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啸雨骤,寒鸮夜啼,魑魅魍魉,昏见晨趋。可怜荒冢埋枯骨,三更未晓待月明。
BGM:片霧烈火 のこされた罪悪 http://www.xiami.com/song/1769363643
大家期待已久的夏季合宿终于开始,不仅可以在设施完备的专业课室进行作曲科和偶像科的特别授课和基础练习,剩下的时间还可以全部用于自由活动。来参加合宿的同学在风景优美的海边玩得十分尽兴。
而合宿的重要一环,是入住学校为大家准备的酒店。
这里条件相当优越,如果是家庭出行,大概不会选择这么昂贵的地方,而学校竟然把一整栋楼都包下来,绀月再一次为学园的财大气粗感到惊叹。
“……比起10G一晚的一般旅馆强多了!不算王宫,也算是地区执政官别墅的水准吧!怎么样,下次也考虑住这样的旅店如何!”
“民宿也有民宿的风情嘛。”
“哼哼……懂了,贫穷的贤者哟,在没当上世界闻名的吟游诗人之前,还是不得不忍受拮据的生活呀。”
弟弟说了几句讨人嫌的话之后,又奔向了放满精美食物的自助餐台。看来等这小子吃完还要相当长一段时间,于是已经结束用餐的绀月站起来,收拾好餐盘,自己在布满热带植物,按各种风格做了特殊装饰的酒店里慢慢闲逛,沿着楼梯向寝室走去。
回到房间,姬宫羽纱希和同班的小野雏已经在等着了。小雏因为室友请假,被分到和她们一间的三人房,三人已经一起住了两天。
除了室友以外,B班的舟山泷同学也在,三人围坐在一起,地上堆着零食和冷饮。
“准备就绪。”
姬宫推开墙壁上的门,那是与这里相邻,放了一张床的单间。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穿衣镜前面有微弱的光线闪烁。
“我们真的要玩吗……”
小野抱着枕头,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
这个房间十分宽敞,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海景,脚下繁华的海港和远处闪烁着霓虹的摩天轮在夜晚显得非常漂亮,但现在,所有的窗子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贴的墙纸、墙上的壁龛和摆放的家具都是和风的,就连床也是模仿榻榻米,放在下沉地板上的矮床。只说了“最好是和式”就做到这种程度,看来酒店的服务人员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在海边的高级酒店里玩这个有点奇怪,蜡烛也换成夜灯了,虽然不像荒山野岭的破旧旅馆,不过多少也算有点气氛吧。”
绀月笑着坐了下来,拉开一罐冰茶喝了一口。
“那么按顺序开始吧。”
【记在笔记本上的字迹】
一般意义上的百物语,是在黑暗的房间里点燃一百枝蜡烛,旁边放一面镜子。大家在隔着拉门的房间轮流讲关于鬼怪的故事,接着过去吹熄一枝蜡烛,等讲到一百个,熄灭最后一枝蜡烛的时候,朝蜡烛旁边的镜子里看一下。
当然还有参与人员都要穿青色衣服啦,和服要反穿啦,把蜡烛换成油灯啦,等等不同的禁忌。不过,用讲故事的仪式让“某种东西”出现,这种目的是一致的吧。
也有讲到第九十九个就必须停止,这样的说法。
但被记载下来的百物语合集,结尾肯定不是这么做的。
那样不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不是吗?
好不容易讲了那么久,当然想看到最后啦。
对了,我们刚好四个人,在这个国家四不是代表死亡,是连接冥府的数字吗……楼层没有这一层,医院也没有这个号码的房间。虽然只是读音一致这种牵强的关系,大家还是这么相信并执行了。
相信也是具有力量的,积累到一定程度的相信,真的会引起某种后果。
我们这边会发生什么呢……真让人期待。
哇,我是开玩笑的,不要还没开始就被吓倒啊。
【姬宫羽纱希讲的故事】
第一个是我吗?
嗯……虽说确实有所准备,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呢……
就先讲一个从祖母那里听来的故事吧。
大家应该都知道,三味线的音箱是什么做成的。
据说前身是中国的三弦,和三弦一样,音箱是方形的,有长长的琴杆,看起来很相像吧。
三弦的音箱是用蟒蛇皮蒙的,而三味线则是用猫皮,最好是母猫腹部的皮肤,差一点的也会用狗背上的皮肤呢。
听起来很残忍,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人会那么做了,技术发达的今天,人造革或者仿制毛皮,都很容易做出来。
说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蛇皮就无所谓,用猫和狗的皮就让人无法接受呢?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觉得蛇是冷血残忍的动物,毛茸茸就很可爱吧。
比如兔子就超可爱的!
啊,扯远了。
传说很久以前,老家遇到一个特别寒冷的冬天,据祖母说是“半空中的鸟儿都冻僵了掉下来”的程度。
有个叫太田的帮佣,在炉灶后面发现了一窝野猫。
老猫已经死掉,小猫也都冻僵了,只有一只还发出微弱的叫声。
太田觉得怪可怜的,就把小猫抱回来,喂点肉汤,放在毯子里暖和着。
结果,小猫竟然活下来了。
真有趣,我就先养一阵吧,也许等它变强壮了,就自己跑了呢,太田想。
小猫一天天长大,性格十分活泼顽皮,但一直呆在太田身边没有离开,大概是对他产生了依恋吧。
太田侍奉一位贵族大名,这位大名痴迷于净琉璃表演。一次他邀请巡回剧团到家中演出,看了表演之后简直入迷了,让剧团全体住在自己的宅院里,还给了他们一大堆赏赐。
大名尤其喜欢三味线的演奏,有次酒宴上,他带着醉意要自己做一把琴来学。
哎呀,太田不是养着猫吗,这猫的皮毛挺好看的,不如就拿它来做三味线吧。
这怎么行!
