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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过只是一艘地中海上的短途游轮。
她曾经在那么一小撮人中小有名气,珍珠安妮号,号称拥有地中海上最上流的服务和配置,是奢华的代名词,她不会在乎那些没有听说过她名气的人。
但她终将要在全世界的人们心中瞩目,带着她华丽的裙摆和曼妙的舞姿,以另一种方式,完成她的绝唱。
那不过是一次求救,来自这位地中海上的明珠,而那天,地中海上晴空万里,波涛美得如同王冠上的宝石。
当人们赶到时,只剩下了她支离破碎的身体,混合在三头灰鲸,以及数万条破碎到难以分辨的鱼组成的漂浮物中,填满了目光所能及的全部海面,她高贵的闪着彩虹色光泽的血,混合着和鱼群的血液一同,如同舞女的裙摆在海面上绽放开来。
那本该是一次寻常的求救,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
三天后,第二艘死状相同的渔船出现在新加坡附近,紧接着是第三艘,第四艘……残骸上爬满贝壳和藤壶,船桨上缠满了被打成糊的章鱼,排水口堵满水母,船身外壳上插着脊柱断裂的死鱼,和它们散布满海面的同胞一样的死法。
一个月后,人们终于找到异变的中心,那是南太平洋中的某个区域,途径那里的生物仿佛染上了什么病毒,而后在迁徙的过程中又将它扩散开来,使得整个海洋变得极具攻击性。
联合国派出军队和科考船潜前去探查,然而在抵达的当晚整个队伍便失去了联系。救援抵达时,船依然还和他们出发时一样崭新,而甲板上躺满了像猿猴般自相残杀的人们,但是他们也带回了影像。
那是在浅海与深海的交界处,光影在此处模糊了界限,然而在过往记录中本该空无一物的海水中,他们看见了一团五光十色的东西,只是初步估算,那个东西的长度就已经接近两公里,宽一点五公里。摄像机拉进时他们才看出那是成千上万不同种的水母,从寻常的海月水母,到深海的冥河水母,它们的身体边缘已经模糊消融,连为一体,触须之间紧密缠绕,构建出如同神经网一般的矩阵,一道又一道光在触须间传递,到达神经末梢,这时所有人才看清,那里缠绕着无数条鱼。
下一秒,所有的鱼一起回头,目光对上了摄像机。
阿莱克计算着这个世界在毁灭前还有多少时间。
第三匹马车经过店门前的时候,服务生为他端来一杯咖啡,然而阿莱克只是端起来就放下了杯子。甜腻的味道昭示着咖啡里面加了最新进的一批诺炎花,新到这些花甚至都没有窖藏到成熟的地步,独具特色的酸味完全被甜腻的花蜜掩盖下去。
于是他把这杯咖啡推到刚刚坐下的罗伯特面前。
“只是推给我?”过于甜腻的味道让罗伯特也皱起了眉头,“真少见,你竟然没去打店长一顿。”
“看在这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这点冒犯我可以原谅。”阿莱克展开报纸,油墨的香气随着清晨的一缕海风飘散。从咖啡店这里能够俯瞰港口,白色的海鸥盘旋在近乎黑色的青色大海之上,这时第一批出海的渔船已经归航,浅黄色的风帆飘扬在水面上。
淑女们撑伞走过,裙摆于风中摇曳,搭着车夫的手缓步登上马车。小贩沿街叫卖,卖花的姑娘拎着篮子,妄图能够在大剧院门前卖出个好价钱。
“你还是舍不得吧。”罗伯特突然说。
阿莱克回了他一个你解释解释的眼神。
“最后一天了,还点诺炎花咖啡。”甜香的味道熏得罗伯特有些烦躁,他把半凉的咖啡推到一边,“现在市面上早就不卖你想要的那种酸味的诺炎花咖啡了。”
“一时兴起而已。”
“……但你连续这么干了三年。”罗伯特就差没把阿莱克的报纸扒拉下来了,“一边发动世界毁灭计划一边找酸味的诺炎花咖啡?”
“那是我的个人爱好。”阿莱克终于把报纸收起放在桌上,身体前倾,眼神对上罗伯特的,“工作之余我也要享受生活。”
那语气真诚到几乎是真的了。罗伯特嘀咕着:“狗屁的工作。”然后他起身准备出门。
“不喝一杯再走吗?”
“我得去看看你又从海里引了什么怪物上来。”
“走好。”阿莱克展开报纸,挡住了罗伯特瞪过来的视线。
三分钟后,伴随着十字路口一辆翻倒的马车以及混乱的呼救声,这成为了他们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阿莱克的倒数在这一刻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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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xx年x月x日,天气晴。
位于非洲南部的国际物理实验所中,围绕着巨大的高维望远镜,来自各国的科研精英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校对调试,而在实验室的玻璃墙壁外,是来自全球各国电视台的摄像机和记者,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个日子。
如果他们成功了,这将标志着人类正式向更高维的世界进发,以往所有的推演都将得到验证。
相较于玻璃门之外记者和摄像机嘈杂的声音,实验会场里只能听到来自长官们的指挥,手指飞速敲打键盘的声音,以及一声声最后的确认。每一个数字都和他们一样,即将成为这个共同奇迹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来自更高维度的世界徐徐展现在他们眼中。
最初的是星光,就如同他们熟知的宇宙那般,是无尽又绚烂的星空,没有人们幻想的任何如同幻觉的场景,也没有任何区别于三维世界的景象,好似他们只是离开了一片宇宙,去往下个宇宙。
望远镜缓缓移动着,然而一切似乎没有 任何变化。群星在这一片虚空中安静地旋转,他们是不是可以幻想在这一片星空中,也存在着和他们一样的生物?
紧接着,这片星空动了动。群星晃动成无数飞舞的残影,原本只是无规则地晃动,紧接着它们向上,又缩小,直到在望远镜的一角,逐渐出现这片星空的边际。
那是一大团蠕动着的,但是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星空出现了边际,而边际之外则是无数蠕动着的条状物,很难说那究竟是些什么,触手,虫子,三维世界的东西已经不足以描述那些,但是那又不是无序的缠绕。
“这是活的吗?”
