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进入那个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麻醉的作用持续了大约四个小时,在赫西亚清醒过来,离开现场并通知研究所的时候,岛一侧的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随即监狱出现了暴动,据说自从建成以来从未失效过的安防系统突然无法运转,一部分犯人趁机从里面跑了出来,虽然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但他们身上佩戴和植入的定位装置陆续被清除了,监控设备上,那些代表他们的标志就这样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策划暴动的组织显然是有备而来,然而,似乎有种古怪的力量左右着他们的行动,事情并没有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发展,不久,一部分受到心智影响的“羊”竟然恢复了意识,在前往东岸码头的途中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随后,更多的能力者出现了力量失控的迹象。
混乱、不安、忙碌充斥着岛屿的每一个角落, “牧羊人”和大部分“牧羊犬”们竭尽全力保护“岛”以及它的居民的安全,并试图恢复稳定的秩序。终于,在不少建筑物被毁坏,不少具有强大力量的能力者离开弗罗恩之后,那个自称“列维坦”的组织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岛屿的管理者开始把目光转向这次事件造成的损失,他们清点人数,整理被离开的能力者带走的数据资料,为它们的泄露制定计划,并做好最坏的打算。
而“牧羊犬”就在监狱某栋办公楼角落的谈话室里迎来了新年。
2、
名为谈话,实际上只是维稳科直属上司的教训,以及教廷管理人接连不断的讯问,甚至连研究所的人都出现了,他们不让他休息,给他装上测谎仪,从仪器中取出金属电极连接到他的太阳穴,给他注射药剂,提这样那样的问题,想要弄明白“牧羊犬”有没有受到精神控制的影响,以及他是不是在“核心档案失窃”的过程中出了一份力。
自始至终,赫西亚平静地接受了每一项测试,明确地回答了每一个提问,即使是那些执行者都觉得令人难堪或屈辱的,他也只是看着提问者的眼睛,把目光稍稍放低,用清楚的声音陈述着。
“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我受到了欺骗,但这不是借口,这是我的失职。”
“这无疑是非常严重的罪行。”
“我会尽全力找到他,弥补这一切。”
“倘若事情变得无法挽回,我不会犹豫。”
“牧羊犬”的进退应对找不出一点缺陷,甚至连教廷管理人中都产生了不同的观点,一部分相信他的立场、他的经历和他的信誉,另一部分对这种毫不动摇的态度反而产生了怀疑和恐惧——假如这一切都是假象,这个人就太危险了。
白色的灯光投射下来,灼热耀眼得似乎让一切都无法隐藏,他开始显露出疲惫,眼神变得涣散,嘴唇干裂脱水,汗水从前额上流下,但是所说的话没有丝毫改变。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暂时放任他自由行动。
3、
直到他站在那扇门前,看着里面的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件件检视、翻弄、寻找房间里的物品,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鞋印时,从身体里抽离出去的情绪才像河流在堤坝后面涨水一般,慢慢升腾、奔涌,重新灌注进那完美无缺的壁垒。
几年间他一步也不曾踏入这间寓所,但曾无数次想象过这房间里面的气氛和摆设,以及那个人是如何在这里,或悠闲或忙碌地度过每一个日子的。
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前厅里摆放着灰色的长沙发和茶几,浅色地板显得干净整洁,墙上钉着置物架,堆着杂物和用来打发时间的书本。从墙壁的一侧可以看到后面的书房,里面放着原木色的书架和桌面稍稍倾斜的写字桌,以及像电子垃圾一样弃置一旁,躺在纠缠着的电线和插头之间的处理终端,里面的数据存储器显然已经被拆卸带走,只剩下铁皮外壳上黑色的缺口,像头骨上的眼睛一样空洞而无意义地瞪视着匆匆来去的人。
前厅另一侧打开的门后面是卧室,大概是由于主人的睡眠容易被光线和声音影响,窗子前垂挂着稍显厚重的窗帘。床铺两侧各有一个矮柜,一面墙旁边放着衣柜,除此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有的抽屉都被打开,为数不多的摆设从它们原来的位置被移开,露出下面颜色稍有不同的痕迹,衣服被扔到床上,纸张散落得到处都是,凡是带有数字、符号、笔迹的东西都被摊在眼前仔细检查,假如那个人亲眼看到这一切,大概会表现出相当的反感吧。
——如果是以前的“他”的话。
赫西亚轻轻摩挲着圆形的金属门把手,向房间里走去。
——这是那个人触摸过的地方吗?
——他会不脱大衣就躺在这里休息吗?
——透过这扇窗可以看到远处教堂的尖顶,他曾经把目光投向那里吗?
——他的脸颊接触过这洁白柔软的织物吗?手指触摸过这些书脊吗?这地方涌出的温暖水流,沾湿过他的手心吗?