话还没出口,其他佣人就捂住了太田的嘴。
这个大名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挥金如土,不高兴的时候说不定就拔出刀来杀人啦。你要为一只猫丢掉性命吗。
大名摸着猫儿,猫好像感应到了将要降临的灾难,蹭地跳起来,还用爪子抓了大名一下。
大名果然发火了,真的拔出刀来,就要去砍那只猫。
住手啊大人,伤到皮毛就没法用了。
用这个理由,才好不容易把他劝住。
一定要这只猫,别的猫不行!明天我要当场看它被宰掉。
太田想把猫偷偷地放掉,找一只别的野猫,又怕被看出来性命堪忧,最后只好给猫喂了麻药,看着它沉沉睡去。
猫儿哟,别怪我,他双手合十地拜了好几次,把它送到大名手下的武士那里。
但是切开猫腹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原来猫肚子里还怀着小猫呢。
真是造孽啊,太田捂着脸,不敢看那血淋淋的场面。
后来三味线真的做成了,可是……
半夜三更的时候,放琴的房间里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谁也不敢碰那把琴,大名再三逼迫,剧团的师傅才勉强用它演奏起来。
可是刚刚弹了一段就把琴扔了,因为那声音变成非常凄惨的,猫儿嚎哭的声音了。
胆小鬼!不就是猫妖作祟吗!不怕它就不会作怪了!
大名亲自学着那样子弹拨起三味线,竟然,还真弹出了不成调的音乐。大家都说着捧场的场面话,心里还是怕得要命。
果然,当天夜里,大名死在自己房间里,死因是,腹部的皮肤全被割下来了,内脏流得到处都是。
太田吓慌了,收拾行李连夜逃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老是想起这件事,耳边还传来呜呜咽咽的嚎哭声。从此再也不敢听三味线,看见猫也躲着走。
终于有一天,他睡觉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好像有四只脚的动物从草席上爬过来。
他吓得翻身想逃出房间,结果,身子被一双女人的手拦住了。
他感到,尖锐的、凉飕飕的什么东西按在肚子上……
一低头,那双手长着猫儿一样,弯弯的指甲……
……
嗯,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
不知道……祖母没有说。
只是据说,那把三味线现在还在某个地方。
要是女性来弹就什么也不会发生,男性来弹的话,就会……
这就是我的故事。
哦,要到隔壁熄灭一盏灯?好的。
会不会在镜子里看到猫儿或者三味线呢……哈哈。
【舟山泷讲的故事】
那、那个……
我……
嗯,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虽然很怕,但能和大家一起我很开心,所以也做好了觉悟。
……我努力试着讲讲看好了。
这个故事是我听一位毕业很久的学长讲的,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很恐怖。
早乙女以前的校区角落有一栋U型的三层教学楼。
虽然已经很旧了,但是一直没有被拆掉。传说那里原来是一所医院,第三层是重症监护病房。
有个因车祸昏迷不醒的女孩一直住在那里。
那孩子长得很漂亮,黑色长发、皮肤很白,五官小巧,看上去是聪明让人怜爱的那种。
据说她很喜欢音乐,每次父母来探望她的时候都会带花,还会播放钢琴曲的CD。
医生护士们都为她感到遗憾,那对中年夫妇看上去也非常伤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虽然女孩脱离了危险,但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她的父母一开始还悉心照顾,后来,来探望的次数渐渐变少了。
护士还听到,有时他们站在病房外面窃窃私语。
原来这对夫妇又有了孩子,家里的情况负担医疗费已经很困难了。
唉,虽然女儿很可怜,可是看来没有恢复的希望了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这还像当爸爸的人说的话吗?!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啊!
就像这样的对话发生了好几次,后来甚至演变成争吵。
终于,那对夫妇好久都没有出现,在主治医师开始担心治疗费用的时候……
夜里,医院发生了火灾。
火灾是从顶楼开始的,虽然大部分病人都得救了,可是有几个房间的房门被烧得变形,无法打开。等消防员想办法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场面非常凄惨。
其中就包括那个女孩的房间。
后来,那座医院拆除了,盖了那栋教学楼。
学长的宿舍就挨着那栋楼,有几次,十一点左右,三楼的琴房传来隐隐约约的琴声。
有时候是贝多芬的升c小调奏鸣曲,有时候是肖邦的E大调练习曲。
学长和三个室友都不知道这栋楼过去有那样的传言,只觉得这么晚还有人练琴,真是努力,但后来次数一多,便觉得有点厌烦。
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每次那个练琴的人都不开灯,试着用手电照那个房间,琴声会稍停顿一会儿,接着继续响起来。
问了楼上和楼下其他宿舍的同学,他们竟然都说没有听到。
学长她们终于决定自己去看看,记得当时是夏天,从午后就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气阴沉,一直到晚上也没有放晴。
月亮和星星都隐没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校园里一片漆黑。
四人拿着手电筒和伞,从到处是水的泥泞道路上走进了那栋楼。
真的是一盏灯都没开啊,稍微有点怕人。
咦,怎么了,怎么会……按了好几次开关,楼道里的灯还是无法开启。
难道因为雷雨断电了吗?
要不要回去啊?
