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6
*我就说我忘了什么我终于想起来了哎老了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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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的休整不长不短,最后一天当然是用在收集情报和购买补给上。
莉芙并没有跟来,最近她一直睡的很沉。
伊格多次觉得莉芙状态有点不对,但就是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将此归结于作息不规律导致身体不适,嘱咐其好好休息。
至于私底下,她更愿意将其归结于莉芙新的信仰。
毕竟在身为瑞图宁牧师时,莉芙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类似症状。
对于梵的神术体系她近乎一无所知,寄宿战神教会时莉芙也有意无意避开她祈祷,以信仰不同作为借口的确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本能觉得怪异。
以此理由去质询未免太过单薄,若对方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贸然行动只会徒增疑心。
是神术本身的问题?
在最初发现异常时,她曾偷偷询问过几位战神牧师,得到的结果均是否定。
“神祗不会伤害祂的信徒。”
即便当时无法察知回答者神色,但语气中的鄙薄和不耐早就喷薄而出。
越发可疑。
伊格不由得将反常状况联系在一起,唯一不明的只剩目的。
到底是何种自损之事需要背着她去做完全没有头绪,唯一确信的是莉芙不会伤害伊格。
但于不知不觉中,连伊格本人都没察觉,她已默认了对方有所隐瞒的事实。
多疑永远是把双刃剑。
她烦躁的钳住伸向身侧钱袋的手,正欲作祟的食中二指下意识抽身而不得。
手指灵活而脆弱,特别是末端关节,无需太大力道,即可将其扭成当事人无法想象的角度。
发力干净利落,在窃贼的拳头击打到身体之前,对方的手已被外力扭转成酷似猛禽伸展利爪的模样,虽然是倒着的。
碎骨茬扎破偷窃者的皮肤,手上溅到血在所难免。
这不能让莉芙看到。
伊格完全不介意将脏污的液体擦到小偷同伙的身上,方才在擒住二指时蠢蠢欲动的他们现在乖得和小羊羔一样。
风砂给他们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就像德莫拉的海员身上总是有挥之不去的海腥气一样。
听着现行犯捂住伤处打滚呼痛的声音,她心情意外好了很多。
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就会越相似。
因一时之怒撅断小偷手指和瑞图宁的“宽恕”相悖,但她觉得这种改变挺好。
作错事者想要得到原谅,不付出相应的代价也太说不过去,至于小偷的积蓄是否能让他治疗伤势,伊格觉得说白了这与她何干。
而且,恶行和善行不同,是可以被分担的。
自己手段更残酷些,聚集在莉芙身上的畏怖眼神,也应该会少点。
似乎目前的程度还不够。
欺软怕硬是窃贼的传统,一路上窥伺钱袋的视线倒是少了些,想必抱着打击报复想法的家伙十之八九不会前来自找没趣。
比之前瘪了些的布袋拴在腰间、揣在口袋内或拎在手里都不算特别安全,特别还是在购物节最后一天之时,人们的狂热因物价不久后的回升有增无减,有心无心间身上带的小零碎很容易不见踪影。
三天内不光是商人们笑的合不拢嘴,暗月城人口流速只会越来越快,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在此处会更加容易获得金钱青睐,而手段合法与否另谈。
稍稍感慨下一直没有买到冒险者们口口相传而莉芙可能会喜欢吃的彩虹糖,伊格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安静点的地方,她不习惯无论何时出行都被人群挤来挤去,和人肢体碰撞接触并不愉快,声浪一波波涌入耳膜也是种不愉快的刺激,生活在喧闹的城市简直一个头作两个大。
绿都郊外那种谈不上偏僻也谈不上繁华的地方,就挺合心的。
也不知道再次相见后,奥连会不会狠狠的收拾自己一顿。
在她看来,这次“教育”是逃不掉了。
哪怕再对人群不满,为了收集情报,伊格还是要去人口密度大的地方。
令她稍感安慰的是,广场的布告栏附近比起购物区来说,还是宽松了点。
并且就算挤进去,伊格也看不到东西。
她只用在外围听着人们讨论,从中捕捉到自己感兴趣的情报,而后加以询问即可。
“嘿!拉玛的神迹被炸了!”
这或许是她今天听到最惊人的消息。
手舞足蹈者显然很乐意分享他刚才看到的布告。
在他的描述中,犯下这一罪行的是名叫“乔·巴纳德”的男子,在没有明显动机的情况下,他不但假冒神选者和拉玛牧师骗取了大量金钱,而且胁迫虐待女童给其注射毒品,最后更是炸毁了传说中拉玛降临之地宁水宫后通过地道逃脱。
“格拉菲共和国的赏格高的不行,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高的悬赏!”
男人用此句做结。
信息量不少。
罪犯提前肯定做了大量工作,而这远不是他一人所能完成的——伊格不认为有人的运气能好到此种程度,单独筹划这起犯罪,所需的时间她给不出确切答案,毫无疑问会是惊人的长。
团伙的可能性更大些。
这不禁令她想起古怪的追杀者,还有塔内、矿洞里那些偷偷摸摸不知在做什么事的人们,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无人可以确定。
希望没有,否则事情会十分难办。
这个罪犯或许会成为突破口,在最糟糕的情况下。
而线索断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快。
描述者们无法精确给出对方相貌如何,其中包括表达能力存在缺憾的培根。
“小痞子,流里流气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人在街上一抓一大把好吗。
“贴布告的人呢?”
看不到纸片上的东西真不方便,伊格索性去找发放通缉的人索要复制品。
反正莉芙能看到就好。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不是共和国的工作人员,而是名叫Maw的冒险者。
按照路人的描述,她沿着独眼男子离去的方向追赶上去。
发色和瞳色的描述被自动忽略,毕竟一人一狼都是色盲。
“请等一下,Maw先生。”
被素不相识的人叫住,对方稍稍有些惊讶。
“……您好?”
举止和穿着同样绅士的青年试探性寒暄。
伊格表明来意后,他痛快的抽出怀中所抱纸张中的一份,瞧剩余的数量指不准他会将这些传单散布到暗月城的大街小巷。
——不求报酬,纯粹出于正义感的行为。
Maw表示,事出紧急,他和他的小队没有来得及收集沾有罪犯气味的物品。
“共和国的人事后搜查,应该会获得不少物证。”
薄薄的通缉令被折成三叠,放在补给品的最上面。
“这是什么?”
旅馆内,睡饱午觉的莉芙打开羊皮纸匆匆扫了一遍。
“就当做添头吧。”
伊格决定暂时不全盘托出猜测。
无论是关于莉芙的,还是关于犯人的。
字数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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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夫莫当,在权力和更强的暴力面前也要低头。
富可敌国,不贿赂权贵和地头蛇迟早会人死财散。
权倾一时,靠山倒下就会被踏上一万只脚。
只有金钱、权力、力量构筑的铁三角,才是硬通货。
遗都的每个人基本都清楚这个道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码事。
至少目前为止,贸贸然出手打破规则者结局基本都是撞到又厚又硬的南墙,还有部分倒霉透顶的直接连棺材都省了——尸体被光天化日之下拖出去作为沙漠中野狗的牙祭。
托前赴后继作死者的福,这里的食腐动物都吃的又肥又胖。
甘柏·托马斯打心眼里爱着这个地方。
因为他也是食腐动物,只不过吃的是成为垫脚石的尸骸。
甘柏是被父亲带大的,他脾气不好但是在吃穿上从不会亏待这根独苗,母亲早在多年前就死于难产——和他未出生的弟弟一起。
父亲对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够活的安稳,他从不让甘柏参与任何一次劫掠行动。
甘柏只用乖乖的等着父亲拉战利品回来就好。
啃食着商队的尸体,他逐渐开始记事。
父亲死的太过突然,虽然大部分做这行的人都这样,折在硬点子上留个全尸都难。
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甘柏觉得自己或许已经足够幸运。
身为沙匪头目留下的小崽子肯定不会有什么好待遇,当初信誓旦旦对着他只剩一口气老爹说要好好照顾甘柏的家伙,在接管了生意后,想都不想就把前任当家的孩子丢给了销赃窝点的老板娘。
那个家伙,从血缘上来讲甘柏应该叫他叔叔。
然后甘柏的手,就再也没干净过。
小偷小摸没什么不好,起码上缴足够叮当响闪亮亮小玩意后,能得到块干成石头一样的面包。
生命既贫贱又珍贵。
尽管营养不良,甘柏还是迎风长到了不高不矮,虽然看上去还是没几两肉的样子。
窝点的老板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也从被收钱的升格成了收别人钱的。
当中被打了多少次黑棍也只有甘柏知道,野小子们打起架来没轻没重,手头有什么就抄起什么往对方身上砸。
他亲眼见过,走投无路的小贼抱起大石狠狠砸向醉汉脑袋,就是为了避免头目们的毒打——如果不上缴足够赃款,不但没饭吃还会被打到浑身青紫。
甘柏没吃几次苦,他学的很快。
大汉一声不吭的倒下了,红色白色的液体混合着流了一地,他的脚还在抽搐着,和刚被屠宰的家畜那样不甘心的吐着血泡泡。
哪怕他前一刻还在追打着小贼将其踹的满地打滚告饶。
死掉的家伙被四处乱转的城卫军们找到,用席子一卷就扔了出去,他们的作用除了收尸外屁都不顶,从来都不要指望这支从上至下被金钱打点成筛子的卫队。
然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伤人的小鬼。
因为那家伙被活生生砸成了肉酱。
醉汉是某个地头蛇的弟弟,老板显然不可能为个无依无靠的小混混出头。
那具被席子包裹的尸体被迅速抢了回来,梳洗装点遮住脑袋上那个骇人的伤口,当晚抬尸的城卫军正满头大汗的扛着棺材。
一番折腾后尸体终于躺在舒适的墓穴之中,棺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奢华陪葬,有幸被邀请观礼的甘柏可以发誓这些东西他曾在父亲的战利品名单中见过那么一两样。
故事到此结束。
若有所思的少年开始参拜菲诺,在他拥有小小的地位、足以自保的力量和吃穿不愁的金钱的时候。
没多久,他就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来自于他自以为的好友。
吃掉曾经的好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天天气不错,除了离开神庙时甘柏发现衣角上沾了片罂粟花花瓣。
他认为这是菲诺给他的启示,他决定去找好友——另一个扒手头目商量。
随即在墙角听到了好友准备把他卖个好价钱的消息。
遗都不少人好男风,甘柏出于种族优势长得不差,也不难想到为什么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买主是那个刚失去弟弟的地头蛇,微妙的是二者并没有血缘关系。
他笑眯眯的看着好友喝下那杯自己加了安眠药的酒,拍拍手。
“尊敬的夫人,我想您或许会喜欢这个家伙。”
甘柏几乎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上一个敢于和眼前女性直视的非男宠,似乎被挖去了一只眼睛,这个肥墩墩的肉团显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
所幸对方喜欢的是精壮男性,而不是他这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
交易很愉快,他得到了笔数目不错的钱款。
这些钱用于巩固地位远远不够。
但同时也能让他做很多事。
比如让他在前好友放了地头蛇鸽子后,背井离乡前成为菲诺的牧师。
哦,要叫菲诺大人。
褐色皮肤的青年精灵坐在商队车上懒洋洋的拨动着鲁特琴,丝毫不在意这个动作让他收获到几束来自同行者的炽热目光。
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开始吟唱坎维传唱的小调,正是姑娘们所喜的爱情故事。
赶车的男人嫌恶的瞥了眼他心目中的小白脸,对方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让一向对他人不假辞色的老板松了口,答应让其搭上这班由克林菲尔前往暗月城的顺风车。
“母老虎终于发春了?”