似乎每向一步,原先坚实稳定的某种东西就发出轻微的断裂声,再一点一点地剥离、破碎,那道堤坝出现了裂痕,细细的水柱从那里喷溅出来。
接着,青黑色的岩石就在汹涌翻卷的湍流中散落,沉入白色的飞沫之中。有头巨兽在那水流中抬起头来,发出无法抑制的悲哀咆哮。
自己的选择终究还是错误的吗?长久以来深埋心底的信仰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阻碍和累赘,拖着枷锁的自己不可能追上他们的脚步,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信赖,倾注在别人身上的关注并不会得到回应。就像里洛尼亚古老的谚语。
“沙子里取不出水,冰里取不出火焰,空虚之中只能取得空虚。”
非常疲劳,非常痛苦,仿佛每次呼吸都有灼热的空气要把胸膛里的东西烧尽一样,真想就这样合上眼睛,忘记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然而,明知如此,那低沉的,像号角一样的悲鸣,仍然无法平息。
4、
“牧羊犬”有意避开同僚们投过来的目光,在房间里继续巡视。周围好像充斥着那个人的幻影,他必须努力克制,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让自己不被想象淹没。
他走进卧室,幸好这里暂时没人进来。
于是,赫西亚轻轻地合上门,背靠着墙壁站着,想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突然他看到衣柜中间一层里的大衣和毯子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
——啊,难道是……
他稍微把排列在一起的大衣和外套向里推了推,果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两层薄毯之间伸出来,发出微弱嘶哑的叫声。
摩卡的爪子脏兮兮的,尾巴和耳朵沾上了泥水,不知它这几天躲到哪里去,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回来钻进这个地方的。赫西亚用一只手把它托起来,仔细检查它有没有受伤。
还好,小猫看起来有点虚弱,但圆圆的眼睛没有失去神采。
赫西亚左右环顾,试图在周围找一找能把小家伙带走的东西,这时他注意到,某件大衣下面有个黄色的圆形物体。
小猫大概是被这东西吸引,才钻到衣橱里的吧。
他弯腰拾起那个小球,这是一张长方形的便签纸揉成的纸团。把它展开以后,末端有个孔雀羽毛一般的装饰,便签上用黑色墨水笔写着一串数字。
直觉让他认为这是某种很重要的线索,于是“牧羊犬”把它重新折好,放在上衣口袋里。他俯下身,把脸靠近那件毛呢外套,嗅着上面若有若无的清洁剂、消毒水和烟草的味道。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5、
连续几天海面上都有风浪,码头的船只都被牢牢固定好,附近的游船和渔船不再行驶,连远方那座岛屿的出入许可都暂时停止了。
强烈的风吹散了天顶的云,让夜空显得更加高远寒冷,星星在头顶闪闪烁烁,好像在寒风中战栗一样。
洛伦佐坐在码头的游艇里,调整了一下面前台灯的位置,往茶杯里倒了些开水,之后继续舒舒服服地躺在扶手椅上,翻着手里的报纸。外面摇摇晃晃的黑影并不会影响他什么,教会给他的待遇不错,不仅抹消了以前作为盗窃团伙一员时的犯罪记录,还给了他相当程度的自由。没有工作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开着这艘船到海上转转,而碰上天气不好的日子只需呆在船舱里,这里设施齐全,安静舒适,和陆上任何一个被称作“家”的房间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有艘驳船摇摇晃晃地停在了码头旁边。
“啧,真麻烦,教廷那帮家伙又有什么打算,不能挑个风和日丽的时候吗?”
洛伦佐一边腹诽一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次有多少人……不会吧?”
他看到驾驶室里的灯灭了,里面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用手电筒照了照,接着对对方喊道。
“只有你一个吗?听说最近那边出了不少事,结果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反应?”
他指着已经隐没在夜色中的岛屿,变成黑影的岛现在看起来,就像海面上仰面朝天躺着的巨人。
男人低头看着黑头发黑眼睛、深色皮肤的小个子,只是向他报以微笑。
“这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进行的,暂时不能算是公开行动。也许不久会有更多人前往内陆吧。”
“好,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身份证明,驾驶证,公寓租约……汽车钥匙,这次不要再出事故了。”
“上次的事故不是我造成的。”
“总之都一样!拿好就快走吧,外面太冷了。”
“对了,这个暂且帮我保管一阵,如果没有人回来取,你就拿到古董市场卖掉好了,识货的人应该能出个好价钱。”
男人朝洛伦佐抛出一个小小的物体。
洛伦佐用手去接,险些把它掉进摇摇晃晃的船舷、帆索与缆绳下面那幽深的黑色水面。
不过幸好他以前的敏捷还没丢得一干二净,洛伦佐牢牢抓住那个小东西,却感到有根尖利的刺戳了手指一下。
放松手的力道,他看见手心里躺着一枚十字架形状的别针。金色的藤蔓与树叶灵巧地缠绕环抱着某种晶体,在微弱的光线下像一块红色的冰。
“这是什么,珠宝吗?”
“算是吧。”
“看不出是很贵重的东西……这是什么?”
