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目标接近陷阱还有2分钟,可以拼装魔枪。”耳旁的通讯晶传来指令,不亢回了一句收到,机械般精准地将篆刻魔纹的长枪组装完毕,他趴在石头后面,居高临下地望着山下的一行人。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琥珀色的瞳孔略微收缩。
“不用太紧张,即便这批物资抢不到手,我们现有的物资还够我们再撑上半个月。”黑色长发的灵体忽然出现在空气之中,他随手拿出一颗子弹,红色的魔粒子就将子弹侵蚀出繁杂的花纹。
不亢低低地嗯了一声,抢过斯奇拉克奇手里的子弹,并将它填入枪膛。
“小混蛋。”龙帝笑骂一句,也略微将身子伏低了。
“目标踏入陷阱!”
通讯晶闪烁不已,话音刚落,不亢就看见那群押送粮食的人脚下有白色的花纹亮起。而在这一瞬间,他手中的子弹就已经从枪膛飞出。
子弹在空气中带出淡淡的红色轨迹,但它并非直线飞入陷阱之中,反而在外界拐出诡异的弧,以最刁钻的角度钻入阵中。
已然是幽灵状态的斯奇拉克奇打了个响指,子弹竟然应声而爆。
烟雾弥漫。
此时不亢早已转移到另一块石头背后,拿起龙帝准备好的第二枚子弹。他甚至根本没有确认前方的状况,抬手就打。
这一次,在空中肆意飞行的子弹却被忽然冒出的坚冰抵挡。
龙帝微微眯起眼睛:“熟人啊。”
“诶?”不亢一愣,这种加篆了符文的子弹轨迹变化无常,若非提前在篆刻的阵法上设定了移动轨迹,就连不亢自己都不知道它们会飞往哪里。
怎么偏偏就被对方给挡住了?
“小子,撤退吧。”斯奇拉克奇本想拍拍不亢的肩膀,可灵体直接从黑发男孩的肩膀穿透过去:“你再耽误两分钟,信不信他能把你在哪放的枪都算出来?”
“师父,那群人里有唤灵者?”不亢听到龙帝的话,有些惊讶:“而且你还认识那位的附灵?”
他迅速将枪背在身后,一个闪身滚入石堆,在那里找到他事先藏好的滑板,然后迅速坐着滑板,从山的另一边离开。
“那是灵君菲利克斯•裴伊诺亚,我的老对手了。”灵体始终保持着和滑板一致的前进速度,不紧不慢道:“除他之外,我还真不信谁既能操纵冰粒子,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计算出诡弹的弹道。”
“灵君?我记得师父你那个年代最杰出的不就是包括你在内的四启明星吗,这个灵君又是哪一号人物?”
“可别小瞧这家伙,他的大脑不是一般的聪明,计算速度和能力大概跟99号用的那个叫智脑的玩意不相上下。”
不亢闻言,故作悚然道:“天呐,师父你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可真快!”
“如果你死后的某一天,忽然被创造世界的贤者叫醒了,并且他老人家还不讲道理地把你以灵魂的形态塞到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破地方。”
“你不仅被告知这个破地方就是曾经富饶安详的自由圣域,还在龙城的废墟里瞧见了十几张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脸——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你接受不了的了。”
斯奇拉克奇显然怨气不小,说完这一大段牢骚,还小声嘀咕道:“别让我晓得到底是哪个城主克隆了99个我,妈的,月夜天幕的技术可以玩,但不是这么玩的。”
“师父,你这句话要是让99号哥哥听到,他可又要偷偷哭鼻子了。”
“让他哭去,我绝对不承认那种懦弱性格的家伙是我‘最完美的克隆体’。”龙帝毫不在乎,反而改了个话题:“对了,既然今天碰见了菲利克斯,那就跟你讲一讲他的故事吧……”
声音渐渐远去,黑发少年和灵体一同消散,只剩下贫瘠的土地沉默不语。
不亢从床铺上醒来,这里并非他记忆中颓败的小房间,就连空气都没有记忆中那样刺激鼻喉。他环视四周,才发现他所在的地方是龙帝在龙城为他安排的住所。这里有柔软的床铺,有完整的天花板,有结实的桌椅。食物和水果将精致的盘子装得满满当当,更不用说随时都能喝到的干净饮水。
这里是1447年的自由圣域,资源还没有匮乏,魔粒子也尚未耗尽。
比起食物和水都要靠抢的群英唤灵年代,叛逆晨曦简直像梦一般美好。
他换了身洁净的衣裳——他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有好几套衣服可以换着穿——然后走了出去。
他开门时,正巧斯奇拉克奇经过,不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出声喊他:“师父。”
“嗯?你醒了?”龙帝满脸疑惑的回头:“怎么,你师父也在这儿?”
