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汉尼
关键词:柳暗花明
文体:小说
标题:《“我是你爸爸。”》
0、
父亲从他的宫殿中跌落,巨大的尸体倒在他的城市之上。
他的子民正踩着他的身体,要爬上他的王座。
1、
他不知道自己该称呼它作父亲,还是母亲,但是它看起来很不在乎这一点,只是懒趴趴地趴在自己的王座上,用漆黑的触手勾着一朵云在玩。
“要不你就叫我爸爸吧,听上去霸气一点。”它用触手小心捧着他,浑身深红色的眼睛一齐注视着他。他看着那些没有瞳仁的眼睛中自己的倒影——一小团没有形状的黑影,上面两只红色的小点应该是他的眼睛。
在它伟岸的身躯面前,他就仿佛一粒尘埃那般渺小。
“啊,你还应该有一个名字。”低沉浑厚的声音从父亲身体的各处发出来,震得他有些头晕,察觉到他不适的父亲用触手尖安抚着他,“‘加塔’,就叫加塔吧,我的孩子。”
“来,叫爸爸。”有几只眼睛弯了起来。
这是他的爸爸从人类那里染来的毛病,他的父亲,他们中最至高无上的存在,却和其他上位者不同,对地面上那些直立行走的生物充满了兴趣。父亲总是喜欢用触手捧着他,带他行走在地上,巨大的身躯之下是无数扭动的触手。人们看不见他们,父亲弯了长颈,垂下蛇一般长满眼睛的脑袋,几乎要贴到一个人的脸上。
“看,这是我们的同胞。”
父亲用人们听不见的低沉声音欢乐地宣布,触手四散开去,绕上每一个经过的人类,就像它们绕上他的身子一样。他看着那些人旋即面露苦色,脸色铁青,有一些甚至当场倒地不起。
2、
光之神把父亲教训了一顿,明亮的圆球在黑暗的宫殿里发出刺眼的白光,照亮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的黑暗都会被驱逐,除了父亲。它就是黑暗本身,光似乎贴着它的身体绕开了,于是在铺满光明的大殿中,一滩黑暗与一团光明奇异地对峙着。
“#¥@%#¥……¥%……”尖锐刺耳的声音传过来,和父亲的低沉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是他依然能听出来其中的音节在飞速地切换。他缩在柱子后面,看着父亲垂下它高傲的头颅,满身的眼睛都闭了起来,只留下额头上那八只红色的,不住地点点点。
最后光之神似乎是骂累了,语速和音量都渐渐消下去,连刺目的白光也转为温和,相同的语句从父亲的身体里飘出,接着光之神的亮度和音调再一次冲破了宫殿大顶。他看着父亲几乎要在那光芒中化成一滩黑水。
光之神慢悠悠地飘走了,父亲哗啦又化成一滩水,挥舞着触手把自己拉上宽大的王座,顺手还从旁边捞了一只金杯抱着玩。他一点一点蹭过去,被父亲一把捞进怀里一起抱着。
“就是嫉妒我有崽,哼!”他被父亲团吧团吧圆了塞进金杯,万幸他也是没有形体的体质,不然按照地上生物那种非得骨折了。期间有眷族前来汇报,他连金杯一起被放到一旁的柜子上,接着父亲刷拉一下从一滩水变成一堆肉,蛇一般的脑袋上冒出一圈尖尖的像是王冠的东西,一条触手顺手卷起一直放在王座旁的长矛。
他扒着金杯边缘,探出个小脑袋悄悄看着。
“大祭司。”他们如此称呼父亲。
3、
自从出生开始,他便鲜少离开宫殿,多数时候是因为父亲不让。父亲在这里的时候他在宫殿里随意玩耍,反正只要他玩累了喊一句“爸爸”,漆黑的触手立即就会从四面八方蹿出裹着他,把他拉回王座上父亲的怀抱。
如果父亲不在,加塔多半是被放在王座上,身边堆满了父亲从人类那里搜刮来的小玩意儿。有时候这个时间他会听到父亲在唱歌,和光之神的歌声混杂在一起,还有无数细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更多时候则是在漫长的黑暗之后,他看着父亲抱着更多人类的小玩意儿回来,满身的眼睛都弯成月牙。
它对人类的爱,甚至多过对他的眷族的爱。加塔窝在父亲的触手中这么想着。
父亲停留在山丘间,尽管他的体型已经远超那些山丘的大小,加塔被他很好地护在怀里,只露出眼睛小心看出去。
远方的地面上传来混乱的声音,加塔从那中间辨别出很多:马的嘶鸣,人的惨叫,金属的撞击,肉体被撕裂的声音。他不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初生幼崽,他当然知道这是战争,每时每刻都会在地上上演的戏码,肉体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仔细看,加塔,看那些死去的人们。”父亲的触手捧着他,将他拉进战场。