那不是星空,而是某种巨大存在身上的反光,反射了来自他们世界的星光。也许那个存在是某种生物,星空范围之外逐渐展露的生物质般蠕动的触须似乎在向他们证明这一点。
望远镜的电量开始告急,似乎人类对于高维的观测只能到此为止。
在影像即将结束之前,那蠕动的万千存在中,有一个突兀的形状出现在画面一角,如同缠绕在凌乱头发中的一粒硕大的头皮屑。一个研究员眼疾手快按下了放大功能,画面迅速放大,那个物件的真实面貌终于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袋黄瓜味的乐事薯片。
被告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已经病入膏肓。但是即使是在距离那一切已经几十年的今天,那些事情对我来说依然历历在目。
我是我姐姐的克隆体。她的去世远比我哥哥更加风光,作为初代生物兵器,她的骨骸至今依然屹立于海湾之上,而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则是她掏空血肉才填满的,她就如同盘古那般,以一人之力为这个世界从梦魇手中争取到了十年的喘息机会。
从那时开始,每一届孩子都要去海湾瞻仰那具巨大的骸骨,包括我。她的事迹被传唱到我几乎能一字不拉地背出来。但是她早在我能和她亲近之前便离我远去,很难说我对她的实感能超过每次瞻仰时投在我身上的目光。
也许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基因,因此我总能梦见她。心理学家和神经医学管这个叫做潜意识投影,我能想到他们的意思是因为我听了太多关于她的故事,加上我是她的克隆体的心理暗示,导致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
梦境里的巨兽呆坐在海边,往后二十年我依然会见到她以这般姿态停留在海湾,面对着广阔海面上绚烂的夕阳。现在不是夕阳时分,但是海面依然呈现出惨烈的鲜红——她的血。那一道破开她胸腔乃至腹腔的巨大伤口敲响了她的丧钟,她最后呆坐在海湾的身影与其说是在发呆不如说是几近昏迷——怀里还抱着她的内脏。
六个小时后,她从短暂但又沉重的幻梦中醒来,眼里映满了巨大灿烂的"夕阳"。于是她转过身,将所有的内脏填入身后因为战斗造成的巨大深坑中,只留下心脏和脊柱,阻挡住了即将漫进城市的剧毒海水,接着用一种头也不回的姿态,冲向那轮巨大的"夕阳",就像我妈妈描述的那样,总是那样,没心没肺,又无所畏惧,不假思索地冲出去。
那不是夕阳,只是一只燃烧着的巨大梦魇。往后它的身影回被无数次印刷出来,印在教科书,故事书,报纸,亦或是网页中,以及无数人的心中。
也许他们曾经是对的,因为所有的书本中,那只梦魇的羽翼是凄厉的猩红色而非绚烂的金色,但是这一切依然解释不了在哥哥死后出现在我身边的怪物,顶着我姐姐容貌的怪物。
如果说那是梦境,是我的潜意识构筑的幻觉,那么这只顶着她外表的怪物又是什么。我因为嫉妒她而诞生的更真实的幻觉吗?那么我脑海里的另一个意识是什么?
她是我们当众最受宠的那一个。
我妈妈在生我姐姐前流产过一次,子宫上也长过一次肌瘤,因此她对于这个初生女儿格外地宝贝,而新手母亲的经验匮乏导致我的大姐在年幼时数次徘徊在生死线上,于是她更加珍重这个好不容易从死神手中抢回的孩子,甚至远超她后来的两个孩子。
不会再有哪个孩子能够重复那么深的羁绊。她用在我姐姐身上的经验,在我们面前成为一个完美的母亲,而我的大姐,作为她初为人母的代价,承受了她最多的伤害和实验。这几乎成为了一个循环,她们愈发纠缠。
这一切在我的姐姐死后变得愈发失控,妈妈始终都在我们身上寻找她的痕迹。
也许因为那是她的出生子女,是她作为母亲的第一次尝试,因此那个女孩成了她骨肉中最深的一根刺,只有在那个女孩面前,她不是一个体面的母亲,而是某个女人于母亲的混合物,唯有在她面前,她无法完美地扮演一个完整的母亲。而那个女孩,也完美包容了她不是母亲的那一面。
她是为了响应这份心情回来的吗?那真的是我的姐姐吗,还是说,那只是顶着她面貌的怪物?
如今这一切已经无法考证,因为我亲手将她赶进了虚空,我头顶上的无尽深渊。任由她在那里漂浮,直到今天,我再一次看见她。
偶尔我们也会共感,她借助我的眼睛看向这个世界,而我在她体内,被她的思念之情裹挟着,在幽深的虚空中徘徊,向着更黑的深处进发。事到如今如今我依然不敢想象这一切,那究竟是一个只是在模仿我姐姐的生物,还是那就是我姐姐,如今她带着属于人类的思维和情感,为了她的感情自愿地远离她熟悉的一切。
如果是前者,我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让所有错位的东西回到原本的平衡,那不过是一个搞错了自己身份的东西。而如果是后者,我不敢想象,也不敢承认,一个人类的灵魂和思维,如何要与无尽的黑暗与永恒的疯狂抗争,只因为她曾经的同胞渴望安宁。她已经为了我们付出了人类的身份和生命,如今我们却要连她的灵魂和心智都压榨殆尽。我们在这里心安理得地歌颂她的贡献,全然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接受这一切。她是为了我的母亲才降临于世,又是为了她的心愿而堕入黑暗,从头至尾属于她的愿望也只有在死前始终惦记的回去。
这一刻,我大概也和那些曾经嘲笑的和欺凌我的人没有了区别。我的哥哥姐姐是神的祭品,用我的母亲的悲伤作为诅咒,在这番血腥献祭中成为了神,成为王座上的镀金骷髅以供众人膜拜。如此一来,谁都有了收获,国家收获了和平,人民收获了信仰,商人们收获了利益,看客们收获了谈资,只有我们,只能在悲伤和自责中徘徊,直到最后承受不住时发出最后一声啼鸣,大众将重新讲目光聚集过来,新的一轮谈资,新的一轮凝视,我们将不再是我们,就像我的哥哥姐姐不再是他们,而是英雄与新的神明,无人再记得他们的爱恨情仇。
人们最后连那只燃烧的梦魇也会渐渐忘去,连神明屹立在海湾的骸骨也会在时间中消散,到那时,我的姐姐,她徘徊在深渊的时候,还会记得港湾里的那支摇篮曲吗?
每个人在一生中的某些时刻都要经受死亡的洗礼。
大多数人对于死亡的印象应该说是大同小异,突然消失在身边的亲人,自小陪着自己的宠物死去,又或者是自己暑假里辛辛苦苦抓的独角仙和小龙虾突然有一天不再动弹。
由此引出一个问题,死亡究竟是什么?
是再也见不到听不到的人,是逐渐冰冷干瘪的毛茸茸小身躯,是水缸中翻倒小虾逐渐翻红的身子,是蜘蛛蜷缩的腿,是风干的盆栽,还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是痛苦?是挣扎?是思念?是安宁?
