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word:欲望深重者
>>字数:5024
>>抱持深重罪孽之人,逃避是罪过,谎言是罪过,一意孤行是罪过,这是关于其食得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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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前门的门铃突如其来地把上月晌午从资料垒成的连绵纸山中拯救出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胃部恶意的酸空感提醒了他已经整天未进半点油盐的事实,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新任搜查七课课长在四十分钟前,前脚如同梦游般地打电话叫了外卖,后脚又摔进油印纸的海洋中醉生梦死。
这个南方城市安全惬意到几乎没有什么性质重大的刑事案件。
就像这个城市也少有大雪。凤凰花倒是开得盛大,一年到头比骄阳温暖明媚得多。
但恰逢一周前,就一反常态地下了一场,白茫茫的漫天冬雪被本地气象台称作本年冬季离开前的告别宴,上月到现在都还记得主播毫不掩盖欣喜的语气声色并茂地描述这是迎来冬日结尾的雪——它猛烈到难以置信,凛冽的、铺天盖地的白色,规模几乎在历史上都难得一见,像是即将离去之人的诀别。
他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既不为才搬来就遇上难得一见的四月雪而感到幸运,也不抱怨在因为它带来的几天公假过后他需要加班加点把落下的工作尽量快地补起来。但上月是不喜欢雪的,那些在大气云层中诞生的细白的柔软冰粒,总会让他想起一个人。也正是那个人的原因,他才主动向上级请示要求调职这个城市,尽管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又或者说,正因为对方什么都没做。
在搬来之前上月并没有对这里做任何舒适度方面的调查,仅仅是看它位置足够偏远。由于匆忙,很多需要提前确定的准备工作上月都没能好好确认过,只能来了之后一切从简,走一步看一步。包括虽然在二楼但窗框老旧墙漆斑驳的住处;和疏于管理的警局资料库,里面的资料基本都是乱序的这点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内,倒也在某种程度上满足了他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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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晌午揉揉久坐酸痛的肩膀,眼下一圈清浅的黑;他将稍显凌乱的头发理理顺服,趿着一双灰蓝色的棉拖鞋,低着头打开了门庭的大门。
来人手里没有端着上月料想的尚且温热的餐盒,骤然从温暖的室内来到室外,在夜风中多少还是能感受到微有的凉意。上月蹙眉,些许不满地开口,“请问我点的外卖呢?”
“…外卖?”
对方似乎很是不解,略显沙哑的嗓音让上月听来分外耳熟,还未等上月晌午反应过来究竟是在何处曾经听到过这样一个声音,一双极为打眼的手便闯进了他的视线,白皙,纤长,骨肉匀停,连指甲盖都是修剪整齐的,手指末端关节处的拳茧并不明显,指尖圆润透着浅色的粉。顺着指尖向上,上月的目光停在来人线条流畅肌骨分明的手臂上便不再往上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正常的吧,自己想尽法子躲着的人如今一声招呼没打在晚间时分突然登门拜访这种事情,任谁遇上都会先自乱了阵脚。
四月见底的季节早已不算太冷,但也仍旧未到足够穿着一件单衣还能沁出一身薄汗的季节,但上月却分明感觉到在衣物之下自己出的那一层冷汗,和有些发烫的耳根。
“上月?”那手在他眼前虚晃了两下,似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啊、啊……比约恩……”上月花了点时间来寻回自己的声音,顺势整顿了一下,压下其中一些隐晦的情绪,“你怎么来了。”
“明知故问,你不该表现得更开心点吗,”比约恩语气微恼,上月还不及说些什么辩解,肩胛就被狠狠拍了一下,生疼,“当然是想见你才来的,不然还能是什么?”
“……”上月晌午条件反射地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他踉跄着退了一步——对方眸子里闪闪烁烁的光像是街道旁落下的晚樱,水光脉脉粼粼,“你这家伙……煽情话搞错对象了吧?”
他一把打开那只掌心温凉的手,抛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刻意地无视了自己狂跳的心脏,“你打算在冷风里待多久,还不快进来。”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极为合理的理由,侧身让出一条道。
比约恩径自走进屋子脱下鞋步入亮处,上月晌午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目光评估打量着对方被灯光暴露的一直隐在黑暗中的脸。
一段时间不见,比约恩给人的感觉变了不少。譬如,不再那么的锋芒外露盛气凌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人正因为某个人,在正向地改变着。
但在上月的回忆里,和眼前这个人相关的,就没有一件好事。
“你当时突然不告而别,好长时间我都联系不到你,还以为你终于下定决心和那个被你看上的幸运儿坦白心意了呢,现在看来……你还是没能迈出那一步。——说实话,说一句话四个字——或许三个字就够了,有那么难吗?说起来,你在整理资料?”比约恩停在书房门口,指了指屋内一片狼藉的桌面和写字台,大开的门后一幅……壮景让他由衷地想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工作了。”
上月自是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并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打算,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有话不说憋在肚子里坏死的胆小鬼,他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当着那个人的面,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只是不被对方所知罢了。
他叹气,摇头苦笑权当默认,自顾自返身关上大门,却再没心思投身于手头堆积如山的公事。
“稍等,我去倒茶。”他言简意赅地说,然后从书房门前路过,径直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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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离开一会准备茶水,但搬迁匆忙,没有像样的杯子待客,甚至寻不到茶叶,上月也只能找到纸杯和速溶咖啡来代替而已。
待他端着两个纸杯颇为寒酸地推开书房的门时,比约恩正斜斜的倚靠在书房内置的阳台门框上,姿势不算端正,肩背有些倦怠的松懈,他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略微掉漆脱色的天花板,仿佛上面能开出花儿似的。
阳台的门也被他打开了,小二楼的视野很好,从这里能看到外面街道一路的花台枯枝稍盛,却还是空空荡荡的,尽头褐色的路牌上横平竖直标注的方向,细碎的月光撩开天空浸染夜色的云雾,柔和均匀的洒落在水泥地面上。
属实算不上什么经得起反复琢磨的平常景色。
上月晌午没有多问,许是房间太乱无地落脚又想要通风透气一类的客观原因,如果不是意在搜寻话题打开话头的话实在没有询问的必要。
他越过一地零散将纸杯小心翼翼的平放在离比约恩最近的没有资料堆积的地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对方左手无名指指跟处的银环,转身抱着自己的那杯坐回了办公桌前。
然后空气就陷入了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上月双手托举着纸杯到唇边汲取暖意,将自己的脸完全隐于杯中腾腾升起的氤氲白雾之后,那双蓝滢滢的眸子低垂着,像是躲在水汽后羞赧开放的花。他的十指沿着杯壁缓慢地一寸寸摸索,尖尖小小的虎牙磕在杯口上留下了深凹的印记,他无意识地用舌尖舔过,又再将牙齿覆了上去——一个许久前养成的,细微的,思考时的小习惯。
纸杯里的咖啡他反而没有真的喝下去多少,剩下大半杯提神用的咖啡被静静地放置,他的眼神始终落于桌上被埋在资料下只露出一角的《西方哲学史》。
单说内容的话那实在是本枯燥乏味,如若不是工作需要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去碰的,消磨耐心的大部头。但上月桌上的这本有着沉厚的棕红色封皮,页侧页脚躺满了他清隽秀气的笔迹,在偌大的办公桌上它可称唯一一本可以勉强划为闲书范畴的纸张。显然它被埋得那么深,上月并不是因为有多么喜欢它才这么搞特殊,唯一让它显得特殊的是夹在书页间的东西。
一张精致的,浅色暗花的纸张。准确来说,那是一张去了信封的婚礼招待状。
或许这杯咖啡只是为他整理思绪争取时间而找的借口,他向来最不缺的就是借口,真实到骗过对方,骗过自己,甚至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借口。
一如当初他偏头去看比约恩的时候,对方的侧颜在冬日的阳光下轮廓清晰却又柔软,凌厉却又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线条,轻巧颤动的眼睫像是不经意间抚过耳侧的温风,带着点湿意,微痒的触感使得上月晌午的耳朵尖都泛起一点薄红。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对比约恩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是不敢去告白,你介不介意当我的告白练习对象?”
