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发生在DAY 62~66之间的事情(也就是五月一日到五日)
轻松愉快的日常~
只在对话中提到了希子桑但还是(不要脸地)关联了www~
E站的文章排版实在,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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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随身的包裹放在矮柜上准备开工时,あおい却听到站在一边整理物品的医生抛下这么一句话:“你化妆了?”
她眨了眨眼睛,不得不再一次表示佩服。尽管早不是第一次,但她依旧觉得医生这个能力十分神奇。因此偶尔还有意无意地带些有气味的东西来,像是做游戏一般考察对方,每每猜中,心里便乐不可支。但今天这次倒是有些意外。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医生啊……等等……难道味道有那么浓吗?”她有些尴尬地闻了闻自己的双手。明明只在嘴上涂了一层薄红,但如果给人造成浓妆艳抹的感觉就太糟糕了。
“并没有,只是你平时是没有这个气味的。”
あおい这才放下心来:“哦,那就好。前两天去请立花院先生教我化妆来着,于是他就送我了一些化妆品。”
“立花院?”
“嗯,立花院春人先生。”
医生听罢点了点头。立花院春人,小有名气的女形演员。虽然与之并没有深交,但这名字多少是知晓的。既然是从他那里得到的,有这香气倒也并不奇怪了。
“不过今天的工作是打扫,你难得化的妆,恐怕要弄脏了。”
あおい笑了起来:“不会啦,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小町红而已。”
“小町红?”
“嗯,就是可以涂在嘴上的东西……这么说来,难道医生之前没有恋人吗?” あおい有几分诧异。如果接触过女性的话,也许多少会对这些东西略知一二吧。毕竟她在城里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们都常会谈论到他,因此她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对方有过恋爱经验。
然而医生却笑了一下:“恋人嘛……”
あおい也没太在意医生的回答,倒是继续说了下去: “医生超受欢迎的,我去跑腿的时候还有女孩子来问我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问我医生喜欢什么啊,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啊,中午吃了什么啊昨晚吃了什么啊。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啦。” あおい皱眉抱怨,看来这情况并不是难得发生的,但她转而又叹了口气,平静的眼神之下有一层淡淡的羡慕:“不过总觉得,心里有了喜欢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那些女孩子是这样,希子姐也是。自从希子姐认识了牛太郎后,每天都一幅很有精神的样子,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很幸福。恋爱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啊,好像世界都随之改变了。虽然我应该是没有机会了,但是如果医生遇上了喜欢的人,一定不要错过了才好。”
尽管あおい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医生也只是用惯常谜一样的轻笑便应付过去了。但あおい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袖子系起准备开始工作。但她一眼瞥见自己的包裹时,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她将包裹打开,从中取出一个物件交到了医生的手上:“差点忘了,这个给医生。”
那是由三串贝壳组成的东西,贝壳串垂坠部分的一头被均匀地系在了一圈竹篾上。
“这是?”