须佐伽从来不去想这些。
须佐伽的死亡洗礼,来自他的母亲。
生命逝去的那一刻是如此震撼,你将会看着一个鲜活的身体在眼泪和血液中慢慢陷入死寂——谁能想到这具身体里会有那么的血与泪,然后变成一具连玩偶都不如的僵硬物件,干瘪,僵硬,冰冷,苍白,扭曲,不似活人,更比不上那些精美的大理石雕塑。那一刻死之相悄然爬上了这具身体,你甚至都不会发觉是什么时候,面前的这具躯体不再是个人,而是其他什么陌生的、徒然模仿着人类外表的拙劣存在——总之,不再是人。
长桌尽头的男人招他过去,示意他坐上自己的膝头,爬上男人膝盖时扯到了几天前女人留下的伤口,他下意识放慢了动作,接着便被男人托着身体坐好。男人宽大的手掌远比母亲的怀抱更加有力温暖,从背后抵着他,他无从退缩,只好迎上那张死去脸庞上从眼中探出的毒牙。
人群在欢呼什么他没有听见,只是默默看着那个躺在那里的,是曾经理应被他称作母亲的东西。抱着他的男人挥挥手,招来手下。
“把他拖下去。”
须佐伽挥手甩掉武士刀上的血液,宽大的袖摆如同飞鸟舞动翅膀,无数艳丽的红花自他脚下盛放,沿着和服的下摆一路开至他肩头,最后一朵停留在少年颀长的脖颈处,如同恋人的亲吻。
“的确是把好刀。”他对着那颗头颅微微一笑,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枝樱花那般温柔。
下属们忙碌的时候,他在镜子前坐下开始卸妆。
长发打着卷披散在肩头,用卸妆水狠狠一抹,镜中人的面容仿佛某种妖物,左面的半张脸是艳丽华美的贵妇人,而右面半张却是一张寡淡无味的少年的脸庞,眼角有些耷拉,最多至算得上清秀。
换上校服,再次从镜子前起身,他是山田组最年轻的少主,须佐伽。
武士刀被须佐伽信手交给一位手下带下去保管,只是眨眼的功夫,刚刚身首异处的男人已经不见,只有榻榻米上一小块暗色的污渍证明着这里曾经有个人活着。
“转告父亲,刀已拿回,人处理好了。”
大概从出卖母亲的那一刻,他就要因为她的诅咒堕落为不是人的存在,他注定只能带着这张和她八分像的脸庞,成为须佐志弥手下一把迟早会被放弃的刀,挣扎在她为他亲手铸造的地狱里求死不能。
死亡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须佐伽从来不去想这些,哪怕是在教室里听见广播响起的那一刻。
因为在哪里似乎都一样。
所以,这大概是最后一轮了,走出了这里,也许他就能见到那个把他们所有人聚集起来的人。
须佐伽调整了一下手环,如今他已经熟悉了手腕上有这么个东西的存在,尽管这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但他的人生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生。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以原谅的,但是因为不知道在结束这一切之后还会面对什么,他选择保存体力,减少不必要的冲突。
虽然这一切会让他看起来有那么几丝好脾气,或者说好欺负,然而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比起正常的人生,他始终孤立无援。
他还是和以往一样选择了合作,便推开门去,迎接自己的搭档。接着,他楞在原地,瞳孔收缩,紧紧盯着站在那里的女子。
他没有女子的照片,也就无从缅怀她,须佐伽也不想缅怀她。于是她的面容便被时间冲刷到模糊,如同河流打磨礁石那般,只剩下了一身她常穿的低胸黑裙,以及她嘴角的那点黑痣。
现在女人就站在他面前,浓妆艳抹,一双眼睛顾盼生辉,一袭低胸黑裙,大波浪的黑发打卷披在肩头,肩头带着某种笔直向下甚至收缩向内的弧度,还维持着推门而出的姿势。
这么看她的确有几分姿色,难怪老头子会让她做情妇。
女人显然也有几分迷惑,视线左顾右盼,终于落到须佐伽身上,须佐伽清晰地看到那眼中的迷茫转为恐惧。
一如十二年前那样。
“爸爸!”女人挣扎着后退,手臂举起挡住自己,身子也随之缩下去,高跟鞋打在地上发出凌乱的响声,“你别过来!”
爸爸?须佐伽看着她这个样子,旋即意识到自己的搭档似乎还没从房间里出来,又或者……这就是自己的搭档。
“宫崎?”他靠近过去,又对方又退了几步,“是我,须佐伽。”
他也曾想过自己最大的恐惧是什么。
他猜测过也许是死亡,也许是老头子,也许是被背叛,但是这个女人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平静地拥抱了彼此,女人的样貌在他眼前散去,站在那里的还是宫崎。
他不打算去问宫崎看到了什么,应该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东西,但是宫崎却先开了口。
“你当时……看到我变成什么了?”
“我的母亲。”
时隔多年再说出这个词让他有些恍惚,有什么遥远的记忆翻涌而上,棍子,糖果,走廊的地板,素食食品里热的咸菜,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拥抱。
“家暴?”
女人死前恐惧到扭曲的面孔浮现上来,头发还保持着被拖下去时的形状。
“妈妈呢?”
“那个婊子已经死了。”
“但是我们还要回家。”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是我杀了她。”
他如此回答。
须佐伽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在门前了,略显单薄的身子有些驼背,背对着须佐伽,因此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到对方略显焦躁、不断挪动的脚部。
神威……鸟羽,似乎是二年级的学生,据说在同学中很瘦欢迎,可惜他在校时间不多,还基本都花在了课业和戏剧社那边,对于这些事情也只是听闻。
“你好,神威同学”他迅速整理好表情,换上一副看上去是普通学生的笑容。
神威的身体猛然一颤,接着回过头来,眼神交错间,只是对自己点了点头,没有更多的言语了。须佐伽意料之中的反应。
乍看上去对方只是普通学生。但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也不会是普通人
他依然和上次一样选择了合作,然而离开小房间之后的场面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布满墙面的面具,每一个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乍一看像是木雕,上面精致的珠宝和羽毛看上去价格不菲,熟悉到几乎让他发笑的场景。
他扯扯嘴角,但是口气却酸涩尖酸:“假面舞会啊……”
“如果你没意见,我就选鸟嘴医生了。”他微笑,“你的面具。”
“毒蛇,你的面具。”
预料中的戒备语气。
伴随着两人戴上面具,轻柔舒缓的华尔兹响起,音符打着转儿缓步上升。如果他们是情侣,也许这是首好曲子。
须佐伽瞟到了神威鸟羽有些僵硬的脸色,他在面具下微笑:“我可以跳女步。”
果不其然,对方后退了一步,面具的眼眶下,须佐伽隐约看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轻轻将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歪了一下脑袋:“我有时候也会反串出演。”
神威鸟羽一只手背到身后,一只手伸出,掌心向上,邀请他走入舞池。
就像一个真正的淑女那般,须佐伽拎起不存在的裙摆,弯腰,垂下颈子,行礼,接着搭上那只手掌。指尖触摸到的掌心很僵硬,手指,手掌,手臂,顺着肌肉蔓延到全身。
须佐伽低下头去看神威鸟羽的目光,然而目光只是对上了一瞬便迅速错开。须佐伽在面具后眯了下眼睛,精准捕捉到神威全身心的抗拒。
“跟着我的节奏,慢慢走。”须佐伽半低下头,将神威鸟羽不自在的手强硬地拽到自己背上,在对方耳边低语。
前进,后退,前进,后退,转圈,忽视掉对方的挣扎和僵硬,他主导着两个人的节奏,舞步说是缓慢倒不如说几乎是在原地摇摆。如果这里还给他们贴心地准备了女装,他不介意给神威玩一出大的。