怕什么,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
她们故意大声说笑,一步步登上台阶,终于来到刚才飘出琴声的房间。
但是,现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房间里也漆黑一片。
周围的气氛非常压抑,就连雨声都听不见,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学长吞了口口水,大着胆子举起手电,通过门上小小的玻璃窗朝屋里望去。
房间中央摆放着三角钢琴。
琴椅上……没有人。
但是,琴盖掀开着。
手电筒的光圈在白色的琴键上游移。
平时是白色的琴键变成暗黄色。
上面有……
斑斑点点的污迹。
昏暗的光线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
看上去好像干涸的血迹一样。
大家都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在那儿。
接着,滴答,滴答,滴答。
有某种液体从钢琴上面落下来。
粘稠的,深红色的……
学长感到浑身发冷,牙齿打颤,慢慢地把手电筒的光线向上移。
大家小心翼翼地抬头朝上看,全身紧绷做好了掉头就跑的准备。
什么啊,除了日光灯和平坦的天花板,什么也没有。
就在大家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
紧紧关着的琴房门后,传来奋力拍打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
非常急迫,仿佛包含着焦躁不安和愤怒,“让我出去”,“让我出去”,“你们快回来”……这样的感觉。
学长转身一看,手里握着的手电一下掉在地上。
那扇小小的玻璃窗上,随着拍击的节奏,出现了一个个血手印。
只在接触玻璃的一瞬间浮现出来,那只手离开的时候就消失了。
砰砰的声音还在响着,她们谁也不敢去开那扇门,就那样一直从楼里跑了出去。
……
到我了吗?
哇啊……不想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去。
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可千万不要把门关上啊。
【铃原绀月讲的故事】
……不知不觉都说起了关于音乐的故事,那我按照这个规律讲一个吧。
其实不怎么吓人,也不太有趣,大家权当消遣好了。
这个故事里面有首手球歌,是这样唱的:
一次, 黄昏的时候许下愿望,把左手留下;
两次,夜已深山岭一片黑暗,把右手留下,
三次, 寺院门前钟声敲响,把胸部留下,
四次, 黎明前雾气满山野,把腹部留下,
五次, 浅滩上盛开彼岸花,把左腿留下,
六次, 鸦群飞过了松树林,把右腿留下,
七次, 熊熊大火烧起来,连头颅也留下……
嗯,听起来真是让人不快,怎么会有人教小孩子唱这种歌呢?
另外能心安理得地一边拍球一边唱这样的手球歌的小孩也有问题吧。
不过,既然是故事,多少会有这样的元素……言归正传。
传说幕末时代,有七个被追杀的武士逃到伊豆半岛一个临海的小村庄里。
村庄建在石灰岩的礁石上,附近浅滩和暗礁很多,不适合行船,捕鱼也有些困难,背面是悬崖和树林,没有什么可以开垦的地方。
村里显然不太富裕,大多数人靠打渔过活,生活只能算勉强过得去。
武士们半夜里乘着一艘小船悄悄靠岸,他们带了不少钱,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到达不久,就派了一个人,避开村人的耳目找到村长。想要在半山腰的山洞里躲藏起来。他给了村长一部分珠宝,还承诺等来搜索的士兵走了以后,还有更多的酬谢。
我觉得这可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也许他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吧。
于是村长应承下来,用篮子和绳索把那些人送上峭壁,还给了他们水、食物和衣物。
日子一天天过去,追捕他们的官兵真的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
那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罪犯,告诉我们他们藏身的地方,会得到将军的酬谢。为首的官员这么说。
村长考虑了很久,找来村里几个比较靠得住的人商量。
看着手里的珠宝和官府的告示,讨论的话题竟然渐渐走上了邪路:假如杀了这几个人,不就既可以得到酬谢,又可以占有他们的财宝了?
不过那些武士,看起来都武艺高强,万一从这一小队士兵里面杀出去,日后来寻仇怎么办呢。
就这样好了……
于是,几天以后,村长在给武士们送的食物里掺了迷药,之后让人从悬崖上方,丢了石头和枯树枝堵住洞口,入夜之后,领着官兵往洞口灌油,然后朝那里投下了火把。
火焰熊熊燃烧起来,里面传来咳嗽和喊叫的声音。大家紧张地守了一夜,等着火势熄灭,然后搬开石头,进入洞穴,马上看到了里面躺着的七具尸体。
尸体吸入了很多浓烟,死状都非常痛苦,全部面向着洞穴的出口,仿佛拼尽全力也没能逃出去的样子,而且大多数都被烧得残缺不全了。
除了一具没有头的尸体以外,他们的脸勉强还辨认得出来。于是官员依约给了村人酬谢,带着尸体离开了。
之后,村人们果然在洞穴里发现了剩下的黄金和珠宝。
这些沾了血的钱财,也只支持了他们一段时间而已。
不久,村里就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
先是某户人家的次子出海打渔的时候,被鲨鱼咬断了左臂,因为失血过多死在海上。
然后是父子二人出门的时候遭遇雷击的枯树突然倒下来,把他们压在下面,一个压碎了胸腔,另外一个腰部以下都被砸烂了。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事故,但是后来演变成残杀。
男人被吊在村子中央的大树上,左腿被砍下来。
女人被推到井里,失去了右腿。
村里的小孩渐渐开始传唱一首手球歌,带头的是个女孩,每次歌声响起不久,就有人被杀。
终于,村长的尸体被发现倒在家门口的门槛前面,头颅离开身体,被放在门外。
这个村子长期笼罩在恐怖的气氛里,过了很久很久,很远的地方有位独臂老人,向子孙讲了这段经历。
原来他就是当初躲在山洞里的武士之一,他斩断了自己的手臂,和同伴尸体的各个部分拼在一起组成了七具尸体,借此逃过追捕,为同伴报了仇……
假如故事就这么结束,也就不算是鬼故事了。
据说老人过世之后,伊豆半岛的那个小村,夜深人静的时候,仍然可以看见梳着发簪,一边拍着手球一边唱歌的小女孩。
那孩子的面容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还穿着与年代不符的服装。
听到那歌声之后,不久就会有人发生事故,不管是交通事故、自然灾害还是建筑物倒塌,都会失去身体的一部分而死亡。
就算离开了岛也一样。
嗯……就是这样,我也去隔壁一下好了。
说起来灯火代表的是外界与自己所在的世界之间的障碍,打破了那个障碍,奇怪的东西就会出现啦……
【小野雏讲的故事】
大家说的都和音乐有关系呢……
我不怎么会讲故事……
那么就讲个听过的传说吧。
有人说这是有据可查。
有人说是纯属杜撰。
我觉得……
在不知道的地方,大概真的有我们不了解的事物存在吧……
大家听说过一位叫鲁兰斯•查理斯的匈牙利作曲家吗?