あおい一脸得意的笑容:“这些贝壳是上次咱们去海边的时候捡的嘛,然后我就把它们做成了风铃,医生你听。”她说着举起风铃轻轻摇晃,互相碰撞的贝壳们发出了喀拉喀拉的脆响。
“虽然不能把海浪的声音带回来,不过我想这样稍微有一点点海的感觉吧。但这是我自作主张做的,也不知道医生喜不喜欢,而且挂在店里会不会太像女孩子了……”
あおい说着说着,羞愧之情莫名冲上心头,脸蛋也“嘭”一下涨得通红。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做出了这么粗糙的玩意,甚至还得意洋洋地拿来送给别人,实在是太丢脸了。
“不、不行,这么简陋的东西送给医生太失礼了,果然还是……”
正当她慌慌张张想把东西塞回包里的时候,却被医生阻止了。
“风铃我会收下的,谢谢。”
“诶?诶,真……真的吗?好高兴!” あおい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顿时觉得手指上被竹篾与针尖划破的伤口也是有意义的。
“毕竟是你的心意。只不过,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
あおい略微歪过脑袋,有些不理解医生的问题:“嗯?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如果硬要说理由的话……”
她垂下眼睑,抿唇笑了一下,原本轻快的语调也随之变得柔和平缓起来:“如果一定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想感谢医生对我的关照吧。和医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很愉快,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每一天都很开心。医生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非常喜欢医生。如果还要问为什么喜欢的话,就像春天会开花一样,是没有理由的。”
不等对方做出任何回应,あおい便将袖子重新系好,提起水桶自顾自朝屋外走去,语调又恢复了往日轻快的模样,好像也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意义重大的发言一般。
“好啦好啦,讲了不少没用的话,可以开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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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水桶从井里捞上来的时候,あおい忍不住望了一眼水中倒映的自己。她左看右看,实在忍不住对自己的化妆技术产生了怀疑。毕竟今天是她第一次自己上妆,做的虽然也只是简单的涂唇而已,但毕竟希子没法替她做参考,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技术如何。要不是医生说了香味的问题,恐怕她还并没有那么在意。
“这样涂到底对不对啊,要是春春在就好了嘛。”
春春,也就是あおい对立花院春人的昵称。之前因为机缘巧合认识了对方,至今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尽管春人是著名的女形演员,但私下却没有什么大牌架子,总是带着一脸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台上被层层和服包裹着的他是绝代美人,台下卸妆后,他褪去脂粉的脸庞却显得更加艳丽。男性的俊朗与女性的柔婉在他的脸上融合得天衣无缝。
“春春真是美人啊。”
あおい不止一次这样憧憬地感慨过。也正因如此,她才前去找对方教她如何化妆。
“请把我变成像春春你这样的美人,可以吗?”
但听到这样的请求,春人既没有立马同意也没有当场否决,他只是愣了一会,随即爆发出明快的笑声来:“哈哈哈哈,あおい本来就很可爱啊。”
“不不不,我并不……”
“为什么突然想要化妆?难道说……”春人的脸凑了过来,眯起眼睛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小声询问:“你~恋~爱~了?”
あおい被这大胆的猜测吓得退后一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春人朝她挤挤眼:“和我不用这么害羞的啦,说给我听听看嘛。对方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可是江户第一的恋爱专家喔。”
“真的没有,春春不要乱说啦……恋爱这种事情,还轮不到我的。”
“不要这样没有自信嘛,你想恋爱的话,我随时可以为你介绍对象的喔。”
“都说了不是了……”あおい羞红了脸,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这样无力地抗议着。
春人也像是尽了兴,揉揉少女的脑袋,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所以话说回来,你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あおい望着对方的眼睛,诚恳地请求道:“因为我只剩下一个月的生命了,所以想趁这机会,做一些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情。因此我想请你把我变得不一样一点,可以吗?”
也许是因为平日相处十分融洽,亦或者是对方身上并没有太强烈的妖异特质,春人几乎快忘却了眼前的少女是蜉蝣的事实,而长夜也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时间了。如果她没有在百夜结束之前找到愿意和她携手的那个人的话,她所要面临的便是残酷的死亡。尽管她本人看上去对此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恐惧,但是春人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却无法不感到惋惜。
“没问题,我一定会把你打扮地美美的。”春人亦报以认真的表情,点头答应。
白瓷盏中散发着神秘金绿光晕的玉虫色被湿润的毛笔沾上水迹的一刹那,像是少女被咬破肌肤白皙的脖颈一般,鲜艳夺目的红便立刻随之荡漾融化开来。春人托起あおい的下巴,用笔尖蘸取那艳红,轻轻地涂抹在她的嘴唇上,将唇瓣晕染出温润的樱色来。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春人放下笔,满意地打量。
明明只是上了唇色,あおい却觉得整个人的气色顿时变得鲜活,或者说是散发了全新的光彩也不为过。
“春春真的好厉害啊,就像会变法术一样。” あおい欣喜万分,目不转睛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春人笑眯眯地解释:“这个叫小町红,蘸取的水分量或者是涂的层数的差异,都会造成不一样的颜色效果。我现在给你涂的就是比较浅的樱色,很适合这个季节,也很适合你这个年龄。我这里还有一些化妆品,可以送给你,我一会教了你你回家可以慢慢练。”
“这……不会太贵重了吗?”