但是,再安逸的生活环境,再虚假的平和心态,再多的磨砺与负担,再自以为是的成长……他想,他都不是他几个小时前所认为的那个自己。
所有分别时的压抑的愤怒与逃避在重逢时尽数化为喜悦,彷如绵密的细针细线,不轻不重地扎在上月的心口。
上月晌午将咖啡杯往桌上一放,又不敢重了,纸杯和桌面磕碰的响声脆生生的,像是在吸引谁的注意,他却只是垂着眸子,似乎是在平复心情。
他知道对方一定看过来了,上月咬牙,心如擂鼓,努力找回自己好像已经丢失的声音,又想撑身坐直,“那个、我,我想跟你说……”
上月晌午不自觉攥紧了手边的稿纸,再抬眸时,那点零星的犹豫便已然尽数散去,仅剩下燎原星火般济河焚舟的孤勇。他摇了摇头,朝比约恩的方向上前一步,不会太近,也不至于太远,正是恰恰好的距离,疏离而又亲近。
他的眼神一寸也不移闪,反倒轻松地笑了起来,“一直以来瞒着你实在是很抱歉……不过我喜欢你很久了,所以,所以请你和我——交往吧。”
比约恩蹙起眉,唇齿磐固地抿着,约摸是不解,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里闪烁的星火灭了下去,只剩下耀眼的千里冰原。
“这一次很好,”他说,“你毕业了,去找你的心上人告白吧,一定会成功的。”
“……”上月半张着嘴,将到嘴边的剖白,同窗外灌进来凛冽的寒风一起痛苦地吞咽下去,“真不容易,被你不高不满的评价这么久,终于得到你的承认了。”
他站在原地,难得一见地有些无措,最终妥协似的叹气,“……我是说——谢谢,新婚快乐。”
“Kiitos,”(谢谢)比约恩擦了擦鼻尖,微微抬着下巴,歪过头朝他露出了笑容,“谢谢你。”
他重复了一遍。
“Sinun täytyy olla onnellinen myös.”(你也要幸福啊)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 上月晌午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分钟时针晃晃悠悠得走向正中,心中涌起了一股无法追根溯源的,无缘无由的丧气,它堵在喉头,狠狠地冲撞着紧抿的双唇,最终付之一叹。
确实也该是时候了,他想。
“差不多是时候了。“
比约恩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竟道出了上月心中所想。他抬手招呼上月过来,干净利落的声音稍嫌沙哑,语气里颇有几分难捱的蠢动,转身先一步撩开窗帘步入阳台。
上月晌午垂在身侧的手指抽动了下,他踩着灰蓝色的棉拖鞋,脚步声被毛茸茸的地毯吞没,悄无声息。他怀着无处明说的心情慢慢靠近那被风拂起的米色窗帘,和那后面的未知。
期待、欣喜?还是故作平静?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那一刻,他的心中倏尔充满了无数的,柔软的安定。
——阳台的门开着,比约恩仰着头,背对着他,清隽修长的手扣在身体两侧的栏杆上,突出蝴蝶骨撑起背部的一道沟壑,他如同一方即将消失于夜空的孤影——已经不再是少年的他,却仍有着年少时脊骨的生长感,和初识的时候一样……
上月一时有些恍神,比约恩对他的到来仿佛有所感应,出声呼唤他的名字,语调温柔:“晌午。”
比约恩仍旧背对着他,唇边溢出的字句像是深夜里暗流奔涌的海平面上,巍然不动的灯塔,“你知道我想让你看什么吗?”
“什么?……”
“3、2、1——”比约恩朝左边偏过脸来,半张清秀的面容上满是落着的璀璨星光,也是星辰更耀眼的微笑。
“看。”
比约恩完全地转过身来,张开手臂,像是拥抱世纪末的天空和风。
他的身后是繁星万千的夜,从最遥远的天际开始极速坠落的闪光,它的碎片淌过千百万年时空横亘的河流……决然地在这片夜空中毁灭它最后的身姿。
一颗两颗三颗。
无数的星星携夹着火焰的光尾落进他的眼里,从千百万年前遥远的宇宙之初起——奔跑至今,落进他的眼底。
……
“你想要星星吗?”模糊的记忆里,少年将提包的带子甩到肩上,屈指勾着。他低眉颔首,在得到对方说出肯定的话语后眉梢染上些微笑意,一点少年意气的告白就瓮声瓮气地落进毛绒围巾里。
“你说想的话,我就能替你摘下来。”留着寸头的男孩将手伸向星空,装模作样地手指虚握,轻巧地左右挥舞了两下才收回来对另一个人摊开手掌。
掌心之上,一颗包裹在彩色玻璃纸里的糖果静静地躺在那里,琉璃糖纸深深浅浅地反着光,真真一如那漫天繁星闪烁。
……
“牧夫座,狮子座β,和室女座α……这三颗星星,组成春季大三角,而春季大三角的指向是正北,12点。抱歉我到的早了些。”
“室女座流星雨吗…”上月晌午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子。
“正义女神艾斯特莱雅,也是被称作群星之女的伟大女性,”比约恩重新把目光投向天际,口中吐出的气息像是情人间厮磨的耳语,“希望她的降世能为你我都带来好运。”
“……嗯,”上月点头,偏过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苍溪蓝的眼里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吐出的话语就像在说服自己相信,又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坚定而真诚,“……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就一定会的。”
夜风悠远地掠过天顶,乘着风飘散在街道的店铺、花台和稀疏的行人间,途径上月身侧时他伸手想要抓住它,这一次,终是顺遂了他意。夜风的尾巴被他虚虚握住,冰凉的触感仿若握住了一个不甚真实的梦境,在梦里他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道出自己所思所想。
“我见到你的时候这里总会痛。”
“不是心脏,是肋骨。你知道吗,夏娃就是亚当的其中一根肋骨变成的。”
“人类生而不完整,一生寻寻觅觅,就为了重新找回自己命中失散的另一半。——尽管你可能会诱我去食禁果,但我依旧甘之如饴。”
因为好奇吗,还是恐惧?
