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清扫整洁的街道两旁伏卧着落叶,随着无序的风犹如蜷缩着沉睡的兽类身躯一胀一息。踏出桜川女高的校门时,喻示午休结束的上课铃正自教学楼右侧的钟楼扩散开来。
桜川女高以钟声为铃,听说这似乎是从上个世纪延续至今的悠久传统,只可惜眼下的状况实在不是能沉浸在钟声余韵的好时机。我缩着脖子跟在班主任鶇之泽的身后,努力表现出一副做错了事正在反省的乖巧模样。耐心接近耗尽的班主任顺势按下我的脑袋,配合着向帮忙打开校门的女高教师赔笑脸。
直到铁门闭合与落锁的声音接连响起,那粗暴地抓着我的手才松开了禁锢。我瞥了眼女高教师离去的背影,送下一口气。
不过,这才是第一关卡而已,另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已然从我身后逼近。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转身一边举起双手讨饶:
“抱歉、抱歉……不是有意的。”
我说的是实话,所以我想我的语气应该也很诚恳吧。鶇之泽老师不太熟练地效仿刚才女教师的样子丢给我一个白眼,然后掉头走人。
就地理位置而言,我所在的常磐馆高校离桜川女高只有一墙之隔。若是走非常规路线,从一校抵达另一校只用短短几秒。可在偏差值上,两所学校则可谓是相距十万八千里,也难怪女高的教师看我如见到蚤虱。
与重视升学的桜川女高不同,常磐馆的学生中大多数人毕业后都打算直接就业或是读短期大学,学校的教育方针更加着重于培养实用技能与个人特长。拜此所赐,每隔三个月就会有消防车呼啸着驶入校园。我自认为自己性格还算稳重,正因如此才常常受到各科教师的器用,当然身高力壮也是因素之一。
然而,一刻钟后我还是被带入了专门用来接待问题儿童的学生指导室。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翻墙跑进人家女校里去?”
办公桌的另一端,鶇之泽老师疲态散去大半,似乎是借由绕路去趟办公室的时间重新调整好了心态。我注意到老师手边多了本教案,没记错的话下一节是他的课,看来这回不会让我蒙混过关得太过容易。
“呃……总之……差不多是那个气氛……?”
“喔?那你给我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现实中的女孩子也有兴趣了。”
我承认是我的表述方法不太对,被轻佻态度激怒的老师迅速回敬我另一个半带揶揄的提问,并成功呛住了我。平日里我没有掩饰兴趣爱好的习惯,班上也时常用类似的梗拿我打趣。若是往常,我多半会故作愠怒地接梗,尔后不正经地服个软吧?
真抱歉啊,现在的我并没有那份余裕……我笑了笑,喉咙里感到几分苦涩。
毕竟早在很久之前,那句话就只是个单纯的玩笑了。
我不记得最早留意到隔壁学校那个留着桦茶色卷发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初夏,或许更早,大致是校园里同时出现夏季制服与春季制服的时节。那天我按照以往的习惯绕到功能楼的后面悄悄进行社团活动——喂猫,就在那时一眼望见了铁丝网对面独自在长椅上吃午饭的少女。
我猜她应该没有发现刻意躲在隐蔽处的我,而我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也并非偶然的巧合。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冒着被当作可疑人士的风险隔着铁丝网喊话,又或是先闹出一些动静引起她的注意比较好?少女却先我一步有了动作。
她那天的午餐是三明治,也有可能是三角饭团,从我的位置不太能看清她手中的包装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内容,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个大概。她从三明治……或者饭团上撕下一块盛在掌心,然后用另一只手护着裙摆蹲下,蹑手蹑脚地向落在不远处讨食吃的鸟儿慢慢靠近。
我本该在这会儿抓紧最后的机会出声提醒,但是……神情紧张、容貌带有异国风情的秀丽少女,优雅伫足、收拢着顺滑双翼的鸟,正午的和煦阳光倾洒在校舍内不为人知的一角,树影则在风的怂恿下不断撩拨着水手服的裙裾,任谁看了这一幕都会因为心底暗流涌动而陷入短暂的失神。
下个瞬间,灰白的羽毛上下翻腾,不仅仅是少女正在接近的那只,从阴影处窜出来的鸟迅速瞄准猎物——那是少女先前因为想要腾出手而被留在长椅上的午餐。
“啊呀……”
我发出遗憾的音节,无奈目送着得逞的惯偷扬长而去。沉醉于青鱼罐头的猫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用脸颊蹭着我的裤腿,我连忙蹲下替主子挠挠后颈。
再回过头时,铁丝网对面已空无一人。
“也就是说。”
办公桌对面的鶇之泽老师蹙起眉头,显然我在无意中又招供了另一项罪行:“你们生物研究社的活动内容就是在学校里偷偷饲养猫?”
