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纸鸢在蔚蓝的天空中流过,伴随着孩童们嬉笑着跑过田埂的声音,村口的老妇吱呀着摇着纺纱机与旁边小溪的洗刷一唱一和着。一个并不引人瞩目的小村庄,将战火与疾病隔绝在外。村子们的老人说过,也许是什么祥瑞之兽的庇护,于是人们又点着几座奇形怪状的山头说是什么朱雀玄武,为了感恩应当祭山之类。
于是在每年某个时候,人们会结伴上山,更有虔诚之人几步一扣,举着烹好的牛羊然后到山顶上投下。对于这样的小村庄来说,他们的神明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所以即便是小雨淅淅沥沥的天气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的神明——这便是一个故事的开头,然后一个孩子因为体力不支与父母走散,山林中也再也看不清其他村民的身影。孩子迷失于山林之中,遮天的大树却无法将雨水完全遮挡,他试图贴在树干上不让自己淋湿,却突然感受到了从身后支起的一把伞……与一股淡雅的清香。
一个女子着一身白衣,撑着一把纸伞向前倾去,在他回头对上视线的瞬间,女性笑了起来。虽然是个孩子,但是他也认为自己是个男子汉,似乎没有在村子里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他有些脸颊泛红的,却壮着胆子说没有见过人,问人到底是谁的。女性稍微掩面轻笑了一下,指了指下山的路,说我带你回去吧。
她牵着孩子的手,撑着伞一步一步的踩在青石地板上。一开始的男孩子仍然嘀嘀咕咕着说今天是祭拜的日子,如果自己不去的话也许神明大人也会生气的。于是白衣女子又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般却没有说任何话。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会给人带来安全感吧,自己眼前的人也许就是这种类型。她的手指微凉,在这雨天中却有一种让人舒适的温润感,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与不食人间烟火形象不同的爱笑。女性说着这样的天气去山里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孩子。又说到还是乖乖待在家里比较好,语毕,她轻轻用手指戳戳孩子的脸颊,弯下身子将伞递给了孩子。
……
“那个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到了山脚下,而我想向那位姑娘道谢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脸上铺满皱纹的老人缓缓道来,在村口的空地中被孩子们围绕着缠着讲着一个故事。“只有那把纸伞,还留在我手上。现在想来,或许真的是什么神明的化身吧。不过虽然是白色,那姑娘也不像白虎……究竟……。”
玉兰其实一直住在村子里,不过她偶尔也会这样到山上,坐在树上看着村子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点燃起小小的火星照亮整个空间。没有人知道这个村子的守护神是个花妖,也许对于人们来讲,一个更强大的形象更能够安抚人们的情绪。那个老狐狸曾经笑她说真是不要半点名声,明明就算自称为仙也不会被人发现。她的目光流转,最后看向了很远的方向,一个不越过一个山头根本看不见的地方,最后还是收回了视线。
“……啊,那样的称呼、我已经被一个人叫过了。”
“但是只有一个人的话,对于你的身份根本不会有人记住啊。”
“没事。”玉兰抚着树干,只是看着自己庇护的村子谈论着虚构的神明与故事,看着如此平静的日常的她笑了起来。“这样就足够了。”
End。
音响里放着轻快节奏的音乐,伴随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男性坐在电脑椅前手指飞舞着,电脑屏幕前出现了一串字符,回车,又是下一段让人读不懂的程序。他办公的地方有着很好的采光,光被头顶玻璃吊篮的植物缸折射洒在了木质地板上,桌面上放着一排猫咪形状的相框,里面是他和他恋人的照片。
夏季的空调吹着凉爽的风,陆彦宸在敲下最后几个字后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人的手在自己的肩上拍了一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耳朵就被对方含住了。男性震了一下身体,这一惊吓很圆满的实现了那个人的愿望——对方心满意足的伸出手去抓住人因为受惊而弹出来的雪豹耳朵。
“……小茹。”他有些无奈,从电脑屏幕中的倒影看着自己的恋人趴在自己的肩上,翘着脚让兔子拖鞋挂在上面,看上去似乎马上要掉下来的样子。然后这个罪魁祸首和人在屏幕里对视了,眯起眼睛坏笑了起来,小姑娘系着两个辫子,轻轻晃着。曲茹明白对方并不会对自己生气什么的,在过了差不多几百年的长久时间后,更是有些摸清对方性格一样的得寸进尺,现在她用小姑娘样子撒娇的样子可以说是比前几世更加炉火纯青——并不是什么好事,陆彦宸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将人的手从自己头上的耳朵上拿下来。
他今天打算好好教育一下对方。