不亢愣住了。现在不是3765年, 1447年的龙帝尚未同他相识。
从前给他讲述叛逆晨曦年代到底有多么辉煌的灵体,现在正活在他的面前。
可他不认得他。
“睡得有些迷糊,认错了人,还请龙帝见谅。”有那么一瞬间,不亢反倒宁愿这个年代是他的一场梦。
自由历1447年,白光龙王在水都造起反来,搅得整个灵魔联盟十分不安生。
许多灵族魔族甚至离开了苍溪古森,来到龙城暂住。
一时激增的人口让这座城市国家的秩序为之紊乱,年轻帝王被难民的安置问题搞得焦头烂额。
而同龙帝素来交好的绸国女皇李娑竹则主动修书一封,除了在信里对斯奇拉克奇进行例行嘲讽之外,却提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绸国幕僚机构之中有一位谋士,他听闻了龙城的情况之后,自愿前来帮助龙帝。那人已经出发有几天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快到龙城了。
在信中,女皇对那位谋士推崇备至。她甚至试图说服龙帝将他奉为上宾,做龙城的首席幕僚。
可斯奇拉克奇还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在他心里,李娑竹永远是当年那个一边跳脚一边骂着“池十三你怎么不去死”的小姑娘。
不过嘛,既然人都在路上了,就姑且期待一番吧。
……
近期有许多魔妖和灵族因白光龙王的叛乱而远离家乡,来到龙城暂避风头,因此,龙城的四个门外都挤满了队伍。
不亢站在长长的队伍里,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每次人都这么多呀。”
幸得为龙城守门的卫兵全是狼兽人,这信仰罗袈的种族让众人忌惮不已,所以队伍秩序井然,没有发生混乱。
“喂,到你了。”夏季的午后炎热无比,高温让卫兵都开始烦躁。可龙帝亲自吩咐过,要仔细盘查每个入城的人,因此他们只好将这股烦躁附加在粗暴的言语上。
听得自己被喊到,不亢便取出了绸国的文牒。为了这张薄薄的文件,他可花了不少时间才获得女皇的信任。
文牒一出,原本不耐烦的卫兵变得客气了些:“绸国的客人,你来龙城做什么?”
“我是来投奔龙帝的。”他说。
守门的狼人眼睛一亮,态度陡然变得热切:“龙帝住在北城区,您需要我们帮忙带路吗?”