不论哪个都好,你想好了你最想要的东西了吗?
这才是最重要的,比起今天你在后院偷偷种着的小松树被孤儿院的老妈妈砍去当柴火更重要,比你来不及修补你唯一的那只红袜子更重要。
所以别哭啦,或许你会需要一件塞马湖天鹅的羽毛做成的大衣?毕竟你穿的如此单薄。
还是说…你果然好奇于我的故事吗?
…孩子,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所知的那样。
在某个角落会喷火的龙蜷缩在山洞里沉眠,当它醒来张开遮天蔽日的翅膀,所有的生物都会被它的威严所震慑,它所吐出的每个字符都是无上的,是来自命运的咏唱,而背负着除掉它的使命的骑士已经在科罗拉多的暴风雪中迷失了几百年。
而在此期间,吸血鬼们早已完全融入了人类社会,他们藏起锋利的尖牙,皮肤因为长期不受阳光照射而病态地苍白,他们是夜晚的子嗣,是黑暗中的捕食者。
你或许还听过容貌凶恶的侏儒的故事,或许地壳深处的半蜥蜴也有人曾向你信口提起过。
但我很遗憾地说,地壳深处只有岩浆,那里是不存在任何生灵的。
所以,你还对我感到好奇吗?
毕竟同那些家伙们比起来我曾经也是像你这样的人类,连性格都很是相似,非常普通的一个孩子。
唯一要说出众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听力了吧。
孩子,你听见过千里之外的蓝灰蝶振动翅膀的细小声音吗?
那可不同于你斜对床的小胖子在熄灯之后躲在被窝里偷吃饼干的窸窣,那是穿透了一切,被无数的介质过滤之后依然清晰的波长。
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明白,但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每天每天的日常。
直到苏联红军的炮弹在拉多加湖的边境炸响,就像是一柄大锤在我的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之后接踵而至的,几乎撕裂我的耳膜,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拥有异于常人的听觉。
那时候的感觉,就像是置身于枪林弹雨之中,子弹从我的脸上擦过,留下深刻入骨的痕迹。但我没处可躲也无处可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掌紧紧捂住耳朵,把脸埋在膝盖里,在距离战场数百里之外的图尔库颤抖着双唇重复着我此刻心底最深最痛苦的祈望。
“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停止吧…”
……
或许你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了。
没错,那个老家伙出现了,他看上去其实并不老,只是在年龄上比其他人要大的多…啊打住打住,要是被他知道我又拿他的年纪说事我估计免不了被他提起来教训一顿。
总之,他当时覆在我捂住耳朵的双手上,问我:“孩子,这就是你今年想要的礼物吗?”
我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只是本能地努力睁大被泪水糊住的眼睛,然后很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就是你所看到的这副模样了,并没有多坏,不是吗?
孩子,你是今年我所要确认意向的最后一个了,平安夜就要结束了,我还要赶回去给灶台添上柴火,整顿那几只懒散的驯鹿,你…
…啊,所以这就是你想得到的东西吗,我记下了…你跟我当年还真是相像呢。
对了,你可以不用那么害怕那个老家伙,他最近其实因为烦恼有烟囱可爬的屋子越来越少而不停地掉头发呢!
如果你在大街上遇见他,请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嘲笑过他的事哦!
你听,庆贺的圣歌开始在大街小巷响起了,人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节日而欢欣雀跃。
那么圣诞节快乐,孩子,如果你实在来不及补好你的袜子,明天早上试着去壁炉里你可怜的小松树烧剩的灰烬里找找吧,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我?我当然是就此告辞了,今年的工作虽然曲折,但总算是完成了呢。
晚安,孩子,祝你有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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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兔的耳朵:用来倾听全世界孩子们的愿望。
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即使是把双手交握藏在棉花糖做的枕头底下,再撒上趾骨磨成的粉末,温度也达不到蜡烛外焰的497℃。
要知道神经末梢的寒冷是很痛苦的,冰凉的指尖让整个身子都感觉不到温暖。
她打开了缠满爬山虎的冰箱,那里蜷缩着北极熊和肥胖的灰松鼠,把不大的空间挤的满满当当的。就在打喷嚏的前一秒,魔女将门轻轻合上了。啊啊,对动物皮毛过敏确实是个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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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了小时候藏过糖果罐的抽屉,那里已经没有了漆皮的罐与琉璃色的糖果,她把手伸进去摸出了一个轱辘轱辘乱滚的玻璃球,对着朝阳它折射的光是浅黄色的,很是漂亮。于是魔女把玻璃球放在在门廊的风铃里。风铃被吹动的时候玻璃珠在里面滚动,撞在陶瓷的壁面上发出的滑音,清脆得像是在古老的歌舞剧中经常被人忽视的三角铃的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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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出了用枯叶和麻绳扎成的扫帚拜访了黑龙的巢穴,但是那里太热了。岩浆在两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浪烫卷了她一头齐肩的直发,融化了她早起细心琢磨了两个小时的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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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魔女钻进了墙跟壁橱的夹缝里,那里温暖而又潮湿,精灵和灰尘在空气中飞舞,轻巧地落在她的眼睫毛上。不算大的空间正好让她得以安眠。她搂紧丢了一只耳朵的熊布偶,听着在炉子上加热的红茶时不时的咕噜声阖上双眼。
等到蒲公英捎来春至的讯息,布谷鸟会逐去她的睡意,蘑菇与苔藓会长满她不大的屋房。
...打扫它们是个麻烦的活儿。
魔女需要这样的一个魔法,最好要能一秒搞定,当然召出矮人来帮忙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样的话,准备一百七十四块姜饼不知道够不够招待他们呢?”