“呃,这点还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都别想。”
老师非常干脆地回绝了。
“别这么说啊~豆沙它可不是普通的猫喔。老师你现在是单身吧?有需要的话要不要去拜托猫大人试试看?”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因为它在这方面很灵嘛。”
有些地区将猫供奉为神明的化身,期待它能从灾祸中庇佑自己,虚构作品中也有不少通人性的猫为主人实现心愿的情节。我不知道豆沙算不算那一类,但能与卡梅莉亚相识,倒确实是多亏了它的功劳。
七月的一天,我被理科老师叫去帮忙搬运实验室的器械。等想起前几天同社的学弟曾拜托换班的事,午休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
我匆匆赶往惯例的喂食点,豆沙却不像往常一样循着我的脚步迅速粘过来。该不会是饿昏头放弃人类自己出去自力更生了吧?我毫无头绪地四处翻找着,抬眼的间隙,余光无意间掠过铁丝网对面的身影。
我总以为优等生学校的聪明孩子会选择避开这个地方休息,尤其是在吃过一次亏后——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这也是生物研究社为什么把这里当作秘密活动地点的缘由。她显然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回躲在了葡萄藤架的下面、更贴近铁丝网的一侧,怀里还抱着一只……呃,豆沙。
这下我没理由不去搭话了。
“那个,不好意思……谢谢你替我照顾它了。”
常磐馆里常年流传着 “和隔壁女高学生稍微说一下话就被喊老师”的夸张传说。为防止自己也身体力行地为我校娱乐八卦行业的发展添上一笔,我小心斟酌了用词,尽量弯腰缩起身子,好让我那扣着铁丝网的动作看起来不那么像野生动物园里拦截游客巴士的熊。
少女闻言转过身,眼里写满了戒备。果然还是不行,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转而小声向豆沙求援,望他能念在我平时常常替它梳毛修毛的份上帮我一把,解个围。
可惜我到底还是错算了猫大人的器量。豆沙喵喵叫了几声,美滋滋地眯眼陷在少女的臂弯里向我展示肚皮,丝毫没有挪窝的打算。真是个没节操的家伙!我把我的心声说出了口,枉我刚刚还特意用零花钱买了进口罐头赔罪。
“……噗。”
一声轻笑划破空气。我抬起头,只见少女眉眼微弯,连带紧绷的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宛如春日里消融的雪水,流淌着汇成明快的溪流。
我注意到豆沙的须上残留着食物的碎渣,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真是麻烦你了……”我说。
“这是你的猫?”少女没回应我,自顾自地抛出疑问。 “你在学校里养猫?”
“算是吧,是社团活动的一部分。”
“名字呢?”