“那样最好,麻烦诸位了。”不亢还在想如果一会进入龙城,又像上回那样迷了路该怎么办。不料这狼人如此热情,他也乐得有人带路。
然而到了城主府,两人都是懵逼的。
龙帝不在家。
接待他的是龙帝的未婚妻,克里沫莉雅。
这位蓝发的美人正要拿着法杖出门,却意外遇上了不亢。
“真不好意思,我家那个混蛋处理完公文就跑了,我正要出去找他呢。”克里沫莉雅的笑里带上了明显的杀气:“新的管理草案刚拟出来,还等着他看呢,结果到处都找不着人。”
不亢汗颜,这龙帝是有多不靠谱,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龙妃支使给不亢带路的狼人去找龙帝,然后热情地请不亢坐在家里等一会儿。可怜的谋士被克里沫莉雅的女王气场镇得半天说不出话,哪敢不从,赶紧找了个地方坐着。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愤怒的龙妃才将不知上哪儿浪去的龙帝给揪了回来。
不亢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黑色长发的年轻帝王,有些魂游天外,不知到底在想什么。直到龙帝询问他是否就是绸国女皇所推荐的那位谋士,他才回过神来,交出李娑竹亲笔的推荐信。
“我知道了,待会儿我会叫人给你安排住处的。”长发青年明明是一副刚被揪回来的狼狈样,可他眯眼笑起来的时候,还是给人一种不讨厌的感觉:“我是斯奇拉克奇。”
“晚、晚辈不亢。”他同龙帝握手,还显得有些惊惶。
一周后。
今天是伊格岚德和兔子小姐约定再见面的日子。按孩子往常的经验推断,父亲今天会大清早地就穿上母亲的白裙,到城市里四处勾搭男人。
她只要在父亲回来之前把指甲送到花那儿去就成。
可今天,因格勒斯的行为十分反常。他没有为自己化妆,穿上女人的服饰,更没有外出勾搭男人。
他罕有地穿回男性的装束,深黑的长衣扣满排扣,白色手套让他显得干净利落。紧身裤比裙子更加便于行动,卸了妆的面容则更多地将因格勒斯男性的英俊展现出来。他一丝不苟地将长发束起,出门时还带上了伊格岚德,俨然像个陪孩子出游的称职父亲。
“父亲,我们这是去哪?”伊格岚德诧异极了,记忆中父亲从未像今天这样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也鲜少会有带她出门的时候。
因格勒斯的语气里少了几分刻意捏造的媚气,男声磁性而低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们深入树木遮天蔽日的高大森林,顺着沧澜的溪流一路向南。阳光被古老森林的巨木遮挡,剩余的光线落在河流之上,变幻出铂金色的粼粼波光。
但是美景也无法消除伊格岚德的忐忑,这里的一切她都熟悉无比,在父亲将注意力全部倾注于母亲时,她便会踏着繁乱的树枝来到这片地区附近,将父亲的指甲交给兔子小姐。
今天父亲面色那么严肃,莫不是发现了她和兔子小姐之间的秘密?
在伊格岚德还在考虑要不要向父亲坦白指甲去向的时候,因格勒斯停下了。
他们面前的,是一颗倒下的枯木。在它之上,荆棘相互盘虬缠绕。狰狞的缝隙之中,艳红的花已然大方地将花瓣舒展,每一朵都像是荆棘怪物在自相残杀时滴落的鲜血。
这里正是伊格岚德和兔子小姐所约定的地方,而此刻,魔花怒放。
因格勒斯抿着嘴唇,在孩子尚未反应之时,一掌将她击晕。
“伊格岚德,你将在花香的保护下永远安全。”他咬破指尖,用猩红的血液在孩子的耳朵和尾巴上画出诡谲的花纹。
这也是他跟那位给他制作冰棺阵法的人类学来的东西,人类的阵师总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不过那个人类太过邪门,不但拥有魔花的种子,就连教给他的法术也是那样邪恶,可又恰是他最想要的——仿佛洞悉了他心中全部所想。
不管是那个人独特的白色瞳孔让因格勒斯倍感不爽,还是那人洞悉万物的智慧让九尾狐感到害怕,总之因格勒斯在学会以血液为引,将魔花移植到生物身上的可怕法术之后,就将那倒霉阵师切碎了。
腥味唤醒了荆棘,他们争先恐后地攀附其上,棘刺深深扎入孩子的皮肉,贪婪地吸吮鲜血。
“抱歉,宝贝,请你忍耐一下。”因格勒斯的九条尾巴不住颤抖着,他死死扯着自己的耳朵,不忍心听那荆棘撕裂肌肉的细微声音。
伊格岚德是被痛醒的。
荆棘钻入尾与耳所带来的剧痛把她从昏迷的深渊粗暴地拉扯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尾巴快要被被切断了,她下意识伸手往后摸去,却发现手掌上沾满了温热的血液。
她惊惶极了,尖叫着拼命挣扎。
“伊格岚德,我的好伊格岚德,忍一忍就好了。”因格勒斯上前两步,颤抖着握住伊格岚德的手,好做她的精神支撑。
可这也让孩子看清了因格勒斯在做什么,这个被她视为依靠的父亲竟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这魔鬼吞噬!还叫她不要动!