他当然可以跳更快的,就像在舞台上那样,不管是男步还是女步他都很在行,裙裾旋转飞扬,盛开如花朵,那种舞蹈观赏性和技巧性远超过舞会本身的需求。家族的舞会不需要如此曼妙的演出,他只要牵着那些穿着高跟鞋和鱼尾裙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姐,搀扶着她们在舞池中摇曳过一曲,满足一下她们旖旎的幻想便足够。
一曲终了,无事发生。
“你……就这么相信我吗?”临出门前,走在他身后的神威突然这么问他。
“我并不完全相信你。”
须佐伽用余光看见神威僵硬了那么一瞬间。
“那,你为什么……”
须佐伽摘下面具,卸除了此前所有的表演,毒蛇稍稍吐出了信子。
“无论如何,我都可以杀了你。”
1、
克里斯·格里菲斯在五岁前最大的乐趣,就是幻想他的邻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有一个坏毛病,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翻过自家的围栏,溜到隔壁家的院子里,然后在那棵巨大的紫杉树下荡秋千。那秋千造型精美,材料结实,据说已经有十年没人来保养过,却依然牢固稳当,而这十年间,树的枝干也愈发粗壮,树枝遮天蔽日。
除此之外,这里和镇子上那些寻常的小屋没有任何两样,红屋顶,白墙壁,门廊用白漆刷好,门前吃草地郁郁葱葱,只是门窗紧锁,窗帘紧闭。克里斯注意到那是些简单却华美的丝绸,用细密的针脚绣上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优美图案,透过其中两片没有拉得那么严实的窗帘缝隙,他看见那屋中有一台梳妆台,那不是一个公主能够配得上的,高贵庄重的样式,没有一个年轻女孩能够承担那么沉重的纹饰,起仿佛童话中女王的梳妆台。
如同一位女巫隐藏在都市中。
五岁那年他最大的乐趣结束了。隔壁的屋子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但是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女巫,而是一个男人,一副标准的美国海报里才会出现的样子,湛蓝眼睛,金子长发,还有健硕的身材和英俊的外表,是那种从你身边走过男男女女都会回头的类型。
转天男人便亲自上门,送上亲手做的烤肉表达问候, 克里斯这才算看清,男人大块的肌肉几乎要将那件可怜的上衣撑爆。
“哇哦,你们的孩子很可爱。”
“谢谢,不过他有些怕生。”母亲将他从墙角后拉出,“克里斯,来和奥丁森叔叔问个好。”
“叫我哈罗德吧。”男人蹲下来,但是视线依然比瘦小的克里斯高上了一头,“你好,克里斯。”
2、
在几年的好奇之后,小克里斯终于有机会能够一窥“魔女”的房间。好心的哈罗德叔叔为他保留了荡秋千的乐趣,而格里菲斯太太很高兴在学校和社区之外她有了个可靠的地方供小克里斯玩耍。小克里斯对此没有异议,也不能有异议。
在一个盛夏的午后,他被母亲送到奥丁森家的门口。透过大门看去,阳光舍弃了客厅,家具精致的边缘和花纹在阴影中扭曲变形,成为某些他不敢辨认的东西,发出若隐若现的沙沙声。而在黑暗的尽头,奥丁森先生将一头金子般的长发系成马尾,正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小克里斯被母亲推入屋子,大门在他身后砰地一下合上,在母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一个魁梧的身躯靠近他,轻柔地将他抱起:“怎么了孩子?”
小克里斯答不上话,只有哭,恐惧的惯性依然残留在他的脑海里。
“我明白了,你怕黑是吗?”哈罗德抱着他穿过客厅,径直走进厨房。沐浴到阳光的那一刻,小克里斯停止了哭泣。
“哈,抱歉,我的宠物这几天生病,见不得阳光。”哈罗德将克里斯放在高脚凳上,从桌子上拿下一块曲奇递给克里斯,“下次你再来她应该就好了。”
克里斯看着阳光从他的金发上滚过,最后停留在他硕大的肌肉上,于是克里斯忍不住嘀咕道:“但是……黑暗真的很恐怖。”
“那是当然。”哈罗德背对着他,用力将碗中的蛋液打发,“黑暗里我可什么都看不见。”
这让小克里斯忍不住兴奋起来:“你也怕黑吗?”
“当然,黑暗里什么都可能有。”
“但我看不出来。”小克里斯嘟起嘴,“你一定是害羞了,你一定在骗我。”
“为什么?”
“妈妈说男子汉不应该胆小,我应该为此羞愧。”
哈罗德放声大笑。
“这是我们男子汉的事情,别听她的。”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克里斯,手上动作依然不停,“男子汉当然会恐惧,但是男子汉不会退缩。”
“不退缩?”他的小脑袋无法理解其中的差别。
“我也怕黑,每到夜晚,我就会感到绝望和恐惧,就好像黑暗中有什么要把我吃掉。”哈罗德比了个怪兽的脑袋,小克里斯睁大了眼睛,“但是我不会躲起来,如果那怪物真的袭来,我一定会打败它。”
“她会陪着你吗?”
“她?”
“你的宠物,你刚刚说她生病了。”小克里斯一脸认真,“我能看看她吗?”
“她是个温柔的大个子,但恐怕她会吓到你。”
“我不怕的!”他叫嚷起来,“我才不怕。”
“好好好,知道你不怕了。”哈罗德从抽屉里翻出手电筒,牵着他从高脚凳上下来,两人一起走进昏暗的客厅中。这次克里斯看清了,在客厅的一方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收纳箱,高度足够和克里斯的身高持平,相当现代的风格和周围复古的装饰格格不入。
“她应该刚刚睡醒。”哈罗德从上方照下去,克里斯也探出头去。
一条棕色的巨蟒安静蛰伏在箱子里的木屑中,枕着自己繁复的花纹慢悠悠地打哈欠,察觉到有人接近,巨蟒吐了吐信子。
克里斯伸出手,巨蟒对于贴近的热源有些疑惑,但随即还是抬高脑袋贴了上去。冰冷光滑的鳞片贴上来,他噌地一下收回手。
“她碰我了!”克里斯兴奋地宣布。
“看来她相当喜欢你。”
3、
小克里斯七岁时,妈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
“来看看他,克里斯。”格里菲斯先生和太太招呼他。克里斯站在哈罗德身边,不知所措,一如他昨天半夜被临时送到哈罗德家中时。
“去看看他,克里斯。”哈罗德的手掌轻轻抵住他的后背,“以后你们就是兄弟了。”
“兄弟?”克里斯抬头看他。
“那是能和你共患难的人。”
共患难的第一个意思,就是分走所有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克里斯吃着这周第十五顿冷吐司,从冰箱里拿出的吐司又冷又硬,他的一颗乳牙松动了,只要一碰就会钻心地疼,他只好用里面还算完好的牙,就着水一点一点磨。
格里菲斯太太的摇篮曲从楼上传来,伴随着大量节奏轻柔但意味不明的语气词。那个房间,克里斯记得,还有他最喜欢的唱歌小熊,可惜它现在是那个婴儿的了,他被勒令不能拿回他的小熊,“男子汉不需要小熊,但是你的弟弟需要。”
也许他该去帮哈德森太太捡报纸,她是这一带出手最阔绰的人,半年他就能再买一只唱歌小熊。正想着,突然他嘴里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是铁锈的气味和一颗硬物,他连面包一起吐出来,在这一堆湿哒哒的红白混合物里翻找,最后找出一颗樱桃核大小都没有的乳牙。
克里斯跑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袋冰,直接按在脸上,当口腔里最后一丝铁锈味也消失之后,他伸手进去,在下牙龈上找到了那个断掉的牙根。硬物和软肉摩擦手指的感觉异常怪异,但是现在乳牙已经下来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克里斯捧着那颗牙,在自来水下洗净,然后他走出门去,外面的天气就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好。小克里斯掂起脚尖,用力地仰起头看向房檐,他比划着,在家里的草坪上不住后退,直到找到一个他满意的距离,然后,用力向上甩动手臂——
现在他独立完成了这一切,连阳光都更耀眼了些。
4、
“我不高兴。”
克里斯瘫在哈罗德家的高脚凳上。
“我记得现在应该是你的西班牙语课。”
“那个早就结束了。”
“你不回家?”
