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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的大风雪过后,天空一片澄明。初生朝阳的光辉毫不吝惜地洒向世间万物,森冷新雪所覆盖的古旧教堂也似披上了层暖融融的粉橘色纱帐。
德莱尔神父抱着一大摞手抄的乐谱,走在去往教堂的红砖石小路上。
作为唱诗班的指挥,他的年纪已经大了,眼神不再像年轻时那般灵光;可那些即将分发给唱诗班孩子们的手抄乐谱,上面彩笔的注明标记依然万分仔细,连一个不起眼儿的长音符号也没有漏记。
他伸手推开教堂的大门——
一缕童音的清唱从教堂里飘了出来,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
“——您若指向之星,辉映于心;赞美天上的父,愿您降身甜梦之中——”
轻柔的歌声像是一只小小的、洁白的雀鸟,直向那至高的神圣之地振翅而飞——
德莱尔神父轻轻地拍了三次手掌。
歌声戛然而止。仿若凝滞的圣洁空气之中,神圣的十字形塑像下面,一个跪坐在砖石地面上的孩子坐直了身子。他穿着暗红色的高领针织外套,身后垂着一条牛的尾巴;晨辉透过彩绘的窗玻璃照在他身上,将男孩稚弱的身躯笼罩在一层肃穆的色彩里。
“第三段的第二小节是没有降音符号的,希尔。”老人说,慈爱的目光温柔地包容着那个满脸愧容的孩子——“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你的心,你不能专注地颂咏了,我的孩子。”他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将那摞乐谱齐齐整整地放在面前的小桌板上。
“是的……我应承受责罚,神父。”希尔·卡斯蒂安虔诚地匍匐在地,一路膝行直至他身前——“我心里有一个人。”
“你总是挂念着可怜的麦吉,好孩子。”
“唔哎,这一回不是麦吉……愿神宽恕,我心里记挂着一个——一个渎神之人。”
年长者微微收敛了笑容,用一种慈祥却不失严肃的目光注视了希尔好一会儿,伸出双手托起他,把那个冰凉的小身体放在自己膝盖上。
“你是否因私欲而生悖神之念,卡斯蒂安?”
孩子愣了愣,忽的涨红了脸颊;他把那颗银灰色的小小头颅摇晃得飞快,慌忙辩驳道:“我只是做了一个——一个很好的梦……在梦中,我将那人当做了我的哥哥。”
他似乎听到背后的人轻轻松了口气。
“我看到了神的花园,神父。那里有我过世的安杰尔哥哥……”
“神赐之福,你应喜乐。”
“然而那梦中的幻影,实际上却是他……”
身着逆向银质十字坠饰的渎神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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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头一次见着谢尔盖·菲奥多罗夫,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月末礼拜上。那男人坐在第二排靠着墙边的位置里,整个人被纯黑的呢子大衣包裹着;他单手拄着下巴,侧耳聆听着唱诗班的颂唱。重彩的窗玻璃在他银色的长发上洒下光影,让它们发散出一种令他似曾熟识的、色泽奇妙的辉光。
他用那对淡薄的紫色瞳孔紧盯着希尔,神情格外专注。
好一会儿,男孩才发现那人并没有看他。男人的目光笔直地穿过他的身体,穿过唱诗班的孩子们、穿透了肃穆的圣十字和厚重的墙壁,出神地凝视着无限的虚空;好像那里有什么人的身影——循着声与音的通路、跨越了尘封的时间与空间,映在他深紫色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
男人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移开了目光。
剩下的时间里,他漫不经心地待在位子上,似乎对这一整场齐聚的盛会完全失去了兴趣。
那种深情的专注再也没有出现。
【注-谢尔盖已逝的恋人亚伯曾是唱诗班的成员。详见谢尔盖的番外-Bad Dream(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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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徘徊在他身边,拼命想要与他结识——一个下午,在图书馆里,他靠在窗边看书,我假装想要得到高架子上的典籍……我跟在他身后,假装和他偶遇;我与他说话,把神的恩惠与福祉与他分享……我以为他真的会成为我的,我的……哥哥。”孩子抿了抿嘴,低声吐出最后一个单词;好像单单说出这个字眼儿就会触犯了诸神的忌讳。“——直到我看到那东西——那秽物……就挂在他胸前,神父。一个逆向的圣十字。他不是神明的信徒。”
“你不应迷惑,孩子。你当知道那影仅是措意。”
“您说得对,他和安杰尔哥哥一丁点儿也不像……我千百次地告诫自己——是光在他发上赋予的、魔幻般的色泽蒙蔽了我,让我想起了过世已久的哥哥……”希尔把双臂紧紧抱在胸前,似乎这么做能得到极大的安慰似的。
”我在神的脚下祈求,祈望神圣的父将那身影从我心中抹去;可它依然在那儿,像是块哽喉的石头;我不得不注视着那影,祷告的时候、颂唱的时候;甚至在我的梦里——即使我知道那身着圣洁白衣的并不是他,他总是裹着一件黑极了的呢大衣。”孩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就快要哭起来了。
“您说过梦是神明的恩赐,可我不能知晓它的真意——您觉得……神是在暗示他可成为我的哥哥吗,即使这人身负渎神之罪?”