他嘟哝句,狠狠对着拉车牲口来了一鞭。
受惊的马儿跑的更快了。
甘柏的目光越过荒野,似乎看到了三座坟墓。
一座小土堆是他父亲的,为了避免仇家追杀连墓碑都没有。
另一座是地头蛇“弟弟”的,前几年他回遗都后没多久,陪葬品就被多人洗劫一空。
最后一座是地头蛇的,虽然他一直不清楚对方叫什么名字,但是他一点不介意在其被自己灌醉后,朝那个主动遣散护卫的白痴喉咙来上一刀。
*1221
*我 我就给长期续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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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再次被不属于自己的意识所控制很讨厌。
伊格再次如同旁观者一样,任凭那个放肆的灵体和莉芙讨价还价,二者中并没有谁曾经修习过能够驱除不死生物的神术,否则她深切怀疑这家伙会不会像上个讨厌鬼一样再死一次。
幸好对方的条件不是很苛刻,太过分的情况下伊格不介意鱼死网破。
莉芙不舍得,她舍得。
她才不信什么天亮后就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鬼话。
“我居然被鬼上身了吗?”
于白日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很简单,伊格不想让莉芙担心太多。
毕竟对方指不准能够大致推测到,自己有可能做出的不智举动。
阿维利岛是个不能算得上近的岛屿,出名全因为发现了某种稀有矿物,而这也是最近的事情,所以幽灵要找的人十之八九是抱着吃矿洞的想法前往此处。
死也不会死很久,找到尸体不会太难。
——希望那家伙还剩点骨头。
伊格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
“怪不得,我就说怎么睡了一觉还那么困。”
幽灵的确遵守了它的承诺,白日没有突然冒出引人不快。
不知到底是能力所限,还是它觉得没必要平白浪费次珍贵的机会。
伊格也再次体验到了提防这具身体的难得感受,虽然她不想碰见第三次。
第一个夜晚幽灵现身,告诉了被寻者的姓名。
萨里伏·耐罗。
如伊格所猜测,几个月前他来这座岛上寻找生计,却从此没了音讯。
光凭名字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岛不算大,但这样找下去毫无效率。
所以幽灵又提供了更详尽的个人资料,包括出生地等只有较为亲密的人才清楚的细则。
接下来的白昼时光基本全都耗费在寻人上。
通过简单悬赏得以找到男人的同乡们,他们穿的并不体面干净,背井离乡的矿工基本都是这样,为了份糊口的工作在地底爬来爬去,像犰狳般穿行于岩层中。
老得很快,死的也很快。
显然那个男人受不了这种长期与死亡为邻的生活,他决定去座废矿碰碰运气。
接下来的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失踪。
仍有经济价值的矿坑被废弃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事故频发到无法再行开采。
平心而论,伊格并不想去这种地方冒险,勇气浪费在这种地方完全不值。
何况还有莉芙。
心底除了焦躁只有焦躁。
白日前去废矿坑的查探也无功而返,两个流里流气的家伙什么都不知道,理论上男人应该成为这批不怕死家伙的雇工,但对方的模样看上去的确是没听过这个名字,哪怕是死于矿难也不会露出一无所知的神情。
事情有些蹊跷。
入夜。
废矿坑意外的还有人看守,火把通明照的四周有如白昼。
潜入不可行,正面突破成了唯一的选择。
守卫只有二人,解决起来速度很快。
尽管如此,还是未能阻止他们拉响警铃。
然而增援并未出现。
七弯八扭的岔道封不住培根的嗅觉,面前等待的并不是正确的道路。
竖起的铁栏阻挡前行的脚步,一排拿着劲弩的立于其后人堵在前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用和他们正面交手,因为那个不怕死的男人前往的是事故多发地段。
虽然伊格隐约觉得这群人并非善类,不过好像现在没有其他选择。
但这次,运气并未再次眷顾二人。
错综复杂的道路人迹罕至,就连棕狼的鼻子也在此失去作用,凭借直觉乱转的后果是一无所获。
除了周围越来越响的岩层开裂声。
折返已太迟。
大自然的力量下人类只是蝼蚁,就连其信者也无法豁免。
*3762
*魔性的休息周魔性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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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理论上,如果两种状况同时出现,肯定一好一坏。
事实也的确如此。
好消息是任务顺利完成,坏消息是必须住旅店。
自由活动时间没什么不好的,队里基本属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原本以为会紧紧跟着的弗德也在留下疑似去找黑德爱尔的话语后,一转眼跑的不见踪影。
暂时不用当全职保姆,意味着休息日能更加惬意。
整理好行囊的二人投宿在一家靠近广场的旅馆,离约定集合的地点越近越好。
身处于几乎全是石制品的屋内,伊格明确理解到为何这家店会起名“石炉”。
理所应当的订了双人间。
尽管特色明显,客人却不算很多,一路走来,二楼只看见几个散客靠在楼梯正对的大厅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大略听听基本上都是物价行情。
暗月城是座谈不上存在旅游淡旺季的城市,而来往的商人很少选择此处,大概和花着相同的钱旅馆却不提供三餐有关。
遮眼布在莉芙确认周围一切安全后,终于被取了下来。
当然是为了洗干净。
伊格不太习惯让别人动手帮忙,起码目前为止是这样。
“感觉像是别人在洗自己的眼睛。”
明面上用的如是借口,光明正大到找不出反驳点。
莉芙自是不会干涉,丢下“有事情就找我”的嘱咐后便去卧室布置简易警铃。
清水流动的声音无法遮住皂角的气味,所调用的感官不同,使得完成洗涤这项工作没有太大的障碍。
虽然还是难免,想用视觉来确认清洁状况。
伊格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准确的说只有莉芙一人。
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既改变不了多年的习惯,也无法挽回惹出的过错,但足以让闲置不用的器官逐渐萎缩。
经由培根之口,她得知自己的双眼大约已经跟嵌入眼眶的两颗廉价玻璃球一样,只剩下混混沌沌的两块死肉,不过似乎仍在接受血液的滋养,倒是看上去不用担心会腐烂感染。
听到这个描述,事主意外的很平静。
只不过从此以后,在习惯性抬起眼皮又没有布遮掩时,伊格都想方设法找借口躲着莉芙。
备用的布条当然有,作为衣服的边角料伊格留下了些。
刨去没有神徽外酷似战神牧师装束的长袍穿在身上意外合适,披着这身皮和莉芙一同留宿于战神教会也方便许多,而这也确实让她们避过几次追杀——碰到必须要闯进好战分子据点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要思量许久。
而且穿脱比原来的皮甲方便多了。
“眼睛还是怕光。”
伊格微笑着在莉芙面前缠上干净的普通黑布,熟悉的一系列动作自然是闭着眼睛完成。
哪怕她比谁都清楚,双目所在的部位现今只是摆设,别说光暗感觉,她自己曾经用手指试着去戳也没有半点痛楚,连弹性都差不多消失殆尽。
大概是真的死掉了。
床垫很柔软,似乎能让人逐渐沉陷下去。
光是这点就可以给旅馆的评分上升一个级别。
在没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伊格不介意或者说很乐意和莉芙更加亲昵一些。
害羞是一部分,不想被别人干扰也包括在内。
无聊的指指戳戳倒是不被放在心上,只是碍事的紧。
习惯性卧在人怀中摩挲着对方脸庞,席卷而出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触觉和嗅觉不会骗人,也更能在记忆中留下很深的痕迹,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新的笔触可以将原有印象彻底涂抹覆盖。
熟悉的轮廓削减掉之前的稚气,若在敌手面前描画出的冰冷可称为成熟,伊格宁愿对方眉目间永久洋溢着傻里傻气的笑意。
不管莉芙变成什么样,都是莉芙,她心中独一无二无人可取代的莉芙。
闲不住的培根早就偷跑出去玩耍,脖子上戴着写有“我是德鲁伊的动物伙伴我不会伤人我很温和”字样的小牌子,这样应该能让它避免被城卫军四处撵着跑的窘状。
一条已经学会自己买东西吃的狼无需过多操心。
“嗯,既然看不见东西,那购买午饭晚饭就交给莉芙啦。”
不知道撒娇二字怎么写的德鲁伊,只能用笨拙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依赖。
特别是在她察觉到莉芙挺享受这种被依靠的感觉的时候。
缺乏甜言蜜语细胞可能是斯图亚特家的通病,奥连经常半开玩笑的说伊格父亲有两个脑子,一个用来给别人唱诗骗钱,一个用来对待自家妻子,他所学的赞美话语好像永远想不到用在伊格母亲身上。
伊格很不幸的也遗传到这点。
除了举止更加亲密之外,她总是在二人独处时挤不出像样的情话,连寒暄都是有一搭没一搭。
普通的聊天打趣例外,虽然基本在这种气氛下没人会蠢到一开口就是故事或笑话。
剥开时间赋予的层层外皮,伊格本质上还是那个沉默到无趣的非行动派。
譬如现在,她认为就这样静静的靠在一起,似乎也挺好。
盲人不自觉换了个更舒服点的位置,重新蜷成一团。
Day2
赖床是每个冒险者的必备自我修养。
“我去买早点了。”
门被仔细掩好上锁,从头到尾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莉芙还在被窝里沉眠。
不用回头就能“看”到身后,勉强能称作是额外福利。
洗干净的布散发着不同以往的清新气味,顺带遮住其后的腐朽。
培根昨天回来后狼脸上写满了失落,仔细询问是被铁冰骑士的坐骑们嫌弃了。
伊格仔细一想也情有可原,和高大威猛的坐骑白狼相比,培根从外形上来看的确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不开心的青年狼被肉干堵住了嘴,喋喋不休的抱怨也在讨要新口味的吠声中自动消失不见,培根就是这样的没心没肺,只要给它多点吃食就能一扫心中不快。
街道上熙熙攘攘,明明此时只是清早,店铺也一反常态的全部敞门迎客。
“请问,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她拦住招揽顾客的店员。
“八折日!”