加塔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脖子断了一半的男人,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加塔,吓得他哆嗦了一下,马上他又意识到那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脸瞳孔都涣散了。然后从那双涣散的眼睛中,加塔看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影钻出来——不成型的红眼阴影。那个阴影发出小声的啜泣,接着加塔身后伸过一只触手,小心将那只哭泣的灵魂抱起。
它的哭声逐渐小下去,更多的哭嚎在战场上响起。加塔抬头,眼前是大片升腾而起的黑色和白色灵魂。
“这就是我们。”他听见父亲的嗓音在群山中回响。
4、
那天回去加塔就噩梦不断,梦里是那个男人涣散的双眼,以及自鲜血中诞生的同胞,然而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会做梦。
“很久以前我还会做梦。”睡不着的间隙,父亲抱着他四处行走,触手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蠕动,如同人类的长袍那样拖在身后。他趴在父亲怀里小声哭,浑身针刺一般的疼痛让他颤抖。他说不准到底是什么让他哭泣,是疼痛还是难过,难过自己在父亲那里不是独特的。
“别哭,别哭,去看月亮好不好。”
父亲走出宫殿,游过它漆黑又寂静的千柱之城,浮上海面,无数触手虬结在一起化作巨大的翅膀。黑色的神明振翅,吹走了挡住月亮的云层。月光在顷刻间撒下,海浪打出一地碎银。鲸群在遥远地地方游过,高亢的鸣叫回响在海面上。
“光之神就住在那上面。”大祭司为加塔指了一个方向。
“月亮上?”
“不,在更高的地方。”大祭司抬头,鲜红的眼中倒映出月光,“他们称那里为千帆之城,每当集会的时候,你会在云上看见无数白色的风帆向着光之神的王座驶去,在它的光辉中熠熠闪光。”
“为什么我们不住在地上?”
“因为我们的同胞承受不起任何的光明。”
我们究竟是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疑问。
“我一直在等你问这个问题。”大祭司叹了一口气,“苦难,泪水,绝望,愤怒……所有这些不怎么好的东西搅和在一起的外壳,还有一个被毒害的灵魂,多数时候他们喊我们恶魔,所有你知道的那些负面的东西,都是我们。”
“我也是如此?”
“你是独一无二的,加塔。”
大祭司回到王座上,搂着他的孩子,现在加塔已经不是最初那小小一团了,他已经到了一人高的大小,却还是习惯性趴成一团,赖在父亲的触手间。
大祭司身体蠕动了几下,几只眼睛稍稍挪开了些,从那块空隙中夸嚓吐出一柄长矛:“你从这里来。”
加塔歪头看他。
“我的力量滋养了你,让原本是死物的长矛有了灵魂。”大祭司卷起长矛,示意加塔接过,“实际上死物无法生出一个完整的灵魂,所以我将你取出,放进体内孕育。”
“妈妈?”
“叫爸爸。”大祭司一触手拍在加塔身上,团状的黑影液体般地晃了晃,伸出一根小触手揉揉被拍的地方,“抬头。”
加塔疑惑但是顺从地抬头,然而宫殿的穹顶依然是一片漆黑。
“仔细看,穿过黑暗,仔细看穹顶。”
加塔眯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无数颤抖的小红点,如同星辰一般密密麻麻布满了大顶,当他再仔细看去的时候,才惊觉那是无数紧密排布的茧,里面是那一天在人类身上升腾而起的黑色灵魂。
大祭司的触手拂过每一只哭喊的灵魂,些许黑雾从那些灵魂中飘荡到大祭司的身上,而那灵魂也不再颤动,“过多的黑暗会让灵魂痛苦,到了一定程度灵魂就会消散,无法再次回到肉体获得救赎,所以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使命?”