春人拍了拍あおい的肩,像是要她放心:“没关系,你收下就好了。”
“嗯,春春,谢谢你。” あおい感激得除了谢谢之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但是呢,女人无论用多少化妆品,都比不过自身的笑容。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あおい点点头,绽放出一个灿烂又满足的笑容。春人望着镜中少女的映像,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如果这个孩子能一直这样微笑下去,该有多好。
“如果あおい成为人类的话,最想看到什么?”春人忽然问。
“应该没有这种如果吧。” あおい依旧笑着,语调平和,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春人听了着急劝道:“不要这样否定嘛,这可不像你喔。再说还有三十多天,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嗯……”为了安慰面露忧色的春人,あおい连忙把话题转了回去:“不过最想看到东西,果然还是日出吧。但是在城里好像没法看见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升起的样子,所以也许海边日出是最好的。”
“日出?日出很棒啊!”
“是吧,春春也是这么觉得的嘛。”
“当然啦,况且现在还是春天。古代的文人不也说过嘛,‘春は曙’……呃,接下来是什么来着?”
“やうやう白くなりゆく山際……”あおい自然而然接下去道。
春人双眼一亮,不由感叹:“あおい很厉害呢,这都知道。”
あおい并没有回答,只是用有些勉强的笑容回应,但是春人并没有察觉出来。“春は曙”的下一句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这篇短文她不知在心里念过多少遍了。
说“没有如果”也并不是什么丧气话,而是可能无法避免的事实。困扰她的不光光是死亡的威胁,还有隐藏在黑暗更深处的某样东西。它窥觑着她,偶尔留下踪迹,让她为此胆战心惊。它让她意识到,“能够活一百日就足够了”,这纯粹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あおい苦笑一声:“春は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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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は曙。やうやう白くなりゆく山際、すこしあかりて、紫だちたる雲の細くたなびきたる。」
那天清晨她坐在窗台上眺望着东方的时候,默默地背诵出了这行句子。然而此时的五月之晨既无泛白的山头也无紫色的细云,只有一轮看得有些厌烦的伪月。
她闭起双目想象了一下,可是无论怎么努力,毕竟是没有见过的事物,实在难以产生具体的映像。
“稍微有点理解医生了呢。”她轻轻叹了口气。之前她描绘潮声的时候,他也面带几许茫然。但是跟医生相比,她大概也算幸运得多吧。至少,她还能一窥春季的美。
但诚如她所言,人类是很贪心的。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她所渴望的不仅仅是春曙那么简单。天光乍破,暮霭夕照,薄虹高挂,白雪遍野……还有许许多多她想见到的事物,想经历的事情,可是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她了。
“不行,不可以贪心,能够作为人类活一百天已经很奢侈了,不要再去想别的了。”她像是说服自己一般,不停在心里默念这句话。
她明白潜伏在自己心中的危险是什么。某个可怕的念头早在她的心底生了根,直到破土而出的那一刻,这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丑陋的一面。
在希子家照料花草的时候,或者是替医生将药物交给病人的时候,那个想法都曾不止一次地闪现过。她不敢跟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起这种状况,连她自己都对这个想法感到恐惧,她甚至不明白这种情况是何时产生的。因此她便用自我催眠的方式,趁这黑暗还未化形,将其一遍遍地扼杀。
贪婪是罪,妒忌亦然。区区蜉蝣,连人类都做不成,倒先染上了人类的恶病,实在可笑至极。
她本以为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抑制那可怕的想法,但永暗神社关于影雪的通知却让她无法安定下来。她害怕影雪降临,害怕妖力衰退无法维持人形,更害怕她会因此失去自己的本心。但就算再怎么不安,她终将要一个人去面对。无论是希子还是医生,都是她想保护想要好好珍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伤害他们。
但是,担忧也是徒劳的,不如趁现在去做些未曾尝试过的事情,比如化妆什么的。也许一个令人愉悦的容貌能产生治愈的效果,也许这样她就能离那片黑暗远一点再远一点。
然而,如果当她最不愿意见到的那天最终随着影雪到来时……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会结束这一切的。”