对方给出清晰明确的答案。
恍然大悟。
不过伊格仔细一想,她似乎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购物欲一直和她无缘,她也从未产生过同龄人应有的对漂亮衣服首饰的冲动。
至少在菲薇艾诺,和她一样没穿耳洞的女性,大概是稀有生物。
时候尚早,早点铺里意外有不少人,这让平常赚不到多少钱的老板笑弯了眼,整座城市都被购物所带来的狂欢气氛所席卷。
离莉芙起床的时间还有段不小距离,而且从人群中挤出路十之八九会压扁三明治,汤指不准也会撒的满地都是。
进退维谷的伊格此时分外希望自己是翼族。
用神术开路太过显眼,她最后还是选择先将莉芙的那份寄存在老板处,于快打烊时前来带走。
老板一口答应,毕竟对于他这种经营流动摊点的人来说,在日头离正中有三分之一距离之前离去,可以逃掉挂着占道费名头的罚款。
——随便买点什么吧。
德鲁伊掂量了下钱袋,还好是沉甸甸的。
然后她就后悔了。
人多的实在有点烦。
光是购买给弗德练习弓箭的护手器具都不得不挤了半天,武器店里几乎一半都是比她高上一头多的彪形大汉,而且显然粗鲁的汉子们不会秩序井然的排队。
“动粗是件不好的事。”
她对着一顿推搡后硬是抢占自己位置的刀疤男提出抗议。
“哼。”
而后收获了从鼻孔中发出的轻蔑声。
“哦。”
德鲁伊挑挑眉,以拌摔作为回应。
庞大躯体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有点大。
然后她顺利买到了想要的小号护手,因为弗德的手并不大,比她的还要小上一圈多。
伊格用的是中号。
订制或许会好一些,不过在找不到人的情况下只能用量产品救救急。
而皮制品的内衬仍存留着弹性,细微不合手完全可以克服。
总之,弗德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内戴着这东西了。
冷硬的铁爪对皮肤不好,是时候给莉芙添置点护手用品。
和一群女士排队轻松许多,起码不会出现插队的不快情况,甚至还有人提议让残疾人士先买,身旁的培根自然被认成了导盲犬之类的角色。
本着节约时间的原则,伊格还是硬着头皮接受他人好意,一通道谢自是难免。
店里的脂粉味熏得她晕头晕脑。
在“欢迎再次光临”的送客声中,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似乎花钱买了很多冤枉东西的现实。
好在它们都挺好闻的,莉芙估计也会喜欢。
反正有说明。
弗德的护手和伊格自己都分不清用法的小玩意们被一同丢在纸袋里,说不准也会沾染上不错的气味。
是时候拎着早餐回旅馆了。
温热的三明治和汤是令人快速清醒的佳品,莉芙一直很喜欢吃煎成圆型的鸡蛋,特别是正中蛋黄咬下去还会淌出蛋液的那种。
唯一看上去不开心的,只有狼脸扯长的培根,它对气味远比伊格敏感,从出店到现在一直喷嚏连连。
而这小小的不满,也在熏肉攻势下化为满意的吞口水声。
——真没出息。
伊格在无人可见的黑布下翻了个白眼。
Day2.5
回程之中,她碰到了个怪人。
一个她从未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的人。
对方在家乡很出名,以他不愿意的理由。
孩童间的打架斗殴很常见,但因此而导致残疾则是少之又少。
以这种不名誉的方式扬名,没人会开心。
达内尔·银月多年后还是一脸阴郁,煞气腾腾的他跻身于人群中也是过分醒目。
对于不熟的人伊格没有上前攀谈的念头,何况一开始二者间的交情仅为曾一同打跑过某个喜欢耀武扬威的小胖子。
那阵达内尔还没有毁容,还只是个怯生生的黑头发小鬼。
笑的很少,经常被调皮的孩子欺负,要是还手会被打的更惨。
伊格询问过奥连他被追打的原因,养父含糊一阵愣是说不清子丑寅卯,最终话题却落到让她好好锻炼身体不要偷懒上。
随着训练量逐步加大,这事自然被抛到一旁。
而在那场粗暴到惊动治安所的毒打发生后,沉默的孩童越发闭世,不要说和他人一同玩耍,就连碰见其的概率也越来越少。
而关于他的事情,在家家户户饭桌上出现的频率亦是越来越低。
到最后只剩下“听别人说应该还活着”短短几字。
长大后的他尽管只剩半张脸,但仔细回味下却又隐约面善。
伊格很确定她没见过达内尔的双亲,她甚至都不清楚其家庭状况,她觉得自己肯定在何处看到过相似的长相,虽然一时半会无法推定具体来源。
思虑转动间,阴冷的青年已不见踪影,可能又是个听闻减价日来购物的。
——这只是小小的插曲而已,无须在意。
在不相干之事上浪费太多脑细胞一直不是伊格的作风。
今天可是难得的休日。
于是等到睡眼惺忪的莉芙爬起身之时,发现自己已被大包小包的各色零食所包围,而且全都是喜欢的口味。
“吃吧吃吧没事的,另外记得下次戴铁手套之前抹点东西,就放在那个波斯菊纹样的盒子里。”
脱下外袍坐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的德鲁伊神色认真。
*4545
*题目含义自己猜
*略过打戏是懒癌发作
*嗯我喜欢这个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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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水妖精的头发起效,还是众人的运气终于上线,没过太久就找到了那群喜好恶作剧的小家伙——在惊慌失措的鹿群奔过之后。
妖精的性情和大自然那样捉摸不定,刚才还嚷嚷着决一胜负的小头目,转瞬间正努力做出一板一眼的模样朝众人鞠躬道歉,也不知道他从那通打斗中到底看出了什么,并且以此来判断是敌是友。
大概是没有下死手?
伊格觉得这可能是比较合理的理由。
“请收下这个!”
孩童故作老成的表情着实可爱,特别是在他身量只有巴掌大的情况下。
凛月接过了那包看上去颇为可疑的粉末,尽管它们的卖相的确漂亮,闪闪发亮之余,还会根据光照角度不同折出效果酷似彩虹的色带。
——当然这不是培根告诉伊格的,一旦涉及到具体颜色,告知者铁定是来自只和伊格交谈时才声音轻柔的莉芙。
“我给你讲这玩意超漂亮啊你看不见真是太遗憾了亮闪闪的不说还漂亮的就跟一群群毛皮油亮尾巴顺滑耳朵精神还朝你翻着肚皮的小母狼嘿提到这个我和那谁谁差点就在一起了要不是抢老婆的时候没咬过另一个谁谁谁我现在就是当爹的狼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她当然没听。
“鳞粉?”
伊格想起温斯顿曾提过,妖精翅膀上的鳞粉是种珍贵的魔法素材,不过也有些钱多到烧包的家伙会画巨资购买,不是为了进行实验,而是用来勾勒眼线。
“我有时候真想花钱买蠢材们的洗脸水,天知道里面掺了多少有用的东西。”
这是去店里买货却被遗憾的店员告知材料告罄后,怒气冲冲的老法师原话。
假装自己是吟游诗人的盗贼小心翼翼的将粉末收好,在得到妖精承认这里混有鳞粉后,凛月的动作轻柔了许多,经常东奔西跑的他当然清楚市场行情。如果他愿意,这包东西在识货人眼里开出的价,指不准能让他一年不用出去卖唱。
例行公事般的询问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名叫费里的小妖精对于偷猎者的行踪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但没有赶走破坏分子,反倒连自己的同类都折了进去。
“妖精也抓?”
“他们的目标不止是这里的动物么……?”
诺艾尔和凛月适时表达自己的好奇。
“有些无聊的人会把妖精当宠物,听别人说的。”
信息来源同上,不知道为什么,温斯顿对于某些上流贵族间的恶习倒是异常了解,大约是出于他自称有个挂着某地宫廷法师名号的朋友的缘故。老头子从不避讳讲述纸醉金迷到令人作呕的生活,特别是一大一小两个听众不排斥的情况下,而秉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偶尔会从他嘴里无意间漏出例如蓄养娈童等不适合小孩子听的事情,此刻的奥连就会一把捂住伊格耳朵立马打断话题。
将谈话转到过奢的举动是常见选择,只要一涉及到他们如何糟蹋东西的恶行,老法师的话茬就彻底转不回来,痛斥不已的同时欠缺保养的两撇胡子气的一抖一抖,而奥连多半会怂恿较小的听众去拽下那撮稻草一样的毛发一探真假。
“您醒醒,谁家假胡子会抖。”
具体话语会换,不过表达的基本都是一个意思。
不想干的回忆只是一瞬。
不知为何,伊格最近总是想起孩提时细碎过往,或许是凛月哼唱的绿都小调一点点翻起旅人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乡思,不过仅此作为触媒尚显单薄,哪怕再加份绿都特有的口音都不是很有说服力。
大约是看到什么熟面孔了吧,察觉到异常的德鲁伊如此解释其中的反常。
小妖精给出的线索只是同族可能知道盗猎者的去向而已,模棱两可的答案对目前境况说不准能起多大助力,伊格倒是对费里的朋友们没抱太大期望,童稚未消的小东西们行事难以捉摸,说的直白些就是不着调,指望他们追踪狡猾猎人的去向太过不现实。
——利用他们设伏应是个不错的点子。
至于这种欠妥的做法事后会不会被小妖精们记恨,她一点也不确定。
目前来讲,唯一的好消息是小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拖油瓶数量减一,天知道培根化身牧鹿狼阻止消除警戒后只剩下好动的小东西跑到视线以外花了多大功夫。
为此年轻的棕狼要求加餐,其他补偿想起来再说。
伊格表示自己其实也很累,因为她要在尽量不被他人察觉的情况下阻止莉芙将小鹿打断腿。
这世道都不容易啊,一人一狼异口同声的叹气。
前往妖精村落的路上,意外碰到了兰戈。
伊格实在没话找话,只得聊起关于水妖精的事。
“……你说薇薇安啊。”
半精灵一瞬间脸色不自然起来,似乎提到这个名字令他想起某些不堪回首的经历,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像切洛一样,面对女性过分热情的搭讪时能做到得心应手。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而凛月的圆场也没有太大效果,一心忙着追捕偷猎者的兰戈似乎也无意详细介绍自己的背景。
“你们还在迷路吗?”
就差在脸上贴着写有“我很赶时间”字样纸条的巡林客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会迷路?”
凛月抢先诘问伊格心中所想,后者不动声色挡住已套上铁爪剑拔弩张的莉芙。
“我们已经不迷路了,小妖精解除了他们的恶作剧。”
德鲁伊慢悠悠补充到,虽然比身后人矮了约莫半头,但是遮蔽住不怀好意的动作完全足够。背于身后的双手并未闲置,带有半指手套的手指避开爪尖轻轻覆上,面对冰冷的钢铁她想不出什么安抚的好办法,而且说实话,她很期待兰戈会给出何种答案。
“……那么跟着你们的三个小家伙呢?”
“从妖精们那里路过的时候他们说三个小家伙自作主张让你们迷路的,但是刚刚我从妖精们那里回来他们还没有回来。”
淡淡杀意散去,伊格感觉到掌下蜷曲蓄势的铁爪复归和缓,看来这答案令莉芙满意。
不过这便意味着,盗猎者可能拥有了至少三个人质。
焦急离开的兰戈没有打乱一行人的步调,总归是为寻找同一群人而来,分头寻找没什么不好。
而小妖精们的戒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在听到凛月小声呼喊费里的名字后,一个个小脑袋从叶下花旁纷纷冒出,半是好奇半是警戒的模样像极了瞅见笼内猛兽的人类幼童。
“你们是……费舍尔、富兰克林和诺伦今天遇到的那些人类?”
或许是凛月温柔的态度令他们放下了为数不多的戒心,推推搡搡中小妖精们一阵交头接耳,被选作代表的小家伙扑闪着“好看的”翅膀悬在半空开口询问。
——无法辨识颜色的伊格在细节方面除了莉芙讲解外只能靠培根描述,虽然这头形容词匮乏的狼在描述一系列妖精翅膀时,用的基本都是“好看”“特好看”“花不溜秋超好看”。
哦,狼好像也分不清颜色。
凛月唠唠叨叨开始讲述众人来此的目的,伊格不耐烦和小东西们掰扯许多可有可无的事,只要解决掉不安定因素就可以使种子生根发芽,刚才和兰戈的一番假意寒暄也不是收获全无,起码得知毒瘤是且仅是盗猎者。
倒是兰戈在“门”建成后估计会忙碌一阵,他所属的组织应该也会调派更多人员来针对不法之徒。
伊格无意揣测他人想法,也懒得思考“门”的落成对此地来说利弊孰多孰少,她只是隐约感觉可能不是所有当地居民都乐于见到世界间重新联通。
万一手持权力者反对这一举动,势必阻力重重。
不过这好像和现在并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小家伙们明摆着对此事不感兴趣,见到众人不像有威胁的模样,妖精村民们便解除警戒从藏身处鱼贯飞出,最近盗猎者太过猖獗,一有风吹草动他们都不得不隐匿踪迹,对于如孩童般活泼好动的妖精们来说,肯定憋坏了。
“他们失踪了,是听兰戈说的。有他们的随身物品吗?我的动物伙伴说不准能跟循气味找到他们。”
眼看叽叽喳喳的妖精们会像住在地底的小朋友那样把话题偏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伊格不得不重新提到那三个让他们迷路的调皮鬼。
妖精们的行动也令众人大吃一惊,像是村长之类的领头者带头冲进失踪者屋内,作为阻碍物的门被小胳膊小腿们踹的七零八落。
“给,这是富兰克林的衣服!”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凛月干笑着任由伊格接过不足一巴掌的小小衣物,培根闻了闻低吠几声,大致意思是包在他身上。
——具体内容太长,就不展开说了。
“安全第一。”
德鲁伊耸耸肩,也不知说的是破门的家伙还是衣物的主人。
“没关系没关系——”
破门的小妖精摆摆手一脸无所谓,估计这种莽莽撞撞的事他们之前没少做。
“既然你说没关系,那我就默认没关系好了……”
冒牌吟游诗人在得知失踪者的名字后,干笑着结束话题。
培根伸着鼻子一路乱嗅,要找到以行踪不定著称的妖精难度不小,特别是在他们曾有意躲着你的时候,走走停停的棕狼动辄抱怨气味断掉,毕竟作为一头狼,培根并不能爬到树冠附近来追踪那些若有若无的味道。
所以难免的,走了不少冤枉路。
故意捉弄他们的妖精估计没想到,自己所留的味道太过杂乱会成为寻找他们的最大障碍。
“我感觉鼻子都快废掉了这帮小东西跟大个苍蝇一样四处乱飞哪里都有他的那股花香味闻着闻着就跐溜下窜到了树上我又上不去只好绕开继续找没想到这兔崽子蹦跶着又跑到另一条道上了这活计太难了我想撂挑子要不然你让那只长翅膀的带着我飞说不准咱们还能来的快点。”
培根抱怨着只有他和伊格能听懂的话,当然最后的提议受到了否决。
“弗德抱不动你。”
于是棕狼哼哼唧唧的对着地一顿乱刨。
走了不知多少次岔路数不清几次折返,妖精没碰见,倒是遇到勉强称作熟人的兰戈。
只不过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肩膀上的衣服已被血浸透。
这座森林里,对护林员有明显敌意者不会是其他人。
“你还好么?”