他的家境不太好,没受过良好的音乐教育,天分也不足。
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放弃努力,自学了钢琴,想要在巴黎生活下去。
“不管是作曲还是演奏都好,我不求出人头地,只要能在这座都市占领一席之地,回到家乡就能过上比较好的生活了吧。”他这么想着。
可是,现实是很残酷的,巴黎这里有才华有实力,或者有后台背景的人太多了。要崭露头角很困难……说起来,也确实是由于这个人的演奏实在没有什么特色。
唉,这大概是从过去到现在学习音乐的人都要面临的困惑吧。
嗯,跑题了跑题了。
这位查理斯先生有位一直支持着他的未婚妻,到了这个时候,也渐渐不愿意再呆在他身边了。她觉得未婚夫又固执又愚蠢,实在不可救药,每次见面就要发生口角。终于有一天,他们大吵一架以后,未婚妻摔门而去,再也没有回来。
查理斯先生非常沮丧,他不想出门,就算移动身体也觉得麻烦,就这样过了几天,到了一周的周日。天气非常阴沉,窗外黑色的枯树枝看上去了无生趣,街上的行人匆匆走过,脸上挂着僵硬和冷淡的表情。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查理斯先生坐在钢琴前,写下了那首叫Gloomy Sunday的曲子。
听说这首曲子极其沮丧绝望,几经周折才被发行商接受,配词出版以后,很多听众听过以后,就陷入极其忧郁的情绪之中。
不久,查理斯本人那位未婚妻,和她新结识的恋人,在一座公寓里,莫名其妙地服毒自杀了。据说口袋里还放着张纸条,上面写着Gloomy Sunday几个字。
之后,又出现了“作曲家听了这首曲子饮弹自杀”,“听到乞丐哼唱这首歌的报童从桥上跳下河自杀”,“垂暮之年的老人听了这首曲子之后,跨过阳台上的栏杆。”这类传说。据说这首歌还被当时的电台禁播了。
最后,七十岁的查理斯先生本人,在衰老和孤独中,也选择了坠楼自杀。
嗯……这首歌起初我也非常害怕呢,都不敢去听。
但是后来想想,传说里或许有夸大的成分,而且,真的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一定是本身就有什么原因,加上自己的心理暗示,才会在某种情况下,被这支歌的旋律诱导采取行动了吧……
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我听过那首歌,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啊,哈哈。
诶,铃原姐姐你说什么……
其实是诅咒?
就像被蜜蜂蜇一样第一次没事第二次就……
哈哈哈哈,别开玩笑啦……
诶……?
诶诶……?
那要怎么办?
求你告诉我啊!!!!!!
啊……难道已经……不是吧?!
已经是最后一轮了吗??
【记在笔记本上的字迹】
我们看着小野同学抱着枕头,战战兢兢地走进了隔壁的单间。
接着,传来了惊叫声和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镜,镜子里!”
小兔和舟山同学真的有点惊讶,后来还是小兔跑过去把隔壁房间的灯打开。
我看见小雏正站在床上用力挥动着枕头,小小的身体整个旋转起来,拼尽全力、一边发出尖叫,一边挂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边拼命扑打着什么东西。
然后,她一跃而起,以身体作为炮弹冲向了已经倒地的敌人。
真不知道这么娇小的女孩子哪儿来得这么大力量。
镜子里真的出现了死人脸孔,鬼怪,或者野兽吗?
我想并非如此。
吃完晚饭的时候我把房卡放在了桌上。
隔壁房间通向走廊还有一扇门,从外面也可以打开走进去。
原先宾馆这个套间中间的门是锁着的,被当做两个房间使用。
大概是通知我们要住进来之后才改成这样。
白星那家伙知道我们今晚要玩这个游戏,一定不会放过机会的。
毕竟在试胆大会上被吓到了嘛。
他偷偷潜入了隔壁房间,时机还真不错,小雏以外的三个人,大概都不会被吓得这么厉害。
哎呀,不肖弟弟好像被小雏的膝盖压住,用两个枕头交叉攻击了。
咦,这不是B班的云舒同学吗?
挂着看到什么珍禽异兽一样的眼神看房间里的场景呢。
哦……和弟弟一个宿舍,听说有有趣的事情就跟来了?
你的好奇心也够旺盛的。
抱歉抱歉,这个国家的学生不是普遍都这样啦。
还请不要告诉老师,我们也不想把无关人员卷进来。
进来喝个桃子冰茶,吃点点心,在门禁之前把这家伙带回去如何?