正篇完结!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番外了吧_(:з」∠)_
【DAY 1. 人间第一日】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6147/
【DAY 8. 医馆的工作】by 3055. 日期是估算的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9273/
【DAY 10. 永别,樱花】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7448/
【DAY 25. 春雨的下午】日期是估算的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8348/
【DAY 43~44. 残缺的自己】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9668/
【DAY 47. 大海的声音】日期是估算的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1881/
【DAY 48. 深蓝】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7107/
【DAY 62~66. 重要的人】日期是估算的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3675/
【DAY 70~71. 最初的朋友】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4760/
【DAY 73. 春之国】日期是估算的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6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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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眼中的蓝】大概是异次元的故事吧www
http://elfartworld.com/works/74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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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他角色的早期互动四格
【一点薄礼】http://elfartworld.com/works/73313/
【喜欢的花】http://elfartworld.com/works/73517/
【早纪你好】http://elfartworld.com/works/73841/
【学到的歌】http://elfartworld.com/works/73650/
【鱼生相谈】http://elfartworld.com/works/73984/ 下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73880/ (by吃土豆)
感谢大家能和这孩子互动
“不……不要……不!”
あおい猛地睁开眼,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潮湿的石室,而是自己温暖的房间。清朗的月光从窗格中投下,自己的衣服也被洗得干干净净挂在衣架上。也不知现在是几时几刻,一切似乎都明亮得不真实。
大概是听到她的声音,希子几乎是跌撞着小跑进了屋:“あおい你醒了?”
“希……”あおい再欲发声,却虚弱得只能发出一个音节。刚才竭尽全力的呼喊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量。
“啊啊真是太好了!”希子摸索着抓住あおい的右手,喜悦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对方手上的温度让あおい稍微清醒了一点,但接踵而来的疼痛也因此变得更加强烈。左臂还未愈合的伤口正大肆啃食着她的神经,而左耳后也传达着空虚一般的痛楚。她这才记起,在她半昏迷的时候,有人剪掉了左耳后的触须。但此刻再回想时,她也没有力气哭了。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往日让あおい略有厌恶的大嗓门由远及近:“醒了吗?”
“嗯,老天保佑,醒了醒了。”希子抹着眼泪,略微低头对あおい说道:“这次是牛太郎救你出来的。”
牛太郎走进房间在希子身边坐下,平日那副故意摆出的欺负人的样子虽也早已消失,但他依旧仰着脖子道:“臭小鬼,净给我添麻烦。”
虚弱的あおい没法再顶嘴,所以就低哼一声干脆闭起眼睛不去看他。尽管像是条件反射似地做出了敌对姿态,她心底还是知道,牛太郎这家伙虽然总对她说一些过分的话,但他本质上的确是个可靠的好人,要不然她也不会安心把希子交给他了。
“好啦好啦,你俩这时候还闹别扭,”希子反倒破涕为笑,她轻轻握紧あおい的手说:“你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
但あおい却摇头,吃力地问:“今天是第几日了?”