说实在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是自己教育着人……然后这一世也确确实实更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学得这么古灵精怪的呢。陆彦宸思考着自己到底哪一步做错了,才会让这个以前连抓小鸟都不敢的小蛇现在敢随便咬自己的耳朵。
小鸟比雪豹吓人吗!?于是陆彦宸从椅子上离开了,顺手把小茹也带到了地毯上坐下,小姑娘眨眨眼,一脸无辜,视线仍然停留在自己的耳朵和尾巴之间来回转着。他用手指抵了抵对方的额头,让人稍微正经一点后深吸了一口气。
“小茹,那个时候我在工作。”
“我知道呀,我是一直看着情缘缘把东西弄完后才做的呢。”
就像是在背后等着扑捉猎物的小蛇一样,但是猎物搞错了。一下子被哽住了的陆彦宸又歪头思考了一下,很认真的转过头和人说不是工作的时候也不能那样。
“那今天情缘缘当女孩子吧。”摆出谈条件一样的姑娘觉得自己退了一步,下一秒又一次蹭过来环住人脖子的轻轻蹭了蹭,即便转化成男性姿态也没有松手。偶尔陆彦宸想起第四世时还极度抗拒同性接触的对方时,总会有一种恍惚感。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所说的话的含义,有些面红的将恋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不行。”
“嗯?那现在这样也可以?我可是很喜欢哥哥的哦。”
“不行!”雪豹炸毛。
于是对方撇撇嘴,伸手过去抱住了猫咪的抱枕,将头放在了毛茸茸上面,半瞌起眸子。蛇是变温动物,即便是有了人形成了妖怪也有着喜欢温暖地方的习惯,这样的天气也会让他因为暖洋洋而有些昏昏欲睡。况且还在这种闹别扭的吵架期间。
于是他抱着抱枕倒在地摊上,只管让阳光晒在自己身上,在休憩的时候他总是会整理出自己很多的记忆,在成为妖怪后,甚至连自己过去忘记的一些细节都能够回想起来了。他还记得在那天的麦当劳里,自己是坐在靠落地窗的高凳子边上,仍然是像今天这样温度的夏天——她捧着一杯可乐,一边晃着脚,看着有个男性从窗外的街道路过了。那个时候的她甚至顿了一下呼吸,即便是没有见过面,她也瞬间的明白了对方到底是谁,而自己这双份的薯条是要给谁吃的这件事。
曲茹到现在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只从遇到对方之后,也便忘掉了梦里那无数的妖灵抓住自己的脚踝,以及偶尔传出来的一声叹息。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又想起这过于真实的梦境,甚至想起了在自己看见自己恋人变成妖怪的那一瞬间,有一丝稍纵即逝的欣喜过。
但是她当时没有察觉到,只是伸手去拥抱住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对方。曲茹说,她不在乎对方到底是什么或者不是什么的,然后她那腼腆得有一些木讷的恋人则呆呆的点了一下头,被安抚了下来。那一丝欣喜大概是另一个故事里的吧,无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是超出了他们两个的故事了。
他也还记得自己上一世作为男性时候对对方到底做了什么,所以想一想现在自己之所以也爱用男性的性别,说不定也有补偿对方过去的心理?但是陆彦宸只是会红到耳朵根的一边推着自己一边说着这样太奇怪了不要这样的。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恋人在自己的身边躺了下来,尾巴轻轻的搭在自己身上,有些过于热了,但是他仍然丢掉了自己手里的抱枕,伸出手把对方抱住。
……反正到时候热醒的不是自己。
End。
从屋檐边缘渗下来的雨水顺着瓦片流入了庭园中的水缸之中,从开海之中开出莲花探向外部,水珠打湿了叶片,滚到了水面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很漂亮的风景,从窗内看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前提是,要是能够出去的话。
整个房间以木为主体建造而成,尹昼白在醒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第一反应便是这里过于奢华且浮夸的装修让人发昏,明明以木应该显得清雅,或者像是真正皇室一样装饰得富丽堂皇。但是这里的红柱雕刻着让人看不懂的图腾,伴随着香薰引起云雾仿佛突兀的呈现在眼前。邪术?道法?在尹昼白手指划过凹凸不平的纹理时,他听到了自己极其熟悉的声音。
一开始他以为是又邪,但是很快就察觉到不是——毕竟不是从自己的心中而是实实在在的在自己的耳旁。听上去,像是自己的声音,但是带着笑,声音的主人随意的用手挥走了烟雾,脸上呈现出很明显的嫌弃神情,随即转过身对向了尹昼白再次微笑起来。
“真是劣质不是吗?伪造的东西在怎么样装扮都是四不像的东西。”
他一边说话,手在柱子上摩挲着,视线却一直注视着尹昼白。说实在,很让人不舒服的是,尹昼白并不觉得对方是在讲这个地方的装饰,而感觉对方是在对自己说一般。
于是尹昼白稍微挺起胸膛,试图让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上去比较有底气,他压低了声音只是丢给对方一个反问。“你是指?”