洛伦佐用手指摸索着十字架背面凹陷的字母,在手电筒的光下试图辨认那个以古代里洛尼亚语铸成的句子。
“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盼望,盼望不至于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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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乐,并贺新年!今天的退却是为了明日的反攻,让我们再推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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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争取连续起来……
1、
——“珍惜自己所有的人是受祝福的,因为他们将得饱饫。”
——“哀恸的人是受祝福的,因为他们将受到安慰。”
——“良善的人是受祝福的,因为他们要获得家园”
——“纯洁的人是受祝福的,因为他们能看见天主。”
赫西亚记得礼拜日唱诗班所吟诵的歌曲,似乎从这岛上的机构建立开始,唱诗班在重要场合总会唱这首歌。
教堂内部的空间十分广大,要完全仰起头,才能把那些让人眩晕的高耸立柱、立柱之间弧形的肋架拱顶,以及圆形穹窿上的天顶画尽收眼底。那些精巧的纹饰,生动而富于表情的壁画人物,以及彩色的教堂玻璃无一不呈现出一种宏伟、崇高、美丽而又哀婉的气氛,尤其是当夜幕降临,柱子与拱顶投下深重的黑影,布道坛前面一排一排的长椅像是跪坐在十字架下的人形,整个空间沐浴在模糊的橙色烛光中时,那种感觉如同有人伸出手臂,紧紧拥抱着自己一样。
而唱诗班的歌声,就像是从心底传出,直接与神灵进行对话一般,高亢、纯洁、悠扬、饱含情感。即使并非信徒,在这种场合也会受到深深的震撼,那声音时而凄切悲伤如同求告,时而像号角一样强烈而富有力量,时而又轻柔空灵,像是经历了许多苦难,最终到达了应许之地,从遥远云端传来的安抚。
请宽恕我,请祝福我,请帮助我。人们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这种愿望,就算平时对教廷充满鄙视和唾弃,或是仅仅只敷衍了事地遵循岛上习惯的人,在这一时刻心中的抗拒也会产生一丝缓和。
因为家庭的原因,赫西亚很小的时候就在附近的教堂里领过洗,长久以来他从信仰中得到力量、得到慰藉,但从未想过为自己祈求得到什么。
请让家人过上平静富足的日子,请让恶人受到惩罚,请保护弱者,请让心灵破碎的人找到寄托,请填补那些缺憾和不足,请让那些满溢出来的怒火和恶意平息,并非祈求这些事情的发生或降临,而是在亲手去抓住结果的时候,明确地传达自己的意志。
——我将会按照您的指引去做,但倘若一切无法顺遂人愿,那我将把它当做磨难与试炼坦然接受。
他从窗外看着装饰着彩带和槲寄生树枝,悬挂着闪亮的各色彩球的礼拜堂,那里一如既往闪烁着温暖的烛火。唱诗班的孩子们穿着白色的长袍,为了配合节日气氛围着红色围巾,他们的眉毛和睫毛都被光线染成金色,脸颊微微发红,正把乐谱翻到后面,准备开始唱节日晚餐前的歌。
2、
大厅里回响起了轻微的响声,那是桌椅碰撞和衣衫摩擦的声音,坐在大厅中间长桌周围的人站起来,打开面前的乐谱,随着飘过上空的唱诗班的歌声一同唱了起来。
如果唱诗班的声音是划过高天的飞鸟,那么岛上住民的合唱经过房间的共鸣,听起来就像远方的沉雷一样,许许多多不同年龄、有着不同经历的“牧羊人”、“牧羊犬”和“羊”,以不同的音调,从嘴里吐出相同的词句。
——“为义而流血的人是受祝福的,因为天国是属于他们的。”
不,现在那扇门再也不会开启了,罪孽不会被宽恕,也不会消除,自己将被留在黑暗之中。
即使如此,“牧羊犬”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可以祈求一件事情吗?
汇聚在一起的声音的洪流一直旋转、上升着,最后消失在夜空之中。随着呼吸,“牧羊犬”的鼻子和嘴巴附近产生了薄薄的雾气。他靠在墙壁上,仰望晴朗夜空中闪烁着清冽光芒的星星,轻轻地和准备开始节日晚餐的人们一起唱完了最后一个音节。
3、
弥撒结束了,礼拜堂就像开始午间休息的教室,突然变得喧闹起来。食物的香气从房间里散逸出来,似乎让墙壁外面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度。
“前辈,换班了。”
卢卡斯推搡着不情不愿的柯特从礼拜堂里出来,后者还捧着一大盘锡纸包裹的肋排。金也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啊,不用这么快的,你们可以在里面多待一会儿。”
赫西亚和他们打了招呼。
“里面很快就要闹过头了,如果有‘黑羊”突然暴走的话,还要拜托前辈咯。”
卢卡斯笑着回答。
“那你们两个姑且在这里站一会儿吧,我带柯特去接待处。”
“唔……”
柯特一副想溜走被戳穿了的表情,只好跟着赫西亚绕着外面的通道走到教堂正面。
因为进入教堂的人需要做简单检查,至少是让维稳科的成员辨认一下面孔,正门不远处支起了帐篷作为临时接待站,除了维持秩序和登记,这里还兼做失物认领和分发一些小礼物的工作。
上一班在这里值勤的是道格拉斯和玛尔斯。换班的拉尔夫也已经站在一边等着了。赫西亚把柯特按在椅子上,朝他们开玩笑。
“为什么没打扮成圣诞老人呢?”
“好主意,那么你先装成驯鹿如何?”
“请看好这小子。”
“没问题,会给他戴上脚镣拴在树上的。”
几个从宿舍方向走来的“羔羊”在附近探头探脑,显然是想避开弥撒直接参加晚宴,发现维稳科的成员看到自己以后,露出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
“嗯,这个时候主菜大概已经上齐了吧。”
拉尔夫弯下腰把四位少年的名字写在登记簿上,又在他们每人手里塞了一支薄荷硬糖。
少年们很开心地跑走了,随后,更多的人陆陆续续涌向教堂,其中也包括不少并非能力者的普通居民。
4、
三位维稳科成员走进礼拜堂,餐桌上一开始的秩序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大家一边说笑,一边从桌上取着食物,有些人的脸上已经开始泛起红潮。一些年纪较小的“羊”和“牧羊犬”甚至开始用点心相互投掷,不过很快就被神父们制止了。
赫西亚用目光搜索着长桌两侧坐着的人,但没有什么收获。这时,他看到赫拉斯神父正站在墙角装饰的彩带和气球下面,和别人聊着什么。
“赫拉斯神父,您好。”
“啊,是您,圣诞快乐。”
几天前,岛屿上一年一度互赠圣诞礼物的活动刚刚结束,想要参加的人把自己的礼物包装好,放在教堂前面的圣诞树下面,之后由教会的工作人员根据登记的名字和编号为大家抽取。
当赫西亚拿到那个重得吓人的纸包时,稍稍有些吃惊。礼物是用显得干净朴素,又不失色彩的包装纸包着的,手法相当专业。
打开包装纸,里面是本装帧精美的字典。致以祝贺的小纸片上并没有署名。
大概是为了岛上的学生准备的吧,尽管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范围,这仍然是一份值得珍惜的圣诞礼物。
但是,赫西亚把它插进书架上的缝隙里时,感到纸页之间夹着什么东西。
他打开字典,惊讶地发现那里面是一枚金色的书签。
书签是十字架的形状,下面印着弗罗恩教会的缩写,显然不是字典的附赠品,这本字典上面没有指印也没有折痕,完好得像新的一样,难道曾经是谁的所有物吗?