克里斯发出一声含糊的哼哼:“麦克那小混蛋天天跟我过不去,我不想回去。”
哈罗德在他对面坐下:“打回去试试。”
“打过,被我妈骂了。”克里斯的声音更小了,“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的。”
“那就和她大吵一架吧,只要你开心就行。”“我可不要,那样她就更有理由在外面说我的坏话了。”
说完他更加放肆地趴在桌上,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哈罗德没有再说话,屋里一时只有他喝茶的声音,克里斯的歌声,以及耶梦加得翻身的沙沙声。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有人管自己的宠物蛇叫耶梦加得。
他隐瞒了哈罗德这段时间一直头痛的事情,他只当是课业太重睡得太少的后遗症,每天往嘴里扔两片阿司匹林凑合应付着。反正和妈妈说了她也不会太在意,去医院的话自己还得自己去排队,没那个时间。
觉得有些扛不住的时候,他佯装有些劳累,告别了哈罗德,慢吞吞往自己家里走。院子里的紫杉树依然郁郁葱葱,但是秋千在几年前就因为损坏被哈罗德以危险为由拆掉了。
克里斯躺在自己的床上,盘算着先睡一觉,等醒来的时候要是头不痛了,就继续写作业。反正他的成绩足够作为他的担保,一次两次不写也不是什么问题。他一直习惯于此,未来应该也会如此。
——如果没有隔壁传来的重金属噪音。
麦克最近迷上了死亡摇滚,而格里菲斯太太竟然真的就给他买了音响。他现在由衷赞美那些政府人士无限阉割孩子们能接触到的内容的行为,他不怪他妈,真的,他只怪那些让麦克接触到死亡摇滚的人,到底是什么精神变态才会让一个十岁的小孩接触这种东西。
克里斯用枕头捂住脑袋。
很烦,烦到想杀人……对啊,为什么不杀了呢……
为什么不杀了呢?
5、
哈罗德站在格里菲斯家门口,手中拎着一把锤子。他先敲了敲虚掩的门,在等待半晌依然无人回应后,推门而入。
室内一片漆黑,死寂充斥着整个空间,哈罗德扫视整个屋子,转身上楼。
踏入二楼的那一刻,血腥味骤然加重,哈罗德粗略估计了一下,三个人。二楼和一楼似乎没什么区别,死寂和黑暗,只有一个房间,隐隐透出光亮。房间里,克里斯证低头坐在自己的床上。
“你还是想起来了吗,巴德尔。”哈罗德,或者说是托尔,站在门口,堵住了他最安全的那条路。
克里斯对此的回应只是挥下手里的球棍,一条蛇尾从托尔身后猛然挥出,替他挡下了那根棍子。
“看看我们都衰弱成什么样了。”嘶嘶的声音自他身后发出,一个蛇脑袋搭上托尔的肩膀。耶梦加得探出头:“要是在以前,我们这会应该还在用刀剑厮杀。”
“你倒不用提醒到这个份上。”托尔嘟囔着,举起了手里的锤子。
“你是巴德尔,还是史尔特尔?”
他们不是神明,当他们的思维能够被人类所理解时,他们就已经和人类是同一存在。洛基是最早发觉不对的,在巴德尔出生前,光明就已经存在,巴德尔并非奥丁的长子,为何在他死后芬布尔之冬就迅速降临,一切的解释只有巴德尔带走了光明。光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便悄然变化,然而霍尔德早已被流放之荒野上,终日行走于黑暗中,无人再有能力阻止他。
光明,野火,灭世之火,他们三个的本质并无区别,这就是洛基能察觉到他的原因。他们注定了同生共死,只要有一个活于世上,剩下的两位也终要复活。
他们是那个上古文明最后的遗孤,穿越了漫长的岁月,他们追杀光明之神至今。
6、
警笛撕破这片社区的宁静时,托尔刚刚回到家里坐下,耶梦加得从他身上下来,绕在他的手臂上
“我始终怀念那些,耶梦加得。”托尔倚在他的藤条摇椅上,目光看向园中遮天蔽日的紫杉。耶梦加得将脑袋挂在扶手上,靠在他手边。
“宫殿中间也有这么大一棵树,我总是爬上去下不来,每次不是父亲就是叔叔把我捞下来……”
“到了那一天,海拉会来接我们吗?”
“纳吉尼法已经在路上了。”耶梦加得吐出蛇信,“我能听见她在船头的歌声,还有父亲的竖琴。”
“想不到他竟然也会来。”托尔捂住脸,“来检验我的成果吗,你能不能让海拉透漏一下他带没带他的法杖?”
许久之后,耶梦加得才再次吐信:“父亲没有那个心情,他的琴声很哀伤。”
“为你吗?”