如果放在现代国文之中,这大概就是指对方的语句里缺少了一个主语——到底是指这个房子,还是只是对自己的羞辱。对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反问,脸上稍微闪过了一丝诧愕的神色,下一个瞬间便笑起来将视线挪开说着的当然是指这个地方,却像是更要打消人疑心一样的看着尹昼白,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不过很漂亮。
——这句话,大概是真的指房子了吧。尹昼白没有开口询问,对方便踱着步子自言自语起来。
“你应该尝试出去了吧?没有办法的,甚至这玻璃——呃,看你的衣服,你应该知道玻璃吧?”尹昼白点点头,他便一边敲着玻璃一边继续说了“这个地方玻璃打碎也是一片漆黑而已,什么都不存在,也许你可以当做外面只是一些幻想。换句话说,我们被什么很强的人困在这里啦。”
“困在这里……”“顺带一提,这里的我们并不是指我们两个人。”
他是一个似乎很擅长引导人的存在,弯起了眸子与自己长相一样的青年一边自然而然拉起了尹昼白的手一边向内部走去,跨过了门槛,尹昼白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下一个瞬间迎接自己的便是吵闹的喧嚣声,全是同样的声音,映入眼帘的也是同样的脸,不同的服饰,不同的扮相,挂着不同的表情——过于超出自己想象的场景,让尹昼白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靠在了身后青年的手上,对方对上尹昼白有些惊慌失措的眸子回以一个微笑,依然是带着平缓的口吻说着。
“……啊,让我们好好相处吧,毕竟我们都是“我”呢。”
“你好呀,尹昼白。”
End。
那还是某对父女还没有决裂时候的故事,七夕的雨淅淅沥沥打在了竹叶上,滚下了几滴绿色落在地上溅出水花。尹昼白抱着自己家里的小姑娘看着雨,发着呆,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的逗着人,说着今天是乞巧节。
一旁的少年将柴火塞进厨房的炉中,被升出的烟雾弄得咳嗽了几声,小姑娘做得不安稳想去看看,却被人禁锢在一个位置。于是那孩子不得不呸呸呸地吐出嘴里叼着的麦芽根,一面用脚轻轻踹着尹昼白的膝盖,一面试图向后面投去视线。今天心情还不错的黑色的男人就招呼着生火的少年过来,告诉他这个日子家务交给下人做就可以了。
于是小黑龙乖乖的坐了过来,没有收起来的尾巴盘绕着自己缩小了自己占着的位置。外面的雨仍然下个不停,尹昼白总算可以好好讲讲那个故事,虽然自己的听众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于是男人便自问自答——毕竟自言自语什么的,他可是最擅长了。
“乞巧节啊,可是祈求女孩子心灵手巧的日子。”
“噢……”小尹翻了个白眼,思考着自己如何从墙堆里挖出某个打不过自己父亲而妄图在自己身上找点优越感的妖怪,觉得自己心灵手巧这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
尹昼白便笑,说平日里也要女孩子穿针引线,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或许更适合用针去扎扎谁的喉咙。他的语气很轻,像是表示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话,发生在谁身上都无所谓的样子。
小尹低下头,与少年对上视线,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并对对方投去疑惑的眼神,小黑龙摇了摇头。
兄妹的交流大概是——“爸爸是不是有点脑子有问题?”“我不清楚。”
于是没有得到回应的尹昼白继续向下讲下去,他的视线一直看着某个地方,因此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小动作。他讲到了很老套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又讲到了用钗子在天上划出一道做出一条银河,一年只能够相遇一次的故事。讲完后就又开始笑,他松开手让孩子从自己身上跳下去,顺势拍拍小尹的脑袋,让对方去帮自己拿一个小酒壶。
尹昼白是不常喝酒的,如果不是小尹知道自己的爸爸算是个人渣,甚至在讲那个爱情故事的时候嘴角还带着一些嘲讽的话,也许她真的以为对方是为情所动借酒消愁什么的,为自己什么在远处的母亲之类。小姑娘赤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去勺了酒灌在瓶中。
小黑龙始终很安静,也没有说什么话。男人一直看着远处,忽然才收回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那个乖巧得仿佛在指责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孩子,当然,一个被自己捏出来嘲讽自己的人偶……一个孩子,他出神般轻轻摸摸对方脑袋,在感受到少年身体僵了一下后突然放松下来的抿了一下唇——一个孩子,也许他的暴戾真的该改了,尹昼白想着。
小尹舀酒回来,碰的一下把瓶子敲在人脑袋上一下,力气不重,但是足以转移尹昼白的注意力,女孩子插着腰说不许欺负哥哥,他便打着哈哈接过了酒,什么也没说。
夜仍然很长,雨就没有停下的迹象。孩子都回房睡了,他仍然坐在能看见庭院的门槛旁,依然盯着那里——那个人,不说话的人,一直盯着自己却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的人。他冲着对方摇摇酒壶,对方无神的双眼却只是凝视着自己。尹昼白放弃了,反正自己喝也和他喝差不多,这样想着他又灌下一口酒。那个人已经几年没有回应了,不会说话,却仍然在自己面前,甚至偶尔会做出帮自己挡下什么一般条件反射的动作,却始终不说话。没事的时候,尹昼白就喜欢盯着人。
“你说那上面的故事都编成那样,你倒是一年也理我一次呗?”