“灯,难得出来玩,稍微开心一点啊。”
打扮随意的男人握着方向盘,偶尔瞟一眼上方的后视镜,而一旁副驾驶座上的女人笑得温和。
“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了。”
灯没回话,她将手里的抱枕端端正正地放在一边,转身摇下车窗。
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后退,风扬起她的长发,路边的街灯一盏盏次第亮起为他们指引着去往目的地的方向,山川在视线的尽头层层叠叠,庄严而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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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果然泡温泉是最舒服的,本来开了一天车累到不行呢。”
带着出浴后的舒爽,男人盘腿坐在矮脚桌边满足地说。
“是啊,这地方虽然偏僻,但用来避暑确实不错。”
女人技术娴熟地泡着茶,茶香逐渐充斥了这个六叠半大的部屋。
“说起来,你知道吗灯,据说神明们会在这附近举办热闹的祭典吸引无知的人类,居然还有这种恐怖的传说呢哈哈哈。”
“好了,孩子他爸,你就不要吓她了。”
母亲用带笑的声音轻声制止父亲,之后的言语犹如隔着雾气,朦胧的不清晰。
灯跪坐在榻榻米上,远方锣鼓喧天,铺天盖地的喧嚣踏着尘埃而来,让人无法忽视。
她站起身,努力地踮起脚将上半身趴在红衫木的窗框上探出脑袋,离旅馆最近的山顶上有火红的什么在蔓延,渐渐连结成一片灼目的海洋。
她沉默地看着,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
“…真是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像谁,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样子。”
“好了好了,毕竟还是小孩子嘛。灯,过来睡觉,乖。”
咔哒一声,黑暗涌了进来,将光明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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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都睡着了。
特别是父亲,鼾声震天。
灯睁开眼睛,摸索着爬出了被窝。
八月,蝉鸣不息,脚下的泥土有着清新的冰凉,灯有点后悔贸然外出却没有穿好木屐。
山风带着闷热吹起浴衣的下摆,无人走过的山道两侧零碎的树枝划伤了她的侧脸与脚踝,激起隐约的痛感。
但灯只是专注于必经路上碍事的枝叶,将它们不断地分开,闭合。
拨开最后一簇灌木,骤然增大的亮度让灯抬手捂住了眼睛。
暂失了视觉,嗅觉变得异常敏感,章鱼烧鲷鱼烧苹果糖…各种熟悉的不熟悉的气味刺激着神经,促使她迈出脚步。
然而下一秒钟,有什么覆上了她蒙着眼的手,把它们轻轻移开。
眼前灯火辉煌,红纸糊成的灯笼沿着高悬的丝线分两列排开,发出的光点亮了周遭的林木。
小贩们的吆喝声,人们的欢笑声,一切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反而显得极端的不真实。
“小姐,抽支签么。”
灯回过头的一瞬间一个有她半臂高的签筒被塞进她怀里,面前的少年单膝下跪,稻荷的面具斜戴在他的脑袋上,固定住了他翘起的头发,他眯着眼睛,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妖冶的笑。
灯平静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将摇出来的竹签递给少年。
“恭喜,是大吉哦,小姐今晚可以玩的开心一点。”
他托起灯的手,将拇指长短的签子置于其上。
“那么小姐,这个,还请妥善保管。以及,这么漂亮的祭典,如果不好好看着会不会太可惜了呢?”
少年微笑着起身,转眼没入了汹涌的人流。
灯没有动,她没有打算追上去,虽然对方是个奇怪的家伙,但他说的没错,今晚,应该是尽情享受夏日祭的时间。
随手将竹签放进浴衣的口袋里,她朝着灯火辉煌的方向而去,如同扑火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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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
灯把脸埋在松软的棉花糖里,手指钩着的塑料袋里,金鱼在盛了一半的水中游动,一旁商铺里的风铃叮当作响,宣告着夏日祭即将进入尾声。
——即将进入尾声,也就是最后的高潮来临的前兆。
灯闭着眼,屏息等待着第一发烟火在空中炸裂时人群爆发的呼声,企盼着一抬头就能看见火树银花。
“…这么漂亮的祭典,如果不好好看着会不会太可惜了呢?”
突然,少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灯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不知何时起安静得可怕,失去了商贩与人流的祭典像是死了一般寂静,风卷起地上的废纸将它带往远方。
啪嗒。
棉花糖从手中脱落,灯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奔起来,这是一个无人的祭典。不,或许从最开始这里就不存在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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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哈啊…
大口大口的氧气被汲取着。
到刚刚为止,灯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但道路两旁大小不一的红色鸟居依旧看不到尽头。
灯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停下来的后果她不敢想象,可即使不停下…那样的后果,她也没有勇气去思考。
不断重复着奔跑的动作,就在这动作近乎变成了机械的重复时,灯听见了风中微弱的低语。
那种语言,不是灯的母语,灯听不懂,完全,她只知道要向那边去,向生的希望而去。
风中裹挟的声音越大,灯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直到终于可以清晰地将那声音收入耳中时,灯却再前进不了一步。
缀满红纸灯笼的舞台上,头戴珠冠的女人化着浅淡的妆容,身披樱色的唐衣,大团大团艳丽的牡丹盛开其上,从衣领透出的五衣颜色层层迭进,完全不一的色彩显得华美而又艳丽,但于人的观感却不是那种单单亮色堆砌出的明艳,丝毫不落俗套;在她的身后,绸缎般的黑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与绫制的裳一并拖曳于地,秋青色的波浪纹路在上面翻滚不息;衣饰自腰间一握收出曲线后便两侧分开,露出女人光裸的双腿,她手中翻飞的衵扇反射着灯笼的余光,洒满金箔的薄纸覆盖着桧木的骨架,将它严实地包合。
这样繁复华丽到夸张的衣饰穿在女人身上却完全不显累赘,她在台上忘我地歌舞,一颦一笑都摄人心魄,白色的狐狸与狸猫蹲守在舞台两旁各自演奏着不尽相同的乐器,为女人的独舞助兴。
台下,戴着稻荷面具的人形黑影攒动着拥在一处,却安静得出奇。
这样的场面完全超出了常识的认知,灯想要逃开,但沉溺歌舞之中的女子实在太过于夺人视线,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同其他人一起围在了台下。
不知过了多久,声乐渐渐停歇,狸猫与狐狸轻轻一跃跳下了高台,分别衔起一只纸灯笼在前方开路。
它们的身后,头戴狐狸面具的家伙们井然有序地跟了上去,荷花灯在他们的怀里摇曳着烛光。
灯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舞台中央目送他们离去的女人,便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队伍末尾,但这并非她的真实想法,此时的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切本该能根据自我意识活动的身体部位都不受她的控制,只有思维还属于她自己。
怀里的河灯芯里跳动的火焰不能温暖灯的心,反而像是在灼烧她的胸膛一般的滚烫,而山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条狭长的河流,河面平静无波,荷灯置于其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狸猫与狐狸将嘴里纸灯笼放下,然后看着黑影一个个上前将属于每人自己的河灯顺水漂走,本身的存在则无声地消融在空气中,只有稻荷的面具掉在地上被狸猫拾起。
尽管人数不少,但每人需要经历的流程耗时并不长,灯很快就被轮到了。
感受着腿部由于刚刚的奔跑带来的酸软,灯别无选择,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准备迎接自己的消逝。
“啊!”
酸痛的腿难以支撑灯迈出步伐,她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跤,惊呼出声。
手中的河灯脱手而出滚了开去,碎石滩上的石头停住了它,但里面的烛焰却化为了一缕淡淡的青烟。
灯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白色的狐狸与狸猫围着自己那盏熄灭的河灯窃窃私语、焦虑不安的背影。
能让神明感到焦虑,大概是今天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或许是心底已经决定顺应命运,灯此刻反而感到一阵解脱。她胡乱想着,使出最后的气力勉强勾了勾唇角,意识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
“……”
”…………“
“在这里!我们找到她了!”