“盗猎者在哪里?”
比起礼节尚存的凛月,懒得嘘寒问暖的伊格太过直白。
“刚刚遇到那群家伙了,中了一箭而已。”
不管兰戈是否因生硬的举动心生不满,他在明面上起码直奔重点。
“那群家伙应该也中箭了,你的伙伴能闻到血的味道吗?”
当面质疑培根的能力并不有趣,尤其是在这匹狼能够一定程度上察言观色的情况下。
“没问题。”
棕狼的大脑袋被拍了几下后才讪讪收起獠牙,话痨归话痨,智力归智力。
任务即将结束,没必要发生无谓的冲突。
虽然放在平时也无交恶之意便是。
而哪怕告知盗猎者行踪,对方脸上的不情愿就算是笨蛋也能看出,这也的确属于正常反应,没人会心甘情愿的把要事托付给一伙基本不熟悉的陌生人。
兰戈的伤看上去不是很重,能让他做出此举的唯一原因是盗猎者人数不少。
培根提示血腥味越来越浓,直到能于林中影影绰绰透出人影之时,众人停下脚步小心潜伏,就连行动间颇是轻佻的切洛都一扫之前的心不在焉。
凛月前去侦查的提议没人反对,失去妖精的干扰后弗德终于能顺利升入高空,还未等叮嘱其飞出箭矢射程之外,翼族便振起翅膀远离众人视线,徒留小小黑点。
她大概和躲着盗猎者的妖精们一样,一路上也憋坏了。
好消息是失踪的小鬼们还活着,坏消息是他们被装在玻璃瓶里。
战斗毫无悬念。
几乎不分先后的三只箭矢打破牢笼,尽管没有引起太大的混乱但两只妖精还是得以成功逃脱,一只翅膀受伤的被暂时当做人质——从天而降的弗德一击毙命,顺道带着惊魂未定的小家伙远离战场。
没有顾忌,自然不用留手。
说白了,人数再多,都是靶子。
妖精们不喜欢看见铺满残肢断臂血肉横飞的树林,特别是在离家很近的时候。
被波及受损的植株为数不少,眼见着是不能继续成活,长着蝴蝶翅膀的住民们索性清理出一片空地,在众人的帮助下齐心协力挖了个坑,把坏家伙们的残骸一股脑的丢了进去填土掩埋。
“光秃秃的有点难看诶。”
坐在弗德手心里的费舍尔不满的嘟起嘴,翅膀受伤的他眼巴巴的看着富兰克林在人群中上下翻飞,淘气的小妖精似是已从被捉住的阴影中摆脱,吵吵嚷嚷着要好好放松一下,见无人响应他玩耍的号召便自来熟的找起乐子。
不知为何,他一眼盯中哈欠连天的培根。
要勾起它的兴致很简单,富兰克林只是停在棕狼的鼻尖上左晃右晃勾起成串喷嚏,不甘示弱的培根自然摆出捉蝴蝶的架势前爪胡乱扑腾。
至于这套动作有没有会不会在诺艾尔的魔宠身上演练,这就没人知道了。
诺伦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姑娘大概是被吓坏了,战斗结束后才发现她飞的无踪无影,而在盗猎者被全歼的情况下,应该没什么会伤害到她。
来年,这里的植物一定会长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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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真的想到了亚瑟王和兰斯洛特【。
然后滚娘好丑【。
本来想在名字上玩梗,想到滚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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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事总是越积越多的。
和挂着女名的古怪半精灵巡林客道别后,一行人摩拳擦掌的准备去找盗猎者麻烦。
兰戈前往的方向并不是那座小屋,而种子指向之处也陡然一变,这片土地像是个会不定时移动的迷宫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
与其跟着不知是敌是友的男人,不如去寻找这只小鹿的长辈,或许它们会知道些什么。
动物永远比人类诚实。
德鲁伊们从不会怀疑这点。
受惊的小家伙尾巴垂直不动四处眺望,俨然一副刚脱出捕兽夹惊魂未定的模样,安抚这只离群的小鹿不成问题,可是当它磕磕绊绊说出自己是偷跑出来玩的事实之时,送它回家这个任务,似乎有了那么点难度。
唯一能作为标记的只剩下小家伙身上的味道。
“交给你了培根。”
棕狼得意的扬起嘴呜呜乱叫几声,可惜远处林中没有同类和它一唱一和。
她不是没想过将同伴的话语翻译给莉芙,毕竟后者从前经常兜兜转转缠着她问茶砖在说什么。
作为伙伴来说,培根无疑很优秀,和其他处在掠食者地位的同族相若,无论是侦查、追踪、搏杀,这只年轻力壮的狼足够胜任伊格的一切要求。
除了太话痨。
从容易沟通到太容易沟通,似乎只有一线之隔。
培根的的确确把伊格当成了自己有如手足般的亲友,说起话来顾忌也少了很多。
刚才简单的嚎叫,翻译一下大概就是:
“哎呀这种简单事情简直是和追兔子一样简单啊说起来这个季节的兔子都不是很好吃肉有点柴柴的哪里像冬天那样膘肥体壮喂的实实的不过也要刚入冬那阵才好吃晚点都饿瘦了一点膘都没有上次我为了抓一只肥兔子一头栽到雪坑里差点拔不出来幸好当时群里没狼看见实在是丢狼面子丢大发了……”
她特好奇嚎出这么一长串中途还不打绊子缓口气的培根累不累。
不管培根累不累,翻译人员是受不了的。
何况,说不定莉芙已不喜欢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虽然在讲故事时没有查探到人神色间的不耐,但事后想起总是难免暗自叹气一番,除了莉芙饮食口味外,伊格几乎一点都不清楚现在的她究竟所喜何事何物。
她并不认为自己就这样傻傻的陪着,能改善些什么。
埋下种子后的休息时间内,是时候仔细谈谈,时间不少,但也不能这样肆意挥霍。
德鲁伊对自己的直觉抱有一定程度上的自信,她隐约感觉到接下来的旅途不会像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到时不会有如同现在般可自由支配的闲暇留给她处理个人问题。
现在应是告知这一猜想的绝佳时机,莉芙会不会同意退出这摊浑水完全不用思考,在决策方面,她一直这样无条件的支持着自己。
可德鲁伊心中的天平已开始摇摆,一边是莉芙,一边,是她自己都不明晰之物。
是公理、正义,还是其他当初那个初出茅庐的小鬼所追寻的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只得眼睁睁看着那端混沌重重沉下,莉芙高高翘起。
——终究,还是做不到。
莫名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将伊格包裹其中,直到培根的低吼将她扯回现实。
它嗅不到小鹿的味道了。
“我肯定不是得了病闻不到你看我皮毛油亮鼻尖湿润全身上下没一块秃毛的地方哪里有点病病歪歪的样子……”
“我没事。”
躲开莉芙探究的眼神,培根没头没脑的辩解在伊格掐头去尾只留下有用信息,她从不怀疑伙伴是否存在撒谎的可能性,要这头直肠子的狼说谎难度不亚于让它改行吃素,更大的可能是森林在不知不觉中又一次变幻了原本的位置。
无论背后操纵着的是人是鬼,在此地迷失方向总归不是件好事。
诺艾尔的蝴蝶无功而返,朝着种子方向飞去的魔宠终究也是陷入迷阵之中。
尽管此刻,兰戈所指的方向已全无小鹿来时的味道,但似乎,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兰戈也确实没有辜负众人的信任。
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的树林被弗德一马当先的抛在脑后,呆在像是网一样密密麻麻笼住天空之地对小翼族来说绝不愉快,方寸之间弗德完全无法展翅腾空,减去身高后所容许的飞行高度竟只和诺艾尔的蝴蝶并驾齐驱。
好吧,不得不说,飞的居然和小虫一样高,弗德的自尊还是稍稍受挫了那么一点。
失去了讨厌的遮蔽物和挂在树上下不来的顾忌,她畅快的挥动双翼迎空直上想要和往常一样俯览全景。
无形之力禁锢了弗德的进一步行动,仿佛是有人在天空张开大手般,碰触高度界限后即会被重重压下无法越雷池半步。
小鸟不甘心的在空中扑腾着,就是没办法上升一丝一毫。
弗德的窘状他人无暇注意。
切洛看到花田脸上顿时泛出喜色,立马重操旧业继续大献殷勤,献花献草不亦乐乎就差单膝跪地当场求婚。
包括诺艾尔在内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忽略掉不靠谱的暮刃。
花田和方才叮当作响的树林比起来平凡许多,至少这里的花都算是常见品种。
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同寻常之处。
——一圈被压平的花。
培根从中嗅到了陌生气味,但线索就此戛然而止。
气味的主人凭空消失,哪怕它把花田闻个遍也一无所获,倒是鼻尖上沾满了花粉使得棕狼不住甩头打喷嚏。
“这里有什么会飞的家伙吗?”
这句是问小鹿的。
——小鸟,以及妖精。
伊格扬扬眉毛。
她大概弄清楚是谁在搞鬼了。
生活在薇菲艾诺的小孩子不少都听说过妖精乡的故事,至少在伊格那一辈如此。
酒馆里吟游诗人更替的速度和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再吃香的歌谣也有听腻的时候,而大部分情况下,诗人们能拿出手的东西不算多,被酒客和孩童掏空存货的家伙只能灰溜溜的窜到别的城镇,在有新的小曲入账之前换着地方老调重弹。
那个诗人更倒霉一些,因为他翻来覆去只会唱一首自编自弹的小调。
开头和其他人区别甚小,基本就是照搬诗人间心照不宣揽客通用的开场白。
不少好事之徒在此刻便会朝他身前的帽子内投入叮当作响的小费,催促他不要浪费时间快点进入正题。
“啊,先生女士们的热情令我振奋,
敬爱的珂宁大人哟,请您侧耳倾听。”
例行公事般的鞠躬。
“调皮的小家伙捉弄愚者,”
他每拨动次琴弦眼睛就咕噜噜直转,根据客人的慷慨程度决定是否将诗篇唱完,所幸大部分人都不会吝啬这点小钱,伊格也因此多次完整听完了这个令诗人赚了不少酒费的故事。
“他们会用密林考验访客。
只有孩童才能顺利入内,
和妖精们围坐着嬉戏打闹。
端坐在湖中的女王统领他们,
就像忠心的蜜蜂环绕蜂王。
女王的容貌令星辰都自感逊色,
她揭开面纱时可与旭日争辉。”
半通不通的小调倒是为他赢得了不少听众,没人不喜欢听诗人们费尽心思夸耀美貌的词句,不少小伙子都喜欢在心中借着曲调描摹出梦中情人的模样,最不济的也能学几句甜言蜜语回去对妻子情人有样学样。
而且这几天,意外的没人和他抢生意。
“我要娶一个像妖精女王这样漂亮的老婆!”
隔壁的小胖子曾这样昂首挺胸的在孩群中吼出,那副神气仿佛已拥美入怀。
“所以你要娶一个晚上脸比太阳还亮的老婆?”