仔细回忆了自己认识的每个人的日常习惯和随身物品,赫西亚还是想不起谁会是所有者,在他几乎打算要把这东西拿到科室做个指纹鉴定的时候,突然回忆起了以前某个礼拜日,在布道坛上看到的,摊开的圣经。
“我觉得这不是字典的一部分,这是您的个人物品吗?”
“哎呀,真没想到,居然会忘了这个……这样不署名不就没意义了吗。”
年轻神父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其实你可以把它留下的,不过,还是谢谢。”
“虽然也想过您会这么说,可万一是非常重要的物品,会造成不便……能收到您的礼物,我觉得非常幸运。”
赫西亚把那枚书签放在神父手里。
赫拉斯嘴角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可是还不够幸运,你想要的不是这种不署名的礼物,而是写着寄件人和收件人的那种吧。”
“牧羊犬”的肩膀轻轻地抖了一下。
“这里是不是太热了,连您都在开这种玩笑。”
“啊啊,我偶尔也想要轻松一下,也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努力……”
神父的话突然被要把耳膜震破一般的大喊大叫打断了。
“圣诞夜的话!在槲寄生下碰到对方要接吻!”
赫西亚扭头,看到杰罗姆正站在餐桌上,踢开装着鸡骨头和吃剩色拉的盘子,把盛满起泡酒的杯子高高举起,旁边几个神父正趴在桌子上,奋力向他伸出手,想把他从那里拉下来。
“先从自己做起的话,也会得到相应的回报,今天是平安夜,是宁静的夜晚,祝福的夜晚,放松一点,抽点时间做想做的事情,会有好运的。”
向一片混乱的中心奔去的时候,赫西亚看见青年神父眯着眼睛,用与年龄不符的深沉目光注视着远处的某一点。
他不确定是不是听清了对方的每一句话,不过,就先照这么理解好了。
5、
漫长的晚宴终于接近尾声,来访者陆续站起来,从杯盘狼藉的餐桌前离去,从一楼大厅一侧的休息室走出来的赫西亚,突然感到一旁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他转过身,刚好看见那个一直在寻找的,金发的身影。
“文森特医生?”
披着长风衣的样子和平时不同,但走路的步伐一模一样,他显然是听到了,脚步却加快了不少。
“医生?!”
终于不能装作没听见了,金发青年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你好,赫西亚……呃,不,格鲁内瓦尔德先生”
“称呼名字就可以了……今天的晚餐还满意吗?”
“唔,还好……”
文森特的脸颊有点发红,眼神不住躲闪。
“有点热……”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地在脸颊旁边扇着。
因为喝了酒精饮料?还是人群太拥挤了?这里真的那么热吗?“牧羊犬”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接着把目光移回对方脸上。
“饼干……顺利送出去了么?”
“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拿到了……我自己都没勇气尝。”
“我有东西要给你,圣诞礼物。”
“……?!”
赫西亚小心翼翼地从大衣下面拿出一个大大的纸盒。确切地说,那是个纸板箱,上面还开着小洞,里面发出轻微的抓挠声。
文森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医生上次说没有养过宠物,这么做可能有点强人所难,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会妥善处理的……”
纸箱盖子稍微打开了一点,一只白色的爪子从里面伸出来,又缩了回去。
接着,是小小的、粉红色的鼻尖,细细的胡须、毛茸茸的耳朵。奋力挣扎了几下以后,一张带着斑纹的面孔从纸箱的缝隙里整个挤出来,用绿色的圆眼睛打量着闪亮的圣诞彩灯,以及面前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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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85334/
*强行借用神父,如有OOC请戳
*终于可以向月底发进……
1、
就算与研究所的成员接触过不少次,看到施耐德教授驱使着两条像鸵鸟的脚一样的机械代步器,一边发出嘎吱声和轻微的电流声一边从他们面前离开的时候。维稳科和神慈科的成员们还是全部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卡维莱克“啧”了一声,向他的部下挥了挥手,接着瞪视了神慈科的成员们一眼,分开人群离开了。
于是,大厅里就只剩下维稳科的全体成员,一部分神慈科的搭档,以及披着白色外褂的研究员们。
“请稍等一下,我们去做一点准备。”
麦格里斯露出了抱歉的表情,接着匆匆操纵起了什么仪器。剩下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彼此。
三个机构成员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是很少的,典狱长和神慈科的幕后支持者向来水火不容,如果不是新技术对两人都有着同样的吸引力,以及两人之间存在的某种奇特的竞争心理,维稳科的成员们几乎无法看到这么多神慈科聚在一起,其中甚至还有从来没有表明过身份的人。
“结束以后会不会被灭口啊。”
柯特小声嘟哝。
“在那之前就会被研究所消耗掉吧。”
阿多尼斯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
赫西亚看着小声议论的同事们,又打量了一下两两聚集在一起的神慈科,即使领导人的理念不同,双方成员里还是有私交很好的人在。不过目前,大家似乎还没摆脱执行任务般的状态,彻底忘掉自己的身份,两边的气氛依然存在着微妙的差异。
直到研究员们在其中充当了缓冲,开始不停地挨个问他们各种问题,并在三维立体投影的键盘上挨个输入这次进入实验室的人员档案的时候,大家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开始打破僵局相互打起招呼。或许只有在一点上,维稳科和神慈科能够当即达成共识,那就是研究所的家伙们,都是一群一视同仁地把他们当做实验对象的怪人。
2、
神慈科的人群里有人走来,冲赫西亚挥了挥手。
“嘿。”
“你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像是那边的人了。我刚刚都没意识到那一群是单数。”
赫西亚笑着回答。
“只是去打听点现在的事。”
格莱特轻轻地耸了耸肩。
“新的搭档已经指定好了?他没来吗?”