“诶……啊,诺亚。我叫香坂诺亚。”
少女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
“我是说猫。”
“喔!是豆沙。”
听到自己名字的猫主子动了动耳朵,施恩似的缓缓抬起前爪搭上少女的袖口。纵使是第一天认识的少女也领会了它的意思,犹犹豫豫地递出手掌轻轻抚摸。多捏几下脸颊它会比较舒服哦,我小声给出建议,豆沙随即满意地抬了抬后腿。
对话暂时搁浅,我见少女被猫完全吸引住了心神,便寻了块平整的地盘腿坐下。明明处于同一空间,一人一猫却以铁丝网为界把我隔离在外。好在我并非神经纤细需要时时关照的敏感少年,反而乐于捡到了清闲,送下神经的大脑里甚至放肆地吹起暧昧的粉红泡泡。
这不能怪我,眼下的展开未免过于像Galgame。要是走王道路线的话,接下来就该是 “孤单的转校生美少女为排遣寂寞与主人公交友从此结下情谊”的经典剧情了。我被自己异想天开的想法逗笑,随即摇头否定。
“对了,我叫卡梅莉亚。唔……怎么说来着,请你多多指教?”
仿佛掐准了时间点,少女生疏地向我介绍自己,予以后知后觉因妄想而羞赧的我一记直击胸口的追击。
都说人在认识之后相遇的概率要远远超于以前,我想这说法不无道理。
自从与卡梅莉亚相遇,我们偶然遇见的次数也变多了。有时候是在初次见面的铁丝网两端,有时候是在校外的便利店。暑假期间我甚至在父母经营的宠物俱乐部附近碰见她几次,后来听她提起豆沙,我索性给了她店面的地址,而卡梅莉亚也真的如约带着零食和玩具来访——当然,她是来看被寄养在店里的豆沙的。
我曾半开玩笑半带希冀地提出邀请,要不要干脆来店里做兼职。卡梅莉亚怔了一瞬,还是以“没有获得打工许可”拒绝了。那时我才知道她是从意大利过来的交换生。
我们接触的时间不长,大多零零散散聊着可有可无的话题。我对她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这些琐碎的事情,像是明明对冰激凌很挑剔、可W记甜品站一上新口味就会按捺不住好奇;又或者是她不善交际,每次刚巧碰到生物研的人来探望都会刻意避开、等人全部离开之后才会装作刚来。我偶尔自作多情地想着自己对她来说或许是特别的人,但确认的勇气却始终敌不过自知之明。
我承认我不安好心,明明人在卡梅莉亚身边却一直想方设法利用着她的信赖。我常常因为貌似恋人约会的情形雀跃不已,欢欣过后又为自己掺满私欲的卑劣惴惴不安。而碎片与碎片从未停止交叠,它们碰撞、摩擦,最终都化为燃料,使我的思慕如热气球般无限高胀。
“……”
说到这里,我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就算是我也做不到在熟人面前将恋心剖解示众而面不改色。我偷偷抬眼打量鶇之泽老师,老师则神色复杂地回望着我。半晌,他开口:
“原来不是妄想吗……?”
我整个人像是一只吐完水的河豚瘪了下来。桌对面的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言辞太过刻薄,愧色一闪而过:
“抱歉抱歉。不过,你说这些干什么?老师我可不是喜欢听浪漫纯情校园恋爱故事的女高中生啊。”
鶇之泽老师很少在学生面前调侃自己,于是我原谅了他。我隐隐感觉自己的耳垂还在发烫,表层之下的温度则迅速冷却下来:
“可能,是因为……我也还在寻找原因……吧?”