“很疼!”她怀着一丝希望,抱住因格勒斯的手臂大声求救:“我快痛死了!父亲……爸爸!救命!救救我!”
“孩子,这是为你好。”因格勒斯咬着嘴唇,他浑身都轻微颤抖着,竟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可他依旧微笑着,对女儿温言相劝:“花的气味将掩盖你的行踪,再加上我教给你的隐藏技巧,你以后将会无比的安全。”
“你知道吗,就快要打仗了啊,小伊格岚德。和战争那种可怕的怪物比起来,我宁愿你承受这点伤痛。”
孩子不知道什么战争,也不知道什么魔花的效用。她只知道,自己惧怕却深爱着的父亲,此刻竟想要置她于死地。
疼痛和绝望让伊格岚德失去了神志,她只是一直不停地哭泣,一直不停地尖声叫着“救救我”。
荆棘终于不动了,它已深根于骨髓,带刺的藤蔓缠绕伊格岚德的尾与耳,和女孩共同存亡。
“很疼吗?”因格勒斯用手轻轻抚摸伊格岚德的头发,手上的鲜血却将孩子银白的毛发染上红色:“爸爸给你找些止疼的草药。”
他将早就埋藏好的机关开启,然后舍弃人身,化作九尾狐的本体,在森林之中快速地寻找了起来。
忽然,他发觉有什么东西动了他洒在伊格岚德附近的光粒子。
魔妖发出愤怒的咆哮,不知是有谁如此胆量,竟敢擅闯九尾狐的领地。要知道,他刚才启动的机关足以把那愚昧的入侵者切成碎块。可当因格勒斯赶回去的时候,那方小小的平地上,却只剩了染血的枯木。
“伊格岚德?”他惊慌起来。
她可是伊涟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证据,她可是他的女儿!
地上的陷阱完好无损,附近也没有入侵者留下的踪迹,甚至连伊格岚德的血迹也没有留下。
就好像那孩子凭空消失了一般。
“伊格岚德!?”九尾狐的尾巴在这附近胡乱地扫着,树木也好青草也好,一切阻碍他视线的东西统统都被尾巴扫除。
可即便如此,也哪里都找不到她。
“我的小伊格岚德……不要离开我啊……不要……”最后,九尾狐蜷缩起来,呜咽哭泣:“伊格岚德……”
约莫黄昏的时候,他才重新从那片破坏得不成样子的森林里站立而起。
“还给我。”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好似毒蛇用腹鳞爬过草丛:“不管是谁,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邀请他加入龙王阵营的说客,于是狞笑着朝水都赶去了。
“伊格岚德,你怎么抖得厉害?觉得冷吗?”因格勒斯将女儿搂紧了,好让她能多获取些温度。紧接着,他又自顾自地说着:“你一定是有些累了,宝贝。好吧,那你先回去休息,爸爸再跟妈妈说会儿话。”
他轻轻蹭着伊格岚德,然后用尾巴将她送到离石室近一些的地方去。
孩子哪里敢忤逆父亲的意思,她含糊的“嗯”了一声,迅速朝外面离去了。
出了石室,伊格岚德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家父亲的确在同母亲说话,一时半会是出不来了。她这才松一口气,抓起她藏好的一堆指甲,匆匆离开洞穴。
伊格岚德早就同好脾气的兔子小姐约好了,要赶在今夜月亮完全升起之前,把这些指甲放在南面一丛红色蔷薇旁边。
不知名的兔子小姐不敢靠近父亲所住的洞穴,所以伊格岚德要跑上好一段路,才能赶到约定地点。
孩子跑得很快,如果这件事被因格勒斯发现了,她根本不敢想象精神状况本就不太稳定的父亲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呀,你来啦。”
令伊格岚德意外的是,兔子小姐今天竟然就蹲在他们约好的地方,看样子是在研究含苞欲放的火红蔷薇。见到伊格岚德,女人便和气地打了个招呼,好让孩子注意到她的存在。
这是个栗色头发的女人,因为她经常会从头发里伸出两只兔耳朵,所以伊格岚德管她叫兔子小姐。