格莱特点点头,赫西亚看着与两个组织都有很深渊源的“幽灵成员”,没有接着追问下去。
“还真是辛苦……啊,瑞坦。”
“赫西。”
同他擦肩而过的“黑羊”也朝他点了点头,走到一边盯着某个玻璃柜里的展示品。他的搭档马克则在一旁坐着,摆弄手里的打火机。
瑞坦•林兹和赫西亚一样,都是在少年时代来到这座岛屿的,由于两人年纪接近,彼此都相当熟悉,“黑羊”身上背负着沉重的阴影,不过,自从有了新的搭档之后,他渐渐开始恢复了往日为人处世的态度。赫西亚衷心希望他们能够相互支持,平安地生活下去。
作为以保护、引导“羊”,维护人类与能力者之间秩序的维稳科一员,赫西亚不认同神慈科手段高于目的的行事方式,也不认为那个行踪隐秘的“首领”能把事情引导向更好的方向。但是,他对神慈科“搭档”之间的信赖关系,一直怀着某种尊敬和憧憬。
即使被人驱使,去达成并非自己所愿的目标,即使必须走向黯淡悲惨的终局,他们在搭档期间都是彼此不可或缺的依靠,都必须给予对方全心全意的信任。
“神慈科”有着独特的筛选标准,但赫西亚从调离维稳科的“牧羊犬”那里听过,合格者会收到通知,也有拒绝的权力。在场的阿达西尔和柯尔特、瑞坦和史利韦斯特、Frey和Elvis、艾肯和威利、莫伊和谢尔盖、罗可和门萨,以及小个子的白川,还有跟在他身后一脸困惑的布莱克,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没有拒绝,而是选择加入了这个充满危险,随时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的组织?
——会不会是因为,经历了许多失去、许多离别的他们,最终在那里找到了牢不可破的纽带呢。
“……好了,久等了,欢迎大家来到研究所,装置已经全部调整完毕,请你们睁大眼睛看这场表演吧。”
嘴角有伤的“羔羊”眯起了眼睛,为他们打开通往地下研究设施的门。
3、
“啊啊,没想到那种爆弹狂魔居然也是研究所的啊。”
“你有什么资格可抱怨。”
不管是如何身经百战的战士,穿越过怎样惊悚诡异、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这些“羊”和“牧羊犬”在研究所的成员面前,无一不像小学生一样服服帖帖。走廊上的灯亮了,他们跟着那群穿着白色外褂的研究员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通道。
“这感觉简直像学校组织的博物馆参观。”
“不,名义上是学校组织的博物馆参观,其实是大规模的地下器官买卖吧!”
“嘘!他在回头看我们了!”
“从进了这道门之后,除非得到我们的指示,不要随便乱碰任何东西哟。”
莫里森扭过头,冲身后的来访者们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即使得到指示,我也不想碰,不想拿,不想吃、不想喝他们提供的任何东西……”
“同感。”
赫西亚和玛尔斯并排走着,他打量着四周,即使经常出入研究所,这个地方也只进入过一两次。墙壁、天花板和地板看起来都是相互咬合的平整金属,上面有几何形状的裂缝和凸起。据说这个空间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开启和闭合,还可以根据需要抽掉空气,或是改变重力场,用以运输珍贵的实验用具。甬道两侧有半月形的机械门,通向各个不同的方向,让人难以估测地下实验区域的面积。
——真是奇妙。
他们看着研究员们使用虹膜识别的密码锁打开墙壁上的门,从里面拉出一排排像抽屉一样的枪械柜,为他们展示新型的远程射击武器。
“给你们的,弹头附近有个胶囊,击中目标后会在体内破裂,浓缩的“药剂”会释放出来。虽然不如直接的摄取和碰触,应付紧急情况也足够了。”
接着是堆满木屑的箱子,带着口罩的诺夫莱打开了某个开关,箱子上方的叶片转动起来,用新鲜空气替换掉了灰色的烟雾。他从里面取出正在颤抖的实验鼠,用一根细细的针管注射了一点透明的液体。
“强效解毒剂,在一小时之内注射都有效……嗯,人类也可以用。”
接下来是在虚拟屏幕上演示的运输装置,可以乘上去的便携式飞行器,提高和控制能力者恩典效果的植入式芯片。
在Sariel给神慈科成员讲解某种干扰设备的时候,赫西亚找了个机会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想看看从一进入研究所就在找的那个人,会不会匆匆从台阶上走下来。
但是,空荡荡的走廊两端什么也没有,他只好返回实验室,在两排铺着坐垫的椅子上找了个空位坐下,看研究员们说明下一件发明。
李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把脸转过去,一脸专注地继续听起了讲解。
4、
“这可真是……”
“马上就能投入实战了吗?真是太棒了!”