“为我们。”
“我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托尔嘟囔着起身,声音伴随着他走进房间逐渐远去,“房屋出售和转让的手续哪有这么快就能解决……”
“……我可以让他们在海上再等等。”
耶梦加得的声音淹没在紫杉树的歌声里。
的确是挺有意思的感觉。须佐伽如是想着。
将两位有着黑道背景的年轻人凑在一起,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怕不是两人早就要开始盘算如何置对方于死地。
他不否认,的确有那么一瞬间,他冒出过这个想法。与其说这是某种本能,倒不如说这是某种环境下被训练出的不自觉反应。他假设对方带着敌意而来,而世界通常都是如此回应他的计算。
而源氏的千金没有理由会是例外,不,哪怕他们都想离开这里,但这是个能够名正言顺杀人的地方,即使他们真的杀了对方,那也能完美开脱。
这是个完美的斗兽场。他曾经听说过大陆那边一种稀少但阴毒的法术,方法是将大量毒虫赶入一方容器中封住,任其在之中撕杀直至最后一只,那时所有虫的怨气都会附在这只虫身上。
他们就是这些虫。哪怕他们当中有人并不是那么凶狠,但只要有一只毒虫,就足够掀开血腥的序幕。
大概这之中最毒的两只都在这里了。
不。他揉揉脑袋。他们不是虫,虫会无脑搏杀,而他们不是。他反而有些想见见主办方,因为他们都会使用同样的手段,只不过须佐伽从不留活口。
但是他依然感到有些烦躁。
说真的,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曾经他是那个被猎食者,为了生存挥出了第一把刀子,为了生存他成为这片丛林里的王,但是他依然选择匍匐于草丛中,藏身于黑影中。猎物们从他身边走过而不自知,但是他会锁定丛林里的每一只生物,甚至是每一片树叶,他会盯紧了每一处可能威胁自己的风吹草动。
现在,他重新找回了多年前被当作猎物时的感觉,这感觉不是来自对面的源氏小姐,而是来自更高处的另一个存在,另一只藏在黑暗中时刻狩猎的野兽,那个养蛊人。
这不是陌生的体验。如果此时须佐伽面前有面镜子,他就能看见自己脸上的笑容,犹如蛇一般的笑容。
但是现在,他需要扮演好"人"的身份。
于是在加奈子跳下去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
"合作愉快。"他微笑着对加奈子说,他注意到女生的瞳孔散大了,但他不认为那是因为恐惧,"可惜下一轮不可能合作了,真是遗憾。"
"没准出去了我们还有机会呢。"加奈子的语气已经明显是兴奋了。
"那也得我们先出去。"他伸出手去,方便加奈子借力起身,"走吧。"
既然他选择合作,那么他必不会背叛,而他也不惧怕背叛。
很久以前,他就是这么狩猎的。那些人,不论他们选择背叛还是合作,须佐伽都有能力杀死他们。没什么比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威胁不了捕食者更恐怖的了,而他甚至没有杀死你的必要,但他就是想要你死。
越大的猎物,往往就会带来越大的喜悦。某种程度上,他,加奈子,以及那位主办人,也许是同一类人。
向神挥刀,很有意思。
每个人在一生中的某些时刻都要经受死亡的洗礼。
大多数人对于死亡的印象应该说是大同小异,突然消失在身边的亲人,自小陪着自己的宠物死去,又或者是自己暑假里辛辛苦苦抓的独角仙和小龙虾突然有一天不再动弹。
由此引出一个问题,死亡究竟是什么?
是再也见不到听不到的人,是逐渐冰冷干瘪的毛茸茸小身躯,是水缸中翻倒小虾逐渐翻红的身子,是蜘蛛蜷缩的腿,是风干的盆栽,还是墙上的一抹蚊子血?是痛苦?是挣扎?是思念?是安宁?
须佐伽从来不去想这些。
须佐伽的死亡洗礼,来自他的母亲。
生命逝去的那一刻是如此震撼,你将会看着一个鲜活的身体在眼泪和血液中慢慢陷入死寂——谁能想到这具身体里会有那么的血与泪,然后变成一具连玩偶都不如的僵硬物件,干瘪,僵硬,冰冷,苍白,扭曲,不似活人,更比不上那些精美的大理石雕塑。那一刻死之相悄然爬上了这具身体,你甚至都不会发觉是什么时候,面前的这具躯体不再是个人,而是其他什么陌生的、徒然模仿着人类外表的拙劣存在——总之,不再是人。
长桌尽头的男人招他过去,示意他坐上自己的膝头,爬上男人膝盖时扯到了几天前女人留下的伤口,他下意识放慢了动作,接着便被男人托着身体坐好。男人宽大的手掌远比母亲的怀抱更加有力温暖,从背后抵着他,他无从退缩,只好迎上那张死去脸庞上从眼中探出的毒牙。
人群在欢呼什么他没有听见,只是默默看着那个躺在那里的,是曾经理应被他称作母亲的东西。抱着他的男人挥挥手,招来手下。
“把他拖下去。”
须佐伽挥手甩掉武士刀上的血液,宽大的袖摆如同飞鸟舞动翅膀,无数艳丽的红花自他脚下盛放,沿着和服的下摆一路开至他肩头,最后一朵停留在少年颀长的脖颈处,如同恋人的亲吻。
“的确是把好刀。”他对着那颗头颅微微一笑,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第一枝樱花那般温柔。
下属们忙碌的时候,他在镜子前坐下开始卸妆。
长发打着卷披散在肩头,用卸妆水狠狠一抹,镜中人的面容仿佛某种妖物,左面的半张脸是艳丽华美的贵妇人,而右面半张却是一张寡淡无味的少年的脸庞,眼角有些耷拉,最多至算得上清秀。
换上校服,再次从镜子前起身,他是山田组最年轻的少主,须佐伽。
武士刀被须佐伽信手交给一位手下带下去保管,只是眨眼的功夫,刚刚身首异处的男人已经不见,只有榻榻米上一小块暗色的污渍证明着这里曾经有个人活着。
“转告父亲,刀已拿回,人处理好了。”
大概从出卖母亲的那一刻,他就要因为她的诅咒堕落为不是人的存在,他注定只能带着这张和她八分像的脸庞,成为须佐志弥手下一把迟早会被放弃的刀,挣扎在她为他亲手铸造的地狱里求死不能。
死亡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须佐伽从来不去想这些,哪怕是在教室里听见广播响起的那一刻。
因为在哪里似乎都一样。
文: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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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中总有些女孩,向往她的自由。
人们鲜少看见她出现在家族的宴会上,当她的大姐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士们款款而谈时,她正策马飞驰在家族的狩猎地中,又或是从高空一跃而下,痛痛快快地在荒野中追逐狂风和骤雨。她在山间建起自己的小屋,就在家族别墅的不远处,盛夏时节她从那里出发,她游走在山林间,掷射神箭,穿射群鹿,猎杀野兽,自由远胜过家族里的男儿;凛冬时节她在雪原上驱车游荡,追逐狼群和野牛,对抗咆哮的风雪。
也许她唯一还算像女子的时候便是她俯下身,撩开长发,为一只又一只小动物接生时,那一刻她宛如一位圣母,未经生育却散发着全然的母性与仁爱。人们惊诧于那一瞬间她身上圣洁的光辉,沉醉在这位群山统领望向幼崽的温柔眼神中。
房室于她只是累赘,人性和野性从没有如此完美地结合过,自由因她有了实体。
她游走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中,一如她的名号,在夜空中倾洒她的爱意,庇护每一位无法被太阳看见的生灵。他们看见她拼搏在平权的第一线,换下精致的礼服和昂贵的高定,换上简单的白T和牛仔短裤,对那些她本该与之为伍的人比起中指。
他们为她欢呼,他们称呼她为阿尔忒弥斯,那些至高无上者的子女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位,但是又只属于他们的世界的那一位。世人皆爱她,爱她给他们从未有过的自由幻想,爱她健康优雅的体魄,更爱她对他们无限的爱意。
