这儿已经很多次了。”
他仿佛很喜欢在嘴角挂起细微的笑,那一副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模样,无端让人生出几分信心来。
果然如他所说,当他进入这座庞大又繁华的城市之后,并没有茫然或者慌乱,立即挑了一条路往前走。
守门的狼人刚想出声提醒他走错了路,不料那人早就料到狼人的举动一般,居然自己转身,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温和地笑道:“谢谢提醒,可龙帝他现在,不在家。”
趁门卫愣神的时间,那人早已走远。狼人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嘀咕道:“真是个奇人。”
男人见到一间饭馆,又抬头仔细地将涂满红色颜料的旗帜打量一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并直接走向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龙帝大人,这是女皇的文书。”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确认一下那个坐在角落喝茶的家伙到底是不是龙帝,就直接将李娑竹的亲笔信递上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
那人还真就是斯奇拉克奇。
龙帝今天好不容易整理完政务,正想出门放个松喝个茶,顺道躲个媳妇,不曾想到前些天李娑竹说的那个谋士今天就到龙城了,并且居然能找到他。
“如果您继续说话,那么您的未婚妻将会听见它,然后将您追得满大街跑。”男人制止了斯奇拉克奇的行为,并朝窗外努了努嘴。
果不其然,克里沫莉雅正杀气腾腾地抄着法杖,同莉丝特一起从窗外路过。
年轻的帝王咽了口口水,用见救命恩人的眼神对待面前的人:“还未请教,你是……?”
那人不紧不慢地朝斯奇拉克奇作一揖,微笑道:
“在下唐宏梁,久仰大名了,龙帝。”
我会成为龙城栋梁的,师父。
这一次,没问题。
“哟,菲利克斯。”因格勒斯倒挂的剪影出现在窗前,灵君房间里光粒子灯的亮度足够让灵族看清来者那标志性的大耳朵:“能给我算算军功么?”
“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友好到能让你不必称呼我的姓氏,魔君。”菲利克斯将羽毛笔放回散发淡淡墨香味的瓶子里,没好气的走到窗前。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打开窗户,让那个与自己共同被称为君子的疯子进来,反而是神情厌恶地将窗户上了锁,然后他快步离开窗户所在的地方,仿佛一个患有重度洁癖的人在躲避一块污泥。
此刻已经成功蹲在窗台上的九尾狐嗤笑一声,并丝毫不以此为意:“如果我叫了你的姓氏,像你这种头脑仿佛是被贤者上了发条一样的家伙,应该会跟我好好计算计算多叫一个字会浪费你多少时间的吧?”
“你的军功我给你清了,钱我刚从我房间的门缝里塞出去。拿上这些钱赶紧滚去给你孩子买礼物,就算是你想买最贵的抱枕小熊,你也能把桦尔希的屋子用熊填满。”仿佛只是魔君挪揄他几句话的功夫,灵君就将因格勒斯的军功数目计算完毕,并且折算成了报酬。
“你就那么讨厌我?连开窗直接把钱递给我都不乐意吗?”因格勒斯习惯性地模仿女性娇嗔一声,见菲利克斯无动于衷,只好飞速跳下窗去。
灵君见魔君走了,便站在门前默默数秒,当他数到30的时候,就立即开口道:
“顺便,我宁愿你多花几秒的时间叫出我的姓氏。”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刚到你门外的?”九尾狐本就是因擅长暗杀而被白光龙王招揽入队的强者,他对自己的隐蔽能力十分有信心。正因如此,他才愈发错愕,这个灵族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行踪的?
“根据你的平均速度和路程长度计算即可,简单的算术题。”菲利克斯的语气确实十分平淡,没有一丝炫耀的成分在内。
就好像一个学生问自己的老师为什么1+1=2一样。
你会因为你知道1+1=2而自豪吗?显然是不会的。
解释完毕,他继续说道:“作为灵魔联盟的一员,你应该知道我的姓氏意味着什么,狐狸。”
“裴伊诺亚,灵族的王族。”
“对,那么你最好在叫我的时候记住我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王族——现在,王族命令你离这间屋子远点,不要打扰我看书。”
因格勒斯站在门外,兴致盎然地笑了起来:“嘿,我说,你那么讨厌我,不会是因为拉斐……”
“嘣”的一声巨响,灵君的房门竟然被大蓬大蓬的冰锥直接冲撞到走廊的墙壁上。那些魔粒子至下而上地疯长,呈犬牙交错的模样。
当然,这样的攻击根本打不到因格勒斯。
九尾狐站在一根冰棱上,他的笑容快要扩到耳朵根去了,在咧开的嘴中,是满口的利齿:“我只是拿钱办事罢了。”
“斯奇玛格丽特向我买了赛赫尔恪斯的详细情报,我只是,嗯,恰好知道他有个儿子叫赛拉斐尔罢了。”九尾狐故作妖媚之态:“恰好。”
失去房门的菲利克斯淡然的望着他,镜片下的碧绿色瞳孔宛若一潭死水:“我只是不喜欢听你用嘴巴侮辱这个名字罢了。”
我只是,恰好忘不掉他。