嗯,下次有这种机会一定会通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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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努力打卡/找搭档/享受青春我却还在摸鱼【【【
嗯夏天到了清凉一下【【【
听说意向征集阶段还不用放企划书我就直接上了。
首先说明一下设定(キャラシ)企划。这是在P站存在已久的一个企划类型,最大特点是【设定为主体,不强制剧情或互动交流】。比较出名的世代交替企划如命之系谱等都属于此类。
Ten Thousand Miles•剧情简介
很久很久以前,大陆的尽头出现了魔王。
为了阻止魔王毁灭世界,一个青年被神选为了勇者。
青年「勇者吗?如果是为了守护人类也没有办法,我明白了」
神「很好,勇者啊,现在就给你施加长生不老的祝福……」
勇者「不用了」
神「欸」
勇者「不用了。虽然很感激您的善意,不过未婚妻还在老家等我,在讨伐魔王之后,我想和她一起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普通地老死」
神「不我说真的,就算是为了未婚妻你也要收下这个」
勇者「那么我出发了!」
神「欸……糟了」
神没有告诉勇者。从人界到魔王的居城,需要经过一个巨大的裂谷。裂谷横贯整个大陆,其中只有一些从来未被探索过的浮岛,除此之外就是连接着各种异世界的一片虚空,而如果想要绕开这个裂谷,就必须绕到大陆的边缘,在那之前勇者就会……老死。
神「太不妙了,没想到他会拒绝,该怎么办……等等,不是还有那一招吗!」
灵光一现的神在虚空裂谷之中创造了道路,连接起了大大小小的浮岛。
但是只有道路的话,勇者也会很快因为失去补给而饿死,更别说浮岛上也许还有许许多多从未见过的魔物和陷阱。
玩家要设定出相应的设施,及时填在勇者前行的道路上。举例来说,A浮岛到B浮岛有10个单位的距离,编号01~10,玩家私信企划主取号,快者得胜。之后玩家随意设定自己喜欢的设施填在自己对应编号的位置,道具店旅店教会浴场之类的。
因为是完全自由的设定企划所以就算一条路上出现了10个没有卯月的健身公园也是有可能的。勇者会饿死就是了。
勇者死去之后会在他曾经走过的、离他最近的教会复活,然而从教会到死亡地点的那一段路要重走。另外根据圣斗士不会被同一招打倒两次的原理,勇者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因为同一个原因死亡两次的。
请各位为了勇者最后能(在适婚年龄内)回到老家结婚而努力创造吧!
Ten Thousand Miles•设施简介
旅馆(宿屋):能回满HP和MP的地方。不知为什么很多作品的宿屋主人好像都长着同一张脸。可以说是决定勇者生死的地方。
道具屋:补充药品的地方。经营红药、蓝药、状态异常回复药、各种便利道具以及各种饰品,可以说是决定勇者生死的地方。
武具屋:更新装备的地方。有些时候也会进一步细分成武器屋和防具屋。因为设定勇者的能力很麻烦,所以勇者是个龙傲天。因为他是龙傲天,所以基本什么武器和防具都能用。可以说是决定勇者生死的地方。
教会:勇者在冒险途中死去的话会在这里复活。同时也会出售对驱赶魔物也许说不准有一定效果的可能非常灵验的圣水。可以说是决定勇者生死的地方。
酒场/占卜屋/情报屋等:收集情报的地方。在这些地方勇者有可能得到下一个浮岛的相关信息以便有针对性地整理装备。可能而已。大部分时候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好像不是决定勇者生死的地方。
其他设施:请玩家自由发挥想象力。虽然故事背景本身是西幻RPG系,但因为虚空连接着各种异世界,所以从朝阳健身公园到大白兔奶糖专卖店再到早乙女学园都是可以的。当然早乙女学园是有点问题的,请大家尊重版权,尽量不要直接使用其他作品已有的设定。
补充:有人问能不能开青楼或者邪恶组织秘密基地。可以。怎样都可以。大家开心就好。
Ten Thousand Miles•玩法细则
① 投稿形式:文图皆可,文图混合也可,但设定必须包含【设施设定】和【管理人设定】,在取号时需要将这两个设定的大致说明私信给企划主,否则取号自动作废。如果是提供物品贩售或有偿服务的设施,需要将物品或服务清单也私信给企划主。价格不需要私信,可以在取号成功后自己设定。取号成功后玩家需要在期限内投稿的是:完整的设施设定+管理人设定+价格一览表(如果有的话),另外管理人不限店主,店员也是可以的。是个生物就可以。胡子拉碴西装领带的上班族大叔也可以。史莱姆也可以。机器人和矿石兽……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有几个例外情况,下面会说。
② 投稿期限:每周六晚上八点开始私信取号,收到企划主回复即为取号成功,可以开始投放相关设定。每周投稿到下一周的周六晚上八点截止,未投稿的号码对应的位置将成为一片空地。另外玩家不能连续投稿,也就是说每个人最多只能两周投稿一次,请不要担心没时间想设定。