“今天是四月十二,现在是晚上。十日那天牛太郎救你出来,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希子答道。
あおい回想起,七日那天下午,她照常替医生跑腿时突然被人捂住口鼻。虽然她拼死抵抗,甚至电退了对方,却不想还有人从背后窜出将她打晕。再往后,就是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片段。
她记得从昏迷中醒来时,自己正身处不见一丝光芒的地牢中,她浑身已被绳子捆住动弹不得,嘴巴也被布条蒙上,无法出声叫喊。然后,有人用刀割开她的手臂,从伤口处接下她的血液,将她的触须剪去后,又给她灌下了药剂,迫使她陷入沉睡。
在这阴冷潮湿黑暗的石室里,这个噩梦一遍遍地重复,稍微得以愈合的伤口也一次次被割开。在她清醒的时候,陪伴她的只有无间断的疼痛与恐惧。她怀疑这是不是她生命将要终结的地方。她开始想念希子家中的花香,医生店里令她安心的药材味,还有那片樱花瓣寡淡的香气与微涩的苦味。最后不知为何,她的回忆停留在了那个下雨的午后。
凹地中不断泛起的水圈,细密平和的雨声,柱子笃实沉稳的木质感,医生摆弄器具摩挲纸张的声音。就算是并不友好的雷鸣,此刻也被记忆漂白,只剩下遥远的残响。对了,那天还和医生说好了……
就在那时,有什么东西受到感应似地,从房间黑暗的某处传来她无法再熟悉的声音。
“昨天我去了海边哦,日出时分的大海,非常美丽。”
あおい循声望去,坐在那边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她有着如海湛蓝的双眼,月白色的长发柔婉又整齐地堆叠在双肩上。她笑起来的样子,让あおい觉得世界上没有谁会比她更幸福了。
而她,就是她自己。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飞速聚集在她的胸腔。不断膨胀的悲伤与绝望,将她的骨头撑得生疼。当她疼得快要忍不住嚎啕大哭时,而就在下一秒,轻敏又莫名地,心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却挣脱了枷锁,像从牢笼中逃离的鸟儿融入黑夜一般,彻底隐没在虚无之中。冰冷的满足感淹没了痛苦,只有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你能这么幸福,真好呢,あおい。”她在心底说道。
这一刹那,幻影散去,黑暗依旧。
哪怕是现在,对于回归人间的她来说,这短暂的幻象也依旧是那场恶梦中最甜美的部分。只要闭起眼睛,二十多岁的她就会浮现出来。可当她睁开眼时,她又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她明白,她已经无法完成自己当初的心愿了。起初她结交了一些朋友后,总是想为大家做一些什么,钱反而攒不起来,于是就干脆再去做了一份工,这样一个月积累下来的确比过去要好一些。虽然离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是按照这个进度来说,在生命结束前实现心愿也不是不可能。可现在出了这个岔子,不但一时没法工作,连起初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她忽然想起婆婆说过,曾有萤者和人类恋爱后得以转生。但是现在要从哪里去找恋爱对象呢?恋爱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情,况且要用剩下的两个月让对方爱上自己,这样的事情好像更加困难了。况且这样带有目的性的感情,她也无法接受。
现在的她不仅没有任何退路,甚至连该走的方向也迷失了。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被解救后的第三日,在壶天之泉的帮助下,妖力得以些许恢复的あおい已经可以起身了。虽然和平日行动并没有太大差别,但是希子能够感受得到她的变化。往日轻快的语调随着笑声一并消失,无论做什么都是静悄悄的样子,像是随时都会受到惊吓的一般。而对于牛太郎的恶作剧,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朝他看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走掉。
“我只是想逗她一下嘛,没人和我拌嘴多没意思。”牛太郎挠着头,尴尬地对着一脸愤怒的希子解释。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现在就先算了吧。”希子小声地说:“虽然她现在自由了,但我能感觉出来,她还是被什么困住了一样。之前问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她也说什么都不需要。”
“说不需要肯定是让你不要担心她,但是她究竟……”牛太郎刚说到这里,忽然听见あおい下楼的脚步声,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あおい沿着楼梯走了下来。她换上了平日那件白和服,戴上配饰,一副要准备外出的样子。而她本来打算修剪的刘海此刻被往左边斜斜分去,虽然只是一个细节变化,但多少却有成长的感觉。
“你要出门?”牛太郎问。
“嗯。” あおい点头道。