“那人既有罪,便应赎罪,孩子。”德莱尔神父柔声说。他抱着男孩,用神甫服宽大的袍袖包裹住孩子的身体,想要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
“若他赎净了自身的罪过,便也能去到神的庭院吗?——当那日来到,他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凡有罪者,如若悔改,他必宽恕;凡不洁者,如愿濯洗,他必救赎。”老人说。
孩子望着他,雾气蔼蔼的灰蓝色眼瞳中满是懵懂。“可是,我该怎样使他得到救赎呢?”
“苦难与奉献是神所乐于见到的,孩子。当令他得苦难,当令他献自我。”神父揉了揉孩子银灰色的柔软发丝,“引领迷失的灵魂抵达神之庭院——愿神赐福予你,卡斯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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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莱尔神父望着那孩子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的茫茫白雪之中,觉得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谢尔盖·菲奥多罗夫,他听说过那个曾焚毁教堂的重罪之人,也知道希尔曾一度和他过于亲近——那甚至引起了部分对他抱有期待的神慈科人员的警觉,菲奥多罗夫是个危险的问题角色。现在他们希望借由那孩子的手让他“安静一些”。
“愿你为神之利刃,希尔·卡斯蒂安——愿你拯救那黑羊于万劫罪狱之中。”老人说,语声中饱含着温情与期许;他转身走进教堂,从桌前的一摞乐谱中抽出希尔的那一张。
他在那纸张背面细心地勾勒出第三个小小的十字。这是那个孩子第三次接受神慈科的测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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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尔盖的番外-Bad Dream(4)链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0422/
如果德莱尔神父存在OOC,请NPC的里之人和我联系~XD
文笔有限,欢迎指点~
忙DEA……怕赶不上二章,决定把白日梦标签的这章先发掉……
麦吉是NPC!……只有这章戏份比互动之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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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卡斯蒂安一点儿也不惧怕黑暗。
可是我很害怕。麦金斯·波士曼在心里闷闷不乐地想,一边举高手里的羊脂蜡烛,尽量让那微弱的烛光包裹住自己的身躯。
希尔捉着他的衣袖,拉着他走在学院的走廊上。劲风夹杂着雪粒喀啦喀啦地撞击着墙上的玻璃窗,除此之外,一丝声音也听不到——更让这夜显得死一般的静寂。
他盯着灰发的男孩瘦小的背影,看着他的脚毫不犹豫地踏进那深不可测的黑暗,觉得一定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让他感到恐惧。
座钟低沉的音响在学院厚重的大理石墙壁间回荡起来,整整响了十二次。
“希尔,希尔——我们回去好不好?”金发的男孩忍不住瑟缩着说,句尾的音节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它就在我的书桌里,我知道的——它不会跑掉的。”
“可是麦吉,如果他不陪伴在你身侧,有谁能够护佑你、看顾你,从那可怖的梦魇与暗夜的深渊中拯救你呢?”他的同伴头也不回地说,语音绵软轻柔,却毫不退让。
即使没有那尊白漆的小木神像,我也可以睡得很好。麦金斯想,如若神愿眷顾,那末为何要让他来到这个远离家人的偏僻岛屿,让他不得不在这寒冷的冬夜劳碌奔波呢?
他抿了抿嘴,可是却没有说任何一个单字,只是任由希尔拉着他疲惫的身体,走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童音的和声响起来了。
希尔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进黢黑的空间。那是首令人心安的、颂神的调子。他拉着他的同伴,寻着那时而清晰却又骤然隐晦的歌声向前走去,丝毫没有察觉黑暗中的事物正在随着他的脚步扭曲、融化,露出一副狰狞的可怖面貌——他突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踉跄着跌进了一片无底的沼泽;浓稠冰冷的液体侵蚀着他的身体,妄图将他吞噬殆尽——可是他并不害怕。
他知道那人必在他身边,从高处无时无刻地看顾他,直至他最终获准进入神的领域——
眨眼的功夫,他感到自己重又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昏黄的烛光不知何时消逝了。希尔站在空旷的黑暗之中,睁大了灰蓝色的眼瞳,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沉郁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压迫着他——他把麦金斯弄丢了。
麦吉被黑暗吞掉啦。希尔难过地想,因为他没能及时帮他找回那尊小小的神像,那可怜的羔羊才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男孩尝试着四下张望,可周围实在太黑了,他连脚下的地面都不能看见。
我想要有光。他想。纯白的光芒倏地在他面前迸裂开来——天与地之间霎时照得通明。
希尔揉了揉眼睛,他的面前燃烧着熊熊的烈焰。那火焰如此悠久,远在众神创世之初便已燎原。数不清的人体在那烈火中痛苦哀嚎——男孩知道他们定是有罪,因得渎神之罪而受困于此,饱受火刑之苦。他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大火呼啸着、怒吼着掠过,焚尽了所有罪恶的残肢断臂,一时间竟把他的同伴忘在了脑后;光裸的黑灰色土地上,无数嫩芽挣破了地表,汲着那灰烬的养分,争先恐后地成长起来。等到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开满碎花儿的、漫无边际的青草地上,嫩草尖儿在微风中如波浪般耸动,像是一整片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
天气好得出奇,让人怀疑那悠远的大火不过是个短暂的梦。空气中飘散着奇异的甜香,像是草莓糖混合着刚刚烤好的苹果馅儿饼;那童声的美妙合唱突然变得无比明晰。他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慢慢往前走,在一大片盛放的三色堇花丛中,看到了一个穿着洁白长袍的熟悉背影。
那人有一头与他相同的,微微泛着奇异光泽的银灰色长发。他被一群可爱的男孩子簇拥着,随着他们低声哼唱,看起来美满又幸福。
我来到神的庭院里啦。
希尔迈开双腿向他跑去,太过激动而有些踉跄——我来到真正的、神的花园啦,安杰尔哥哥在这里呢!