③ 每个浮岛在勇者实际到达之前都是“未知”的,也就是说,只有企划主知道勇者接下来要踏上的是什么地方。例如:有两个浮岛A和B,勇者从A出发的这个星期六,A的设定是已经公开的,B则是未公开。如果勇者成功活着到达了B,那么B的设定会在下周六公开,以此类推。可以投稿浮岛的设定吗?可以。浮岛设定同样是私信企划主即可,私信没有时间限制,但请在每周六投稿。如果本周六没时间投稿,可以由企划主代发或者下周六再投。浮岛设定至少应该包括:大致地形+主要物种+平均友好度(如:会不会一走上岛就被戴着星间远波接收器的食人族袭击等)其他设定可以自由发挥,就算设定一个不为人知的古王国也是可以的。
④ 关于价格表:有时候官方在放出浮岛设定时会声明“本周武具屋有限定武具”,意思是说如果有玩家想要投稿武具屋,取号成功后他需要在官方提供的武具列表中选择至少一项加入价格表。当然,价格同样是自定。道具屋和服务设施同理。如果想要贩售官方设定中没有的武具/道具/服务,遵循先手得胜原则,亦即:第一个贩售/赠送老坛酸菜面这个道具的人将它的效果设定为HP-10,那么之后想要贩售这个道具的其他人只能自定价格,而不能改变其效果。官方会整理道具表,方便各位查阅。
⑤ 关于人设:如果觉得设施建筑很麻烦不想画/不会画也是没关系的,简单文字描述一下就可以。让大家知道这是个什么设施就可以了。人设是可以重复使用的,同一个人开不同的店是可以的,不同的人开连锁店也是可以的,不要在意普通人比勇者走得还快的问题,他们有传送装置,只不过那个传送装置只有勇者不能用。需要注意的是,【没有人的设施视为空地处理】以及【一个人在同一周内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设施之中】,比如说勇者在吃过餐馆的地狱料理之后被毒死了,在上一段路的教会复活,那么即使这段路也有同一个人开的餐馆,如果没有其他店员的话,因为店长正在勇者的死亡地点当班,所以只能当空地处理。
⑥ 可以毒杀/暗杀勇者吗?可以。可以设定一个狂拽霸酷吊炸天的武术宗师把勇者正面肛死了吗?不可以。拥有神的加护的勇者默认是虚空之路上最强的设定。请尊重一下大陆尽头的魔王。
⑦ 勇者会使用每段路的哪个设施是完全随机的。
⑧ 请尽量不要设定“勇者的二大爷”“勇者的小学老师”这类跟勇者有关系的角色。“跟勇者同村但是没跟他说过话的少年”这种是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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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得如固體般的海水帶著無形的阻力,上方,如密實石塊般的海水壓迫著自己的身軀。胚胎在那片壓迫著自己的液體之中,緩緩睜開了眼。溫暖的羊水並不會使眼睛刺痛,相反,仿佛是在保護他似的,那唯一溫暖的東西正將他包覆起來,隔著那層液體,海與自己仿佛相隔了千萬條溝壑。
由此,他生出了些微的安心感。胚胎看向卵鞘之外,巨大的海底山岩遮蔽了陽光,在那之中,能看到有奇特的海鰻伸出他們的腦袋,仿佛在巨大的肉塊上生了蛆。蛆。胚胎重複著這個從頭腦裏蹦出來的比喻,在洋流中緩慢地移動著身體。魚群從身旁穿過,他們如同被看不見的綫牽動的塑料玩具,在流動的海水中上下左右地搖擺。
胚胎伸出手,試圖抓住那些魚的影子,可它們很快跑開了,又或者他們原本就太遠了。胚胎模糊地認識著這一切。海太暗了,他想,以有限的目光繼續四處打量著。自己的移動速度過緩慢了,順著海流不知何時才能飄向目的地。
沒有辦法,因爲那座保護著自己同時又遮蔽了外界的堡壘實在太過堅硬了。
他想著,然後視角再度陷入了黑暗。
等他起來時,他意識到周身已是滾燙的海水。又睡着了,他想。自從有意識以來,他就經常睡着,或許是因爲自己的身體還不夠成熟的關係吧。一旦思考太多,就會陷入睡眠。
似乎從自己有意識開始,已經過了很長時間。
他看向外部,巨大的山岩噴射出灼熱的流體,肉眼可見的滾燙水柱沸騰著衝向高處。那些水柱的內部也在翻滾著、湧動著,扭曲了液體的流動方向。海水被攪動得渾濁,藏藍色中又加入了烏黑與濁黃的色彩。
海水在翻騰。
胚胎在海水中不慎碰到了其一的邊緣,霎時滾燙的水流將它的卵鞘擊中。他下意識因疼痛而用卵鞘上的纖細觸手推動著自己,離開了那些滾燙的水流。皮膚好像被剝離一般疼痛,他辨識著眼前的東西,感到可怕。
這個東西再碰到一下,會——
他想象著自己的身體的被灼燙的液體碰觸,痛覺超越了閾值。明明只是卵鞘被迸發的火山餘波傷及,卻仍然能感覺到疼痛。卵鞘原本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啊。這些雜亂的思考開始蹦出他的腦海,他試圖揮動錢袋外的臍帶脫離此地。無需經驗,生物的本能讓他離開會使自己疼痛的東西。但卵鞘移動得緩慢。
不行,別的,他意識模糊地想著。必須得用什麼東西脫離開才行。他注視著自己被灼流傷到的那半邊軀體,他們發出刺眼的顏色。他掙扎著,思考著退路。忽而意識到卵鞘的內部還有能保護自己的獠牙。
他從卵鞘內試探性地伸出了連接在身上的觸手,滑動外部的海水。海的阻力比他想象得要更大,但不妨礙他離開。他透過卵鞘最後開了眼山岩,隨後用自己的身體游向遠處。在揮動觸手同時,海水亦從外部湧了進來。溫暖而令人安心的羊水很快被取代。