伊格不咸不淡的刺了句。
等到涨红着脸的小鬼挤开哄堂大笑的人群后,泼冷水的家伙早就溜之大吉。
大人对于孩子们童心未泯的发言基本一笑而过,谁还没有个口无遮拦的时候,何况现在是一走一脚泥的雨季,能让他们找点除了往别家墙上糊泥巴之外的事做挺好的。
而在一个雨格外大的日子里,大大小小的听众们总算是等待到了故事的中篇。
“那一日妖精们停止玩耍,
他们整齐列队迎接女王。
绝美的女性踏湖而出,
惊得小家伙们瞠目结舌。
他们的王怀中抱着男婴,
她宣布这个人类享有和她同等的荣光。”
接下来的情节不外乎女王将看家本领倾囊相授,姿容不凡的男孩褪去青涩成长为俊美的青年,习得一身武艺的他回到人类社会后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结识了智勇双全的王子好友,助其打败奸臣登上王位。
之后来此的人也少了许多,毕竟接下来应该就是找到心爱的姑娘成家立业功成名就,这和他们所听的其他冒险故事似乎没差。
为了挽回逐渐清淡的生意,诗人不得不缩减重复诗篇的咏唱时间,最后的最后甚至连几名常客都提不起兴趣,唯一的听众只剩教授伊格箭术的巡林客。
“赞美珂宁。”
他给了诗人意想外丰厚的报酬,这也一扫后者几日生意不旺的颓态。
“愿诗歌之神和您同在,热爱艺术的先生。”
他匆匆鞠了个躬离开酒吧,摆着副生怕别人抢走怀里那枚金澄澄货币的模样。
“诗人改了结局。”
等到落魄的家伙彻底离开视线,巡林客幽幽开口。
从他口中流出的,赫然是截然不同的说辞。
国王和骑士看上的是同一女子不假,但国王并没有像诗人所说,见二人两情相悦即慷慨让妻,横刀夺爱的同时,原本信任的骑士也被逐出王城。
故事里的蛮族自然没被自断一臂的国王尽数歼灭,而骑士虽然不负众望的于关键时刻归来,但他只是趁乱抢走了王后——那个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
原本煊赫一时的王国就这样走到了他的尽头。
王后的家族被得知私奔信息的国王屠杀殆尽,他自己没多久也被入侵者砍下头颅挂在城门上炫耀武勇。
而失去踪迹的二人,被饱受战乱的人民痛骂。
王后受不了谴责抹颈自杀,骑士孤独终老。
“大家喜欢听他们乐意听到的东西,起码我这个版本的故事可是被丢了石头嘘声大作。”
男人耸耸肩,酒馆中除了昏昏欲睡的酒保外只有他和伊格,难得天放晴的日子,哪怕是老客,大部分也都会去寻找新的乐子,而不是在这里听老调重弹的英雄与美人。
——要是被他们听见原版,肯定会义愤填膺的说巡林客先生在胡说八道。
“伊格,你觉得错在谁?”
迎上湖蓝色的双眸,女孩难得的流露出一丝犹豫。
“我的话,觉得三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男人并不为这回答感到意外,他慢条斯理的拣着盘内的炸鱼干送进口内,作为下酒菜之一的小鱼在剥洗干净被晾晒干燥后炸至焦黄,原本需要吐出的鱼刺也可利落嚼碎,省去喝高的酒客大爷们一不小心卡住的危险。
“爱情都是自私的,但是我们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巡林客指向自己的心口悄然不语。
精灵的优雅表现在不动声色的进食,和同样不动声色的打起坏主意。
他满意的看着眼前人露出“又来说教”的表情,只有此刻对方才会显出和其年龄不符的不耐,这反而能一定程度上激起他的某些恶趣味。
比如对着坐立不安想要回家的小孩子长篇大论。
时光如火,人心如釜,经历如药石,不管有没有烹出灵丹妙药,药锅是没法白净如初。
一遍遍添水,一遍遍滤干,最终剩下的是浓缩到极致的俨俨一盏。
是甘是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倒掉的残渣中就有对于诗篇的记忆。
原本朗朗上口的女王名字早就被忘到爪哇国,故事的轮廓也就记个大概,更勿论诗人夹杂着错别字和自创词的蹩脚诗篇。
纯粹的不能保证完整性的流言蜚语,自然不能讲给莉芙听。
莉芙估计也不愿意听。
伊格所能做也所会做的,只是在见到水妖精时,冒昧的问句:
“这里除了兰戈先生外好像都是妖精,那么他是换生灵吗?”
“我怎么会知道兰戈先生是不是换生灵。”
和故事中那样拥有同样倾国倾城容貌的女子却是一脸莫名其妙,转身便开始大抛媚眼抱怨起兰戈的冷淡,对象自然是一行人中皮相最好的切洛。
也不知诺艾尔看到被自己拒绝的追求者成为别人手中的香饽饽会不会吃味。
——果然啊,那个诗歌是骗人的呢。
德鲁伊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笑的意味深长。
字数6029
……联动角色太多好烦啊!一个个找UID好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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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莫拉酒馆的事件只是旅途中小小的插曲。
“一个人类和精灵的恋爱故事,说不准诗人正是其中的男主角。”
伊格如是对黑德爱尔解释,后者对那个陌生人的来历表示出了足够的好奇,毕竟她只看到青年大打出手后的那一幕。
她下意识的略掉之前那个不吉利的故事,虽然这是促使三人同席的原因。
在朋友重逢时不讲扫兴的事情是常识。
伊格假装自己隐瞒的心安理得。
“眼睛出了点小毛病,不过不碍事。”
她这样解释脸上的黑布,并且在黑德爱尔怀疑的眼神中,配合的陪她玩了把逗弄孩童常用的数手指游戏。
“那莉芙呢?”
“莉芙她……”
大概是发酵年头不够或是配方问题,微甜的果酒到最后竟是品出了几分涩意,沉积许久仍未化去的酸腐翻腾着从喉咙直冲脑门,硬生生是将“还算好”三字压回心腑。
“我很好。”
黑德爱尔对言简意赅的抢答不甚满意,影舞者的敏锐直觉令她意识到二人肯定隐瞒了什么。
“嗯……没事就好。”
让他人自揭伤疤是件很残酷的事,既然她俩都不愿意说下去还是不要刨根问底为妙。
犬妖精晃晃杯子。
“嘿你俩真是抠门,牛奶没了也不提给我续杯。”
“不是想着你要换口味吗?”
伊格接过话头,仿佛之前的短暂沉默从未发生过一般。
是的,不愉快的事还是少提为妙。
“牛奶续杯,请来杯度数高点的酒,老板。”
趁着侍者调配的功夫,她耸耸肩小声为方才那抹不合时宜的神色开解。
“最近酸东西吃太多,连喝几杯果酒牙要倒了。”
——在胡说啊。
嗅觉无法骗人,属于新鲜莓子的气味一点也不酸。
即便明明从德鲁伊身上闻不到半点独家过期神莓蜜饯的味道,黑德爱尔还是配合的评价了番某人手艺。
“从很久之前我就想说,伊格你做的蜜饯明明是酸饯,闻起来和吃起来都是。”
犬妖精神气活现的擦掉嘴角的牛奶胡,在她嗅来,和让她联想到柠檬的伊格不同,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个百分百的甜党,几乎所有的勾兑饮品内都要加足够的糖分,原本浓郁的海腥味在此处尽被甜腻的香气所掩盖。
“蜂蜜是你自幼就爱惜无比的宝贝吗?我到现在都能迎面闻见你脸上的酸样儿!”
尽管生意繁忙,上菜速度并不慢,从侍者小心翼翼的神情来看,或许和刚才的那场大闹密不可分,可惜凛月是吃不到这里的特色菜肴了。
琥珀色的液体浓郁到似是化不开的糖浆,从其中扩散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辛辣气味。
伊格捧起杯慢条斯理的晃了晃。
“这没办法啊,我总不能买光无名之城的存货嘛。”
酒液入口,所经之处仿佛被小火苗一掠而过轻轻炽烤,Sweet Knife这名字取得恰如其分。
“顺便一说,我养父曾经觉得我最适合的野性变身是熊。”
打趣中旁听者似是想起旧事,嘴角弧度越发明显,有那么一瞬间黑德爱尔甚至以为莉芙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凑过来,下一刻自己就会伴着畅快的笑声像个布娃娃那样被抱在怀中。
然而直到分别,她的预感都未成真。
莉芙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微笑着,偶尔插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从头到尾。
几天后。
德莫拉通往暗月城的门进出方便,两年前还只是仅有寥寥数家商铺的无名之城,现今不得不说在繁华度上已直追某些商业重镇。
遥想起之前那条几乎一手由几名有商业头脑冒险者支撑起的乱糟糟街道,不得不说财帛动人心这句话名副其实。
好歹暗月城算是个四通八达之地,逐利为先的商人们不一窝蜂涌进才是怪事。
运载着海产的四架马车从身旁隆隆经过,浓厚的海腥味引得行人纷纷瞩目。
二人避至道旁,伊格心不在焉的从小贩处买了袋肉干,撕成细碎的一条条喂给莉芙。
“不回去看看么?”
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不知身处何处的吟游诗人弹奏着故乡熟悉的民谣,若不是凛月,大概这是她两年内头一次听闻乡音。
“不去了。”
伊格摇摇头。
培根瞅准机会,一口咬掉她手中的纸袋大朵快颐。
绿都的门被王廷所把持,进出者均要经过严密盘问才可放行,且严格限制通行人员数量,虽然弄不起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和这群在奇怪处莫名死板的家伙打交道并不愉快。
说不想念奥连他们是假话,但此时点回去不是很合适,追踪者之事仍毫无头绪,贸贸然归乡说不准还会给他平添不少麻烦。
而且从温斯顿的反应来看,奥连自己可能也不甚方便出面,休养之时,连家书传递一事都让老法师跑腿,并在信中嘱咐她不要轻信他人所言。
因此她们只是来接人。
黑德爱尔想要让她们帮忙照顾名年轻的翼族。
伊格倒是对此没什么意见,让莉芙重拾笑颜的旅途上,旅伴多寡无足轻重,而且据黑德爱尔所说,名叫弗德瑞莉的翼族少女有点呆里呆气。
“也不是说她傻,就是思维方式太怪,托付给别人不放心。”
她亦不好辜负这份信任。
“那莉芙呢,愿意帮忙吗?”
天平一旁是友人一旁是亲人,显然莉芙为重。
“伊格愿意我就愿意。”
在一众人中,找到昵称弗德的年轻翼族女孩很简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收拢翅膀坐在广场中央的喷泉立柱上开心晃腿,而在其出示作为身份证明的弦月后,孩子和她的新任保姆们即算是成功会师。
虽然于居然会掏出信交给盲人看这点上,再次坐实了黑德爱尔口中弗德有点呆的结论。
通过莉芙之口,伊格完全可以自行绘出黑德爱尔一脸语重心长絮叨不停的神情,明明只是封托人照顾弗德的信,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却长篇大论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内容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甚至连弗德的饮食癖好都交待的一清二楚。
“黑德汪汪长大了诶。”
莉芙晃晃手中字迹密布的几页纸,将其对折好后重新塞入信封。
伊格对此万分赞同,虽然她的最大感想是让自己来教授弗德箭术的黑德爱尔,应该没什么资格说弗德呆。
——我不小也不呆好吗!
远行的影舞者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脑中鬼使神差窜出句毫不搭调的话。
伊格之前没有当教师以及照顾小孩子的经验,所幸弗德并不像自己孩提时碰到的小霸王们那样难以管教。
顶多是不好沟通。
就拿教授弓箭距离。
“无风情况下,箭飞行的轨迹就像扔东西一样,心里算准落点,射出去就好了。”
伊格的简略说明收到同样简略但需要猜测及讲解说明的回答。
点头,点头,摇头,点头。
“弗德听懂了‘无风情况’‘像扔东西一样’和‘射出去就好’,不清楚‘算准落点’,是不是这样呀?”