就像幼时所被教导的那样,由于他足够乖巧和忠实,终于能够来到神的花园,来找他亲爱的安杰尔哥哥啦。
他拽着男人的衣角让他转过身来,想要看清梦中那张总是模糊不清的面庞——
浅灰色长发下的脸庞淡然微笑着,紫色瞳孔中却满是透彻事理的淡漠;好像什么都不能撼动他强韧的心——
那是谢尔盖。谢尔盖·菲奥多罗夫。
希尔·卡斯蒂安捉着的“哥哥”,有着谢尔盖·菲奥多罗夫先生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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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麦金斯·波士曼所看到的】
液体滴落酒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麦金斯打了个寒战、恍若惊醒,这才发现雪已经停了,四周围静悄悄的;窗外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满月,柔和的银色光辉撒满了整个走廊。他面前是一扇熟悉的绿漆铁门,隐约可见一些擦拭过的、童稚涂鸦的痕迹。
手中的蜡烛,连同将那小小光明给予他的男孩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他却不甚在意。
麦金斯小心翼翼地将那铁门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满室光明忽的泄了出来。
老旧的机械钟表在墙上滴答滴答地走着。
餐桌上摆着些掺了水的、温热的葡萄酒,还有涂满廉价黄油的、热气腾腾的烤面包。小小的饭厅里挤满了他的父母和六个兄姊,有些走色的旧电视哇啦哇啦地播着晚间新闻;母亲笑意盈盈地点着头,为他拉开了紧贴着自己的木头椅子——
一顿寻常却又令人无比怀念的家庭晚餐。他甚至看到上周走丢了的小白兔子也趴在桌边,饱含委屈似地抽着鼻子。
没有宿舍里那张孤单的小床,也没有可怕的宿管和偌大的食堂。
没有那尊可笑的白漆神像——
没有希尔·卡斯蒂安。
生活竟曾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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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有限,欢迎指点~
浓稠的黑暗之中,一簇豆粒大的火苗倏地亮了起来。
一支现代不常见的、陈旧而略发灰黄的羊脂蜡烛静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芒让那秉烛的手显得愈发干枯瘦弱——那是只衰老的手,满是粗茧与色斑,活像只患了瘟病的禽类的爪。
身着旧式黑色套装的老人跪坐在瓷砖地面上,把那微弱的光明捧在胸前,虔诚地凝视着面前的墙壁。
颓败却一尘不染的壁纸之上,有一尊漆成苍白色的木质神像,以八根长钉从手腕和脚踝牢牢地钉死在墙壁上,呈现一种残酷的、殉难者的姿态;被灰暗的壁纸映衬着,显得愈发清高而圣洁。
烛光在老人的眼中蓬勃地跃动着,他呼吸急促、干瘪的胸膛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似是带着种异样的狂热;让人恐怕那老迈的身躯就要承受不住激烈的情感,擅自爆裂或是燃烧起来了。
一滴温热的血滴落在瓷砖地面上,殷红刺目。那血珠从他的眼角溢出,一路划过老人瘦削的脸颊,留下触目惊心的泪痕;紧接着是二滴,第三滴——鲜血从他的眼角、口鼻、耳孔,从他每一根灰黄色头发的末端喷涌而出,顺着他的脸庞涓涓流下,像是数条欢快活泼的小河。几近腐败的松弛皮肤和着苍老的血肉从他脸上、胸口,从他浑身上下大片大片地剥落,在黑色的衣料上面挤成血肉模糊的一滩。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把两颗带着凹凸病斑的茶色眼球和大把枯萎的头发一起揉进口袋。
淡蓝色的眸子从那眼窝深处钻了出来——透着些许淡淡的、迷蒙的灰,让他瞳中的映像也蒙上了层稀薄的雾气,影影绰绰,像是他眼中的世界生来就带着种懵懂和迷茫——连羊脂烛火苗的光亮也显得有些晦暗不清。
随后是稚嫩的脸庞、细瘦的臂膀、年轻的脊梁——一个少年撑破了老人的身躯,从他破碎的躯干里生生挤了出来。
希尔•卡斯蒂安舔了舔嘴角,扬起血渍未干的小脸,散在肩头的浅灰色头发在烛光下泛着些微金属光泽;右颈后的头发被一种很烂的手法削得很短——像是个孩子气却有些出格的恶劣玩笑——露出纤细颈项上狰狞的古旧伤疤。
少年抖了抖尖尖的耳朵——那对耳朵在他产生记忆以前便被割得仅剩下半截儿,据说这样才能让“像他这种孩子”更好地聆听神的声音——从那件被血肉浸染得脏兮兮的裙子里爬出来,虔诚地趴伏在地面上,前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他白皙稚嫩的身体上满是破碎的皮肤血肉,像个刚刚破茧而出的新生幼儿。
他匍匐在神的脚下,低声咏诵着神圣的祷词。
神的偶像冷漠而威严地凝望着他光裸的背脊,审视着那被神圣真言簇拥着的、泣血之眼的神圣纹样。当他的母亲在洗礼仪式上,用圣水加持过的匕首将那些文字和图样一刀接一刀地、深深刻在他背上的时候,他一定疼得嚎啕大哭——他实在太小了,完全记不得那崇高的献祭,可那份疯狂却被完完整整地继承下来,像是那些神圣的单字真的被深深刻进了孩子幼小的骨骸。
“无上的神明,敬爱的父。”希尔直起身子坐在小腿上,提高声音说道,带着孩子特有的绵软,语气却肃穆得有些违和:“请您原谅——请您宽恕杰森先生,”他把那件盛着血肉的上衣拽到身边,两只遍布血渍的小手交握放在胸前——“他生活在您的庭院里;半年前他去到了您的庭院——是他把麦吉的白兔子带到您身边去的。虽然它在您的身边一定会过得更开心,不过麦吉找不到它,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可怜的麦吉。”希尔忧伤地说,深深地低下头,为了伤心的麦吉感到分外难过,又从心底里为那纯洁无暇的生灵终于得以去到神的身侧欣喜万分。“杰森先生让麦吉那么伤心,请您原谅他的罪。”他说,再一次深深地俯下身,亲吻着神脚下的地面。