“你要去哪里?你身体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复,还是呆在家里比较好。”希子有些着急,毕竟绑架案过去还没多久,之前又出了狂化浪人的事件,她实在放心不下。
“我要去医生那里,稍微跟他打个招呼,毕竟回来了。”
“医生的话,他之前就知道你回来了。”
“但是现在身体好些了,还是我自己去问候一下比较好。而且我也想出去走走,就一会儿,希子姐不用担心的。”
希子再想说什么,却被牛太郎制止了。等あおい出了门,牛太郎才说道:“就让她去吧,老是闷在家里也不好。你要是担心,我去跟着她就没事了。”
花屋离医馆并不是太远,但是あおい走到半路已感疲累,随着血液而损失的妖质让她体质一下薄弱不少。尽管不想麻烦牛太郎,但果然还是得向他要一些那个泉水补充一下才行。
好不容易来到医馆门口时,あおい却停下了步伐。虽然是每天都要到访的地方,但是不知为何她竟稍微觉得有些紧张,连进店应该第一句要说什么,她也开始犹豫起来。况且现在气喘吁吁,还是调整一下呼吸再说吧。
当她做完准备迈入店内的时候,却听见对方先开了口:
“欢迎回来。”
あおい一愣,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
医生还是老样子,坐在药草气息氤氲的店里,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无论是怪谈也好动乱也好,似乎对他都不曾造成任何影响。仿佛时间在他这里也是静止的。
“医生……为什么知道会是我?” あおい问。
医生抬起头来望向门口,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然而有一瞬,あおい却觉得似乎是在被盯着,但这种感觉非常淡薄,下一刻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因为脚步。现在的声音,比平时要慢下不少,而且还停在门口大半天。看样子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吧?”医生道,脸上依旧是那种轻描淡写的神色,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
“嗯,还没有完全好,但是已经可以出来走动了,” あおい点头,又转而急忙解释:“不过医生不要误会,我不是来工作的。像我现在这样只会给人添麻烦,我还是明白的。”
医生继续手上的工作,接着说:“你的职位我并没有再雇佣别人,所以你也不用着急。”
“还有……那天的任务没有完成,一定耽误医生了,非常抱歉。”虽然对方看不到,但あおい依旧向医生鞠了一躬。
“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比起这些,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嗯。” 尽管嘴上这么答应了,但あおい脚下却并不愿意离开,反而将屋子里的一切都打量了一遍。她又略微低头望去,发现门口的凹地此时也不知被谁填平了。如果再下雨的话,恐怕要缺少一项乐趣了。
因为没有听到脚步声,医生于是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我想说,”短暂的停顿后,带着几分坚定的语气,似是早已做好了打算,あおい说道:“过两天去海边吧。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大后天,都行。医生不是也想听听海的声音吗?”
困惑的表情从医生的脸上一闪而过:“你不是身体不好吗?”
听到疑问后,あおい轻轻咬住下唇。她拢起双手,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如果有些话说给医生听的话,也许是可以的吧。医生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就算说了的话,想必他也不会记在心里,随便听听也很快便忘了。况且自己也只是得到百日生命的蜉蝣,对于医生来说更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在短暂的迟疑后,她开口道:“嗯,就是身体不好才想去的。虽然希子姐照顾得我很好,伤口也在愈合。但是比起身体情况,我总觉得我好像缺了什么一样。最近脑子里也很乱,很多问题想不明白。所以我觉得,如果去海边的话,应该会好起来一些。大概终究是海里出生的,所以在这种时候,才更加想回去看看。再说过两天我也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身体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医生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垂下眼睑,应该是在考虑着什么。
为了让医生放心,あおい连忙再补充道:“没关系,希子姐那边我会说明的。如果她知道同行的是医生你的话,应该没问题。而且当日来回,坐船去,很快的。”
沉默片刻后,医生这才答道:“那好吧。我确定好时间后就告诉你。”
“好,非常感谢。” 得到肯定的あおい抿起浅浅的定心的笑容,这是她这几日以来不曾有过的表情。接着她抬眼望了下医生,谨慎地小声询问:“那……能不能让我在医生这里再呆一会呢?”