“快!快过来这边!”
耳边传来络绎不绝吵杂的噪音,和哗啦啦的水流声。
灯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前一片白晃晃的明亮,母亲身上好闻的青草香环绕着她,还带着雨后朝露的潮湿。
灯张了张嘴,突然弯了眉眼。
她伸出手,平生第一次拥抱了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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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农历八月十五,史称盂兰盆节,与夏日祭同日。人们点燃水旱灯将其放至江河湖海随波漂流,为无人奉祀的孤魂野鬼引导归去的路,而每一盏河灯之上,都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我离家出走了。
义无反顾地抓起书包冲进了大海般深沉的夜色中,将母亲的呵斥丢在了身后。
街上的霓虹灯灿烂夺目,像是另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我盘腿坐在快餐店的橱窗边,里面的顾客享受着填饱肚子的快感,雾气暖融融地糊在玻璃内侧,让人看不真切。
脚边虚张声势的四角背包没有关上拉链,张开的大口引诱着我的深入。
我将半个手臂埋进去摸索,手指碰到了冰凉的陶瓷玩偶,几个一元面值的钢镚儿,以及写了一半的演算本。
是了,这些就是此刻我所能依赖的全部。
掂量了一下那几个硬币的重量,我盘算着这个点还有哪路环线巴士没发末班车,如果可以的话在车上睡一晚也是不错的选择。
“嗯,那么出发吧!”
拍了拍冻僵的脸,我站起来刚准备挤进高跟鞋与皮鞋交织的海洋却被路过的大人撞了一个趔趄。
手中攥着的硬币顺势滚进了人流,不见了踪影。
巴士车站就在马路对面,看起来却比之前的距离更加的遥远了。
我看着,不肯移开视线,眼前一瞬间晃过什么白色的东西。
“诶?”
是一条鱼,白色的,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它有着面巾纸一般轻薄纱状的鱼尾,摆动的过程中从人群的缝隙间游过,毫不费力的向拐角的二十四小时自动售货机而去。
那里站着一个男孩子,穿着普通的衬衣短裤,墨色服帖的碎发在脑后扎起,发丝间盘生着一对散发着温润莹白色泽的精致的角,树枝般彼此纠缠交错延伸。
他站在那里,靠着售货机,与嘈杂的背景格格不入,白色的鱼停在他的指尖轻蹭。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头上有角的同龄人。
在我就读的小学里,大家都深信着老师说的每一句话做着老师要求我们做的事。
于是我开始穿雪白的校服,留不遮住眉毛的刘海,对每个迎面而来的人礼貌地打招呼,大家都应该一模一样。
这个孩子,肯定会被别人排挤的。
我想告诉他这件事,于是拨开人流走向了他。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朝着反方向跑开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追,不管去到哪里,离开这个城市,从唠叨的妈妈与每天千遍一律的生活中逃离就是当务之急。
真是的,听起来就想一个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吓得屁滚尿流的逃兵一样丢脸。
但是我,只是不想变成那样糟糕的大人而已啊。
-
我停下脚步,不知不觉沸腾的人声已离我远去,周遭的浓雾把一切都变得混沌。
男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从三千米的高空掉下来的雪子带着慑人的温度,砸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有眼泪从眼睛里溢出来,落在地上,把我吓了一跳。
我才不是想回家,也不是想妈妈!
这么否定着,狠狠地把鼻涕眼泪都抹在袖子上,我继续摸索着前进。
“八角。”
是妈妈的声音。
不同于平常总是带着愠怒的语气,如此轻柔的声音完全不像是来自于母亲的。
我却不知怎么笃信那就是妈妈的呼唤。
“妈妈?你在哪儿?”
像是为了回应我,雾气自我面前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路的尽头,长角的男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百无聊赖地荡着腿,他的脚下是倒映着星空的水潭,星子在他的脚下交汇,交汇然后分离。
我走到他身旁坐下,刚才的冰雹与雾气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今晚的夜空很美。
四周参天的古木告诉我,这里是一片森林。
松鼠与蟾蜍躲在低矮的灌木丛中,只露出一双不安分的窥探的眼睛。
“你的角很漂亮。”
我试图与他搭话,他却没有将视线分给我一丝一毫。
就在我以为他肯定不会理睬我的时候。
“这是鹿的角,鹿,是种很有灵性的生物。”
“诶?那个灵性…是指什么呢?”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慌张地回过头却对上了他的视线。
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把头低下了。
我感觉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八角,你为什么叫八角?”
“那,那是因为妈妈说…”
“八角,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
“八角,你饿了吗?”
“八角…”
他像是自言自语,语气很平缓,仿佛吟诵一首不带丝毫感情的诗。
直到。
“八角,你想回家吗?”
然后,他停了下来,白色的鱼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出现,围着他周身游动,发出的微光映照着他的脸,我又一次看见了他的眼睛。
那是双净是潮汐的,湿润的眼睛。
被它引诱,「不想」这两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但是,在那之前,书包里的陶瓷玩偶硌疼了我的手,那是妈妈今年买给我的生日礼物。
这让我想起了她。
“我…想回去…”
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但我不能收回,只能寄希望于他的挽留,但他只是站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罢了,能回家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就在我抱起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男孩伸出了手。
一股力量将我向水潭推去,我控制不住地下落打碎了一湖的星空。
在冰凉的水漫过我的头顶之前,我听见了男孩最后一句话。
“八角,你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重症病房里。
妈妈守在床头,青黑的眼圈看上去像是几天没有合过眼。
她告诉我我离家出走之后没多久就出了车祸,巴士按着喇叭将我撞飞了几十米。
她让我不要再做傻事,哭着说她有在反省,不该把我逼得那么紧。
我说我原谅她了,这事就这么皆大欢喜地落了幕。
但我一直放不下他,以及他最后的那句话。
多年以后,我穿着恰如其分的制服,留着不遮住眉毛的刘海,对每个迎面而来的人礼貌地打招呼。
大家都是一模一样。
我曾想要从这样的未来中逃离,但是,怎么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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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钢筋铁骨的森林中,住着长着鹿角的男孩,他有着干净的眼睛与迷人的梦,素白的鱼群在他身边游动,忙着编织回家的路。」
>>Keyword:相隔两地的电话
>>字数:3165
>>有人说字里行间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浓浓的嫌弃感和狗粮感,什么,才没有嫌弃好嘛??……真的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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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长演戏,只能本色出演了。里川小姐请随意即兴发挥吧,我会尽量跟上你。”
虽然自己是这么说了,还是被办事一丝不苟的里川硬塞了剧本。对于小姑娘认认真真写好的剧本,上月姑且还是好好通读过,说实话,或许是为了照顾自己,里川特意没有更改他在剧中的职业,给他准备的台词也尽可能贴近她感受到的上月真实的性格,也就是说,他希望能本色出演这句话,里川确实听进去了。
首轮分到蝶子做搭档上月足够幸运,她准备得非常齐全,恐怕上月只需要一点想象力和些许的角色代入感足矣应付掉这场在他看来如同闹剧一般的劣质演出。但里川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她的剧本哪怕上月在台下做过无数次预演和心理准备,真的通过听筒听到纸上那句白纸黑字的“我是怪盗美少女蝴蝶!“作为台词被真人富有感情地读出来的时候上月还是没能很好地控制住面部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赶忙把纸杯举到唇边,感受着被呼吸吹拂得腾升的热气迅速栖薄在他的眼前,化为莫须有的,白色浅淡的水雾。一边命令自己不能笑场,同时换上了一副困倦的语气顺水推舟,“是你啊,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怪盗莫非都有扰人清梦的习惯?”