在严格遵守的睡眠时间以前,希尔将换下的衣服顺着垃圾道丢进了地下的焚化炉;他熟练地把瓷砖地面擦了又擦,收拾得一尘不染——好像一刻钟前并没有哪个孩子在那里蜕去了一层苍老的人肉外衣。 他用冷水把自己从头到脚冲得干干净净,然后打着喷嚏缩进被子,读完了枕边书里几则没有插图的儿童故事。
然后,惯例性仪式般地,他捏着鼻子灌下了整整一杯温热的牛奶。饥饿感几乎立即消失了,牛乳特有的臭味让他深深作呕。孩子紧紧捂住嘴巴,感受着那些恶心的、浓稠的乳白色液体在胃里沸腾、翻涌着,然后蛮横地涌向涌向尾根——孩子尾椎骨末端的几个骨节猛地冲破了包裹着它的皮肤,不断伸长、生长——血肉和新生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附上森白的、新生的骨骼——片刻熟悉的剧痛过后,希尔熟稔地把股间新生的牛尾拥进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伸手掐灭了蜡烛顶端跃动的火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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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算是设定,不过考虑之后觉得还是发在一章日常吧……
尝试着用文字描述希尔的角色纸,多少有些赘述……
码的时候还没看Q&A;,可能会有BUG……【忐忑
欢迎指点~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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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了BUG,没脸说……
来自WB企划@月梗活动。
互动角色埃德蒙及文章繁体字部分属于WB@tire_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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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还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奇怪的异母哥哥;脑袋里尽是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总是显得和兄弟们格格不入。
“我一点儿也不在意被阉割,辛瑟家这种畸形的基因压根不应该延续下去。”潘.辛瑟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他那仅有的几件衣物——“我不喜欢肢解人还是其他任何生物,或者用乱七八糟的肉块拼拼凑凑。我要走了,这可没什么好伤心的,温。人各有归属,亲爱的。”
那是他被阉割并送到城堡的地上区域去做侍从的前一个夜晚。温一直很喜欢那个总是从容不迫的家伙,虽然长辈们都觉得——潘是在用欢快掩饰无能和天份的缺失带来的无所适从。
温从来没能被允许进入地上区域,所以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奇怪的哥哥。不过他一定过得很开心,温想,潘总是对他说“上帝如果关上你的门,便总归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但是那时候他们住的地下区域连一扇窗也没有。
地上的城堡里一定有很多扇窗吧。
温推开满是湿气的被子,把它堆进床角揉做一团。
他已经很久没梦到过以前的事了。他会在梦里推算公式,或是坐在深沉的静谧黑暗里凝神思考。但是这一回,他看到潘站在他们那间狭窄的小室里,推开了一扇窗。
那里本来是没有窗的。
刺眼的光芒争先恐后地窜了进来——他差点在来研究所的路上瞥见一缕阳光,可是却被丽莎姐姐一把推进了车里——所以他想,阳光或许并不像梦里这么富有侵略性——那些耀眼的魔怪围住潘的身体,一口接一口地吞掉了他。他看着潘最后对他幸福地笑了笑,整个人消散在耀眼的光芒中。
温坐在他的小床上,费力地揉了揉涩痛的双眼。他依然记得那梦中的光的魔怪最后一齐冲向他,啃噬他眼球时愉悦的咀嚼声。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久没睡过了。
他对着贴在培养罐壁上,一脸紧张的蜘蛛安抚性地挥了挥手,小家伙损毁的肢体已经再生得差不多了。
——他很想知道被刺眼的光芒吞噬会不会感到幸福——
温光着脚跳下床,研究室冰凉的铁板冻得他瑟缩了一下。
他在心底决定了一件事。
他要去地面上的世界看一看,并且他知道谁能帮他完成这个突发的愿望。
从他冰冷的研究室往上,隔着三层地板的舒适养育室里,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啜着热咖啡的埃德蒙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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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了怪了,”埃德蒙縮了縮脖子,拿起冷氣遙控器看了下溫度,“也沒開那麼涼,這是怎麼回事。”按高了溫度,他繼續縮回沙發上,腿上的書帶著令人安心的重量,他把咖啡放在沙發扶手旁的小圓檯上,伸了個懶腰。
這是個悠閒的下午,人工的暖光從沙發邊上的檯燈上輻射開來,研究所難得地沒有任何慘叫聲迴蕩——或許這要歸功于建築物良好的隔音——養育室里的怪物們也都懶洋洋的,前幾天送來的一條生著魚尾,魚鰭應該在的地方卻是昆蟲翅膀,雙眼人一樣地一眨一眨的,盯著模擬日光的燈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CAT拖過他的墊子躺在埃德蒙腳邊,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除了