带着调笑,他眯着眼睛晃着酒壶。他擅长自言自语,因为总有一个声音会回应自己,然后他习以为常,甚至在那个人的声音不在之后,习惯了好久所谓的普通人的自言自语——普通人原来这么寂寞的吗?他想着,一些曾经被压制下的情感涌上来,让他难受。
尹昼白收敛了笑,突然把酒壶砸向了远处。
就像现在一样。
他始终还是一个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喜怒无常的人而已。
end
来讲一下这个世界关于魔女的故事吧,与借助人类火力的“异端者”不同,也异于身处于地狱的“避世者”,她也许可以算是最正统的一位魔女。及地的长裙随着步伐的挪动轻晃着,长发编成的辫上点缀着零星的发饰,偶尔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她垂着眸子,偶尔翻着人类无法阅读文字的书籍,等着大锅中的液体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为了活下去和恶魔结下过契约,也捡过为了活下去的乌鸦,但是她仍然没有一只猫咪。恶魔偶尔来到这森林中的小屋子里,以年纪不太大的男孩的姿态出现在人身后,笑着的手指插入对方的发间顺下,绑好的辫子被散开,她无视或者说对这样的行为习以为常着。恶魔会教育人,说着这样会成为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之类,魔女抱着书本看着人,开了口。
“但是恶魔不正是将操纵人类的情感获取灵魂当做工作吗。”
恶魔就咧嘴笑着承认,略带夸张的比划了一下说所以自己才这么熟悉情感,如果什么时候碰钉子的话来找自己帮忙也可以哦,之类的话。没有那样的时候,魔女想着,这个森林根本不需要更多的人,不过……不过一直猫咪还是需要的,书上也是如此写着。
于是夜晚的魔女将星辰披戴在帽上,点着灯选择自己合适的人选。或许她本来只是以为自己捡到了一个孩子,在家里被忽略了一切选择的孩子,含着泪水在日记里写下过“是不是我不在了更好?”这样的孩子。她想,既然那个孩子也想要在家里不在的话,自己接走也可以,就像恶魔带走了刑|场的自己,自己捡回了离巢的乌鸦,都是为了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下去。
……那就换一种方式离开痛苦的地方而存在吧。
她挥了挥手,灯随着魔女的动作忽明忽暗,召唤着夜晚的孩子前往森林的深处。后来的故事就是孩子的情绪崩溃,抗拒着自己,让人无法理解的吵闹着。略带讨好意味的她带着变成猫的孩子重新回到那个家,看着他曾经的位置被替代。
夜晚中的猫咪不太容易被看见,喉中发出一些呜咽声,她抱着猫咪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脑袋,小小的孩子颤抖着身体,在下一秒跃出她的怀抱奔向了那栋建筑的光亮处。等那个孩子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带回了另一个小孩,与曾经还是人类的他的外貌有几分相似——人类称作“弟弟”关系的人。
她至今也没有理解到人类的话语到底包含着多少意思,书面的字眼永远停留在表面。新来的男孩拥护着自己的兄长,同时将自己隔开,事情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失控了吧?不,只是一开始她就选错了人而已。窗外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
End。
风吹得他脸上生疼,他其实并没有很好的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可以说是最为难得的体验。于是他的眼睛睁大,也不去管失重与风带来的切割感,直直的看着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
噢,是自己离天空越来越远,他在坠落。
他的手中握着那个小球,这正是他变成现在这个状态的原因。几分钟前,在悬崖上的那位公子带着有些疲倦的微笑,眼睛下是深深的黑眼圈,却带来了最好的礼物。对方笑着,手指指了一下悬崖边的矮树,说自己太大意落到哪里了,本来是来这里而带的礼物。一个孩子过于天真了,他甚至没有考虑为什么会把蹴鞠落在那个地方,他只从眼前亲切的公子口中读出了“有人送了自己一个蹴鞠”这一件事。
在枯枝的缝隙中卡着的蹴鞠十分漂亮,精致得像京城带来的上好货,这样的小村庄是不会有的。他想着,拍拍自己的胸口对人说没事,自己去拿过来。孩子难得扬起了一个适宜他年龄的笑容,快步的向枯树窜过去,他听见体内的自己对他说“可以用能力把那个东西那个来。”他沉沉的笑了一下,也在心里回答对方“算了吧,那样会把那个公子吓到的。”
瞧瞧,他现在反而被对方吓到了。枯树本来能够承受一个孩子的重量,本来也不是摇摇欲坠的危险地方,他骑在枝头,伸手去探那个蹴鞠,在触碰到的同时眼睛一亮,两三下的捧在手中想要转头对人炫耀。然后他看见那一只手出现在他的面前,因为遮挡了他的视线,所以他没有看清对方的表情,只听见一句很轻的对不起。
没事啊,我并没有因为你把东西落在这里而怪你呀,这可是你给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但是轮不到他说完全这句很长的话,他便已经开始向下坠去了。他该丢掉这个让自己掉下来的蹴鞠,再狠狠的唾两口。但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他只是将其越抱越紧,不愿意松手。
铁链支撑住了他的身体减缓了坠落的速度,但是再怎么那也是冰冷冷的铁器,最后摔在上面的他闷哼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该说自己收了多严重的伤。悬崖底部可以看到天空依旧湛蓝,是吃午饭的时间了。他开始支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向上坡的方向爬,脑子里却想着很多的事情。
他在想母亲,想那个女人一定会因为自己没有按时去吃饭而暴跳如雷,在气愤之余又会欣喜吧,这个祸根不见了,然后一边祈祷着自己不要再出现,一边与父亲再大吵一架。
他的每一步走得很吃力,几乎得依靠一旁的山体才能支撑站起来,原本比较华丽的衣服变得脏脏的,偶尔露出的皮肤也可以看见下面的淤青,骨头有断掉吗?他在心里问了一下现在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听着对方叹息了一声,建议自己要不暂时休息一下。当然,他并没有听对方的话。
他在走的过程中继续想着,想那位公子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杀了自己?为了杀掉一个小孩,就去自己缝制一个蹴鞠引诱。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球,上面现在也蒙上了一层灰,不再那么鲜艳了。咬着下嘴唇的孩子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却依然倔强的走着。
等他上去以后,他要将那个家伙痛揍一顿,然后把这个蹴鞠清理干净……然后自己玩,那帮没有脑子的家伙便会羡慕自己,哈,自己才不会和他们一起玩。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咬着牙关的停顿了很久,突然转过身子,将那个他一直护在手中,就连坠落时也舍不得松手的蹴鞠狠狠的丢了出去,那漂亮的小球落了下去,就像刚刚的自己一样。
“我不要了!不要了!”