只是这些艳羡是如此苍白,如果可以,她倒是很乐意与那些女子交换,那些穿着素雅的裙子,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女孩们,没有力量,却带着天真无缺的自信。那是她从没有想过的东西。
她反抗家族,反抗世俗,反抗她的阶级,她是家族的黑羊。
但是她只会在她的大姐面前乖巧,也只有她会在幼年时的午夜,穿过层层回廊,准确找到因为闪电吓到在大宅中慌不择路逃跑的小阿尔忒弥斯。雅典娜总是他们中最聪明又最敏锐的那一个。她总能灵活自如地应付一个又一个殷勤之人,那些繁复晦涩的词语就和热带草原上的大雨一样难以捉摸。她总如珍珠般耀眼,某些时刻,她是派对上最耀眼的存在,美丽,智慧,敏锐。丛林是阿尔忒弥斯的领地,那么觥筹交错的派对就是雅典娜的战场。
但是家族中只能有一个太阳,这是家族不能写在明面上的共识。当另一个光辉足够强烈的时候,那么她自己自然就连发光的权利也没有了。一个生来就被称赞就像月亮的人,那么注定太阳的耀眼与完美与她无缘。她当然是自信的,只不过她是月亮,而月亮不总是圆满的。
而那个太阳,就在那里,连她的大姐都只能避其锋芒,另寻出路。一个家中只能有一个太阳,母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仿佛毒蛇一般死咬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父亲。
他们心疼她大姐的辛劳与痛苦,因而更加羡慕她从不负责。
他们无法相信她是如何把那些责任甩在身后,但是答案很简单,如果你没有责任,当然就不必负责。
自由的代价是她只是家中的影子,无人知晓她是在山林中狩猎,还是在沙漠中奔跑,如果可以放下弓箭,换上繁杂的裙子,那也不是不可——只要她曾经出现在他们眼中过。她就是家族里某个人的影子。
没有责任,就不必负责,那么,自然就不是需要被重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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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以前人类的文明。”
由纪子插下一朵兰花,这只花篮终于完成。接着她熟练地剪下丝带,素白的手指翻飞间,梅特迪安能看见那些柔软鲜艳的飘带温柔地缠绕上竹筐,就像蛛丝裹上猎物的身体。
川雪如同幼猫一样腻在梅特迪安的颈窝处不肯下来,明明屋子里暖气烧的很旺,梅特迪安还专门把被炉开到了最大,但是从纸门缝里透过来的寒风依然带来了几丝寒意。
“拜托你了,梅特迪安。”
川雪在他耳边不满地大声嚷嚷,被他一把丢给母亲。梅特迪安取下自己的皮袄,转身看见化身黑色圆团的剥皮行者在被柔柔摸了两圈后软乎乎地化成一滩,摊在女人的膝盖上哼哼。
“妈妈,我出门了。”
此时正值冬季,山谷间的小镇比山下还要冷上几分。梅特迪安出门时,今年的第一场雪堪堪落下,万幸雪势不大,梅特迪安把兜帽往头上一甩,捧着花篮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很少会有阿拉克涅喜欢冬天,在旧时这不光意味着猎物的稀少,更代表着迟钝僵硬的关节和愚钝的反应速度。饥饿与迟钝,对于所有猎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偶尔有几户人家的门敞开着,孩子蹲在门口玩,大人就在身后看着。年幼的阿拉克涅不知道怎么收起爪子和眼睛,两只明晃晃的眼睛在额头上四处张望,和孩童体型相符的纤细勾爪七扭八棱地堆在背上。蜘蛛对震动和声音敏感,孩子抬起头,看见梅特迪安,咧着嘴就笑起来,颊肉肥嘟嘟的,连额头上的两只眼睛都弯成月牙。
看着孩子的女人对梅特迪安挥了挥手,招呼孩子进屋吃饭去了。被裹得圆滚滚的孩子咿呀笑着,像个圆滚滚的小雪球一样。
“师傅,师傅!”
梅特迪安站在道场外面喊着,寂静的街道上他的声音散开来。
“下次告诉由纪子,不要再送了。”二楼的木窗推开,一个小老头倚在窗户口。
“孩子都来了,说什么呢。”道场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和蔼的胖妇人一边迎梅特迪安进屋,一边对着老头喊道,“正好也要到午饭时间了,留下来吃一顿再走吧。”
屋里的暖气直接烘上脸颊,梅特迪安觉得身体都软了。师母盛情难却,梅特迪安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今日的道场并未开放,只有师傅和师娘两人。锅子在火上暖烘烘地炖着食物,热气蒸腾开,散发出野鸡和野菜的香气。
"前几天去的山上采菜,正好打了一只野鸡。"师娘盛出一碗放在梅特迪安身前,又从壁炉里拿出一个罐子,捞了点萝卜咸菜放在小碟子里,"为了好吃,又喂了几天,肥了不少。"
"你师娘就知道多事。"师傅没好气哼了一声,捧起碗默不作声地吃着。
梅特迪安轻轻闻了一下,鸡汤鲜美,野菜清新,并没有油腻的感觉。
饭后师娘还想留他吃点小点心,梅特迪安见是在不能留了,只好推脱,借口下午还要诶母亲练习新的曲子,不走可能要来不及了,这才被师娘放过。
回程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几个孩子溜出来打雪仗,小小的爪子背在身后,一晃一晃的,在雪球上乱挠。有的人家趁着这个时候出来扫雪,丈夫用爪子抓住铁锨,铲得飞快。梅特迪安念着要和母亲下午练习,加快了脚步。
每年他再回到这里时都会想起这些。
村子早就不在了,连建筑都在那场火中全部化作灰烬,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墓碑。几十年风吹日晒下,墓碑的边缘已经风化,爬上了青苔,连上面的刻字也有些模糊不清。
如今除了自己,大概谁也不会想到来到这里。父亲以前还会因为悼念母亲前来,但是在他阵亡牺牲后,这里就再无人悼念。
梅特迪安在墓前放下花束,眼前飘过一个白点,他下意识抬头,只看到雪花簌簌飘落。
作者: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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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飘落时,老祖母让他去带回那个长着鹿角的孩子。
他们静默着,耳边只有雪花簌簌落在枝头的声音。老祖母倒在稻草堆上,虚弱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刺骨的寒风顺着破损木板的缝隙刺进这所破旧的庇护所,他们当中最年长的几个守护在她身边,用身体为她遮蔽寒风。
哪怕当他带回那个孩子时,她就会死去,尸体化作枯骨,回归到他们本该去的地方。老祖母并非他们所有人的祖母,她只是他们当中目前最年长的那位,据说她来到他们中间后已经过了一百二十五年,在那之前她已经有三十六岁。他才加入他们三年,满打满算他今年只有二十五岁,但是这里的资历只从他们到来的那天开始算,有个只有十六岁的姑娘,她来了十年,样子却依然停留在六岁。
今天之前他还是他们中最年轻的那一位。新生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归宿,他们被困在一种诅咒中,一个新加入的伙伴,换取最年长同胞的死亡,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第二天他下山去,穿过灰白色的树林,踩着吱呀作响的积雪,走下山坡,越过结冰的溪流。走到半山腰时听到身后有鹿鸣,他回头,看见他们在山崖边上,对他挥手告别。鹿群的鸣叫在山间回荡,一如三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个雪夜,溪流甚至还没有结冰,雪夜没有到自己的腰间,那个晚上只有树,鲜血,和回荡在树林间,还绕着他的鹿鸣。