書頁的反動聲,跟偶爾怪物擦碰到籠子的聲響外,養育室沒有別的聲響。
這樣的情況下,再敏銳的神經也會變得遲鈍起來。
當門突然被敲響的時候,埃德蒙幾乎跳起來,在書砸到地面之前趕緊伸手撈住,并把書放在沙發上,被驚醒的CAT抬起頭來,他沖他眨著眼睛在腳邊磨蹭著,他彎下腰揉了揉他的頭,奇怪地朝門走去。
這種時候,會有誰要來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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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蒙埃德蒙!埃德蒙埃德蒙埃德蒙!!”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搭在门把上,便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声音很急促,带着种埋怨似的、半真不假的怒气,活像他自己在纠正那些总是叫错他名字的怪物。
他已经知道是谁站在门外了。
埃德蒙犹豫了几秒,终于下定决心把手按在门把手上。他深地深吸了口气,缓缓拉开木门。
走廊里的灯光没有养育室的那么舒适,白色的光亮泛着种冷冷的青蓝。那光在温橘黄色的嘴唇上汇出一个明亮的点。
“埃德蒙埃德蒙!”他温柔地笑着挥了挥手,却仍是厉声叫道;神情分外柔和。
“温。”埃德蒙哭笑不得地把他让进屋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暗自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培育者自己的名字,免得这个只会学别人说话的家伙每次都像来骂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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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蒙埃德蒙,你知道——”自己的聲音之後柔軟的口音突然停了下來,埃德蒙關上門回過頭,看到矮小的培育者幾乎是一臉驚喜地看著他滿屋子的怪物——它們因為生人的來訪而振作了精神,戒備而好奇地看著眼前的白掛者,有的在他伸手靠近的時候露出牙齒在喉嚨里嘶出聲來,另外一些則像是嗅著同類了一樣親暱地湊過去。溫暖的燈光在他手上一閃,埃德蒙趕緊抓住研究者。
“別剖了他們,溫,”他責備又帶著點無奈地提醒,嬌小的手裡是一把閃著冷光的手術刀,被抓住的男人一臉無辜,用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委屈的神態看著埃德蒙,“他們不能剖的,聽話。”
“好吧...”噘著嘴放下手,溫戀戀不捨地撓了撓一個擁有人臉羊眼的毛球,他轉過身來,開始四處打量,CAT窩在埃德蒙剛剛空出來的沙發上,尾巴一下一下地搖晃著,越過沙發靠背看向站在籠子前的兩個人,“這孩子是誰呀,埃德蒙埃德蒙。”
溫好奇地湊過去,伸手在貓兒后搔抓,CAT舒服地瞇起眼睛,從喉嚨里發出呼嚕聲,接著耳朵抖了抖,少年突然跳開,歪著腦袋看又被抓住手的研究員。
“所以說,不能剖這三個字你哪個聽不懂,”埃德蒙歎氣,乾脆絞走了危險的刀具將它放到一邊,他彎下身來看著溫,“你有什麼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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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者眼泪汪汪地抽着鼻子,盯着猫儿摇来摆去的尾巴尖儿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
“……呀……?”他惊奇地看着严肃地抓着他的埃德蒙,仿佛才意识到养育员的存在。
“我想出去,埃德蒙。我要去地上。”犹豫了一会儿,他用一种忧心忡忡的声音说。
“出去……?也许是我误会了,不过难道你是说……从研究所……去地上……?”埃德蒙问。如果不是温亲口这样说,他会认为这是个糟糕的玩笑。可是对方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我要去研究所外面呀。我知道你总是偷偷溜到外面去,埃德蒙埃德蒙。我知道。”
养育者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实验非要他掳一个路人去做,或是研究所内部的异能者终于不再满足他的解剖欲。可是和温孩子一样乌黑闪亮的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他终究没能问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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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哪裡聽說我經常溜出去的,”埃德蒙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畢竟明文規定研究人員是不能離開研究所的,他也知道無論交情如何,攝像頭另一邊的監管者對他肯定也毫不手軟,“沒人能從這裡出去,溫,你要是想出去就得退休。”
他直起身來,不去看對方的眼睛,拿起咖啡杯啜了一口,指了指墻角的軟墊讓CAT睡過去,自己繞過沙發坐回原來的位子上,還是抓過那本厚重的莎翁,古舊的紙張散發出一點霉味。
"我就是知道呀,"溫不依不撓地從後面抓住埃德蒙的肩膀,使勁搖晃著,"帶我去呀埃德蒙,帶我去!"