那边压低了声音,但话语间仍能听出明显的埋怨,“你这什么语气。这个点对我们来说不该是常规时间吗,难道你还想在其他时段见到我?而且你不该更加心怀感激之情吗,我可是翘了早早公布的SHOW跑出来给你打这通电话耶?”
不愧是专业人士,有够入戏的,要是背景音能再有几声警笛声就完美了,“你不来的话,谁来帮我关了玄关忘记关的灯;这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那么喜欢我呢,”上月挑高眉毛,句末上扬调侃的尾音,又很快岔开了话题,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她听错了,“所以二十一世纪失职的怪盗小姐这是正在躲着警车吗,声音小到我快听不见啦。”
是了,上月曾在电视上见过那张脸,只不过是在这张脸看上去显得更为稚嫩的时候。上月自然是没见过这位还算小有名气的电视演员在日常生活中是什么模样,如今有幸见到了却意外的对对方认真得执拗的性格不感到惊讶,反而有种“和预想的差别不大呢“的了然。
上月用手背撑住脸侧,借此遮掩偷偷侧目看向为了营造相隔两地的气氛而跟自己背对背坐在舞台另一端的里川。他清楚那个人转过脸时那双眸子里正带着怎样的光,带入角色的话……那大概就仿若无数个夜晚在那皎洁的月光下清冷孑然遗世而立的身影,黛青色的眼眸里溢满笑意,夜色也无法遮蔽她眼眸里的碎光,又是何等的璀璨夺目。
“是你喜欢我才对吧。我才不可能落得那么逊的处境,而且真要说失职的话那难道不是你吗,你说过了要亲手抓住我的吧,结果居然缺席我今晚的主场,真让人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一句空话呢?”
上月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心下却起了捉弄的逆反心理。台词还是那句台词,但若是加上几处添油加醋的语气助词就能让整句话都变了味,“怪盗小姐请不要误会我啊,我大胆猜测一下,您这次的邀请函大概是还在我家的信箱里安静躺着呢吧,我现在在出差中所以并没有送到我手上哦。我很高兴您因为我没到场这种小事临时取消了偷盗行为,抱歉了,下次一定会赴约的,你知道我不是会随便失信于人的那种人。“
“你说这是小事?……“那端安静了一会儿,上月正想着不至于接不下这招吧准备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时,里川开口了,“这样,我问你个问题吧,如果你答出来了我就金盆洗手,怪盗美少女蝴蝶从此销声匿迹!”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
“等等!进行怪盗活动对我来说可是和我生命比重的事情,你要我放弃它就也拿出相应的筹码来吧,不然我可不能够认可你挑战这个问题的资格。”
……明明是你自己擅自打算放弃的,别把锅扣给我啊。
“就赌上你自己吧,上月晌午,“怪盗不知何时扬起了声调,指名道姓仿若在做什么庄重的宣誓似的,分外有气势地接着说了下去,仿佛咬定对方不会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把你自己作为赌注,你敢吗?“
不过寥寥数字而已,上月脑海里却自动描绘出了一副画面。
春初月夜的浅辉里,皎洁明亮的上弦月高挂在深蓝色的天幕间,身材娇小的怪盗坐在天台边缘,边讲着约定俗成的电话边在满世界洋洋洒洒的月华中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少女的脚下是绵延的万家灯火,和一座城市一天中最美的时刻。她靠近话筒的唇梢在三月夜风吹拂后冰凉,尚还带着夜樱的香气,口中吐露的话语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明明一直自诩处于观者角度的上月忽然心情很好地笑开了,刻薄挑起的嘴角比往日柔和。真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带进了戏里,这不是干得不错吗,“我没有拒绝你的理由吧,为了完成我一直以来阻止你的夙愿,能通过这么和平的方式解决再合适不过了,不过,你真的确定吗?”他闭上眼睛,为了让想象更加趋于真实。
“我可不会说不经过大脑的话,你准备好听问题了吗?”
“自然,我随时都为你准备着。”
“那么,我就问了,”里川特意清了清喉咙,“请说出我真正想偷的事物吧,心理分析官先生?”