他抬头,看见一位同胞,那是他们中最强壮的一位,高大,肌肉自皮肤下方隆起,那和在健身房练出的愚笨块头不同,每一块肌肉都对应着在林子里的一种生活方式。那位同胞曾经是位猎人,他摸着山里的每一根树枝长大,他的弓箭射穿过野狼的脖子,虽然按照同胞的话说,在自己加入他们之前数十年,他就再也没见过任何大型生物了。
同胞对他点头,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入树林。雪更大了,连视野也变得白茫茫一片,但是同胞似乎并不需要视野做引导,他记得小溪的走向,记得每一棵树的位置,熟悉每一块巨大的石头。几百年来山林从未改变,它们就在那里,就和他们一样,没人会永远在这里,但是总会有人在这里。
他看到了那个孩子,那个新人,还有他的女伴,一个金发的女郎,就在山下的溪水边,一个到最近的村落非常微妙的位置,僻静与迷失的交界线。现在他们已经越过了小溪,来到了迷失这一边。
啊,金色,三年前的雪夜,飘雪,灰白的树林,无边的黑暗,鲜血,还有一抹金色,金色的杂草,绕在他的手指间,被鲜血糊成一团。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听见鹿鸣,鹿会走出树林,将杂草连同血液舔舐得干干净净。
同胞催促他追上去,年轻的孩子们总是喜欢四处玩闹,然后在树林间迷路,这点上他和孩子们半斤八两。三年来他一直没有学会和树林相处,他和其他的同胞不一样,他从不属于这里。
只要孩子们玩够了,他们就会接他回家。林子里没有大型动物,也没有小型动物,只有他们,因此很安全,非常安全。
他在溪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鹿的脑袋,鹿角只有一点点,像刚开出的嫩芽,萎缩的嘴唇挡不住挂着碎肉的利齿,也收不住不断滴落的涎水。鹿的脑袋下是一副瘦骨嶙峋的身子,腹部和背部的皮肤几乎要贴到一起,脊柱和肋骨清晰可见。完美的观测对象。他想起来学校解剖室台上的尸体,他切开皮肤,取出内脏,骨头自肉中露出,艰涩地啃着他的指甲。
学校教给他的课程在那个雪夜护住了他的牙齿,他带着一口完整的牙加入了他们,虽然在那之后那口牙就被替换成了更锋利的兽齿,更强壮,更适合撕扯肉类,这对他大有帮助。
他已经不记得刀子是怎么用了。
男孩咬上身边女伴的喉咙时,他听见一声鹿鸣。那个三年来环绕在他梦中的声音,三年前他咬住玛利亚喉咙时,耳边也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鹿鸣,如同警笛,刺破了无际的雪夜。
那声音来自他体内,来自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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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亲爱的娜塔莉亚和伊琳娜:
距离上次写信应该有两个月了吧,不知道你们在家里如何了?
现在我们在斯大林格勒,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德国佬,我真想早一点带你们来看看这里有多么漂亮,我都不敢想象莫斯科会是怎么样的光景了。娜塔莉亚,如果你来这里,就不用每周为了看电影花上一天来回奔波了,你只需要八点的时候出门,沿着街边慢慢走,中午之前就能看完电影,你还来得及在街边吃一顿午饭,还能买一条漂亮的裙子。伊琳娜,这里也有你心心念念的美术馆,只是全都关上了,我问了当地人,等德国佬全走了,他们会重新开放的。
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就带你们来斯大林格勒玩,我的好多战友都是当地人,我们约好了到了那时,我们一起在斯大林格勒游玩。那时就能为你们在城里找一份好工作,有些工作不需要力气,娜塔莉亚可以做这些。
但是,娜塔莎,你得读好你的课程,如果开学了你的文学成绩还是没有进步,那我就只带你姐姐出来玩。
娜塔莉亚,你又要问那要怎么种小麦,怎么养牛了吧?城市里的人们都去了工厂啦,国家会为每一个人安排好工作,城里人的工作里不包括田地和牛。如果你们要来城里,那么我就回到家里,继续照顾波金和阿格尼。
但是不是现在,这里现在都是战时工事,工厂里现在只生产武器,工厂的黑烟确实有点呛。我还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比起斯大林格勒市区,我更喜欢夜晚的伏尔加河边。我有些想念家里后面的那片树林了,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去那片林子里散步,带着波西和阿格尼,还有家里的篮子,妈妈总喜欢在雨后去那里捡果子。如果你们来了斯大林格勒,想吃家里的东西,我会给你们送过来。
还记得以前的冬天吗?珍珠般的雪花从无垠的天空中飘落,萧瑟的树林上笼罩着清透的白雾,爸爸总是带着波西去林子里打猎,它总能找到藏在雪里的兔子或是野鸡,然后我们会在屋里吃烤肉。一条腿给娜塔莉亚,一条腿给伊琳娜,等到结束了,我会抓三只回来,这样我们就能一人一只了。
还有安娜,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她还会在后面的小溪边梳头吗?伊琳娜,请你转告她,瓦利亚的仇,连同阿夫杰大叔,廖洛契卡叔叔的仇,我会一并从德国佬手里全部讨回来。
我们驻扎在斯大林格勒的西面,据说德国佬马上就要从那边打过来。目前整个斯大林格勒已经全副武装,我们这个样子,大概拿破仑过来了都打不动吧。别担心,我们会胜利的,我们已经赢下了莫斯科和列宁格勒,这一次一定也会获胜,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共产主义,我们不会退缩。
这封信到你们手上应该也是八月了,过冬的物资还够吗?我的戒指埋在后门第三块砖下,卖掉它们,可以换来一个月的列巴和咸肉。照顾好波西和阿格尼,波西认得林子里的路,如果需要,就带着它们进入树林。
不要太担心,等我的消息吧。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
伊万
1942年6月30日
给我亲爱的哥哥伊万:
哥哥,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娜塔莎她,在你走之后不久就去了前线。
她是凌晨走的,和安娜一起,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哥哥,她们这样的女孩,在前线会做什么?很危险吗?我知道现在不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但是娜塔莎是我们的小妹妹,我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回来。
现在家乡的情况还可以,我们在斯大林格勒后面,德国人过不来,请不要为我们担心。前线的物资怎么样了,我听说你们需要大量的物资,我用戒指换了棉衣和列巴寄过去了,有收到吗?
波金和阿格尼都在等你,哥哥,如果你在前线见到了娜塔莎和安娜,请转告她们,伊琳娜很担心她们。
我不会走的,如果我不守着家里,我的哥哥和妹妹回来要去哪里呢?
伊琳娜
1942年8月15日
给我亲爱的妹妹娜塔莎:
娜塔莎,你现在还好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了,你现在如何?我听说很多女性去做了飞行员或是炮手,你也在其中吗?如果是的话,我的妹妹真是长大了。
现在我也要去找你们了。国家号召我们加入军队,保护斯大林格勒,村子里现在只剩老人和儿童了,我大概是最后的几名女性。
我希望我能被分配到医疗兵,我对打仗不是很懂,只能在照顾别人的方面出力了。
剩下的话,等我们见面再说吧
伊琳娜
1942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