“指甲。”伊格岚德伸出手,把满捧的漆黑角质递给她。
“哇,这么多呀,谢谢你啦。”兔子小姐愉快的时候,兔耳朵就会晃动起来,连着耳上垂挂的铃铛也一起,叮当叮当响个不停。
当然,这指甲也不是免费送的,伊格岚德见女人装好了指甲,便伸手道:“兔子小姐,药。”
“这一次我包了层糖果包装,你骗你父亲吃下去就成,我敢保证,他一定尝不出来的。”兔子小姐将几粒看上去像是糖果的镇静剂放在伊格岚德手心,然后无比担心地提醒道:“你快些回去吧,万一你爸爸发现了,可就糟糕啦。”
一提到父亲,伊格岚德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她收好止痛药,语速飞快:“下周我们还在这里见面。”
“好呀,路上小心。”兔类的魔妖目送九尾狐的孩子离去,她就站在原处眺望,直到那抹白色从她的视野里消失,她才放心地继续研究身前的蔷薇花。
与此同时,因格勒斯正趴在冰封的石室里,将那沉眠的女子围在怀中。他极为兴奋地喋喋不休,声音在空旷的冰屋里交错回荡:“伊涟,我们的小伊格岚德长大啦,今天她一个人就搞定了那头老鼠。”
“伊涟,我用鲜血养育的魔还有一周就能盛开了——我上次也跟你说过了,它的香气能让人下意识的忽略别人的存在。”
“我要把这花献给我们可爱的伊格岚德,很快,她就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孩子了。”
九尾狐的声音渐渐低了,低了。
夜晚的降临令他疲累,意识渐渐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分界线。在因格勒斯迷蒙的眼中看来,那长眠于冰雪之中的挚爱好像是死了,又好像还活着,还在因睡眠而起伏着胸膛。
多么美好。
最后,他呢喃细语:“伊涟,我好想你。”
声音在冰雪之中染了霜。
菲利克斯的日记
自由历1448年7月20日 晴
【今天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莱特耐塔竟然发表了一篇演讲。要知道,今天地表温度超过了35灵温,这是鱼掉在地上也能被煎成咸鱼的温度。而他竟然能顶着炎热的阳光滔滔不绝,光是这份毅力我就服气。
情绪是个令我讨厌的玩意,它们不讲一丝一毫的道理,也无法用数据和计算来预测。可它们又像块黏胶糖一样,附着在无时无刻都需要数学法则才能运行的世界上。
但情绪又真是太有趣了,正因为计算无法告诉我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人不可知的行动和反应让生活充满了趣味。
就比如今天中午的那场演讲,台下众人的情绪被龙王用741个字调动了起来,甚至有人还高声呼喊着为了龙王的白痴口号。
好吧,我承认,龙王拥有着极强的煽动和洗脑能力,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那帮替他卖命的家伙们在大热天也发出热血沸腾的吼叫声,我甚至怀疑听众们极有可能从内到外都融化了。
包括智商。
作为六君子之一的我也必须象征性地出席这种诱骗低智商儿童的演讲活动,我感觉无聊至极。
没有数字给我算,我要死了。
不过我很快就找到了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那就是想办法把龙王脑袋上的头发全部数一遍。于是我花了八分钟,得出龙王后脑勺上有十万零七千二十三根头发的结论。
之所以那么慢,是因为我额外花了三分钟时间去检查我的结论是否正确。
演讲完毕后,我又一次次确认了龙王的头发数量,发现他的头发好像掉了一根。我并不惊讶,毕竟对于灵族以外的生物而言,毛发的脱落与新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这很有趣,如果我在今后的几天内多次计算龙王头发的数量,我将得到他毛发脱落与生长的总规律——反正也花不了我几分钟,就当是消遣好了。