那个孩子在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的地方歇斯底里的喊着,他的嘴唇被自己咬破,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却不自觉的颤抖着,一种让人厌烦的情绪突然升上他的心头。另一个自己沉默着。
End。
第一章
尹昼白的一天是从早上七点半开始的,他穿着自己的条纹睡衣下床,稍微用水拍了拍自己的脸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黑发的普通男性,放在人群中基本上不可能被注意到,他稍微有些恍惚的视线从自己的脸上移开,看见镜面上贴着的小便条。是他自己写的,蓝色的笔迹在鹅黄色的便利贴上扩散开:记得照顾好他,这是第一条,下面便是罗列了更多的细节要求。
你要保持微笑,尹昼白用手指推了推自己嘴角。
记得要吃饭,冰箱里还剩了一些昨晚的料理,应该没问题。
不要吃太油腻,注意营养,好吧,看上去早餐还是好好的重新做吧。
下面的字越发的小,密密麻麻挤在了一起,全都是一些关于健康的信息,甚至不乏一些斑马线上是红灯千万不要走的贴士。
呃,这个应该是比较早的时候写的了,什么时候划掉吧。
尹昼白思考着,一边吐掉了口中的泡沫,接清水漱口后又洗了洗脸。走出卫生间的他顺手把面包塞进吐司机里,这是公司里送的东西,他为了学会花了挺长一段时间。等待面包的同时他换好了衣服,坐到了餐桌前。
面包烤得刚好,是金黄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他向上面抹了一层草莓果酱,配上一杯牛奶,最简单的一餐。这是他第一次烤出这么完美的面包,边角酥脆夹着面包中心的甜软,舔去了嘴角的面包渣,他为自己总算攻下吐司机这个大关而开心。什么时候也许能做给他,他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甜食。尹昼白想着,收拾餐盘放入了碗槽中。
八点四十五出门,坐二十五分钟公交车,抱着公文包的他只是一直看着窗外发呆,今天的人不是特别多,如果碰上太拥挤的车程,他偶尔也会起身让座当一个良好青年,偶尔也会就像现在一样,只是发着呆,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而已。
到了公司后是九点过左右,微笑着和同事打招呼,在九点半正式开始上班。充斥着键盘声的办公室,没人会在意谁在做什么,休闲的时间也有不少人会来逗逗这位有些严肃认真的新人,问他那五颜六色的便当是谁做的,女朋友吗?
“啊……不,只是这样营养搭配比较好而已?”“可恶,那也是你女朋友该操心的事情吧,你这个现充。”
随后有些自来熟的前辈会搭一下尹昼白的肩,他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纵使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他也不是特别习惯肢体接触。但下一个瞬间他也笑起来,用着手肘去戳戳对方的身体——“前辈才是受欢迎的那个了。”对于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他已经很熟练了。于是前辈哈哈大笑起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不擅长加班,于是总是在下班的时候就匆匆离开,也不参加任何应酬活动。尹昼白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但看上去又把大家拒之门外。——也许是女朋友很严格门禁吧,大家这样开玩笑,也默认了这个来去匆匆的新社会青年。赶在路灯点亮前回家,他呼了口气丢下了公文包。
打开了灯,仍然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尹昼白却始终觉得他还是在这里能获得什么安心感。他打开笔记本,记录下今天一天的生活,便早早地洗漱休息了。
……
他睁开了眼睛,在梦里。一片漆黑的世界,自己的眼前是一位被锁链束缚住的少年。他忽然放轻了声音,进行了他进行过无数次的呼唤。
“昼白。”被锁链束缚的青年轻轻动了一下。
在现实生活中,日记本翻到的那一页所写着的记录是,第18721天。
最开始的故事源于有着太阳一般光辉的神明,爱上了作为祭品献上的女子,最终舍弃了自己的身份与爱人一起逝去的传说。失去神明的大地无法延续,在沉睡前神明创造了管理规则的有形之物,与掌握着无序的无形之物。
有形之物成为后世中所道的“神”,怀抱着盲目对神明的痴迷掌握着世间的万物;无形之物则分散蔓延于大地之上,被神唾弃为污物,取名为“又邪”。又邪没有思想,只是依靠着世间的肉身来生存,吞噬掉所谓的七情六欲,最后让宿主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存在。这侵蚀着世间的无形的核心在黄泉,不,在被人带走前,它曾经选择呆在黄泉。
马车吱吱呀呀,黑发的男孩托着腮看着窗外,只存在他脑中的声音打破沉静——“孩子?”又邪其实不抗拒沉默,它有着数百年无话可谈的时间,但它现在却往往是先打破静默的那个人。男孩轻轻嗯的应了一声,便继续是无言。
他们没有改变一个国家,也没有改变一个时代,就连那个被牺牲掉的村庄也最终变成人们口中的一个传言,他为自己打造桃源没有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但尹昼白甚至确确实实的站在过神的面前,看着对方用自己最熟悉的人的样子有些轻蔑且怜悯的笑了——“自我满足得如何呢?”尹昼白足够狂妄,但最终他好像也只是为了自己。神笑着,说不值一提。
他的故事也被瑞兽们知晓,却只是任由青龙甩掉卷轴,说着没劲;凤没有抬眼,低头任由凰去打理自己那三分钟后又会乱掉的头发;白虎笑吟吟,没有对这件事做任何评价;只是麒麟笑了,说——因为帮他实现愿望的家伙只在意他呢。
“汝职责非实现他人之愿。”
谁都能听懂麒麟的隐晦,他为了一个府邸长子被锁在家里数年,又为一小王爷去倾覆了政权。凤的评价是,或许汝才应称疯魔,对此麒麟的回答是,闭嘴吧老家伙。看吧,尹昼白的话题几乎没有在他们口中停留太久。
那个孩子原本以为她所作之举能向公主心中投下一颗石子,让那死水一般平静的水面能够溅起一些涟漪。不,她错了。她的处刑并没有什么声势浩大,只是手中拽紧了小公主曾经的发饰,看着发饰的主人在不远处——她被流放了,但她仍然在微笑。
她的小公主或许有着澄澈的内心,如同海洋一样,纯粹遵循于欲望的天真。但海面却已凝成了坚冰,石子投下只是发出了清脆的“咔”的一声,再无反应。
“死是什么呢?”小公主坐在深海牢笼的上面,无所事事的用海藻编着环,向深海的囚徒突如其来的询问了。
“你小时候不是听故事听过吗,变成泡沫。”
“人类呢?”“会留下肉块。”“噢……”
于是公主有些可惜的说了:“我没有留下她肉块呢。”
这是公主难得一次的聊到死亡,顺势提到了有人为她而死,所以她做了一个海藻环。塞壬很突兀的笑了,有些半调侃的说了那个人的死亡还真是廉价啊。确实如此,对于公主来讲,生命逝去远没有生命诞生来得有趣,她也不介意用撒娇来得到什么。
于是在近乎十年之后,总算重见天日的囚徒在某天被女性用纤细的手臂勾住了脖子,她的笑好像比起在牢中看得更狂妄了,小尖牙若隐若现,然后她说了一堆不符合公主身份的下流话——好像这并不能算是撒娇?他后仰了一下别开视线不去看人,听着女人笑起来,继续放软了声音。
“你不想复仇也没关系啦~但是仇人的女儿就在眼前哦?”