“为什么?”医生不解。
あおい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但语气认真又坦诚:“因为我觉得医生这里总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草药的味道很好闻,医生说话不紧不慢的语调听着非常舒服,就连木头柱子也让我觉得很踏实。这种气氛在城里别的地方是没有的,因此我很喜欢这里。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任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可以在这里休息片刻……”
医生稍稍抬眼,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看样子他没有意料到对方会这样回答。然后很快,他又继续忙碌起来,语调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是嘛,那随你吧。不过待太久的话,花屋那边……”
あおい压低音量道:“没关系,反正牛太郎一路都在跟踪我。他那么大块头以为躲得住吗?我又不傻。”
得到这个解释后,医生露出一个“难怪”的表情,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就干脆由着她去了。万一因为身体缘故而睡着的话也有人送回去,倒也挺好,省了不少麻烦。
此刻坐在医馆屋外的牛太郎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一脸不可思议:“都四月了,不会要感冒了吧?”
三月杪时,突然下起了雨来。春雨虽温柔如丝,却密集不断,像发了腻的饴糖似地越下越久。空气里也满是潮湿的味道,挥散不开。
黛医生店门口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凹地。虽然あおい平日已万般注意,但一着急起来,偶尔还是会被这小坑绊一脚。
现在这凹地积满了水,已然成了个涟漪阵阵的小池子。一个水圈刚扩散开去,另一个便忙不迭地打破了它的轨迹,自顾自地占领了局面,直到下一个登场,它才没了气势。就这样一圈圈不断交叠簇拥挤压着,对面店铺灯火的倒影也在这纷争之中受到连累,被打得四分五裂破碎不堪。
啊,好像在打仗一样呢。あおい坐在靠近门口的曡上,靠着一边的柱子津津有味地观赏着。
今天意外地清闲。不需要跑腿,也没有客人来,做完了打扫以后便似乎什么事也没有了。但医生倒并没有放她回去,他只是向往日一样闭眼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也未去在意她。
あおい稍微抬眼,发现刘海的发梢竟然已经能够碰到睫毛了。眼睛一眨一眨的时候,头发也随之轻轻上下跳动。本是稍微有些麻烦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有些高兴起来。她撅起嘴,向上吹气,刘海像羽毛似地轻轻飞起又落下再飞起,这让她像发现新鲜事物的小孩子一样地偷偷笑了起来。
“あおい,你在吹什么?”医生头也不抬地问。
“啊,我在吹刘海,刘海有些长了落到了眼睛里。打扰到医生了吧,对不起喔。”虽然嘴上道着歉,但あおい却依旧自顾自笑着,然后将吹乱的头发打理好。她知道医生喜欢安静,便也没有再去制造噪音打扰他了。
还是回去剪短些吧。
被小插曲打断后,屋里再度回归了宁静。除了医生翻动纸页的摩挲声外,只有屋外淅淅沥沥绵延不断的雨声,和雨点打在屋瓦上发出清脆而细小的声响。如果不是医生偶尔发出些声音来,あおい甚至觉得这屋子里就只有她一人。一旦医生好久都没有出声,她便会忍不住回头去确认。
但是,的确有些安静得过分了。安静到她开始怀疑,影祸会不会连声音也能吞没。没有街上孩子的嬉笑声,没有小贩的叫卖声,也没有客人进店的招呼声。什么都没有,似乎时间也因此静止,被黑暗所吞没。她很清醒,她知道这不是自己无端的妄想,萤者的本能告诉她,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轰——!”一声明厉的响雷霎时斩开沉积依旧的寂静,整个屋子仿佛也随之震动,发出可怕的共鸣。
あおい吓得顺势抱住了身边的柱子缩成一团,紧闭双眼,发出如小动物一般的呜咽。虽然之前在书上也读到过春雷这回事,但是第一次听见雷声,还是给了她不小的惊吓。
“你没事吧?”医生倒是依旧很淡定。
大概是稍微平稳下来了,あおい松开柱子,抚着胸口喘气道:“没,没事。就是……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来这么一下……”
“轰——咔!”像是恶作剧一般,第二声雷炸开。
あおい几乎带着哭腔,再次朝柱子扑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搂住:“……突然来这么一下很失礼啊!”