于是我找到莱特耐塔,把我的结论告诉了他。
我能看得见,在听到头发数量的确切数字时,他脸颊几个部位的肌肉稍微抽搐了一瞬。
“以后你要是觉得公开演讲很无聊,不出面参加也是可以的。”莱特耐塔这么告诉我。
这个反应真有意思。
不是恐惧于“你怎么做到的?”或者惊讶于“你为什么想这样做?”。
这两种想法就是自由圣域大多数生物遇见我的第一反应,对此我只能说,呵呵。你们做不到可不代表我做不到,不要以为我同你们一样,也不要妄图用你们那小得可怜的脑容量来揣测我,这样只会得到一个愚蠢的答案,最后被我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我明白我到底有多聪明,如果自由圣域有智商排行榜,我肯定排在前三。
别人也往往会因为我大脑的杰出而忽略了我灵魂上还是个普通生物的事实。
但是龙王不一样。
他将注意力越过我超乎寻常的能力,直接洞悉我的动机。也许他只是把我当做普通人对待而已,可是这样的态度,我并不讨厌。
所以说,龙王这个人,真有意思。
希望在追随他的路上,我能看见更加有意思的东西。】
因格勒斯目前积分: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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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终于走到石床面前,柔软的尾巴将雪花轻抚了去,露出坚硬的黑色岩石。石上雕纹繁晦,纵横交替的凹槽之中隐约有青色光芒在流动,看样子是人类独有的法阵。
他用脑袋蹭着女人的脸颊,耳朵耷拉下来:“你不该死的,若不是我……你不该死的。”
不过很快,因格勒斯又愉快地晃起自己的尾巴:“我不是个好男人,但是我现在给你抓了许多的好男人来陪你。你开心吗——你一定很开心吧!”
他嘻嘻笑着让伊格岚德奉上巨鼠的尸体,然后手舞足蹈地将这位雄性魔妖的优点一一介绍。
伊格岚德皱着眉头,自己父亲对那个可怜“好男人”的夸赞她已经听过许多次,都是千篇一律的玩意。待因格勒斯说完,她便急不可耐地将已经冻僵的老鼠尸体带到石室的边缘。在风雪侵蚀的墙壁之下,无数魔妖尸体并排躺在冰霜之中。伊格岚德随手挖了几下积雪,结果露出了更多长眠于雪下的尸体,那些干瘦的死灰色死者在低温之中仍然很好地保持着生前惊恐的表情。伊格岚德尽管已经不害怕尸体了,但狐耳依旧下意识地竖立起来。她果断放弃了挖掘,把巨鼠的尸体直接丢在原地,任由它安静地狰狞着。
在巨大冰室里躺着的女人,正是伊格岚德的生母,因格勒斯的伴侣。
她只是普通的狐类魔妖,并没有九尾之威能。因此为了生下九尾的伊格岚德,她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甚至尚未来得及舔去幼儿身上的胎衣,伊涟已经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想要挚爱继续活着的念头让因格勒斯的脑海之中派生出无数疯狂。为了制造出这片冰天雪地,他潜入绑架了许多人。
他威胁人类的工匠为他制造一方黑色的石床,上面篆刻凝聚冰霜的法阵;他绑架冰属性的灵族并抽取他们的力量;他甚至还掳来晶灵,让他们凝聚了石室顶上那块冰蓝宝玉。
接着,因格勒斯和他毫无边际的幻想一同沉溺在这片严寒之中。内心世界将逻辑和理智扭曲,最终让他做出了许多偏执和毫无道理的假设。其中最严重的一个便是“如果她没有遇见我就好了”。
于是这只魔妖时不时就会穿上自己挚爱的旧服,假扮成女性的模样,在街上捕猎那些他自以为优秀的魔妖男性。