这问题不难,即使没有剧本,光是在得知这出舞台剧的根本性质之后也能在一瞬间明白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那在许多言情小说中反复上演已经被演烂了的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是一个叫做上月晌午的人的心吧。”
“没错!“像是为了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蝶子一刻不停地继续说道,“作为怪盗,我唯一也是必须要达到的目标就是你的心,所以请和我交往吧!“
被抢了台词的上月愣了愣,“没想到,分析了千万人的心理结果却被这么轻易地点破自己的心情,这种经历可还是头一回。怪盗小姐,我从不知道你这么心急,但是恭喜你,你赢了;不过我要提醒你,既然赢下了我,就别想着能轻易放手了哦。”
这种把主导权完全交出去的感觉挺新鲜的,上月并不感到反感,他收起了玩玩的心态,难得正经地反问道,“不过,追根究底,您是希望我和谁交往呢?“
“当然是,和已经不是怪盗了的,名为里川蝶子的平凡少女交往吧。“
完美的回答。
上月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如果只是演出,那么到此为止就足矣了,但他还有一个剧本外的问题,不论如何,一定要问的那种。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更远的地方。虽然没有依据,但如果是那位【怪盗】的话,上月相信她此时肯定是略微垂眸,因为这个角度对于【他们】来说,熟悉得有点过分了。
“你……会一直是里川蝶子吧?”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但上月清楚对方听懂了,所以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选择安静下来,上月也不出声催促,只是陪着她沉默。他听着听筒那头传来规律的呼吸声,安静又柔软,似乎对这计划外的附加题丝毫不为所动一般。
“……我一直都是里川蝶子啊。“
“从以前,现在,未来,也一直会是。“
“——嗯,” 上月错觉听到了霜雪消融时的细碎音韵,自此他特意留在玄关的整夜不熄的灯和那些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谎话似乎都找到了它们之所以存在的正当理由,于是他笑,眼里亮着点光,唇齿开开合合,“我知道。“
我会替你记住这句话的。
他低头,捧起了先前就放在纸杯边的河津樱,白色秀气的花瓣上泛着清浅的红,看起来秀丽清雅。上月在拇指食指间轻轻捻动着花瓣,细绒的温和触感让人心下柔软。他不自觉微微颔首,将一个吻落在了亮着微光的屏幕上,明灭的灰蓝色眸子里敛着举目可见的温柔,希望回去时还来得及,没有错过早春第一朵开盛的樱花。
从见到蝶子的第一眼开始,上月就觉得,蝶子此人人不如其名,与其说迟早会破茧而出,不如说明明是自己结的茧,却被茧丝缠住了翅翼。
纵使飞蛾也明白要朝着视野中最为光明亮堂的地方努力扑扇翅膀,毕竟如果你不靠近,又怎会知晓那点光究竟是浩瀚的星辰亦或致命的烛火。
但是,星星也好,火光也罢,好歹有慰藉,好歹有温度,曾被它们温暖过的你又怎会甘愿一生龟缩于阴冷潮湿的角落。
不过没关系,一次不够的话,以后在前方等待着你的还有千千万万次镁光灯下悄无声息却又声势浩大的战斗——或许吧;虽然这次并不完美,就请把它当做是一个不算太坏的开始,为完全舒展开的翅翼做准备。
若那一天真的到来,我相信,你双翼上繁复而美艳的流纹会震惊世人的吧。就我个人来说,可是非常期待看到那一天呢,亲爱的…怪盗蝴蝶小姐。
我放弃所有人了,第一个就是我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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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救队来到神乐殿前有一段时间了。
昨晚也下过雨,神社里还有没散去的土壤味,很像以前去参加葬礼,回来后身上总要带着这种味道几天去不掉。
司滑亮手机屏幕,信号栏依然显示圈外,他确认了一下时间。
「时间刚刚好。」
「司。」
听到蝉无的呼唤,原本躲在后方的司主动破开人群抬手将惊惶的搜救队众人护在身后,——虽然现在这么做已经非常无力了,从向面前这个人搭第一句话的时候司或许就已经输了,不,应该还要更早,或许从搜救队遇到蝉无,还走在队伍末尾的司和他隔了熙熙攘攘二十五个人视线交错的一瞬间,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结局就如同板上钉钉了。
司越过蝉无子羽看向他身后肃穆庄严的演舞台,他狠狠瞪了一眼台上那些个熟悉到恶心的脸,和站在正中央身着巫女华服的素川司泷——那个被搜救队票选出来的要拯救的人。
他只觉得那是一个筱和家搭建出的戏台,台上的人的尽管衣着如何华丽繁复不染纤尘、表情再怎么得意忘形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一群智力尚且摸到了人类智力最低值的猴子而已,蹦蹦跳跳着据说是让神明心生喜悦的舞蹈,以为自己一手主宰了所有人的命运走向,却怎能想到怎样的猴子都是猴子,就算临场换了一只也不会有人发现猴子之间细微的不同。
压素川司泷的搜救队员们的确压对了,只是对的是发出求救信号的那个人,真正无辜的受害者就那样被他们选出的人呼吸间化为一具骨架。
那些给素川贡献出自己宝贵一票的人,不是为了自己低弱的思考能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就是为了乞求生存跪伏在所谓神明的脚下了。
他们这么做不是没有理由的,理由就是对于他们来说的利益最大化。
对于司来说,他和蝉无子羽有约在先。虽然这根本算不上是利益,所谓的约定也只是答应要帮他找出玲原彩爱死亡的真相,但是明明应下了却始终不敢往那个最有可能的方向上摸索,是因为第一印象吗?蝉无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普通的男孩子,但和其他三人比起来又太过普通,司甚至觉得蝉无或许是最可疑的那一个,不然也不会尝试主动接触。但是接触的过程中却产生了奇妙的亲近感,并且因此卸去所有防备已经是作为侦探最大的失职,隐瞒那个可能性也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重大的过失。
司收回目光看进蝉无的眼里,还有那双眼睛里这几日来看向自己时熟悉的情绪。
蝉无有一双苍绿色的眼睛,深得厉害,仿佛藏了一个纵深的世界,看起来狭窄但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怎样开阔的陆地。拥有这样与众不同的眼睛,就算只是在路上擦肩而过可能也很容易被他吸引吧。
司乱七八糟地想着,对方却明显不打算给他匀出那样的时间。
「我听你的话,认真想过了,但这种超出掌控的无力感果然还是很讨厌。」
言简意赅,逻辑间仿佛连了一条合情合理的长线。
「——」
真是一出闹剧呢,大家轮流上台演出各自的戏码,也是时候轮到自己了。
反正……司想起昨晚因为失眠捣鼓出的信——不,现在应该称作遗书了吧——中午的时候他已经亲手放进了孤儿院门口的红邮箱里,那里面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他清晰地记得在信里他还用上了“我们”这个词语,现在想来的确有点可笑。
只是,之前承诺过要保护他,没能做到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他明知故问地问完这一句,就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近乎野蛮地扯进自己怀里。果然是对于自己这种莫名的失控存在感到烦躁不安吧,已经不打算再给他多的发言时间了呢。司感受到来自身高差距上明显的压迫,了然蝉无对自己抱持的感情的情况下之前对于蝉无的靠近他都选择不动声色地远离,所以这应该算的上是值得庆祝的第一次吧。
司仰头看去,正对上也低头端详他的蝉无的脸。哪怕将彼此的距离缩短至零,对方脸上的笑意还是那么难以描绘,像千年寒潭上冻结的冰块,也像万丈高崖上逆生长的树干,但绝不像和煦的春风,如沐的春雨,唯有那种微妙的裂隙永远不变。
司尝试过引导他改变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但最后却是他自己先逃避退缩了。