“简直不敢相信,研究员的脑袋都是怎么长的。”
“阿什,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亏你能什么也不说地坚持到现在。”
经过各种说明、测试、模拟实验,被采集了各种各样的数据,“牧羊犬”和“羊”们都已经快要感到疲惫了。不过新的设备和武器像真正的“圣诞礼物”一样,激起了他们的兴趣,他们在引导下朝出口走去,一路仍然在热烈讨论着。
走上台阶,地下实验室的门在大家身后封闭了。这次演示需要的身份验证信息都已经悉数清除,看来一段时间内,要想再次进入这个地方,需要办理非常繁琐的申请。
赫西亚有点遗憾地看着光线充足的一楼大厅。
——非常精彩的展示,但是……
“真是吵闹,所以说,实验体一下来得太多也很麻烦啊……”
就在他快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站在两株绿植之间的金发青年。
“文森特医生?”
“坐下。”
文森特背靠着墙壁,头戴耳机,正低头看着手里像平板电脑一样的设备,他没有回应,只是抬头注视着赫西亚,示意他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
“刚才一直没有出现,是在忙别的事情吗?”
赫西亚扭过脸注视着他。
“……低头。”
“牧羊犬”诧异地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提出异议,而是顺从地垂下了头。
虽然不是在“外面”,也不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把颈部动脉暴露给别人的动作还是让他本能地感到肩膀传来一阵僵硬,接着,脖子后面传来金属冰凉的触感,然后是“咔嗒”一声,皮肤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好像被虫咬了一样。
“医生?”
“现在出去。”
“……”
“到外面稍微走远一点,五百米左右,然后回来。”
大概是刚才展示会上没看到过的设备吧,已经习惯了文森特这样的说话方式,赫西亚只是站起来,通过自动门走了出去。
——感觉像是某种金属项链……不,项圈。
他摸着颈部的环状物体,刚才从里面伸出的细小的金属针头已经缩回去了,外面有一处还有几个凸起,摸上去像小小的圆形按钮。
随便按下去的话不知会发生什么,搞不好会把头炸掉。他叹了口气,绕着中庭跑了一圈,接着返回出发的地方。
“很好,监控功能运转正常,生命体征监测运转正常……心率有点快。”
穿着白色外褂的青年已经坐下,用像浮着冰的浅蓝色湖水一般的瞳孔盯着自己。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沉默的时间太长了,牧羊犬无法读出那无机质般的目光中包含什么,因此也无法作出回应。
——你在这儿太好了。
——我来这里是希望看到你。
——你之后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呢?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下周……”
“还需要……”
就在空气开始变得尴尬的瞬间,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圣诞前夜的弥撒。”
“……一次实验。”
停顿了一会儿,两个声音竟然又同时响了起来。
这场面真是太滑稽了,“牧羊犬”叹了口气,伸手触摸着那个金属圈。
“明白了,现在可以把它摘下来吗?”
医生不耐烦一般地皱起眉,点了点头,随后低头在触摸屏上点了几下。
某个接缝之间有什么弹开了,仪器变成由两根有弹性的橡胶带连在一起的两截,赫西亚把它取下来,放在面前的矮桌上,接着尽力摆出微笑。
“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联系我。”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那种繁冗的仪式根本没什么可看的,不过听说有能力者要使用操纵能源的能力……电流,以及焰火里的化学药品。”
身后传来了几不可闻的声音。
“如果有时间的话,大概……不要期待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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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救了,只能先接一小段
*没什么台词,抱歉AT大家
*我有在努力……真的【【【
1、
那个吻几乎没有接触到嘴唇,好像寒冷的冬季在玻璃上呵一口气一样,非常轻,非常温暖,带着一点湿润的气息。
当时是上午十点左右,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天气非常晴朗,房间里充斥着金色的光线,白色的墙壁显得不那么冷冰冰的,消毒水的气味都变得好闻起来。
赫西亚不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这个举动只是纯粹为了缓解压力的接触,没有包含一点点亲密或好感。
“成为”牧羊犬是一个难以描述的过程,并不只是发生在一瞬间,而仿佛是水温逐渐升高,从温水变成滚水那样,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逐渐累积起来。
一开始,他分辨不清,这是某种神秘的力量,还是由于自己在所谓“糟糕透了”的,缺少理性,粗鲁无礼,而又可怜可鄙的人群中,锻炼出了在危险降临之前能够嗅出对方举动的,近似于本能般的能力,亦或是在试图保护手无寸铁的弱者,替他们抵挡狂风骤雨般的暴力,努力维护那一点点美好和平静的时候,积累下来的敏锐感觉。尽管不知道原因,他可以猜到所关注的对象 “现在的感受”,以及“接下来要做什么”,并尽自己所能把事情引导到想要的方向。
后来,那些对象中,有些人的形象发生了变化,他们是“特别的”——并不是因为其具有异于常人的力量,而让普通人敬而远之的那种特别,而是他们的感受、情绪,能够更加强烈地传达到自己的心里。
或许从这时开始,“牧羊犬”的身份就已经确凿无疑了。
而从进入这个岛屿之后,“羊”对“犬”的依赖也一天一天地凸显出来,尽管“羔羊”和“黑羊”对犬抱持的态度有友好、依赖也有蔑视和抗拒,“犬”对羊的安抚作用是无可替代的。他们希望接近自己,接触自己,肌肤的触碰,甚至言语、声音、动作,都可以缓解那种一触即发的态势。