小翼族将脑袋点的跟鸡啄米一样。
于是莉芙正式担当翻译机一职。
弗德学的快归快,但伊格目前为止还没有半点让她实战的打算,根据风速调整力道方向是熟能生巧的活计,况且她不是很敢想象混战中弗德在天上一通乱射误伤己方所造成的后果。
小翼族小心翼翼的将匕首插好,整了整刀鞘,出其不意从天而降捅几下就跑,估计会是今后大半时间内她最主要的攻击手段了。
另一个令伊格头痛的是,弗德过分强烈的飞行欲望。
翼族喜好翱翔天空不假,但这孩子经常不分场合地点都扑棱着翅膀想要往高处窜,一不小心就会离开视野飞到远处,实在不方便看护。
而接受市长的委托倒不算是计划中的一环,准确的说是为了更方便旅行而为之,现今三人没有十分明确的目标地点,交给他人来决定也不失为一种决策办法。
“用不用再找些人?”
接下任务后伊格随口询问。
“都听伊格的。”
点头。
被其余二人托付决策权的德鲁伊有些压力巨大。
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说,在未知面前更愿意选择和他人结伴而行,以应付各式各样的突发情况,但对方从人品实力上是否值得信赖则是关键问题,这两点考察起来不但不甚便利,而且留给她的时间也没有太多。
当初的伙伴基本已四散天涯几近音讯全无,目前看来若没有命运之神的眷顾,只能另寻他人。
伊格将手指凑至唇边慢慢啃咬——不知不觉中,她也感染了莉芙爱咬指甲的坏习惯。
——虽然这似乎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伊格和莉芙吗,能再次碰到你们真是幸运。”
金发的青年精灵兴高采烈的招着手,和他人相比,遮住双眼有野兽随行的伊格在人群中很容易一眼认出,更勿论有翼族同行的情况下,大部分行人都会主动让路避免碰撞。
比起和素未谋面者一起旅行,伊格选择加入凛月的队伍。
起码这个自称诗人的游荡者身手不错,也足够机敏不会主动惹事上身。
他身旁的精灵男子正对着名卓尔女性大献殷勤,后者脸上写满了明晃晃的不耐,但这丝毫不妨碍前者嘴中吐出一串串的溢美之词,将女子的美貌夸至天上有地上无。
可惜好像起了反作用,二者之间的距离不减反增。
物理意义上。
“切洛。”
察觉到视线的男子报上自己名号后,立马复归撩妹大业。
“诺艾尔。”
卓尔女性颔首致意。
“左边的是伊格,右边的是莉芙。”
作为牵线者的凛月担当部分说明役,就是不知道他的讲解有没有被忙于讨诺艾尔欢心的切洛听进去。
“翼族是弗德瑞莉,可以叫她弗德。”
伊格适时接过话茬,腼腆的小游荡者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在互相报上职业后,六人小队就这样简单落成。
第一个任务来的极快。
风聚风散。
和家乡截然不同的树林。
相似的绿意,相异的乐章。
众人循着种子指示一路前行。
历经例行查探,伊格捡起地上模样酷似风铃的果实,应该正是这个小东西引得林间铃声大作。
弗德歪起脑袋,好奇的把玩着这个新奇的小玩意,一番摇晃戳弄后,她终于找到了正确玩法。
立刻沉溺进去的小翼族,不时把风铃在耳边轻轻摇响,伴着林中大合奏神色间掩不住的惊叹,爱不释手的模样和发现有趣玩具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玩心顿起的小家伙基本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兴奋的飞上树枝自顾自的把玩起到手的玩具,方才的劝告威胁立马被她抛诸脑后。
伊格只好任其自由行动,大概她也闯不出什么乱子。
逗留此地看不出半点所以然,无论怎样查探,这都只是棵除了果实异常外普普通通的坚果树而已。
任务还是要继续。
弗德在呼唤声中振翅而下,手中果实叮当直响。
风卷,林未鸣。
众人离去的脚步戛然而止,警戒心极高的莉芙甚至已做好战斗准备。
除了种子光芒所指处朝着风向移动外,并无他事。
跟随唯一的指引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树木如倒退般快速掠过身际,眼前豁然开朗。
湖畔的林中小屋勾起伊格些许孩时记忆,当年她和那位巡林客学艺时,所住之处也是类似的环境,所不同的是他身为精灵更喜欢在门外装点些花草编织的小工艺品,大多数都是在指导伊格动作时随手而为。
拜他所赐,伊格对精灵语半懂不懂,领悟大致意思不成问题,这对于没有刻意学习想法的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可惜到最后,她连这半个师父的名姓都不知道,连具体面容甚至都被时间侵蚀的模糊不清。
“叫我巡林客先生就好。”
阳光和煦,神色开朗到盖过枝叶间跳动光斑的男人笑着递给孩子自己新编的花环,后者不知所措的接过打量半天,在他眼神授意下勉勉强强的塞进去挂在脖子上。
他愣了下,随即发出一阵更为畅快的大笑。
“是戴在头上的。”
巡林客比划了下。
“就像我这样。”
大概,他是除了莉芙外,唯一一个能把花环带的既自然又好看的人了。
凛月的敲门声打断不合时宜的回忆。
“抱歉打扰了,有人在家吗?”
培根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确认屋子附近没有陷阱后,众人的行动也开始随意起来。
放置于屋外的面包牛奶有些奇怪,莫不是主人提前为出外劳作的自己所预备,还是说饲喂什么小动物?
无时无刻不忘漂亮姑娘的切洛认为屋主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眼看一群人对房子指指点点,大感无趣的弗德找到新的玩耍手段,收拢起翅膀的小家伙趴在池塘边将水花撩的哗啦啦直响,无人接过话茬的暮刃也只好凑到水旁,同样无所事事的他一眼看到水中鱼群。
“水中有鱼,可以吃嘛?”
还是没人搭理。
诺艾尔撇撇嘴开始踢门,旁边的莉芙也跃跃欲试准备暴力进屋,伊格打赌主人不快点回来的话,说不准她俩会按捺不住开始破坏作业。
阻止莉芙她还有信心,诺艾尔的话,还是指望切洛吧。
面包牛奶的突然消失令众人侧目,和看神情来看认为是灵异事件的凛月不同,诺艾尔的第一怀疑对象是方才眼巴巴瞅着鱼群的切洛。
“……你就那么饿?”
花花公子如闻天籁,立马屁颠屁颠化身开屏的雄孔雀深情款款。
“刚刚确实有点饿,但是只要看着你我就饱了。”
“……”
抹了蜜一样的花言巧语所换来的是卓尔的愤怒一瞪,诺艾尔大概是把“秀色可餐”误读成了“看见你就没胃口吃饭”。
似乎,切洛这个保险也不是那么靠得住。
沉默间培根有了新的发现,屋主是朝着树林而去,不仅如此,这栋小屋好像还有些其他的住客。
他们居住在地下,准确的说,是木屋的地板之下。
这转瞬间就成了强行进屋的最佳借口。
伊格拽住蓄势待发的莉芙,以半强硬的方式将她带到屋旁的小洞附近,虽然后者在和伊格十指相握时便安静下来,对于伊格的要求,莉芙不会说“不”。
“守在这里,我去去就来。”
神术的光芒彻底将德鲁伊身形掩盖,所闹出的不大不小动静已足以打断即将出手的队友们,小木屋再次逃过一劫。
抽动着鼻子的田鼠于方才伊格所在之处探头探脑。
披着脏兮兮灰色皮毛的小动物灵巧穿行在洞穴之中,洞内干净整洁且洞壁平滑,看样子绝非土拨鼠等小动物能用双爪所为,比起兽巢,这里更接近修建在地面下的小小房间。
光线昏暗,凭借嗅觉在其中爬窜的老鼠很快就听到一阵阵窃窃私语。
“有耗子!”“怎么会有耗子!”“抓住它!”
对方说的是精灵语。
裹着破破烂烂粽衣的小家伙们像突然从角落里长出来一样,冷不丁的在伊格面前聚成一堆,对着灰不溜秋的不速之客指指戳戳。
曾几何时伊格特别希望自家附近住着这样一群地下居民,只需要几杯牛奶就能帮你搞定不少家务的粽妖精是人人都喜欢的好邻居,尽管他们其貌不扬,但基本没有人会讨厌这种勤勤恳恳的好帮手。
不用想,面包牛奶肯定是被他们所食,作为打理屋内家务的报酬。
老鼠人立而起抓抓胡须,故意用尾巴把洞里扫的乌烟瘴气后掉头就跑。
粽妖精们鱼贯而出,铁爪刷的一声从背后落下堵住洞口断绝退路,爪间的缝隙远远不足他们逃回洞内。
小妖精们望着自家门口突然出现的锋利栅栏,马上意识到中埋伏的他们声线再次提高八度乱作一团。
“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的?”“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伊格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大,非要类比此情此景的话,或许用误入一大群红嘴鹦鹉地盘比较合适。
吵到让她开始怀疑那些自诩优雅的精灵们,用本族语言吵起架来会不会也是这个架势。
接下来,是属于凛月的时间。
小妖精们操着尖细的嗓音吵吵嚷嚷,本身不算擅长精灵语的伊格索性将自己问题一股脑抛出交给队长兼翻译官,虽然小家伙们很可爱但半天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还是很着急的。
切洛和诺艾尔也加入了问询的队伍之中,三人的效率比之前高出太多,七嘴八舌的场面中伊格头痛的揉揉太阳穴,盘膝坐在收回武器的莉芙身旁。
“还好吗?”
二人并肩而坐,培根正依她所吩咐仔细盯紧戏水的弗德,大约是玩腻味掉打水漂的游戏,小鸟总算想起旧爱,取出风铃果实再度摇的不亦乐乎。
“嗯。”
见人并未有不耐之类的神色,伊格舒口气帮她理好鬓发,沉吟下开始讲述家乡流传的关于粽妖精的趣事。
“我知道的小故事,可没有一个和绘本上的重复。”
现在的莉芙到底是否真心愿意听她闲暇时搜得的乡间童话,伊格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聆听故事时莉芙的神情,和当年那个缠着她要新绘本的笨牧师,别无二致。
“最后,被惹怒的粽妖精们变成了波加特,不断的给坏富商制造麻烦。”
话音落下,那边叽叽喳喳的小会议也算是告一段落。
“伊格!请变成熊或者随便什么会捉鱼的东西,拜托了!”
莉芙陡然起身面色不愉。
金发的精灵神情尴尬,他完全忘记了这附近不存在抓鱼工具的可能性,而一行人中,也没有豪放到可以无视异性目光脱衣跳进湖中捕鱼的存在。
无法实践方才对粽妖精们请客吃鱼的许诺后果也不会太好,联想起伊格所变的老鼠他只得硬着头皮前来央告。
大致弄清原委后,伊格神色复杂。
拍拍二人衣物上草屑灰尘,以拥抱安抚下莉芙,她大摇其头用干净今天最后一次难得的野性变身。
变成了只看上去没睡醒的棕熊。
字数3176
Part1
伊格·斯图亚特的人生,在当事人看来很莫名其妙。
比如莫名其妙的被前世寄生,莫名其妙的被神选中,和很多坏人打了不少场莫名其妙的架,其中还包括某个纠缠不清阴魂不散的亡者,然后莫名其妙的瞎了眼。
最后莫名其妙的睡了个长觉,醒来后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变得莫名其妙。
思考其中是否有合理性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谬误,她决定放弃思考,任凭莫名其妙的命运之手拨弄。
“最差不就是死吗?”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当死神真的迎面而来之时,心底仍有从角落处翻涌而出的不甘。
和对生的眷恋没有太多关系,亦和对死的恐惧无关。
果然还是放心不下莉芙。
讨论性取向是件很失礼也很愚蠢的事情,伊格一点也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喜欢的是同性,刨去乱七八糟剪不断理还乱的因缘,剩下的只有单纯的“喜欢”二字。
所以她不想死。
起码在看到莉芙被幸福包围人生无忧无虑之前,是这样的。
她开心就好,但是伊格醒来后一直弄不清如何才能让她摆脱由自己的愚行所造成的阴霾。
可惜好像并没有什么起色。
而且剩下的时间,似乎也不够了。
——下辈子再来补偿吧。
弩箭穿胸而过的痛楚掐断了思考。
而命运,并没有给予她将这盘棋掀翻在地胡搅蛮缠要求重新开局的机会。
一手臭棋仍在继续。
得救,也是很符合其经历中本人认为的莫名其妙这一特色。
谈论起那场冒险前的事,伊格恍若隔世,以至于她花了一阵功夫才能想起这个自称温斯顿的老者是何人。
应该是养父兼导师奥连的好友,一个毕生致力于搓火球搓大火球搓巨大火球的法师。
而除掉莉芙,奥连是她平生第二对不起的人。
虽然没有养女防老这一观念存在,但伊格已能想到,自己在半休眠期间的所作所为,无疑是给他清白名声平添的一笔巨大污点,更何况后来的不告而别,亦是称得上不孝不义。
要是奥连果断宣布断绝关系,她肯定不会觉得意外。
而更为讽刺的是,这些举动对现状来说没用半点改善。
综上所述,伊格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是一团糟,无数的烂摊子等着她去收拾,而且时不时会有古怪的追兵冒出想要取走性命。
“嘿你这小兔崽子年轻轻的不学好,奥连收到那封信后急的眉毛都要秃了!”