"說了我出不去的,"埃德蒙嘆氣,孩童的軀體並沒有什麼氣力,但是還是搖得他看不了書,他稍微側過頭看著溫,不願撒謊又不得不看著烏黑的眼鏡說出謊言,"要是被抓到,會死的。"
突然,他感到脖子上頂了個冰冷堅硬的東西,他自己的帶有厭煩的嗓音從未如此恐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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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另一把手术刀。他一点儿也没看到温是从哪儿把这凶器掏出来的。
“带我出去呀,埃德蒙,我说,带我出去。”凶犯温和地说,甜美却不容辩驳。他感到利器的尖端扎进了脖颈,但是由于绕开了血管,并没有血流下来。
有些智商高的怪兽已经低吼着聚集过来,CAT焦急地绕着他们团团转。“回去,没事的。”他有些疲惫地喝退了他们。他能怎样?认那些怪兽扑上来把温撕成碎片?他知道温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他就像是个想得到玩具的任性孩童,撒泼耍赖、无理取闹,怎样的危险都不能让他放弃。
他开始在脑袋里慢慢思考对策。
“埃德蒙,埃德蒙。快带我去嘛,埃德蒙~”他听见那家伙撒娇似的说,颈上的凶器似乎又深入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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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帶你去,你會殺了我麽?"他半開玩笑地問,又闔上腿上的書,看來今天他是別想把它讀完了,他碰了碰架在頸邊的手,苦笑著說,"挪開它,恩?不然我可站不起來。"
"謝謝!埃德蒙埃德蒙!"繞開第一個問題,稚嫩的聲音帶上興奮,冰涼的刀具瞬間被溫暖的手代替,手指安慰地在刀印出的痕跡上撫摸著,埃德蒙咳嗽了一聲站起來,將書放在牆角的書架上後套上白掛。
"走吧走吧,雖然不知道你想出去幹什麼,不過我應該想得到辦法。"養育者說著,計畫出去之後刻意被攝像頭發現,或許他可以通過它們給奧德里奇報信求救,誰知道呢,有可能他們會被某個處刑人攔住,然後他就可以順利甩掉下定了決心的研究員。
"埃德蒙埃德蒙,"大褂下擺被拉扯了一下,他轉過頭詢問地看著手的主人,溫仰著小臉向他伸手,手腕間閃著危險的光,"抱我起來!"
他照做了。
這個溫暖可靠的懷抱讓溫想起了被陽光吃掉的哥哥,他甚至記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跟埃德蒙的是那麼的不一樣,同時又是那樣相像,他朝懷裡蹭了蹭,手腕一扭,銳利的刀再次在埃德蒙脆弱的頸部閃光。
埃德蒙吞嚥了一下,緊了緊手臂,注意到他緊張一樣,男孩身體的男人在他臉上印了一個吻:"這樣你就不會跑走啦,埃德蒙埃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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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很远吗,埃德蒙?”温.辛瑟问道,靠在埃德蒙怀里,双手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如果没有他手腕处暗藏的那把手术刀,埃德蒙简直觉得这是什么愉快的亲子郊游了。
“就快了,”他回答,“别着急。”
他已经抱着温绕遍了大半个养育区——还好培育者的重量轻得很,——他怀疑对方很可能给自己换成了中空的类鸟骨骼——
他并没觉得太累。
“这种事可急不得——”
他抬脚迈进FV32-J号的监视区域。凭他的记忆,他们已经至少反复三次经过了二十三台监视器,难道奥德里奇不好奇吗?——他不是早就该轻飘飘地闪出墙角的阴影,敲着本子问他们到底在干嘛么?
他下意识抬起头,瞥了头顶的监控器。
一条蛇正经过那里。
他并不粗,但是很长很长;无数绒须般的短足在它身侧呈波浪状摆动着,让它能在天花板上游曳自如。它把沿路的所有摄像头挡得严严实实,行为却像研究所里任何一个缺根筋的怪物一样自然。那蛇垂下头来。它连一只眼睛都没有,却长着七八只隆起的尖耳。蛇张嘴叫了叫,把头搭在他肩膀上。那是种他听不见的声波,搅得他浑身难受;温却满不在乎地微笑着,亲了亲蛇的鼻子尖儿。
看来奥德里奇没法来救我了。埃德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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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歎了口氣,熟練地拐出FV32-J的監視區域,邁步朝通往地面的樓梯走去,這不是他慣用的那個廢棄的階梯,相反,它乾淨整潔,燈火通明,他知道它的盡頭有人看守,他也知道他不用走到那裡就會被攔住,然後他們會被遣送回去,溫也總算能死了這條心。
“告訴我,”打發時間也為了讓溫不起疑心——他的刀子可還在他脖子上——埃德蒙隨意地問著,眼睛直視前方,“你為什麼想到外面去?”
“因為潘哥哥被光吃掉了,”他說,理應恐怖的話語里帶著違和的欣羨,“看起來可幸福了,所以我也想試試!”
“被光吃掉?”埃德蒙重複道,無法想象吃人的“光”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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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呀。他会说很多有趣的事。”温说,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嗅着他前襟沾染的浓郁咖啡味儿。“我昨晚看见他被光吞掉了,埃德蒙埃德蒙。你也去过地上面呀,你被光吞掉过吗?那会很痛吗…?”
埃德蒙还是觉得一头雾水。他隐约感觉到那只是培育者的一个梦,可是又不知道怎样给他解释清楚。于是他把手放在对方柔软的头发上,安抚性地拍了拍。“地面上不是那样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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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見過一次啊,吃人的光,"溫說著,更深地低下頭,鼻尖蹭在頸窩,"我的眼睛,都差點被吃掉了呢。"埃德蒙不理解地看著孩童身體的男人,他說的話讓人更不理解,但是手裡的人突然顯出與年齡相符的無助,有什麼影像與手裡的人重疊,冰冷刀刃下溫暖的吐息讓他一陣顫抖。研究員的過去于他而言是一個謎,他不知道吃人的光是什麼,他也不知道潘與他究竟是何關係。他只知道他想去地面。
這個從來除了解剖,什麼都不想的人,第一次提出要去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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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帮帮他。
埃德蒙停下脚步。我必须帮帮他!