最初被拥抱、长时间地握手、磨蹭脸颊和抚摸头发的时候,赫西亚觉得相当尴尬,但不久,他逐渐体会到了对方肌肤下的温度、随着心跳传递来的不安、烦躁、惊恐和慌乱。就像帮助倒地不起的病人一样,他试图帮对方厘清思绪,解除恐惧,取回对力量的控制,知道自己得到支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再取得稳定和平衡。
之后,他学会了威吓、震慑,以及压制无法沟通的能力者,让他们意识到“恩典”并不是可以用来挥霍的,不管掌握怎样的能力,伤害他人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再后来,他试图引导和鼓励持有恩典的人更好地使用能力,虽然这工作更多地由富有经验的“羊”来进行,但看到“黑羊”与“羔羊”能够把恩典当做赐予而非负担,用它们来创造和保护珍爱的事物,这比什么都让他感谢自己的身份。
也许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联系与更深入的交流,让他对“羊”产生关注,他关心他们,想了解他们,希望他们能像“外面”世界的人一样,尽可能地过上健康、正常、平安的生活。或许对“羊”来说,牧羊犬是具有吸引力的,而与之相反,“羊”对于已经在岛上度过十五年的他来讲,也同样是值得重视和守护的对象。
而研究所的那个人——他似乎并不把“羊”与“犬”的身份放在心上,似乎并不特别需要谁,也不拒绝谁。他严谨、礼貌、冷淡,举止得体,那种淡漠而疏远的感觉就像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笼罩在被埋藏得极深,令人惊叹,强大、复杂而又危险的力量之上。
然而有时,经过许多个共同的日子,许多次见面,各种接触的机会,他偶尔会显露出一种柔情,以及对别人的关切,好像打算拉近与他人的距离一样。
那种迹象转瞬即逝,每次都让赫西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还是如此想要接近那个人,想要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执拗地,热切地,小心翼翼地,想要走入对方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起,那种常常伴随着失望,让人紧张不安,但同时又因为微小的希望而让人满怀期待的感觉,早就超过了 “牧羊犬”的身份,所能带给他的一切。
2、
“警报”响起来了。
整个岛屿不久就陷入了混乱,各机构的“牧羊人”和“牧羊犬”都出动去安抚可能暴走的“羊”,毕竟所谓的“能力失控”发作突然范围又广,岛上有不少“羊”年龄尚小,其中很多又有着绝对不愿再回忆起来的经历,假如眼前的东西变成他们最恐惧的、最厌恶的事物,会诱发“暴走”的连锁反应也未可知。
这到底是岛内某个恩典持有者搞出的事故,还是来自外部的阴谋,这一片黑暗中会不会有心怀叵测的人混进来,甚至会有关键人物遭遇危险,“大人物”们一定在苦恼个不停……
——对,除了教廷,忙碌的还会有那些家伙们。
想到这个,周围扑面而来的热气,以及越来越强烈的反胃感觉,好像稍微好了一点。
——一楼的急诊室和住院病房马上启动了备用电源,岛上的重症监护室现在空着,已经给那个有惊吓恐惧症的小鬼服用了安眠药,记录在案的心血管疾病患者也没有问题。
——实验体的情况已经查看过了。他们是这研究院最重要的财产,周围有一大群人在照顾他们。
——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了,至少现在没有。
文森特艰难地拖着步子,在研究所地下一楼向前走着。
原本清洁、平整的墙壁变得起伏不平,脚下也软绵绵的,还有某种东西在起伏搏动,在通道中行走的感觉,就像走在某只巨大生物的脏器上一样。
周围干涸的黑红色血迹书写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污言秽语,仿佛他记忆中所有不应该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秘密”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众人唾弃、嘲笑、侮辱的目标,接着,有只锋利的爪子切碎了那些痕迹,只留下流出血与脓的伤口。
——真蠢啊。
——杏仁核、下丘脑……心跳加速,肌肉紧绷,对危险产生本能响应,不过是稍微低级一些的大脑结构正在正常运作而已。
——前额叶开始产生反应,判断刺激的来源以及性质,生物电流通过神经元传导到杏仁核和下丘脑,调整、控制它们,抑制它们的激活程度,知识、理性、经验将协助这一过程,截取正确的信息,替换眼前的虚像,想象、推导出空间中实际存在的事物。
——无知的人才会恐惧。
脚下的地面变得越来越柔软,搏动越来越剧烈,有波浪一样的光线从脚边向远处扩散,他感到一阵眩晕,空气变得炽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臭气味。
——不行,要出去。
周围斑驳错杂的光线和阴影让他分不清方向,又迈了两步之后,他终于保持不住平衡而倒了下去。
双手接触到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冰冷而锐利的金属物体。
自己刚刚切断患者的胸骨,心脏在搏动着,然而缠绕在一起的动脉和静脉却改换了位置,根本无法分辨。血管缠绕的肌肉像气泡一样膨胀起来,变成扭曲的肉块,慢慢向外爬行。
——你杀了他,是你的错。
血,血,血。
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血液呢,这个出血量早就超过了人类全身所能容纳的容量,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浸泡在液体里了。
接着,潮水一样聚集在一起的东西从面前那个破损的躯壳里涌出来,几乎可以听见他们半透明的外壳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成千上万,外形像孵化不久的螨一般的蛆虫。
文森特跪在地上,剧烈地呛咳起来。
3、
赫西亚清楚地记得,刚刚成为维稳科成员不久,离开岛屿,去东北部国境处理与“羊”相关的事情时发生的一切。
对方是属于国教分支教派,持有极端主义宗教信仰的“组织”,主要活跃在北部的约克以及与约克相邻的阿勒蒙德,其中也有里洛尼亚人。他们的宗旨是“清洗”,认为如今混杂了其他思想的教义已经污秽不洁,所有不按照教义行动的人都该被“净化”——而净化的方式就是用血。除了非法持有武器、纵火、爆炸袭击以外,也有迹象显示他们曾里洛尼亚寻找能力者,将其奉为“神的选民”加以利用。