第二声后,雷神才像是放过她一样,满意离开。但あおい依旧心有余悸,丝毫不舍得放开柱子。过了大半天,她才委屈地吸了下鼻子,哆哆嗦嗦地开口:“我讨厌打雷。”
“这种太大的雷声,我也不喜欢。”医生道。
“诶是吗?” あおい稍微有些惊讶,但她依旧无法从医生脸上读出一丝喜恶之情来。
“嗯,声音太大的话,妨碍我听别的声音。”
也是,毕竟医生是靠耳朵认识世界辨别一切的,这个理由非常容易理解。
医生接下去道:“雷声太大,会打断雨声,我喜欢雨的声音。”
说到了雨声,あおい这才微微放松下来:“啊这样啊,我也喜欢雨声,细密又温和,不吵闹却又能感受得到存在……但是,如果要说最喜欢的话,果然还是海的声音了。”
“海?”
“嗯,从大海尽头而来的水波一口气奔上沙滩后,像是累了一样再缓缓向后退去,同下一波海水相融合,互相撞击出潮音。一强一弱,不断交替,就像海的呼吸一样。听着听着,整个人都会随之变得轻松起来,心里的不愉快也会被海潮冲刷干净。
但是海下又是完全另一种感觉。靠近水平面的时候,水声是细锐而纯粹的,但是越往下,声音就变得空洞低沉起来。无数的水泡从黝黯的海底深处向上涌来,穿过层层水流,卷起繁杂的声音,鲸鱼的鸣声在黑暗之中回响,辽阔悠长,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あおい说到这里,像是从美好的回忆里惊醒一样,连忙回头看去。她见医生眉心微蹙,便以为是自己惹人讨厌了,忙道:“对不起,我一入神就说了那么多……因为毕竟大海对于我来说是故乡,所以就……”
但是,医生平静地否定:“不,我并不是厌烦。只是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长大,你说的这些我无法理解,就算努力想象也无果。”
“所以医生没有去过海边吗?” 抱着柱子的あおい稍稍露出了有些可惜的表情。不过,没有惹医生生气真是太好了。
“嗯,完全没有呢。”
“这样啊,”あおい双手一拍,立刻做下了决定:“反正这里离海也不算太远,等哪天时间合适了,我可以带你去嘛。如果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会保护医生的。”
医生往日沉静如水的脸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是嘛,那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あおい扬起自信的笑容。对于她来说,去海边就像回家一样高兴。虽然离开大海也只有一个月不到而已,但是已经有些想它了呢,回去看下也不错。
如果要去的话,靠走路虽然不算非常远,但是对于医生来说果然还是不太方便,要不就坐船去好了。如果半路上肚子饿的话,就准备好便当。医生好像不喜欢吃甜的东西,那就做一点寿司、天妇罗、酱油团子什么的吧。对了,还要带水。时间的话……什么时候去比较好呢?
就在あおい一脸幸福地抱着柱子做出行计划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她本以为之前那种预感是来源于雷声,但现在雷声早已远去,而这种感觉依旧没有消散,就像她自己的影子一样寸步不离。恐惧与不安,像是长着锐利的爪,正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让她的十指隐隐作痛。
她握紧手,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医生,尽管他依旧是一副安稳冷静的样子,但她确定,萤者的第六感是不会有错的。
不知是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把视线落到地面上被拉长的影子上。那里好似有东西正潜伏在黑暗之中,用她看不见的眼睛窥视着周围,让她不寒而栗,也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看法。
很快,有什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