谈不上熟悉的斥责声引得她差点哭了出来。
原来自己还未被彻底放弃。
温斯顿是被奥连所拜托,来寻找这两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
他几乎太久没在老友的脸上看到过这副愁怒交加的表情,最近一次大概是听闻伊格父母意外遇难的消息。
魁梧的大汉可笑的蜷缩在椅子里双手对着脑袋一通乱挠乱抓,眉宇间更是纠成硬邦邦的疙瘩,往常他引以为傲的耳朵尾巴突然一下无影无踪,老温斯顿猜测是不是由于打击太大让他忘了把这些玩意变出来。
虽然奥连失去多余的装饰后看上去像个正常男人,但他还是出声阻止老友的焦躁举动,他可不想让奥连的脑袋变成光滑油亮的圆润去壳蛋。
“老耗子啊,我……”
实在没眼看他那张吊着甩来甩去鼻涕泡泡的蠢脸,没等奥连陈情完毕,老法师就在一片唉声叹气中答应了他的请求。
谢天谢地,老温斯顿来的还不算晚。
Part2
“如果你打着我会全心全意当人生导师的念头,还是洗洗睡吧。”
老法师耷拉着眼皮慢悠悠点上烟斗,和香气无缘的辛辣味道缓慢在小屋内扩散。
眼看一斗烟叶即将告罄,才听到来自蜷在墙角处伊格闷声闷气的回答:
“嗯,没那么想过。”
能得救本已是意外之喜,她从不会奢望太多。
而且无论如何,哪怕之前的举动足以称之为愚蠢,但太过私密之事伊格并不喜欢别人以旁观者的角度横插一脚指指点点。
虽然此举很大可能性是出于善意。
温斯顿亦没有继续攀谈的打算,对付这种嘴硬分子,他一向是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他作为长辈的义务仅限于替他们收拾一部分烂摊子,和在其闯出弥天大祸之前将死小孩们绑回去好好修理一顿。
这次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算是没有超过他和奥连的心理底线,起码若是真的惹怒后者,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跑过来质问这俩小鬼然后将她们打的妈妈都认不出。
哦,她俩都没妈。
神游天外的老法师叼着烟斗吧嗒吧嗒嘴,他本已做好了当倾听者的准备,正兴致勃勃的等着人大倒苦水而后以师长的身份批判一番。
找茬永远比开导来的有趣,无论是一脸不甘的咒骂还是萎靡不振的反驳,都是无趣生活中不错的调剂,就像他和奥连的拌嘴大部分是出于好玩一样,看着老朋友兼死党气得跳脚比寒冬喝上几大杯热牛奶都来得痛快。
结果没想到碰见的是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
最初的几日内他来往频繁,但只要不主动提起话茬,哪怕抽到烟叶变味伊格都一声不吭,静静的充当着几乎不存在的透明人,若不是偶尔还能听到挪动身体时衣物摩擦发出的悉索声,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突然一下伤势恶化咽气了。
——简直是完美继承了其父的无趣。
温斯顿悻悻收起烟斗离去似乎成为了日常的一部分。
伊格一点都不想和他交流感情,除了道谢和讲奥连的糗事外,二人的话题永远找不到交集,她似乎不想让自己干涉到任何人,同时也不愿意让任何人影响到自己。
大概还是没走出某些事情的阴影吧,老头百无聊赖的将培根那张毛脸搓扁搓圆,这只畜生比它的伙伴乖巧多了,起码在知道一人一狼实力差距后就不再呲牙咧嘴而是任期逗弄。
另一个难缠的小鬼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不准备充当心理导师的他决定在狂躁症自愈之前让莉芙好好睡着,反正一觉醒来也能吃能喝胳膊腿俱全。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升级版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老头对此烦躁不堪,他在得不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之前是不会把这俩麻烦放出去,更勿论按照奥连所说给伊格一点“小小”的帮助。
一星期后。
一老一少就这样面面相觑消磨时间,好似进行一场谁先开口谁就输的比赛。
输掉的是温斯顿。
他不得不坦诚面对自己在耐性上完全输给一个小孩子的事实。
“听着小鬼,我没空和你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嗯,我错了。”
“……嘎?”
老法师发出了类似野鸭被卡住脖子时的声音,事情的发展和他所想背道而驰。
在奥连的描述中,伊格俨然已成为一个对杀戮恶行放任自流乃至开始推波助澜的角色,虽然在传到他耳中时,事实真相可能已被一通添油加醋后掩盖到七七八八,但这丝毫不妨碍奥连焦急到坐卧不安。
“人们就喜欢这样的故事,没错,一定是这样,这种被邪神引诱后堕落的故事他们最喜欢了!”
在奥连的人生中,天真从未随着年龄增加而抹去。
——我才没他那么傻,世上永远不缺被蒙蔽双眼的人。
老于世故的温斯顿做好了教训屡教不改的恶党的准备,然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
“我不该纵容莉芙。”
藏在阴影处的德鲁伊长长吐出一口气,也不知是说给眼前的老者,还是自我反省。
温斯顿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
不过在二人昏迷时偷偷用的侦测法术说明,眼前的小鬼还没有坏到闪出邪恶灵光的地步,这大概可以使奥连老怀宽慰。
“即便莉芙会因此生我的气也是一样。”
法师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这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让二人离岛。
Part3
天气晴朗。
面色阴郁的青年手拄木杖,俯下腰一点点摘下伙伴身上勾住皮毛的苍耳。
“伊格能看见啦?”
“算是吧。”
伊格直起腰,朝着莉芙温和一笑,不出意外的,对方亦以笑容作为回应,熟悉的弧度令她隐约想起二人初见时那个无忧无虑的笨蛋,那个神色不掺阴霾到令人侧目的呆牧师。
来自温斯顿的馈赠让她能和蝙蝠一样不依靠双眼观察这个世界,基本没有谁会想到看上去颇不起眼的蒙眼布居然被施加了法术,酷似雕版画凹凸不平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好。
能“看”到自己一直渴求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希望你一直这样笑下去,莉芙。
“莉芙不会生气吧,我让你放过那几个强盗的命。”
浮雕中的人点了点头。
——哪怕你会不满,会不快,会厌烦,甚至最终离开我都没关系。
“说起来德莫拉有家餐馆的海鱼做的很好吃,不去试试吗?”
伊格努力制造着二人间的话题,从最初的只会蹦出毫无意义的冷笑话到现在的有模有样,所耗费的时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长。
提议理所应当的收到了赞同的回应。
“路上不许胡闹,我生气了可是会扭你耳朵的。”
故作凶恶的比比划划只是用来唬人,到时候能否下的去手都是未知数。
而她亦不清楚,这种对待孩童的态度是否会招致眼前人的反感。
时间应该还很充裕,一点点弥补自己所犯的错误大概还来得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字数2566
*黑魂3太好玩了啊完全写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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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被理应是正确路标的灯塔所引导,船只毫无缘由的触礁将四人带到了某个荒岛。
“这地方有去无回!”
瑟瑟发抖的船长及其子钻到破船内开始想办法制造木筏逃出生天。
到底是被莉芙“不过来就干掉你们”的威胁吓到,还是已被误入有海员墓地之称的孤岛吓破了胆就无人可知。
根据岛上的树木所说,这座岛上唯一存留着人类活动痕迹的只有远处的灯塔——那座将无数人诱导到此地的不详建筑,从没有走兽的描述基本可以推断出岛屿从未和大陆相连,也未曾有较大的船只搁浅于此,否则最起码也会有老鼠之类的随船生物在此安居。
原本就颇为可疑的灯塔在此刻和人为陷阱紧紧挂钩。
到底是何人所建,那人将船只诱导到此处的目的究竟如何。
一切都是未知。
若是以往,伊格铁定要刨根问底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但她现在只想快些熄灭灯塔的火焰离开此地,发掘真凶之事留待后日或是他人来做。
原因无他,仅是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仍处在和“良好”二字无缘的状态。
尤其是后者,前者只是需要复健而已。
伊格说不清具体原因,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开始出现原因不明的“走神”,甚至那种古怪的状态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走神”她都无法确定,不过起码在旁观者看来,的确像是伊格被他事所分神,心不在焉的呆愣片刻后才回到原本状况。
万幸的是,目前为止,这种莫名其妙的呆滞还未在冲突中出现过,否则莉芙肯定会发觉伊格的异常之处,这究竟会引起怎样的连锁效应伊格还未深入思考,但放在此时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是。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个看起来毫无规律的不安定因素一日未解决,她就无法确保自己不会成为莉芙的累赘。
转述完树木的话语后,二人继续动身前往不远处的灯塔。
和原本预想的有人维护不同,这栋建筑物从外观上来看已经无人照料很久,先不提被各种蔓生植物及苔藓爬满的墙体,光说是腐朽到一推即倒的木门,便可知其中并没有什么管理人员,毕竟其再不负责,也不会让灯塔破败不堪到连个结实的门都没有。
探索的过程没有意想中那么顺利,建筑内部和灯塔毫无相同之处。
迎接访客的迷宫不知道困死了多少误入其中的船员,随处可见的人类尸骸令培根有些不安,棕狼警惕的竖起双耳东嗅西嗅,呲出犬齿对着墙壁连连低吼。
幽魂鱼贯从迷宫墙壁中冒出,死于此地的船员们阴魂不散,半透明的灵体眼窝空洞伸出干枯嶙峋的双手,半张着嘴无声泣诉哀嚎想要将路过此地的活物全都留下陪伴它们长眠。
伊格目不能视物,她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周围气氛瞬间多了些原本没有的阴冷,还未有进一步行动便被莉芙拽至身后。
“不要怕。”
伊格的手被紧紧握住,力道之大以至于有几分生痛。
她很想说她一点都不怕,但某种程度上俨然已成为负担的自己,似乎没有什么资格来强调这个事实。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站在莉芙身后被其庇护,在无法用嗅觉追踪的目标面前,就连辅助也变得困难起来,视力没有半天恢复的迹象,那日忽然出现的“网”也彻底销声匿迹,一切的一切都糟糕透顶。
不光是无法解决莉芙的问题,照顾自己竟都存在障碍。
——活生生的累赘。
光芒轰在墙体上石屑横飞,被炽红圣光所慑的亡者们纷纷退去,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安全了哦,伊格。”
“……嗯。”
盲者将领子高高竖起,掩藏住其下的不甘。
那是对无能无力的自己的怨愤。
Part2
许德拉笨重的躯体重重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闲不住的培根舔舔爪子,一口咬住墙角牲畜尸体的脖颈拖到旁边大嚼特嚼。
伊格的疑惑更深一层。
手心泛出治疗术的光芒,她开始为被吐息波及的二人进行简单治疗,顺带思考下眼前形势。
按照船长所说,这座岛无人能逃出。
其余触礁的船员肯定第一时间和他们一样建造木筏试图逃离,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走进塔内葬身于迷宫,显然背后有某种力量使得他们原地打转无法离开这片海域,目前看来问题只可能出在这栋建筑内。
从一路上的结构来说,这里不仅不想让外人进来,也不想让其内的东西出去。
“视线”不由得游移到培根旁边。