“加塔,我的孩子,你生于我的神之矛中,注定带着弑神和净化同胞的使命。”
“不要!”他听见自己在尖叫,但是那声音太小了,如同幼猫的叫声,连面前的黑暗都穿不透,“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这是传统。”温暖的黑暗裹挟上来,“我们无法进入肉身,亦无法获得救赎,唯一的解脱只有死亡。审判日你将会成为新的大祭司,杀死旧神,迎接新神。”
6、
“听你爸跟你胡扯了?”
光之神架着巨大的风帆飘到他身边,示意他上来。加塔垂头丧气地拖着自己往上面一趴。
千帆之城和位于海底的千柱之城是完全不同的风景,更明亮,也更加热闹,洁白的灵魂们唱着歌晃晃悠悠地飘过。
“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光之神飘过来,光芒落在加塔身上,带着些许令人心安的重量,“他也杀死了他的父亲,才坐上了现在的位子。”
“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这就是传统。”光之神伸出一道光柱去拥抱一只飘过来的灵魂,“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除了死亡,审判日你要连我和你爸一起杀死,不然光和暗会摧毁一切。”
“会有别的办法。”
“很久以前他还不是大祭司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7、
加塔已经长得很大了,有一头鲸鱼那么大。
如今父亲已经限制不了他的活动范围了,他可以肆意在地面和天空之间穿梭,夜晚睡不着时他浮上海面,看不见云也看不见月光,更没有鲸歌了。
父亲在海中沉睡,连同他的宫殿、他的城市、和他被苦痛折磨的同胞们一起,加塔能感受到来自体内那种针扎一般的疼痛。长久以来他对此习以为常,他已经开始接手部分的净化事物,然而黑色的同胞越来越多,获得救赎的却越来越少。
加塔察觉到“审判日”要到来了。
光之神也许久未曾出现过了。父亲大多数时间都在宫殿里沉睡,他不再外出,也不再唱歌,加塔每次见到他,都只看见他昏昏沉沉地趴在王座上,触手懒洋洋地铺开。
父亲在虚弱,而那些原本被它苦苦压制的黑暗正在蔓延,被它吸进体内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摧残它的灵魂。偶尔父亲也会在宫殿中行走,驼着“背”,垂着脑袋,仿佛一个老人。加塔背着他穿过空无一物的绿色海水,带他去看人类的玻璃高塔,无数漆黑的灵魂哀嚎着从那里面升腾而起,加塔已经很久没见过白色的灵魂了。
大祭司抬头,发出喜悦的吼叫,如同群山震颤。
8、
变故发生的时候加塔正在宫殿里净化,光之神尖锐的鸣叫突然就穿透了海水直刺他的灵魂。身旁的大祭司痛苦地缩成一团,所有眼睛痛苦地紧闭,触手绞在一起。
加塔冲出海面,撞击黑色的天空,几乎和海岸边奇形怪状的圆形机器撞了个满怀,那后面是狂热的人群。机器发出刺耳的蜂鸣,加塔突然没了力气,又栽回水中。
海水中的隆隆声让他惊恐,他看见海底有一团漆黑的阴影正在上升,那是千柱之城,还有他父亲的宫殿。
蜂鸣声更大了,和大祭司的低吼混合在一起。
加塔想起一些事,那场战争,那个男人,还有那个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黑色灵魂。
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的灵魂和他并无两样。
那么是不是他们也被赋予了弑神的使命。
9、
加塔伏在父亲的尸体上,无力挣扎,他们还在染着海腥味的城市上。黑色宫殿之门已经打开,柔软温暖的白光从云层中撒下,在宫殿前的阶梯上撒下一地银白。疯癫的人们一拥而上,有人被踩下去,有人爬上去,更多的人在白光中惨叫着化作灰烬,没有灵魂从那些尸体中升起,惊惧的灵魂被困在肉体中,细小的哀嚎回荡在加塔耳边。
黑色的灵魂洪流从宫殿中涌出,被痛苦折磨许久却得不到救赎的灵魂终于陷入疯狂,黑色的洪水倾泻而出吞噬整个事件。