不要。不要。我——胚胎沮喪地看向外部的海,意識到自己必須犧牲羊水的事實。但除此以外別無他法,他蠕動著觸手,向著遠處游了過去。他得犧牲些什麼東西才能換來成長,已經成為既定的事實。與羊水不同,脫離了炎熱的山岩,湧入卵鞘的液體冰冷而咸苦。
他緩緩地移動著身軀,向著某處游去,屬於父親的聲音正在遠處鼓弄著他的耳膜,那層聯繫即使隔著數萬里海水,也仍然清晰地敲打著頭腦。
該過去了,他揮動著觸手,劃起四周的海水,向著那處聲音而去。移動得越是快速,海洋本身的阻力便越發地明顯,於是他只好緩下速度來。
黑色的魚影自由地在四圍游過,深色的礁石依傍於彼此,偶爾有奇特的生命走過來,與他形同陌路。胚胎看著這陌生的世界,進行著認識。
於此同時,海水的顏色也逐漸開始變淺。或許並非液體本身的顏色吧。胚胎想著。周圍的景色悄然進行著變化,等到了珊瑚礁與繽紛魚類繁目的海域,他才意識到已與陸地近了。他悠閒地滑動起觸手,向著海面而去。
海水仿佛萬千根針似的,忽而顯示出了其刻薄的本來面目,來自海面的壓力壓迫起他的身體。越是向上,身體內部的疼痛便越是明顯。
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感覺到被卵鞘和羊水所包覆的自己,是異常孤獨的。可是,還有什麼東西在拯救著自己。他意識到頭頂的球體散發著奇特的光,而身體則暖和了下來。
這是什麼。他迷戀那光線,卻叫不出它的名字,確實是那光使他暖和起來的,若他縮成一團,被陰影所披覆的身體部位便不會有那種感覺。他享受著這片刻的奇特感覺,向四周眺望了起來。
不遠的地方,海島處在那兒,聲音近了,幾乎垂手可得。胚胎移動著自己的身軀,在海浪中揮動起自己細長的觸手,向著海岸劃了過去。海面上,一切都顯得溫暖迷人,明亮得灼傷人的眼。胚胎瑟縮在卵鞘裡,循著父親的心音,向著越發淺的海洋游了過去。
然後海水開始變淺,卵鞘偶爾會碰觸到細沙,再然後幾乎已是站在細沙上了。他意識到這樣會擱淺,邊將空氣當做海水,試探性地飄了上去。意外的並不難。空氣比起海水,障礙還要少些。
近了,近了。胚胎聽到那個人的心臟跳動聲了,那個人此刻正佇立在沙灘上,驚異於他的表現吧!胚胎對那個人的舉措,不知緣何理解得一清二楚。他向著對方劃去,擂響了心跳聲般的鼓點。每一聲挑釁都像是重重地抨擊在胸膛里。
再一點就到了。他已看到站在沙灘上,有個人影在等待著他。父親啊……父親!父親!他哭號著向那人飄去。
心鼓擂動得越發響亮快速。
生物的心跳會被外界的因素所印象,在聽音樂時,自己的心跳頻率也會微妙的因音樂而產生變化;這就是為什麼商場會有輕鬆愉快的音樂,學生需要柔和的古典樂旋律來鎮靜。對於眼前的事情也一樣。
胚胎向著那個漸漸在視野中變大的男人飄了過去,對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吃了一驚。他能感覺到那人的心跳數在漸漸地上升。
近了,近了,已經近了。他歡快地想著,向著沙灘靠了過去。似乎是意識到了他的存在,父親從高處振翅,一躍而下。等到他看到父親走近的身軀時,卵鞘已經停靠在鬆軟的沙灘上。
他能聽到父親的心跳在激烈的跳動,隔著胸膛,那個臟器發出響亮的聲音。胚胎睜開眼,隔著那層卵鞘注視著爸爸。僅僅數十釐米的距離,胚胎將那個人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白髮,他的雙眼,他的臉龐,他的身軀,一切都令他感到熟悉,似乎很久以前透過水面,曾見過那樣的臉。
“爸……爸……”他摩挲著兩片嘴唇,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對方的身軀僵在沙灘上,一動不動,可胚胎知道那人在恐懼,“爸爸……”
“爸、爸?”
“爸爸——”
“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
胚胎不停地重複著相同的詞彙,直到沒意義的話語變成有意義的,再從有意義的變成沒意義的。被呼喚的男人站立在原地,亮出了他的利爪。黑色的槍管直指著自己,在陽光下發出奇特亮麗的烏黑色。
“是爸爸……”
“見到、爸爸了……”
胚胎叫著那個人的名字,感到幸福洋溢,他從卵鞘裡抽出細長的觸手,伸向對方的軀體,想將男人拖下水去。他輕柔地纏上對方的身軀,想將對方拖回海里,可成年男子的身體意外的堅實,且站立得穩當,不僅如此,對方的“利爪”吐出了什麼東西,打中了卵鞘。
卵鞘迅速地回應著那份疼痛,將那危險傳遞給了胚胎。爸爸很厲害,如果不多加小心……會被幹掉!
然後又是一發,這次攻擊的地方是胚胎伸出的觸手,那攻擊使他感到觸手被扯斷的疼痛;胚胎下意識地鬆開了他的父親。
被擊中了。被擊中了。爸爸,好可怕。
“我不記得有個怪物是我的孩子。”白髮男人說著,再度舉起了黑色的武器。
為什麼啊。胚胎在感到威脅的同時,出離地憤怒,全身的臟器似乎因那感情發出顫動。我是回應著父親的期待,才……明明是為了回應父親的期待,才誕生的啊!為什麼要說我是怪物呢,為什麼呀,父親!隨意地期待孩子的誕生,看到成品之後又覺得與自己的期望不符,這不是件很殘忍的事情嗎!父親!