暑假过后,我与卡梅莉亚继续保持着固定每周两次在网的两边碰面的习惯。我私心倒是想多见几次,只是猫却不能日日都借。我也考虑过干脆告白试试看,但诚如前文所述,我并不具备那份勇气,总踌躇着想多确认一点、再有把握一些,不知不觉就搁置到了十月。
然后她毫无预兆地从我眼前消失了……字面上的意思。
那天我原本打算在放学的路上试着假装偶然路过,好趁机约她去吃学校北边新开的章鱼烧,然而我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到她从校门出来的身影。隔天中午是我喂猫的日子,卡梅莉亚也没在网的那端出现。紧接着的后一次见面日也是。
之前没发生过类似的状况,我只好尝试在非我当班的日子来到铁丝网边晃悠,为此还被同社的朋友防备,生怕我打搅他宝贵的治愈时间。我也寻借口多次在附近的便利店出没,结果在店员怀疑的眼神下不得不连吃了一个星期的奶油面包。这期间卡梅莉亚就像被神秘力量分割到另一个与我平行的世界,我一次也没有见到她。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联系根本微薄得可怜,别说SNS账号,我甚至连她的全名都不曾知晓。
在等待与寻找中,美好幻想被日复一日的海潮打磨成更加现实的模样。我开始回想,逐一检查过去的回忆,试图从蛛丝马迹之中拼凑出许多我曾经忽略的片段。比如她总说班上那种必须读空气的氛围令人感到压抑,比如她苦恼借宿的家庭过于严格的住宿规矩,还有其实最初她并不愿意突然被送来新的环境……
我一边细数,一边觉得之前一头热扎在单恋里的自己十分可笑。我确实一直关注着她,却看不见纠缠着纤细肢体的鱼线;我总是将与她相处的时光代入虚构的剧情,却忘记突发event往往都有伏笔——是的,我明明、明明从一开始就该想到,若我能三番五次在校舍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遇见孤身一人的少女……这一切的诱因绝不该是我的幸运,而是她的不幸。
我不会自大地说“想要拯救她”这种话,也不认为自己能担任什么故事的主人公。只是如果能再见一面的话,我想我一定不会再将她的痛苦视若无睹。
如果能再见面的话。
无用功的两个星期过去,我的心态如正弦函数般起起伏伏,苦思冥想的结果是我隐约领悟到卡梅莉亚的消失说不定与她的交换生身份有关。我的母亲是加拿大人,小学时曾因突发事件不打招呼就直接把我从学校带回北美老家,没收到通知的父亲还险些报了警。这么想来,卡梅莉亚可能是遇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即使概率渺茫,我也想要相信她一定不会不告而别,只是因为意外耽搁。哪怕我心里其实明白,若此后真是再也不见,我也无可奈何。
走投无路的我最终决定把希望托付给传说中“很灵”的猫大人。为了增加成功率,隔天我抱着六箱进口罐头敲开了生物研的门。目击此举的同社友人惊恐之余不忘强装镇定地推理,最后在“世界很美好有什么不开心的让猫踩一下奶就没事了你可千万别放弃啊”的混乱结语中,忍痛把他每周两天的吸猫日割舍给我一半。我接受了他的好意。
于是我又一次在没轮到我喂猫的日子步入功能楼后的小径。
入秋以来草木日渐稀疏,我避开地上的枯枝,猫腰从职员室的窗下迅速溜过。豆沙正大摇大摆地在坐在太阳底下舔舐爪子,不过是在网的另一边。
“你怎么到那边去了?”我蹲下问它,没等我蹲稳,豆沙莫名跑走了。
我没有头绪,只好快步跟上,一路沿着铁丝网前行。常磐馆与桜川女高以铁丝网为界,依着网背靠背建了楼。日光被两头遮挡,两所学园里最荒凉的部分莫过于此处,偏偏谁也不愿把短板暴露在外,只好用灌木欲盖弥彰。我不断行进着,柔韧的枝条因我的侵入而摇晃着互相抽打。豆沙越走越快,不知不觉我也奔跑起来。
我追着猫一路追到建筑物的阴影外,视野忽地拓展开。凋零的秋叶里,身着水手服的少女蜷缩在草地中央。桦茶色的长发披落在她身侧,正如我第一次见到她那般。
“……卡梅莉亚。”我唤她的名字。我把声音放得很轻,轻得像是不忍惊扰初夏的一场梦境,可到底还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豆沙慢步走到卡梅莉亚身前落定,驱走了觊觎午餐的鸟。卡梅莉亚维持着蹲姿,却无暇顾及拖在地上的裙摆。她紧紧将头埋在膝间,全然没有注意到豆沙或是我的到来。我又犹豫了,不敢上前确认眼前的少女是否真的是我思慕着的那个人,也没有自信能从容兑现许愿时的诺言。
“……。”
啪嗒啪嗒,余光捕捉到急速飞行的灰影。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我下意识地大喝一声“喂!”,尝试阻止重蹈覆辙。