“我可没拿这个身份定位你……”
这倒是大实话,毕竟从一开始只是一个用乱七八糟东西绑着头发的胆大小鬼,他一开始只是觉得也许是什么普通人鱼,没想到居然会是皇室什么的。虽然在人正式穿洋装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什么半戏谑的叫过人小公主,……好像他的报复行为就止步于此了?
哇哦。
“那你觉得我是坏人吗?”公主笑嘻嘻的,这样的局面反过来好像更像是什么童话一点。
不过这样的话好像很早以前塞壬也这样问过对方,那个时候的对方也是带着像这样一样的笑,他没有办法看清,只是听着牢外——深海中的笑声。“不行、不行的,你当坏人还不够格啦。”
于是塞壬也这样回答对方了。
公主挑了一下眉,松开了抱着人的手。
“嗯~哼,还真是老男人啊。”
塞壬:?
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也许对她来讲这只是一场扮演坏人的游戏吧。至此放走了罪大恶极罪人的姑娘,将无数人类拉下水底陪自己玩的姑娘,一边哼着歌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开始编制用海藻与珊瑚做成的环,介于深海与浅海之间的区域,洋流将她头发吹起,她漂浮在海中,拍碎了一些泡沫。
倒是像极了一个喜爱玩乐的孩子。
一个纯粹至极的疯子。
暖洋洋的光流入了房间,将格子窗帘爬满。长泽佐御躺在床上,将视线投向了外面——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向下融化,在底部又凝成了冷霜,将光一起冻住,闪烁着,让他眼睛生疼。
他试图动了动身子,但是现在他甚至连很好的翻身都没有办法做到。
被裹在被子里的他的腿被弄坏了膝盖以下的部分,或者换个好听的词汇,用摘除吧。被纱布胡乱缠上的断面透着血浸染的红,已经不会痛了——怎么说也比当时直接被生生拽扯断筋骨要好。酒红色头发的恶魔面无表情,在听到他的惨叫后足足呆滞了十秒,这让长泽佐御有充分的时间去品味这疼痛。
与现在这副安静的模样不一样,当时的长泽佐御看上去就跟疯了没差,指甲抠着地面,尖叫声嘶哑了他的喉咙,身体因处于自我保护一样的状态抽搐着,面对没有办法呼吸而带来了的难以言说的窒息感,甚至在狠狠咳嗽几声的同时口腔被血润湿——好笑的是,这反而给他带来了一些舒适感。长泽佐御几乎要抑制不住的从喉中流出笑声了,他用家乡的语言同时咒骂着,一边高呼着干脆直接杀了我之类的话,听上去可真不讨人喜欢,于是恶魔就让他在脖子不被掰断的程度下睡下去了。
恶魔拔掉了长泽佐御的腿,因为比起生长骨头,妖怪的再恢复要来的更直接一些。都是狗屁,长泽佐御在心里骂——这个时候他的嗓子还没恢复,他也不敢在没失去理智的时候随随便便激怒人,于是他只是在心里愤愤不平了——只不过是怕自己再在这段时间里做什么而已。那个人显然不知道床上的人现在在想些什么,系着围裙的他摊开书阅读着关于如何照顾病人的那一章,琢磨着今天要不炖煮一些骨汤来给人补补身子。
“喂。”声音沙哑脾气很差的病人开了口。“我的腿呢。”
“我扯断了。”老老实实的恶魔如此回答。
像是感觉不耐烦一样的鱼类挥着手臂支起身子,补充了他那句问题的真正含义“我是说,你丢在哪里去了?”