小魔女咧着嘴在旁边打量斯奇拉克奇好一会,上前一步,细心给他理好领子。
“咳,你……紧张吗?”斯奇拉克奇微微抬头,让克里沫莉雅整理。
“你才紧张。”克里沫莉雅细细将衣服上的皱褶抹平。
“嗯,我紧张。”他坦白。
怎么会不紧张。
按照龙族特有的结婚习俗,结婚典礼上,雄性跟雌性要站在一条长街的两头。各大亲朋好友都得在路上拦着。雄性要把拦亲的好友都揍个遍,打赢了,才可前进。最后来到高高的擂台,还得打赢雌性,才有资格娶她。
亲朋好友的拦路对于在战场上经历无数次真刀真枪搏杀的龙帝而言,小事一桩。
可是他怕跟媳妇动手哇。
克里沫莉雅的手抚上斯奇拉克奇脸颊,笑意盈盈:“看着我。”
我挑的男人,必须比我优秀。
克里沫莉雅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里尽是此意。
那晚上,斯奇拉克奇没怎么睡好。
他满脑子都在想象克里沫莉雅做那件衣服的场景,好不容易想到睡着了,梦里却还在想。
一线又一线,没完没了的换线头;一针又一针,没完没了的来回穿过衣料。
两个月,不是只缝了那件衣,克里沫莉雅应该是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把满心的爱意都融化其中,那两个月来想说的情话啊,一句一句都附在丝线之上了。
无怪他老觉得这袍子红得明亮。
第二天早上,晨曦的第一缕光还没有找到机会溜进窗框,斯奇拉克奇就已睁开双眼。
他拿起摆在床头的衣裳,手指顺着绣花的纹路摩挲,似乎这样,就能触摸到绣上花纹的那双手。他将自己的心顺着纹路铸进去,跟爱人相汇。
今天是他第一次正式的穿上这一身行头,他告诫自己,这也是最后一次。
尽管龙族确有妻妾成群的风俗,但他不会为了其他雌性再次披上新郎袍。
当斯奇拉克奇穿戴完毕,拿着巫龙八荒走出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有很多人等着看热闹了。
他朝人群笑笑,往龙城南门走。
规划这次婚礼的混蛋们一致选定了从南城门口到榕树广场的那条长街。
半个城的距离。
斯奇拉克奇一路上不断看见满面笑容的住民跟他打招呼。
看这人数,只怕整个城市的人都来了。
斯奇拉克奇终于看见了城门,从城门往前,一路铺红毯。
看热闹的,站毯子外面;拦亲的,站毯子上面。
毯上有白狼银牙露齿,穷奇岚纹振翅。有凰桐林衣钵传承者凰鸣火,反抗灵族女皇的莉丝特,龙城最坚固的戍盾陆忠律,还有戮皇豹遨的儿子豹寻。ACC小队也代表着诸位冒险者,威风凛凛地站在红毯之上。暗杀界风头正盛的卡西亚吉自然是不知躲在哪里试图补刀,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谋士唐宏梁也提了把铁剑,站在拦亲大队中,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们身后居然还拉来了一队铁血乐章的精锐。
层层把守。
年轻帝王右脚后移,俯身按剑。
猎猎红袍踏红毯,剑如惊龙。
这群拦亲的混蛋可是真的一点也没放水,饶是不会打架的唐宏梁都拼尽全力挡了龙帝两剑。幸而斯奇拉克奇机智的以不允许破坏龙城设施为由,禁止他们使用魔法,不然这场恶战可能会持续好几天。
于是他放心大胆地跟他们兵戎交错,时而剑光闪动,快到极致;时而用起太极剑的架势,借力打力。奇正相合,灵活变幻,根本无从下手拆招。
早在斯奇拉克奇为李谦打江山的时候,睿神就敢派遣还是毛头小子的斯奇拉克奇一个人拦下将近五百号人的敌军。
龙帝的单兵作战能力,远非旁人所及。
红毯走尽,终于登上大擂台。
台上的克里沫莉雅果然也是一身人类新娘的打扮,她穿着下摆修长的赤金凰袍,一头卷发被金色凤钗盘得整齐,正坐在擂台中央的椅子上。看见斯奇拉克奇缓缓登上阶梯,她便举起比自己还要高一头的法杖【潮升】开始吟唱。
她开口的刹那,空气中的水系魔粒子便开始狂躁。
看这架势,是来真的。
台下的观众们开始兴奋,交头接耳起来。诸如烟晶石一类的好事者已经开始起哄。一时间闹哄哄的。
这是夫妻之战。
斯奇拉克奇紧握巫龙八荒,迈腿飞奔,似乎力求在克里沫莉雅完成咒语之前拿下她。
克里沫莉雅吟唱一促,法杖前指。水剑极速成型,往前飞去,引得凰袍长袖一阵摇晃。于此同时,她往背后也放了两柄元素剑——她太了解斯奇拉克奇了,这家伙的冲锋是障眼法,在她进攻的瞬间,他一定会利用自己爆发性的速度,趁机绕到后面进攻。
但是斯奇拉克奇没有。
他直接用蛮力破去了正面的元素剑,冲到她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剑归鞘。
全场忽然安静下来。
男人就这么跪下,拉过女人的手,亲吻她的指尖。
“为你效劳,我的女王。”他说。
在安静的当下,这句音量不大的话格外大声。
饶是聪慧如克里沫莉雅,此刻也愣了半秒。
斯奇拉克奇抬起头,黑色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神色。
真是输给他了。
克里沫莉雅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带着骄傲的微笑,将手中嵌有亮蓝色宝石的华丽法杖高高举起,以最傲据的姿态朗声地,向整个城市,整个自由圣域宣布:
“为你加冕,我的帝王!”
男人迎上的是一双顽皮的金瞳,还朝他眨巴眨巴。
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