万幸,我的声波攻击似乎起到了威吓作用,灰白羽毛的鸟扑棱几下翅膀改变了航线……大概吧!我已经没工夫看鸟了,因为同样被声音吓到而仓惶回头的,还有眼眶泛红、满脸泪痕的卡梅莉亚。
“你……”
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状况,愕然之下我只能发出一个不成句的音节。尚未来得及组织完语言,卡梅莉亚猛地起身,扭头就朝反方向逃走。我很清楚这一次的离别将会意味着什么,身体比头脑更快一步作出判断,手脚并用地爬上矮墙并借力跳到树上,尔后踩着更高的点翻过了铁丝网——
“再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在指导室多坐了一会儿,听见铃响了,才起身出门。
“I caught a tremendous fish / and held him beside the boat / half out of water,
with my hook / fast in a corner of his mouth……”
远远的,走廊的尽头传来朗读课文的人声。我对这篇课文有印象,是Elizabeth Bishop的《The Fish》,昨晚才预习过。鶇之泽老师先我一步赶回教室,看来是赶上了。
临走之前,老师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向我阐述处分结果:似乎只是让我多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而且也没有再提生物研究社在学校偷偷养豆沙的事。我长舒一口气。
将纸巾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我不紧不慢地往教室走去。惊动两校的违规事件就此落下帷幕,我却丝毫没有一扫阴霾的清爽感。鼻塞使我头脑发胀,闭上眼只感到昏昏沉沉,仿佛愈发稀薄的不是空气,而是回忆。
我没有告诉老师故事的最后。
卡梅莉亚跑得不快,翻越进女校的我没几步就追上了她。我当时非常慌张,一心想着绝不能让她逃走,抓住她手腕的时候或许弄疼了她。卡梅莉亚回眸看我,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如果、如果没有遇到你的话……”
她这么说。
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气力都流尽了,连血液也冷下来,不由得松开了手。
“A green line, frayed at the end / where he broke it, two heavier lines, / and a
fine black thread / still crimped from the strain and snap / when it broke and he
got away……”
走过转角,读书声更响了。它回荡在走道上,犹如庄严的宣判。
然而诗歌本身倒不是那种氛围的就是了,我搜刮着所剩无几的记忆驱散伤感的心情。我记得……主人公捕到了一条鱼,一条特别的鱼。岁月在它的身上雕刻玫瑰,旧鱼钩则印证了它昔日的遭遇。显然它不是第一次被缚,今时今刻却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I stared and stared / and victory filled up / the little rented boat, / from the pool
of bilge / where oil had spread a rainbow……”
我哼歌似的学着诵读的语调试图蒙混加入,没念几句就因跟不上而被甩在了后面。硬拗文艺范不愧是不太适合我。
但我记得诗的结局,它说:“And I let the fish 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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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原来elf发英文+斜杠排版会有影响没办法自动换行()
考虑到角色年龄最后还是选择了纯情校园……好久没写这种了有点手生,紧急补了年轻时候(……)喜欢的矫情文学不知效果如何。曲解了诗歌的意思怪不好意思的!!希望引用得没有太生硬。
感谢你读到这里♪