我可是被抱著那份期待,才留在這世上的。
他聽著那人的心音,鼓譟不堪的心跳聲肆意地響徹在耳際。男人繼續揮動著爪牙,繼續攻擊著他。
利索當然地,從被擊中的部分感到了疼痛。可胚胎還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疼痛蔓延著,每次被攻擊,頭腦仿佛都被針刺一番。而每次伴隨著疼痛的蔓延,總有個聲音會響起。
是爸爸的利爪發出的聲音。
意識到這件事後,每當那聲音響起,胚胎便會下意識地感到疼痛。必須要躲開父親的利爪才行。他掙扎這,將觸手伸出來,推動起自己的身體。如果有什麼更直接的方法,可以直接讓父親失去戰鬥力就好了……
對了,將那部分從他的軀體上折斷的話,父親就不可能再傷害自己了。胚胎這麼想著,將伸出的孱弱觸手向父親的方向抽動,盡力抓握住那只黑色的利爪,父親似乎為自己這突入起來的舉措失速了幾秒。胚胎扯拽著那黑色的利爪,好讓父親失去攻擊的能力。
發生在此刻的是,他與父親間的角力。胚胎扭動著觸手,想掙開白髮男性的雙手,但成年男子的力氣遠比他要大些。他胡亂扭動著,最終扳動了槍械那奇特的凹下的部分。
一聲奇特的響聲。
胚胎認識到,那是會傷人的聲音,但是,與之前不同,那並非父親所發出來的,而是自己在扣動父親的利爪時,才會發出來的,就像父親方才做的那樣。
父親的利爪,自己也可以使用。知曉了這件事的胚胎,在父親那半刻停頓之間,將黑色的利爪從父親手上抽了出來。他扭動著那觸手,再度向著父親的方向扣動了扳機,但一條觸手還不足夠,方向產生了偏離。胚胎調整著自己的姿態,用複數的觸手舉起槍械。然後,再度扣動。
似乎是因為擁有了新武器的自己產生了威脅性,父親並沒有貿然上前。
胚胎適應著那武器,然後再度扳動了那奇特的利爪。他仿摹著父親的做法,將其黝黑的管狀物指向父親的軀體。幾聲雜亂的聲響后,他意識到那利爪終於傷到了爸爸的身體。
他聞到比海更腥的味道,他看見父親的軀幹被污濁的色彩染濕,那顏色比海的顏色要更深。但是,他父親仍未倒下。男人從綠色的外殼裡又抽出了什麼,向著他的方向走來。
隨後——銀晃晃的尖利物再度刺向了卵鞘,然後男人用幾近暴力、粗魯的方式,從伸出的觸手那處,拿起刀戳向柔軟的地方,強行打開了卵鞘的門。
胚胎感到恐懼。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他再度嘗試著扳動那黑匣,可在再一次攻擊之後,那東西就失去了聲音,不再具備威脅性了。他父親新的獠牙帶著謊晃眼的銀色光澤,輕易使卵鞘的門敞開。
不行,這樣下去,會被爸爸殺死。
胚胎的意識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隨後,他將所有的力氣用在了觸手上,孱弱如白色絲線般的觸手覆上男人的脖頸,於此同時,刀刃也刺了下來。胚胎與父親的身軀纏扭在一起,他用起全身的力氣緊縛父親的脖頸,男人也用刀刺向他的身體。
兩敗俱傷只是時間的問題,若是還能有其他優勢的話……
胚胎擺動起剩餘的觸手,向著海的更深處踩去,他扯開父親捂著傷口的那隻手,然後將卵鞘向海里拖行。他要利用海來殺死眼前的男人。
意識到他意圖的男人,卻已經失去了行動的能力,胚胎伸出還未長出羽毛、被液體浸泡的濕潤的翅膀,將他父親摟在懷裡,向著更深的海水游去。他抱著那溫暖的軀體,潛入海水之中,他的父親正在失去意識,而他也是。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發冷,身旁的那具軀體也在失溫,他們一同跌入黑暗而無邊際的海水。在海水中失速,下沉。似乎是聞到從卵鞘里漏出來的血味吧,周身的魚群興奮地環繞著卵鞘四周,捲起魚形成的漩渦,在那流動中,胚胎意識到卵鞘內早已佈滿了腥甜的水。
然後久違地,在那片令人無法忍受的寒冷中,他做了夢。
夢很平和,不知道是在何處,不知道是在何時,僅僅是在一片暖洋洋的光線中,他看到那名溫柔的女性,可他也不清楚那人究竟是誰。女性——似乎是個溫柔的人吧,只是平日也有可怕的一面。他坐在女性的對面,與她談話。
然後,她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吻。
這些是誰的記憶啊。胚胎模糊地想著,隨後走向了鏡前,他看到自己的臉在鏡中變成父親的模樣。
這是我對母親的記憶;也是我對妻子的記憶。他想著,那鏡面破裂了,然後,在若干個小小的鏡片中,他看到自己那張醜陋的臉,腫脹的眼皮與鼓起的人中,光溜溜的頭上生著青筋,塌陷的鼻子上,兩個幾乎瞇成一條縫隙的眼睛正端詳著自己。
他被自己這可怖的模樣嚇了一跳。隨後明白過來,那是他自己的樣子。
是因為想挽留住什麼,或是想為那位猶如陽光般的女性留下點什麼東西吧。
那個人、父親、自己——在內心深處祈願著能誕下與亡妻的子嗣。
胚胎失了聲,他慢慢地、慢慢地融化了,他看到父親攜著那女性的手,向著遠方走去。
然後。
他在那片泛著泡沫的海水里醒來,溫柔的夕陽撫弄著他的臉頰。仿佛在告知他什麼似的。他從未感到自己的頭腦變得如此清晰,也從未感受過如此的幸福。
在那片溫暖的陽光中,他好像思憶起了什麼東西,陽光仿佛女性般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作為妻子,作為母親。在那片溫柔的光線中,他不知緣何感到眼眶濕潤了,隨後是心肺潰堤後的大哭。
但他僅僅一人而已。
他從卵鞘中爬了出來,那裡已不再是他安全的居所,而沉睡著他父親。他沿著海岸爬向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隨後,他看到有什麼白色的東西與被纏繞的海藻一同浮了上來。
不知緣何,他能看懂那慘白紙條上的扭曲文字;可上面的東西早已被海水和潮汐浸泡得失去了大量的字,唯能看到兩句話:“針對神的存在進行的研究調查;研究和臨床試驗表明,神確實存在。”
他思酌著這兩句話的意義,再度嚎啕了起來。
夕陽下,海浪澎湃,發出巨大的聲響拍打起礁石,奏響獨特的海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