伊格岚德返回时,一个不小心,踩到一截骸骨,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这声音本来是极小的,可在死寂般的石室中,哪怕是低声惊呼也能被听得清清楚楚。
“小声点,伊格岚德!”巨大的九尾狐受到声音的刺激,忽然粗暴地吼道。紧接着九条毛茸茸的长尾袭击过来,伊格岚德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双手抱头,护住要害部位。紧接着,那些毛绒就把伊格岚德包裹其中。
出乎女孩意料的是,接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父亲在尾巴之中夹携的尽是温暖,它们柔和地包裹着伊格岚德,生怕她受到严寒的哪怕一丝伤害。
“哦,我的小伊格岚德,抱歉,爸爸不是有意说话那么大声吓唬你的。”尾巴渐渐卷了起来,把孩子带回九尾狐的身旁。因格勒斯伸出舌头舔去女孩脸上沾染的细雪,柔声道歉:“吓坏了吧,对不起。”
“没、没有的事,爸爸。”事实上,伊格岚德确实被吓坏了,就连说话时候的声音都带上些许颤抖。不过因格勒斯忽然这般温柔地对待她,她似乎也毫不奇怪。
毕竟因格勒斯早就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很多时候,因格勒斯会毫无征兆地打骂他的女儿,痛斥伊格岚德为何夺走了他挚爱的伊涟。他冲孩子嘶吼咆哮,用对待仇人的态度对待孩子,甚至还会动手伤害孩子。但用不了多久,也许是一天后,又或者是几小时后,甚至几分钟后,九尾狐就会猛然意识到,他所虐待的,是他和伊涟的孩子,是他的女儿。这时候,因格勒会温柔又满怀愧疚地拥抱着自己的孩子,用最真诚的表情与口吻请求伊格岚德的原谅。
但是哪怕因格勒斯的话语再温柔,伊格岚德在内心深处仍从不接受他的道歉。
事实上,就算伊格岚德接受了因格勒斯的道歉,又能怎样呢?她满怀善意地接近她的父亲,直到他又一次发疯似的伤害她?
在伊格岚德年幼时,她也曾幻想过终有一日她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在父亲发疯的时候同他战斗,而不是被动挨打。
这种想法在因格勒斯开始教授伊格岚德近战搏斗和隐藏技巧的时候,差点被伊格岚德丢弃了。
因为那时候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是位强大到她在百年内都暂时无法匹敌的精英暗杀者。
斯奇拉克奇目前积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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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奇拉克奇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克里沫莉雅了。
自从上回他俩确定结婚时间后,这妮子就跟蒸发一样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整天躲自个儿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啥。
敲门也不理,喊话也不答。
捣鼓水系魔法实验?
嚯嚯,她要是耐得下性子去弄劳什子晦涩的魔力实验,斯奇拉克奇立马绑石头怒沉蓝水湖。
他不是没有在好奇心的蛊惑之下考虑过,要不偷溜进房间去看看未来媳妇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但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接踵而至的想法就是赶紧扇自己一巴掌。
进魔女的房间?找死吗?