关键词《学生时代说不出口的告白》,字数是6471
附上莉亚的视角:http://elfartworld.com/works/7745286/
纯情女总裁系列(md)有、、油腻(大概
我又开始空手造历史,空手造路人……(…)感觉塞不进哪里索性就单独发了55
时间线是9.22日凌晨,受到在这之前的剧情(rp)的影响并影响之后的克莱尔(只体现在rp(…))
字数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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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怀抱着自己的男人,与对方略带哭腔的喘息。克莱尔喜欢他呼唤自己“海里”的声音。
背景是昏暗的灯光、一成不变的墙纸、熟悉的天花板。两人曾一起租下那间公寓仅作为幽会地点。
男人每次见面都穿着宽松硬挺的白衬衫,左腕挂着样式老旧的腕表。虽然是日本人,却是相当的帅哥,在公司里也很受欢迎。摘下眼镜的男人有些近视,稍显迷茫的目光中总透露出看不清海里的事实。躺在床上的时候,海里喜欢抬起手臂把男人整齐的短发揉乱,然后笑着欣赏对方有点困扰的表情。
两个人一起躺到床上之前,总是会先聊天。说话的时候,男人总是垂着肩膀低着头,把玩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海里这时就会趁机看他。看到男人薄薄的皮肤下,红色的血管和白色的颧骨隐约可见,上唇和下巴处还有胡须的青色痕迹。看到男人的嘴唇总是有些干燥,像是缺乏护理。到了秋天,还会皲裂流血。海里觉得这点很性感。
虽然男人在海里面前总是显得有些窘迫,但是当她站在走廊里透过办公区的玻璃悄悄望进去,总是能看到男人挺直的腰杆、自信的背影。阳光斜着打在白衬衫上,形成一块好看的光斑。
他们在公司里从不见面,也没有必要见面。如果碰面的话,或许能看到男人犹犹豫豫地说出“神代社长”这个名字吧。
据男人所说,两人在高中时是同期,毕业相簿上的确也有男人的名字和照片。但海里对此毫无印象。
海里梦见了一次次约会,一次次相见。而最后又梦见了那个场景。桥上海风凛冽,海里披上带着男人体温的大衣。夜空下,对岸城市的灯光璀璨得一如既往,不眠不休。寂寞感如同餐巾上的咖啡渍,沿着圆滑的边缘无息地扩张。
两人牵着手走到路灯下,海里看清了男人微簇着眉毛、半张着嘴唇认真表情,还有镜片后那双亮亮的眼睛。男人有些慌张地在海里所披着的大衣里四处翻找,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梦中的海里想着,如果能和这个人结婚,该有多么幸福啊。
就好像是另一个反对的自己要开始发言,神代海里就这样醒来了。她回想起男人名叫冈田,的确很帅个性也认真。可冈田正是过于认真了些,他们根本不可能结婚。冈田求婚的时候,结巴的语气和凝重的表情就像在模仿老套的电视剧。
这一切都让海里讨厌。
海里抱着手臂回忆,本来就是地下恋情,是抬不上场面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彼此见面的机会比较少,又或许是因为需要保密幽会很刺激,所以互相都把印象过于美化了。冈田迷恋海里,应该只是这样的原因。说起结婚,倒还不如先同居试试,但海里其实连同居都不愿意。
冈田求婚被拒绝后态度就冷淡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提出了分手。又过了一段时间,海里打听到冈田提交了辞呈。
海里内心觉得实在是很没必要,既为冈田惋惜,又对失去了这样一名很有潜力的下属而深感遗憾。
可是到了夜晚,当海里张大眼睛独自望进黑暗的时候,却还是会想起那双亮亮的眼睛,想起关于冈田的一切。
让他伤心了。是我害的吗?我会伤害他吗?
他会因为我而失去那挺直的白衬衫上的光斑吗?
如果那个人足够坚强的话,会变得比那时更加幸福吧。
可是,如果如果那样微簇着眉毛、半张着嘴唇、眼睛亮晶晶的认真表情不再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会感到难过。
因为,我对他一点也没有怨恨啊。
而结婚必然也是行不通的。更别提人会改变。
那种选择……对海里自身而言与自杀无异。
所谓浪漫就仅仅是浪漫而已。谈不上幸运,也谈不上不幸。没有附加作用…也完全靠不住。
不过会梦到冈田,就说明我多少也有些动摇了吧。好笑,海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