“扔掉了。”“扔掉了!”长泽佐御倒回了床上,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就该在最后那个时候保持清醒,然后把自己的腿连骨一起啃下,用血肉灌满自己的口腔再一同胡乱的咽下去,至少那样还能恢复一些能力。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盯着恶魔的后背,思考着这么强大的一个家伙被吃掉后能换成怎么样的力量。
而这个家伙现在正在拿着鸡毛掸子去清理天花板上的灰尘,长泽佐御是真的想杀了人,那种杀意是确确实实,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些困难,于是他就放弃了。他继续看着窗外,脑中始终不是杀了人就是杀了自己的想法,伴随着他最初的记忆,记忆最初的女性和其他人一样,骨架比男性要瘦小,轻而易举就能够咬开,但她说话的声音同样轻盈,仿佛光是吐出一句话就要用尽她是有的力量了。她始终在倾吐,却从不进食,她漂亮的衣袖蹭过了长泽佐御的脸颊,她说——杀了那帮人吧。
想到这里长泽佐御打起了一点精神,总之在把自己杀死这件项目打钩之前,先做一个能好好折磨人类的愿望清单然后实行。这不像是现在缺胳膊少腿的人应该想的,恶魔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想法,在清理完屋子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凑到了他的身边。
“张嘴。”
“啊?”什么东西几乎是被以强硬态度的塞到他的嘴边,在他条件反射闭口的同时被隔在了口腔之外。
“防咬舌固定器。”
——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力量你想做什么呢?
恶魔一边想着,思考着要不要做点养花园艺之类的工作,如果这不太符合身份的话,他也可以去做点和人有交流的事,比如像个恶魔一样做点交易。他将视线停留在了面前的盆栽上,阳光混杂着植物的香味,让人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控制自己的力道,他裁剪下顶端的枝条,在头顶的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前一秒转过身,抬起手臂用手肘抵挡了对方抡过来的板凳。
咔嚓的声音。木制的板凳在他眼前碎裂开来,有些许的木刺扎进了他衣服里,收回手的恶魔用另一只手拍拍手臂,沉默着注视着攻击他的人。长泽佐御拿着板凳腿,愣了几秒丢下手里的东西啐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准备当做无事发生——不过白白挨打也不是恶魔的性格,于是他揪住了人的衣领,用膝盖对着人肚子撞了过去。
长泽佐御趴在地上呕吐,恶魔在旁边蹲着给他递纸,他最后干呕着抓过了恶魔手里的纸,用泛着泪花的眼睛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恶魔看着人,颤抖着身体的弱小生物,很容易就会死,于是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询问了。“为什么你想要力量呢?”
墨色头发的男人停下了颤抖着的身体,他似乎在琢磨着对方的话。在半响没得到回答的恶魔有些疑惑,甚至微微偏过头想从下方看人的表情,却被突如其来的压在了地板上,长泽佐御的头发因为动作的缘故显得有些凌乱,是他看不懂的眼神。
“你为什么不好好去死呢?”
长泽佐御一边说着,伸出手去掐住人的脖子。
那一刻恶魔算是理解了,他们永远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人。于是也许是出于能让对方开心一点的想法,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发呆,由于本来面罩的缘故呼吸变得更加吃力了起来。
这是那位大人给自己的东西。那个时候的那位大人似乎还是带着有些轻飘的口吻,但始终与坏心眼这个词沾不上边,闭着眼睛拨弄着吉他的弦,翘起二郎腿轻轻晃着腿打拍子。他对他的造物说,去哪里也可以,都去找点乐子吧。而当时的自己只是半支撑在地上,去询问了这与生俱来的疼痛是否是每个人都拥有。他漂亮的玛瑙色眸子眨了一下,放下了自己的乐器去观察人,手指就像是触碰瓷器的边缘寻找裂缝般,然后轻轻的笑了起来。
这么说起来,自己再见到那位大人,就再也没看过他笑了。
当时的他口吻带着自嘲,说着像是因为具有了本不应该具有的力量吧——就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这与生俱来的疼痛是否每个人都拥有呢?他反问了恶魔,恶魔并没有回答上来。他似乎也没想要征求对方的答案一般,在手中凝聚起力量的幻化出了这个面罩。
“你也许会毁了你每一个见到的地方,你应该不会再有取下这个面罩的机会。”他亲手给自己的造物带上了约束的道具,“这是我的错误,但至少还是去找点乐子吧。”
说完,他像是满意了一样放下了手。
“这样应该抑制住了魔力,也不会痛了。”
等再见到那位大人的时候,他身上其他可见皮肤的地方已经被缠上了绷带,身旁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看上去脑筋不太好的样子,时不时的去蹭到人身旁,把对方的手搭在自己身上——那位大人就闭着眼睛,随便任人折腾的。看上去性格变化也满巨大的。
也许比起问那与生俱来的疼痛是每个人都有吗这样的话,或许更因为去询问着痛苦难道就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吗。恶魔突然没有缘由的想,只是盯着那位大人的绷带,从脚踝,一直到了脖颈处,但是就算现在问或许也还是只能得到一句因为具有了本不应该具有的力量吧。
多么简单的原因。
你为什么不好好去死呢?