当时他们冲进了一家小型商场,因为人数不多,也没有采取任何劫持或者控制的举动,当地警察只把它当做一次普通的骚动,只有教廷事先得到消息,他们之中有能制造有毒气体的能力者。
弗罗恩派遣的援助者赶到时,事件的主谋已经被封锁在顶楼的房间,走廊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有人的上衣被染红,有人瑟缩在楼梯下和墙角后面,有人脸朝下倒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出乎意料地,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哭泣与呻吟,大家全被吓坏了——因为更多的人只是身体相互交叠着仰躺在地上,他们瞪着眼睛,皮肤发青,脸上出现紫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一瞬间,赫西亚联想到曾经见过的景象,许多离开水的鱼被摊在湿漉漉的金属板上,眼珠凸起,嘴巴开开合合,鳞片脱落,白色的腹部在阳光下一起一伏,鱼鳃部分流淌着血和粘液。
许多生命正在以眼睛可以看到的速度消失,就像指缝间的沙子一样,握得越用力,消失得越快。
周围回荡着无声的悲鸣,空气中的气氛让人不知所措,后面出现了跟上来的同伴,他们迈过地上的躯体向前跑了,中间似乎还踩到了什么,或许潜意识中想要早点离开这条地狱之路,赫西亚也开始向同样的方向迈步。
“喂,你昏了头吗,有人已经等在那儿了。”
有只手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
“医院的人马上就到,快点帮忙开始急救。”
——可是,他们已经……
“还没有。”
他从防护服的头盔后面看着那个人的面孔,那双蓝绿色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似于愤怒的神情。
“还没有。”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可闻。
那是唯一的一次没有通过语言进行的交流。或者,是唯一一次自己试图传达的意识这么快就得到了回应的交流。
“警报”追加了这次能力暴走的信息,造成混乱的能力大概是直接作用于大脑和神经,让人产生幻觉的。岛上关押犯人的“监狱”已经做好了防范措施,少年“羊群”的宿舍也增派了人手,现在该去那栋第一时间恢复照明的建筑看看了。
——那个人还平安吗?骄傲自负,不允许错误和失败,包括错误的判断和错误的放弃,不依靠任何人而一意孤行的“黑羊”,会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把自己逼进无法前行的死路吗?
4、
文森特问过其他能力者对于与“牧羊犬”接触的感受。
“就像晕船的人终于从摇晃的海面上下来,脚踩到大地,闻到了从冰里取出来的,柠檬和柑橘的味道一样。”
“就像在从又黑又冷的狭窄空间回到温暖的阳光下,开阔的草地上一样。”
“每块骨头都被捏的粉碎,四肢像被直接从身体上扯下来一样的痛感消失了。”
“从高空坠下,马上要坠落地面摔得粉碎,然后发现自己只是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假如真的有神存在的话,这个玩笑也太恶劣了。
——自己刚刚在忍受着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反胃感……然后,像喝高了的酒鬼一样,真的吐到了谁的衣服上。
他试图道歉,但并不真的对对方感到抱歉,而是因为自己做出了一向深恶痛绝的,无法自控的举动而恼火万分。
接着他脚步不稳地站起来,感觉还有点恍惚,就在这时,就像雨刷器清理掉车窗上的污点一样,眼前可怖的景象从他的视野里消退了,对高度和空间的意识逐渐恢复,手指、手掌、手腕、脚下的感觉变得正常起来。
寒冷而凛冽的风迎面而来,他仿佛看到洁白无瑕、柔软平缓的雪地,晴朗的天空把雪丘之间的阴影染成蓝色,松树与柏树从厚厚的雪下面伸出黑色的树枝。空气中带着湿润清凉的气息,鸟儿的影子掠过雪地,清爽的,冰冷的,宁静的,广阔而有秩序的世界,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
这感觉实在太好了,以至于他在一楼门外站了一会儿,感到有点冷而决定回到二楼自己使用的临时休息室,喝了水,换掉被打碎的“药”弄脏的上衣,接着打算把这场混乱从始至终、彻头彻尾地清除出自己的记忆时,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呆在这里。
“出去。”
“……”
对方没有出声抱怨,也没有任何疑问和抗拒地走出了房间。替代“药”的因素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成功完成一场十二小时的手术一样,浑身充满了倦怠感,一合眼就能进入睡眠。
——一切都很好,通知已经提示过,暴走的能力效果不会持续太久,明天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了那句该死的……
“如果需要的话,我就在外面。”
5、
真正的夜晚不过是一段漫长无聊的时间而已。
只要在得到安抚的情况下迅速进入睡眠,那些可怖的景象就会从眼前消失,环绕周身的不适感也会为倦意所替代,尽管有时会以“做个好梦”与“羊”道别,但赫西亚第一次如此希望这一晚,大家都能度过一个无梦之夜。
——就让我们成为屏障,把那些怪异的影子与你们的意识隔离开,然后,悄无声息地,让你们迎接普通而又忙碌的早晨吧。
当天边泛起白色,月亮变成苍白稀薄的影子,晨鸟开始啁啾,太阳马上就要从海中浮起来的时候,“牧羊犬”站起来,像抖落身上的灰尘一样伸展了一下身体,深深地吁了口气,朝走廊的出口走去,走下楼梯,走过门廊,走出自动门,从这栋建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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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79346/
*强行刷好感
*随便乱写,随便扯淡
*还是没能完全用牧羊犬视角,也没有好好地参观精神病院……嗯下次有机会再让我们一起愉快地玩昆特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