如果屋子里面没有重重机关等着他,小魔女自己都对不起她自己那一头遗传自赛家的蓝色卷发。
在斯奇拉克奇很小的时候,二姐果子就曾经告诉他,恋爱中的男孩满脑子都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
那时候的小斯奇拉克奇觉得这些男孩都是群傻子。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那群傻子里最傻的那一个。
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不理我啊啊啊啊我好喜欢你啊啊啊啊啊快从房间里面出来看我一眼啊啊啊不要不理我啊啊啊我做错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这两个月斯奇拉克奇几乎跑遍了整个龙城跟地下龙域,问遍了所有克里沫莉雅的交际圈,旁敲侧击的打听他媳妇为啥闷在屋里不出来。
不知情者自然是一脸茫然被斯奇拉克奇放过,但少数知情者却怀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拒绝透露实情,让已经快疯掉的斯奇拉克奇抓狂着去找下一个知情者。
唐宏梁怀着满满的恶意,评价斯奇拉克奇是从战场上运筹帷幄的白衣杀神变成了从月之呢喃逃出来的精神病患者。卡西亚吉则一如既往地补了个刀,说这种画风突变就如脱缰的野狗一样刹不住车。这番话赢得军营里的一致好评,就连陆忠律在听到这席话之后都点了头,一脸的深表赞同。
因格勒斯目前积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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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跟这个女装癖的疯子没什么好玩可讲的,那些不知内情而跟他“玩”的家伙,都没有好下场。
就来看看刚才那个准备跟他“玩”的男人吧。那可怜的倒霉蛋现在已经变回原形——一头巨鼠。那老鼠正被一个满头白发的小女孩轻松拖着,往因格勒斯巢穴的方向返回。哪怕这个女孩还不及老鼠的一半大,这只兽类的魔妖也已经不能反抗,因为这个可怜虫的喉管早就已经被切断了。
赶跑了龙王方面的说客,因格勒斯便一直兽坐于洞口,晃着九条尾巴,作等待状。待那白发的女孩缓缓归来,他才欢欣愉悦地迎了上去:“哦,欢迎回来,我的小伊格岚德。”
那女孩默默把老鼠尸体抬起来,然后从喉管里取出一把染血的小刀。她将刀身擦净,收回怀里。
因格勒斯无比眷恋地蹭着这个孩子的脑袋,过了半晌,他忽然伸出左爪,掰断爪子上的三根指甲,交给那个年幼的孩子:“亲爱的,你越来越强了!可是我仍然担心你,拿着我的指甲,让它保护你。”
伊格岚德面无表情的接过指甲,并把它们装在兜里——她好像对因格勒斯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举动习以为常。
见孩子收下了“武器”,九尾狐才满意地吩咐道:“走吧,我们带着他下去看你母亲。”
那女孩点头。露出雪白的狐耳和九条白色的毛绒尾巴:“好的,父亲。”
待因格勒斯拖着那可怜老鼠的尸体先行步入了洞穴的深处,伊格岚德赶紧扒开一处的石块,把三枚指甲丢进一个小小的暗洞,神情厌恶。
在那里,漆黑的魔妖指甲堆成了塔。
越往深处走,这个洞穴便越朝下,洞内的气息也愈发寒冷。
当他们通过狭窄的通道,进入一个巨大的石室之时,眼前这不合常理的冰霜甚至让人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地面积雪尚是平整的,显示出无人踩踏其上的完美姿态。许多地上的透明冰柱向上生长,而洞顶的不少冰柱却向下延长,在这方寸的小天地内肆意犬牙交错。
石室的顶端吊有冰蓝色的宝玉,正源源不断地散发浓郁地冰属性魔粒子。那些魔力在空气之中散发出斑驳绚烂的水样光晕,最后黯淡下来,变成细碎的雪花,飘扬而下。
因格勒斯带着伊格岚德进入这片许久无人踏足的小世界,这里安静得甚至能够听见他们脚踩雪花的声音。
就好像只存在于通话之中的世界。
这个迷你童话世界的主人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性。她头顶的耳朵和毛绒的尾巴彰显着她同为魔妖的事实。在这一方天地中央,有一个精心雕凿的黑色石床,而那位美丽的魔妖女性,就躺在那儿。她白色的卷发长长地散落而下,被雪花深深埋藏。
“伊涟。”因格勒斯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是重要的祭祀仪式,每一个动作都在虔诚地朝圣:“你还好吗?”
但是白发的伊涟只是躺在石床之上。她永远在此长眠,在冰天雪地之中凌驾于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