棕狼反馈出来的信息有些令人意外,送来作为饲料的牲畜被宰杀的很干净,显然是熟手所为,而且岛上并没有饲养任何走兽,这些补给显然是通过地上的魔法阵传送过来——可惜伊格和莉芙都对此一窍不通,伊格最终也只能解除掉这个法阵,以免幕后主使察觉异常传送些危险东西过来。
现在看来,这个灯塔并没有被彻底废弃,起码还有人定时送口粮过来喂养此地的生物。
至于屠宰者是否清楚宰杀的牲畜会到何处,伊格一时间无法做出回答,或许他只是个普通的屠夫,仅是遵从买家安排定时定量提供处理好的牲畜而已。
接下来的旅程谈不上愉快。
像是炼金师工作室的地方布满了乱七八糟的绘画和笔记,其内所用的文字二人均无法辨识,除了能看出有人曾在这里进行过某种实验外一无所得,伊格只得收好酷肖日记或是实验笔记一样的东西继续往上行走。
盘旋向上的螺旋阶梯似是走不到尽头。
塔内所见的生物显然不是这座小岛所能孕育出的,有人精心收集齐它们饲养在塔内,充当卫兵的同时还提供足够的素材进行目的不明的试验。
除掉将雕像当做巢穴的大蚂蚁后,莉芙还意外的从蚁巢中获得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财物,这让伊格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建造这座塔的人或是人们,一定不缺乏资金和武力上的支持。
——又来了。
寒气拂面,伊格脚步停驻原地。
她又不得不被迫“发呆”了。
意识切断坠入黑暗的感觉没有持续太久,那种仿佛身体被割离的情状再次袭来。
伊格,成为了彻底的旁观者。
若不是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她说不定会很喜欢这种状态。
起码她能“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后悔,比预想中来的要快一些。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酒馆内的屠杀现场,伊格好歹还来得及留下类似不要赶尽杀绝的嘱咐,而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莉芙将冰块内的生物,一个接一个的碎至粉末。
不带喜悦不带感伤,她表情平静的走至可能还未死亡的冰雕面前,以手中的爪刃在其上重重扣下。
收割生命,现在已平常到如同只是在做像是呼吸这种发自本能的动作而已。
大概,任何可能对伊格造成威胁的存在,都已自动被她划分到必须立马抹消的范围内。
伊格不想迁怒于人,她不会也不愿意于之后责备莉芙,莉芙做的,是她认为她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伊格无计可施,她只能寄希望于脱险后的谈话会有结果,若是之前的莉芙,估计会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原因和对策吧。
但这并不是之前那个笨笨的、连朵花草都不忍伤害、会开心的和陌生人打招呼、以笑容面对所有困难艰险的小牧师了。
——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啊,伊格。
情绪波动时的例行祈祷没有起到半分作用,只让她在名为自责的泥潭越陷越深。
*3069
*并没有什么刀子请放心观看
*不保证没有坑
*然而坑没人看出来那就不叫坑
*当然强迫症肯定会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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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留给伊格迷茫现状的时间并不多,哪怕她彻头彻尾都不清楚到底在莉芙身上发生了什么。
就连询问状况在此时也成为了一种奢侈品,因为事态的走向在无法预测之余也不给她留下半点空隙。
她的记忆时点仍停留在那个下午,那个被莉芙剖开肺肋用手握住心脏的下午。
之后即为一片黑暗,以及随之而来的无尽坠落感。
深渊的底部为双一闪而逝的异色双眸。
复苏的媒介同为浓厚的血腥气,只不过是来源于他人。
盲者从自己无法察觉的浑浑噩噩中清醒,足下遍布断肢残骨。
伊格想发问想说话,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发现自己的口咽僵硬似乎已暂时性忘掉语言技巧,这种情况她只在那些昏睡多年后清醒的病患身上见过。
衣服的触感和原本的皮甲不同,大约是接近于宽大布袍,扎起的头发也被放下,长度早已超过自己修剪后的适中范围。
似乎亦有织物遮盖住双眼,这点倒是和其他盲人相同。
茶砖在远处狂吠示警,而伊格也本能的想离开这处透着古怪不详气息的地方。
前提是找到莉芙。
死亡伴生于身侧,沉默的杀戮仍在继续。
小小的林中回荡着的仅有不时的惨叫,衬着肢体撕裂的闷响。
经由神术辅助后的嗅觉异常灵敏,伊格所寻找者的位置赫然存在于战场中央。
——浑身溅满他人鲜血。
胸前早已愈合并烙下疤痕的伤口一阵灼痛。
她不愿细想莉芙现在扮演的是何种角色,但直觉却隐隐约约的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切全是由莉芙造成,而导致莉芙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正是自己的轻率举动。
残破的脉络需要时间理清,但不是现在。
渴血的荆棘从地面钻出,深深扎入意图劫持人质者的血肉。
“人偶,人偶动了!”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刺得她耳膜生痛。
最终,莉芙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即便有满肚子的疑问,伊格还是一股脑将其全部塞回肚里,同时选择以尽量正常的态度对待所有的异常。
比如为什么会被追赶,为什么面对这些无意取二人性命的追兵莉芙会痛下杀手。
如是等等。
伊格迫切的需要某件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她怕她哪天忍不住出言询问事情原委以至于刺伤对方,哪怕导致此种后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她不想错上加错。
原因或许不止这些,伊格自己完全没察觉到,她所逃避的不但是莉芙的改变,还有对方在被盘问后可能会漠然的叙出“这一切全都是你的错”。
而伊格也的确找到了件迫在眉睫的事。
茶砖老了。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诱因或许是和那些莫名其妙追兵的战斗,也或许是多日昼夜颠倒不眠不休的赶路。
就这样忽然在某个清晨,伊格没有被小狗湿漉漉的舌头舔醒。
她摸索着抱住毛绒绒的小动物揉弄双耳,若是往常肯定会有示意不许停手的吠叫回应,而不是现在这样仅是有气无力的哼哼几声作罢。
试探性的伸手到小狗嘴中,牙齿也不出意外的出现松动。
抱养茶砖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事,具体日期不详。
伊格只记得那是个下雨天,她正和往常一样对着天花板发呆——森都的雨季带来的不仅是过量的雨水,还有能让人脚面都陷入其中顺带粘走拖鞋的大片泥泞,她毫无加入门外摔泥巴炮孩子大军的想法,因为她可没有尽职尽责的家长来清洗弄脏的衣物。
走街串巷的小贩倒是很乐意碰见这种天气,某些爱干净的精灵们也不愿意冒着大雨出门弄脏他们的鞋子,头戴斗笠身披雨衣的商贩们会热心提供上门叫卖服务,顾名思义,就是用小车推着堆用桐油布盖住的生活必需品从市集赶回村落,一路上叫卖吆喝吸引顾客。
当然价格肯定也是高了点,不过不想当字面意思上的泥腿子也只能捏着鼻子乖乖掏钱。
“茶砖”就在这时被当做购买茶砖的赠品送到家中。
那时的它似乎就已经不小了。
——大约……比现在小上那么一点?
凭借触觉丈量大小的手在茶砖身上胡乱游移,后者抬了抬眼皮又沉沉睡去。
她还记得二人结为伙伴后,已不再年轻的小狗经常挂在嘴边的愿望——想回家。
茶砖无法表述清楚自己从何而来,它只知道自己出生在附近有片又咸又苦水域的地方,人类都管那摊巨大的水塘叫“海”,刚睁眼没多久的它即被买主抱上旅行马车随着商队四处迁徙,直至遇上下一个买主伊格。
原本在时光冲刷下被逐渐淡忘的闲谈蓦然浮出脑海,连带着还有提到故乡时茶砖兴奋到叫个不停的模样,老态顿显的小狗已无足够的精力继续长途行走,就连白昼时也基本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终日懒洋洋的缩在伊格怀里一动不动,若不是还能触到腹部的起伏,伊格定会误认为它已离世。
像和所有老去的生物相同,每每交谈时它提起往事的时段越来越长,絮絮叨叨阵后没了力气复又打着哈欠沉沉睡去。
奥连的多封来信被莉芙一一收好,但对方似乎不甚情愿念给她听。
“……被骂了吗?”
莉芙低低的“嗯”了声。
“信中还说,回菲薇艾诺会有危险,伊格家周围经常出现被不明身份鬼鬼祟祟的人,奥连先生没法把他们全部赶走。”
顺带有意无意隐瞒掉奥连受伤的事情。
耷拉着耳朵假寐的茶砖突然抬头咬住伊格袖脚,口中呜呜作响。
它想家了。
不是仅存于记忆中支离破碎的出生地,而是它渡过大半生命时光的菲薇艾诺。
故乡太过不可企及,它只是希望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安度晚年。
只要茶砖还是伊格的动物伙伴一刻,它即无法享受到应有的安宁。
伊格没有多说什么。
将由莉芙代笔的信件托付给路过鹰隼,她抱起垂垂老矣的茶砖开始为它最后一次梳理皮毛,附加了神术的信应该会送达养父那里,这应该是唯一一个能满足茶砖愿望的办法。
它太老了,老到连是否能独立回家都无法保证。
“我们去德莫拉吧,那里应该有海。”
——至少啊,我想在你死前,去见识下你口中念念不忘的景色。
盲人轻轻开口。
茶砖没有半点反应,解除友人关系的二者,已不能像平日那样不借助神术自由沟通。
莉芙无条件赞同。
“能在这里多停留一天吗?我有点事情要做。”
莉芙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林中微风拂面树叶沙拉作响,就像和茶砖初次交谈的那天一样。
——喂喂喂,咱可是出生在海边的狗啊,海边啊海边,你个小毛孩肯定没去过的。
活泼的小狗尾巴一甩一甩,脸上写满了得意洋洋。
而当时的伊格只顾着疑惑,为何被感召而来的是自家饲养多年的小胖狗。
即便双目不能视物,在祈祷时她还是习惯性的闭上双眼。
恍惚间浮现于目前的却是从未目睹过的景色。
伊格“看”见条鲜血与白骨所织成的道路。
宛如红毯。
新伙伴是只棕红色的狼,虽然是看起来很像狗的那种。
“它叫培根,父亲是狗母亲是狼。”
伊格走出树林的时刻比原定时间晚了些,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祈祷后神色间难掩倦意。
不过唯一的在场者不会质疑她的起名品味。
被口述景色的旅程正式开始。
Part2
腐朽的死亡气味异常浓重,这是二人路过的第一个村庄。
莉芙掉头就走。
伊格愣了下紧随其后。
她不是没有感到过困惑,她只是努力的对所有异常试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或许真的就能什么都不知道。
自我欺瞒不知还会持续多久,随着时光缓慢推移伊格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在需要交涉时出面交谈,其余时间默默听着莉芙讲述周围见闻。
至于大开杀戒什么的,管他呢,莉芙开心就好。
反正目前为止撞上来的都是些找死的家伙,既然莉芙想解决掉那怎样都无所谓,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得了。
伊格不知道自己的心态变化是好是坏,但她现在看着横尸遍地的场景已毫无罪恶感。
她只关心莉芙有没有受伤。
从不忍斥责变为不愿斥责,最终归为熟视无睹,不得不感叹惯性的力量太过强大。
偶尔也会诧异于为何自己转变的如此之快,但好像除了“莉芙会变成这样这都是你的错”之外得不出任何有用结论。
伊格目前没有挽救错误的方法,她曾试过道歉但却莫名惹哭了莉芙,这让她“不在谁对谁错上提出任何意见不说多余话”的方针更加坚定。
时间或许能抚平一切吧。
盲人神色恍惚。
第二个村庄,碰到了个长吁短叹的老板。
伊格不清楚到底该不该管这桩闲事,但她又摸不准莉芙此刻到底心态如何。
“……请问,有什么事吗?”
口中话语先于思考结果而出。
——又说多余话惹上多余事了,莉芙肯定会不开心的吧。
不过结果并没有想的那么糟。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