——不!不行!如果他逃掉了呢?——这个只懂得实验和解剖的恶魔,地上的世界没可能接受这男人。他得留在这儿,就算这地方有些糟糕,——他必须留在这儿。
那些晦暗得褪了色的过去一股脑儿涌上来,哽得他几近窒息。他晃晃头,告诉自己——那个会埋在怀里喊他艾迪的女孩儿已经死在了多年前的那场灾难里。
他可怜的妹妹。他的小西娅。
埃德蒙机械地拍了拍温的后背,手正落在他背后的畸肿上。那单薄的身体抖了抖。养育员鬼使神差地迈开步子,转身向他熟悉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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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控电室的边墙走到头,下三层三号梯再从九号梯往上爬四层,左转第五道走廊的终点有一段荒废的阶梯,那楼梯通向温暖自由的地上世界。一个在他看护下离世的老怪物把这秘密告诉了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正当他笔直地穿过走廊、马上就要抵达掩盖阶梯的破旧机械时,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蜥蜴?”那个声音说,“别跑。给你肝儿吃。”他听到了电锯的马达突突转动的声音。
那人走在墙边的阴影里,看上去像是架移动的骷髅。等到惨白的灯光终于照清他的身形,埃德蒙才看清那些骨骼原来是他面部和衣物上的涂装。他穿了件带兜帽的猩红色破外套,袖子已经完全烂光了;破旧的牛仔裤脚上满是斑驳的血渍,夹着烟的手噼噼啪啪地放着电光。
处刑人M。一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他停在他们面前,因为发现并不是自己在找的人而有些暴躁。
“看看这是谁。臭虫们,艹。”他说,傲慢地弹了弹烟灰——正落在埃德蒙精心护理过的皮鞋鞋尖儿上——“最好给我想个像样点儿的理由,哼?在这种地方瞎他妈转悠,你们搞屁?”他说,单手拎起那把沉重的电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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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拐錯彎了,"埃德蒙鎮定地說,他不明白處刑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明明是廢棄的通道,"迷路而已。"
"放你媽的狗屁,"M哼了一聲,電流聲在走道裡格外清楚,"你們兩個人,加上那條東西,會迷路?"他甩手,冷色的光在空中一閃,牆上的蛇抽搐著掉落到地上,啪的一聲讓埃德蒙下意識地一縮。強烈的攻擊意味讓他向後退了兩步。
"M,"溫動了動,他抬起頭笑著看向步步逼近的處刑人,絲毫沒有因為電光和電鋸而驚慌的樣子,"你幹什麼呢?"
處刑人愣了一下,埃德蒙更是不知所以,軟糯的聲音還在繼續,埃德蒙莫名覺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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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是在做什么呀,M。”温把再一次把语气放柔,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道。“这儿并不是乖孩子该来的地方呀。
你看,这儿只不过是一些…被遗忘的小宝贝的居住地而已呀。”
M将信将疑地打量起四周,压根没有放下电锯的意思。埃德蒙感到温的小手在他颈后安抚性地按了按,仍然丝毫不敢放松自己偷偷握着刀的手。
“你的小蜥蜴不会在这里的呀。”他继续说道,声音带着种诱惑性的甜美;接着他扬起下颌,微微张开嘴。
一种难以言喻的声音霎时充满了整个空间。
初听时像是种美妙的莺啼,但却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埃德蒙皱着眉头仔细去听,发现那是种虫翅高频率振动发出的尖锐嗡鸣。
老旧的日光灯噼噼啪啪地闪了几下。
他们身后那铁门黑洞洞的探视窗中赫然出现了一对绿莹莹的兽眸。紧接着,是第二双。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向远处延伸,无数双飘忽的绿色眸子从两侧的铁门中望出来,沉默地注视着闯入者们。
“…开什么玩笑,”M迟疑了一秒,“去你妈的鬼把戏…!”男人恶狠狠地骂道,手中的电锯猛地砸在身侧的门上。
一道影子从被砸得扭曲变性的门内嗖地窜了出来!