恶魔睁开了眼睛。
“准备好了吗,清夏。”
黑发的男孩子含着笑,他俯下身子,去抱住了身下那被黑色羽毛覆盖着的巨大鸟儿,隔着衣料与羽毛的体温传达到了皮肤之上,柔软并且温暖,总算是忍不住一样轻轻笑出了声,白叶合上了眼睛。
2014年,夏天,小夜岛。
他们正处于小夜岛附近海滨上方。
——而在前几天,送走了调查员们的白叶轻轻抚摸着清夏的羽毛,由于没有灵魂的缘故他的羽毛又一次从那似乎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中探出,最开始的清夏会因为瘙痒与疼痛去拔掉那些东西,但是现在他也适应了这样的情况,只是乖乖的靠在对方身上,任由少年的手指游走在自己身上。他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就好像这样就是永恒了一般,但是又有什么会是永恒呢?于是白叶打破了这沉默。
“清夏饿了吗?抱歉,已经没有食物了。”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少年的脸颊,那双被亵渎狂气玷污的眸子眼中却只看着自己,清夏微微扯出笑容——白叶看见他眼中的自己也笑了——而清夏又微微摇头,偏首过去,用嘴唇去亲吻他的手指,吮吸着他的指尖。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饿,白叶君才是吧,白叶君没事吗?”他的语调生硬,夹杂着一如既往的稚气,可爱的让人心软,就仿佛任何一件小事有需要通过对方的指示。于是,白叶捧起了他的脸,在两侧脸颊分别落下了一吻,清夏眼中的自己失去了笑意——像是被这样的白夜吓到一般,清夏在两个亲吻结束之后,自己凑上前盖上了白夜的嘴唇。“白叶君怎么了吗?”
“……”两个少年,轻柔的吻,丝毫不带情欲,只是为了确认对方留在自己身边般的轻啄。白叶又笑了,将人拥在了自己怀里。他们好像这样过了很久的日子,但是其实他们还是过于年轻,还没有去过这个世界的每个地方,还没有好好的享受自己的人生,也许是在运动会接力赛时不会因为身体原因待在一边的相互击掌,也许是在放学路上不用沾湿拖把水的相互牵手,也许是在夏天的海边看着流星雨,互相为对方的手腕上系上红绳。
清夏总是幼稚的一方,他会俯身在白叶的耳旁,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们能够崭新的开始的,然后白叶就会伸出手抱住人,一遍又一遍的回答道噩梦已经结束了。
我们已经很努力的想要好好开心的活着了。
所以我们一定能够得到那样幸福的人生吧。
白叶是个经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即便是以前躺在病床上输着点滴,闭上眼便是那幽怨的诅咒与众人的怜悯,他也仍然没有对什么东西产生过怨恨。而现在,他对这一切命运也依旧选择了顺从。——他送走了那帮调查的人员,告诉他们自己会解决掉一切的事情,白叶带着笑,甚至轻轻挥手送走那帮没有回头的人,他觉得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背部已经结痂的伤口裂开,是黑色的羽毛吗?还是只是自己对于这一切不幸的罪恶感。白叶明白,当然没有羽毛,他只有踉踉跄跄的转回身子,回到了他与那个孩子的房间,将对方抱住,将脸埋在了对方的脖颈。
“白叶君、诶!?”清夏先是没有意识到的轻笑——被这样的动作弄得有些发痒,而在顺势的回抱拍拍对方的背时,他才注意到那颤抖着的双肩。
“……白叶君……你在哭吗?”有温热的泪滴落在了他的脖颈。
于是,这也是一个夏天的故事。那个黑发的男孩子说着我们一起去旅行吧,用粗糙的橡皮筋束起了自己较长的头发,露出了后颈与背部连接着的可怖疤痕,然后,一个很依赖他的,与性格完全不同染着挑染红发的男孩子握着他的手,对他微笑着说好的。
“带我飞一次吧,清夏,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在高塔的最高层,一声长啸后,少年坐到了变身为黑鸟的清夏的背上,羽毛柔软、温暖,其实在夏季让人有些发热,但是他仍然埋下了脸,去轻轻蹭着对方的羽毛。——那天的天气还是那样的燥热,热浪仿佛渗透了皮肤浸入了骨髓之中,要是买一只冰棍吃一定会格外的舒适吧,白叶抬起了头,因为飞翔与升高的风掠过了他的脸颊,拂去了一些燥热。
黄昏,好像怎么飞也没有办法触及到那海平面吞没的夕阳,它把这个大海染成了金黄色。
“好漂亮。”他忍不住的喃喃着,垂下了眸子。“哈哈……说不定晚上也有流星雨呢。”
“……嗯、要是有,那就一起去看吧?”
“一起去看吧,然后许愿,就会成真的。”白叶俯下身子,微笑着抱住了黑色的鸟儿。
“准备好了吗,清夏?”
“嗯……今天也飞了很久了呢。”
“……哈哈,如果想的话,再多飞一会儿也可以哦?”
“没事的,只要和白叶君在一起的话,我都可以哦。”清夏的声音也笑了,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嗯。”
白叶睁开了眼睛,松开了手,从鸟背上滑落了下去,而几乎是同时,鸟儿俯冲而下,他的羽毛逐渐脱落,最后只剩下那个单薄的少年而已,他努力的伸出了手,去拥抱住了另一个少年。
风刮得脸颊生痛,耳膜灌得呼呼作响。
“——晚安,我的小鸟,让我们坠入深海吧。……不、七鸟君。”
他回抱住了对方,最后说了这样的话。
2008年,日本,那是你人生中十七岁的夏天。
天气的燥热感像是将整个人给浸泡在热浪里,温度渗透了皮肤到了骨髓里。这是平平无奇的一个黄昏,夕阳把你的影子拖长,走在放学路上的你或许受不了这温度想要去买一支冰棍。
你从粗点心店门口出来,看到了一个孩子,有着不符合自己外貌气质的红发挑染,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他的脑袋,他呆呆的看着粗点心店的招牌,在听到你的脚步声后,有些发愣的回头看向了你。
“……啊、你想要吃那个吗?”
你向他搭话了。
“……嗯!”
他向你笑了起来,弯起了眸子。
“白叶君!”
于是你们牵起了手,于是两个孩子融化在了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