满嘴谎话的杀人魔先生在某种方面倒是非常直球,不知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如果可能的话,再打最后一个赌吧,以生命为注。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下一秒成结的绳索就套上了他高仰而不设防的脖颈,将所有未出口的音节都勒了回去。
「咳——」
曾经亲眼见识过那么多种方式的死亡,窒息果然是其中非常痛苦的一种,司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因此非常扭曲难看。如果要选择一个死亡的方式,说实话真的想换一个更加直白一点的,——比如蝉无握在手里的那把手枪看起来就不错,如果用它贯穿自己的胸腔,迎来死亡或许都不消五秒。
——一点点剥夺断绝猎物生的可能,蝉无的爱好不得不说真是残忍呢。
缠绕在脖子上的绳索如同难缠的毒蛇一样施加给猎物的力道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加大,粗糙而斑驳的纹路撕裂了曾经相连的皮肤,清晰地绞进了皮下的血肉之中,它们互相咬合着缓慢收拢推进,这个力道的话再加上流逝的时间,大脑已经缺失了足够多的氧气,司已经没法再胡思乱想些什么能有逻辑的东西了。
是说,一切的一切,不论是自己,还是眼前面对这一幕神态各异的队友们;不论是人们赖以生存的阳光、水,还是包容万物的空气,司都切实地感受到了它们即将迎来的终局。
除了分配去支撑身体的力气,他用尽残余的最后一丝力量颤抖地抬起左手压住自己的右手,想尽可能制止根植在身体本能里的反抗意识。
决定好了不反抗的,现在这样都是那样欺骗隐瞒大家的自己的错,就当做是为我犯下的所有不当赎罪,然后允许我最后一次的任性吧。
在视觉被夺去之前,司恍惚间看到那群穿着工整英式制服的孩子把自己团团围住,他们热热闹闹的,像装满半个城市的飞蛾绕着光盘旋,司被他们身上抖落的粉末刺激得口干舌燥。
——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明明是那个人的后代却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到只会逞英雄,我们会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是你的………
声音循环往复到后来蓦的戛然而止,孩子们慢慢自两边分开,那个留着乖巧娃娃头发式的身影从中踱步而出,他眼角带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吐出的话语恍若宣判。
——你太拙劣了,只配拥有这样的结局。
「司,我只希望你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司能感觉到蝉无靠近自己,几近是耳鬓厮磨地低语,他甚至亲昵地蹭了蹭司的颈侧,像是情侣间日常交换的小动作。他很努力地去听,但那些音节像是隔着海水,又像隔了无数个年代,软糯粘稠模糊不清。
今天的天气意外的很不错,持续一周的降雨暂时停歇了,有风,也没有太阳,温度适宜。
实在不是与死亡相符的氛围。
但死亡也向来缺乏配合气氛的合理性。
司听见知了震动翅膀发出声嘶力竭的长鸣,伴随寂灭已久的蝉音响起的是替代夏天结束的终音。
「——对不起。」
蝉无捕捉到这句满是气音的话的时候,怀里禁锢着的人已经缓缓跪下将这具身躯的重量尽数压在蝉无身上。不比国中生的体型在重量方面也没超出预计,蝉无很轻松地就能将他一整个抱起。
这算是他们的第一次拥抱吧,他想着,将司抱到一边的矮树丛边放下,蝉无动作轻柔地拨开司的额发,抚上对方的脸颊,像是唯恐惊扰了只是偶然陷入长眠的公主殿下的美梦。
然后他摸出早几日就准备好的另一枚和自己手上戴着的这枚成对的银戒,拉起司的左手无比郑重地将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戒指的型号贴合得像是为司量身打造,蝉无开心地在司的手背上顺势印下一吻,全然无视了对方脖子上那一圈狰狞青紫的伤痕。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给手枪上好保险,目光扫过众人,眼里不加修饰地流露出对即将发生的未来难耐的狂喜。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呢,接下来就是干正事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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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原谅了所有人,唯独我是最后一个。
*皮下:杀青啦!!!!!!!什么破山我明年再来!!【叼着烟点燃辞呈.jpg
在临近初冬的时候,司再次感受到了厌倦。
汽车低沉的噪音时而飞过,夜幕下只有流线形状的光,光线断裂处像有星星一样的金平糖掉下来。
他在卧室里躺了一会儿忽然很想吃章鱼烧,不饿,就是忽然起的欲望,胃里充充实实嘴巴却空虚得要死,于是陷入间接性寂寞期的司只好抓起钱包去买。常去的那家不巧关门,越吃不到越想吃的心理下,他便绕了远路去另一家看看。
过桥时似乎还有其他人在。
司感叹果然比自己无聊的人比比皆是,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蓦地觉得不对劲,站立桥上的女生就连指尖都藏在袖子里,神情冷淡,以审视镜子的眼神注视着河流。
“浈塚!”
女生被这声大叫吓得浑身一抖,刚莫名其妙地回头就看到司扑了过来,这无法理解的状况让她反射性地向旁边挪了一步,结果就是司在空中虚抓了两下就站立不稳重重地栽进了水里。
原本是想救人最后只有自己跌进了水里,他不会游泳,由于半夜陷入人生思考,司出门的时候还有些混沌,现在已经大脑一片清明,虽然是被冰凉的河水呛得。
浈塚杉趴在河边把手递给他,但对方毫无反应,无奈之下浈塚只好走进河里轻飘飘地抓着司的领子把他往岸上拉:“司君、司……”
近几周都没下雨,河道的水位只到浈塚的小腿肚,但是司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到了岸上司才敢睁开眼睛,四周被一种静谧的黑暗包围,再往上是高悬夜空的月亮,司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呼吸了几口空气,呆滞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对上还在试图晃他的浈塚杉,他当下就给了浈塚额头来了一下:“为什么要自杀!”
“?”
因为气势太强,浈塚杉捂着额头将那句“我只是在发呆”的辩解硬生生吞了回去,然后轻手轻脚地揉了揉司的头发安慰他:“很久没见了。”
“……”
司后退了半步,有点不自在地躲开了浈塚的触碰。他的手伸向裤兜,摸索半天只摸出一个已经瘪了的烟盒来,里面是他抽剩的香烟,不过意料之中已经浸水不能用了,司把它们揉成一团又塞回口袋里。刚刚的动作只是习惯使然,不管怎么说,在女性面前抽烟总归不太好,何况是认识的女性。
浈塚杉明显注意到了司的动作,她双手环抱着腿,脑袋搁在膝盖上:“啊你又在抽啊,那你生病了以后就找我治吧...?”
司面上僵住,一时不知道回应什么是最佳选择,说到底哪有上来就祝别人生病的?就算是因为职业是医生好歹也表达得含蓄一点吧!不过浈塚的话老实说司已经习惯了。
她的想法永远处在两个极端,要么好懂如白纸,要么就模模糊糊完全看不清,没有可供猜测的中间值。现在倒像是两极都贴住了,司能轻而易举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事情,但具体细节就是个极麻烦的一个难题。
“嗯,最近比较忙。”想了想觉得没必要透露这半个月来自己日夜颠倒的生活作息,司选择了只说一部分真相,这样也不算是自己撒了谎。
司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自知自己是个让人头疼的病患。浈塚老早前给自己开的药他还没吃完,嘱咐他要按时复诊他也极尽推脱。好在浈塚是个非常顺着患者意来的医生,虽然这绝对不是什么优点吧,但对司来说也肯定算不是缺点。就像浈塚杉这个人一样,即使咋眼觉得她从头到脚都不太对也不可否认她是个哪里都恰到好处的人。
浈塚杉点点头,她站起身,把口罩拉到下巴以下:“明天我值早班。”
这个角度,司可以看见对方泛红的耳尖和远去的背影。
就着河滩上穿堂而过的夜风,司将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手指冰冷掌心滚烫实在测试不出是不是一个能糊弄过去的温度。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如果要早睡的话,今晚大概吃不上章鱼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