M几乎是反射性地举起电锯,和那怪物的嘴撞得火花四溅。
那是个很瘦、很瘦的人。埃德蒙想,他一定饿了很久。他的两条胳膊都不见了,创口被什么焦黑色的物质封住了,上面巧妙地刻了只盘曲的小蛇。这也许是培育者做的标识——那家伙可能想做条蛇——他的造物脖颈很长,却没有头;颈的顶端只有个歪斜的缝隙。那缝隙几乎能张开呈平角,里面密密麻麻长了好几圈牙。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可M更胜一筹;在那怪物几次被击退而倦怠的瞬间,他轮起电锯从一个极端的角度砍进了它的肩膀。血水肉沫溅了蛇人一身;它拼命扭动着想要挣脱电锯,直到那一截肩膀被生生扯断才得以脱身。
埃德蒙早扯着温躲进了那扇被撞开的铁门——尽管研究者极力要求再多瞧那蛇人两眼——他听着M和那怪物一路撕打的声音越来越远,这才终于安下心来。
“埃德蒙,埃德蒙。我们运气真好呀。”温兴奋地说,“我只带了这些宝贝儿,没想到呀,这里真的有被遗忘的乖孩子呢。
”埃德蒙低下头,发现对方的怀里多了只黑漆漆的虫子;如果腾空飞起,甲壳上那些奇怪的绿色花纹刚好形成一对诡异的眼睛。原来那兽眸真的只是些把戏。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只倒霉的蛇人,他们会被M变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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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著氣,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個怪物的後果,或許它死了,或許它沒有。他憂慮地回頭,這裡已經接近他經常使用的那個廢棄門口,頂上的燈亮一盞不亮一盞的,他瞇細眼睛,視線盡頭的黑暗安穩地呆在遠處,沒有騷動的跡象,沒有處刑人拖著電鋸的身影。
他鬆了一口氣,低頭看向在懷裡把玩蟲子的研究員,對方的表情像極了孩子--真正的孩子,而不是剛才那個說話帶著危險意味的成年男人。
"我們快到了。"埃德蒙說,溫抬起頭,黑亮的眼睛帶著純粹的喜悅,他手上的刀仍然架在埃德蒙的脖子上,冰冷的刀身已經帶上他的體溫,讓人很容易忽視它的存在。
"快點!"他催促著,興奮得抓緊了他的衣領,"快點,埃德蒙埃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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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蒙仔细把门掩好。
他们已经穿过了那扇大门,脚下的路从研究所统一制式的坚硬金属变成了破败的灰白色石板。埃德蒙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以便让双眼适应门外的黑暗。
以往他总是先打开手里的便携灯,然后点燃嘴里的烟卷;一边哼着小调一边不慌不忙地走上楼梯。
现在他并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于是他们看到黑暗中隐隐透出一缕微光。埃德蒙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那是来自地上世界的召唤。他收紧抱着温的手,迈开步子走上阶梯。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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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就是了。"他停下腳步,破敗歪曲的鐵門縫隙裡透出光亮,衣領被攥得死緊,溫深深呼吸著,埃德蒙安慰地撫摸他的脊背,手掌滑過他背上的隆起。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那麼激動,就像他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
溫動了動,鬆開了埃德蒙的肩膀,並且將不再具有威脅性的刀具收起,示意埃德蒙將他放下。埃德蒙彎下腰,懷裡的人輕輕落地,腳步卻有些不穩。他靠在冰冷的鐵門上,小手緊握門把,卻遲遲沒有推開。
埃德蒙伸手包覆住他的,輕輕用力,門嘎吱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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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暗红色圆月寂寥地挂在当空。
空气中隐隐飘着层淡淡的夜雾。这道隐蔽的门开在研究所身侧的暗角,四周围堆满了意义不明的高科技器械残骸;正对着他们的、小镇广场上的巨大射灯大概又出了什么问题,白色的光柱穿过遥远的距离直射过来——那就是他们所跟随的、外面的光明。
埃德蒙觉得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他从大衣内侧掏出那块老怀表,上面的指针明明白白标示着十点半。
——他们在研究所里耽误了太多时间。天已经很晚了。
“看呐,埃德蒙埃德蒙!看呐,太阳——阳光——它吞不掉我!”
一个声音喜悦地说。他抬手挡住刺眼的灯光,半眯着眼偏头看过去。温·辛瑟站在冷硬的白色光束里,睁大双眼盯着远方的射灯,强光在他漆黑的眼瞳中映出一个巨大的光斑。他张开双臂,在那人工的光明中尽情伸展,仿佛在拥抱一个无形的巨人。
那光将他全身镀上了一层亮白。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埃德蒙能肯定那纯粹是强光刺激带来的后果;再这么看下去,温非真的瞎掉不可——可他仍固执地瞪着那光源,脸上满是惊奇与——他猜,那可能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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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軀的男人笑著蹦跳著,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埃德蒙靠在墻上看著他,莫名地覺得鼻酸。
怎樣的人生,才會讓一個已經步入中年的男人,對著一盞燈叫太陽?稚嫩的嗓音喊著,喊著潘,太陽,吃人的光。他猜想潘是溫的親人,他猜想著他們的過去,猜想著真正符合他身軀的時候,溫到底是什麼樣。
“謝謝!埃德蒙!”清脆的笑聲讓他回過神來,溫大大地張開雙臂抱住埃德蒙,臉上還殘留著濕潤的痕跡,“謝謝!”
他摸了摸他的頭,看著人工的燈光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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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研究所后他們沒有看到那個處刑人,地上甚至連血跡都沒有,乾淨得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埃德蒙牽著溫,配合他的步伐往前走,精疲力盡一樣,溫也沉默著,殘存的腎上腺素讓他仍有些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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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蒙从兜里掏出香烟,费了很大力气将它点燃。淡蓝色的烟雾慢慢扩散在空气中。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明天他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一定会觉得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梦。
“你为什么不离开研究所?”他突然问道。毕竟温看起来是那么喜欢“地上的阳光”——希望他会看见真正的阳光,他忍不住想——而如果那个时候研究者表示要走,他想他是不会阻拦的。
身后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轻轻挣开了被他牵着的手。
埃德蒙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暗忖自己的问题是否有些出格——他很快发现,对方的举动仅仅因为他们正站在走廊的岔口。只要笔直向前就能回到他的养育小屋,温却必须拐向左手,才能回去他所在的研究区域。
“再次表示感谢,埃德蒙埃德蒙。”研究者温柔地笑着说,踮起脚尖吻了他的面颊。
一个正常的、轻柔的吻。
“人各有归属,亲爱的。”他听见温用一个年轻男孩张扬傲气的声音在耳边说。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向走廊深处走去,单薄瘦弱的影子在灯光下拖得老长。
也许那是潘的声音。埃德蒙想,目送着温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被研究所冰冷昏暗的长廊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