再过不久,这些黑色的灵魂将会遍布整个世界,所有的灵魂都将变质,陷入深渊与黑暗,最后无可挽回地变成怪物,或是永久地消散。
审判日降临了。
END
免责mode:笑语
文:汉尼
关键词:深度
文体:小说
原作:《黑暗之魂》、《血源诅咒》
cp:灰烬X猎人
灰烬和猎人的相遇时,猎人正在手撕一个亚楠镇民,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撕,一枪崩个对面措手不及,然后一个贴身接近,手从子弹崩开的伤口处伸进去,生生把内脏血肉全部撕开,血肉开裂的声音很响,有点像灰烬杀死埃尔德里奇时听到的那些,接着就是肉体倒地的砰咚声。整个过程只用了三秒,干净利落到灰烬想为猎人鼓掌,实际上他也的确这么干了。
听到声音猎人才回过头来看他,那一刻灰烬毫不怀疑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猎物,或是敌人,总之是那些不友好的东西。但是接着猎人的蓝眼睛里就透漏出了迷茫,似乎是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一身盔甲的人形生物究竟是朋友还是猎物。
灰烬直摆手:“你等等啊,我是好人。”
猎人的手杖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猎人自我介绍自己是猎人,也许以前他还有名字,但是玩偶和格曼都叫他猎人,那个名字已经太久没人提起了。
灰烬挠挠头,只好说自己是灰烬,名字没有,因为自己是被初火烧过的人,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被烧成了灰烬的前柴薪。
猎人问灰烬来自何处,灰烬说我之前还在古龙顶打银骑士来着,下一秒就看见你在我面前撕人。
猎人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说,我没听过古龙顶,有别的地名吗?
洛斯里克?法兰要塞?幽邃教堂?这些名字很响亮的。
这里没有那种地方。猎人坐在台阶上,火铳和手杖就放在手边,他屈起一条腿,另一条伸开了踩着下面的楼梯,优美的曲线被拉长舒展开。
那这里是哪?
亚楠镇。
这是个和洛斯里克不一样的世界,没有太阳,不再有火,也就意味着灰烬的使命不在了,往日的沉重责任在一夕之间似乎消散下去,他可以理直气壮地闲下来在小教堂里偷懒。这么一对比就显得猎人也很懒,他在教堂里休息,困的时候就找个隐蔽但舒服的角落蜷缩着,醒来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发呆,那些扭曲的怪物就在他不远处走过,让人看一眼就能把昨晚的饭都吐出来。
这让灰烬一度产生了怀疑,猎人在这个地方究竟要做什么。
“我是为了治病而来。”猎人对他说,“但是用血疗的代价就是被拖进古神的梦境。”
这听起来像是被骗上了贼船?灰烬心想。
“所以?你的病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那你可以离开了啊。”
猎人摇了摇头,拾起了他的猎枪和手杖,向那些怪物走去。十秒后他甩掉手杖上的血液,向灰烬伸手:“要走吗,去找让你回去的方法。”
猎人的战斗方式很奇特,走路飘飘忽忽,侧滑和翻滚交替,却又异常狠辣,绕后、开枪、撕开血肉一气呵成,有时又直接冲上去和对方硬碰硬,手杖甩开就是一条长鞭,把对方抽得毫无还手之力,疯癫得很。
灰烬对于这种战斗方式不是很习惯,他总是喜欢扛着一面盾,靠着对方被弹刀的档口给对方一记背刺,在他的世界,技巧是个好东西,但是没有力量的技巧就是花拳绣腿。然而猎人拿出小木盾并告诉他这是这里最好的盾之后,他立即就放弃了战斗的想法,转而老老实实跟在猎人身后。
这算是个明智的做法,这座看上去和洛斯里克同等甚至更加繁华的城镇,凶恶程度却不亚于环印城,处处都充满了精巧却恶毒的陷阱。在连撞三次陷阱,被五个狼人贴脸之后,灰烬终于意识到为什么猎人的行走路线会那么诡异了——他全是在躲避陷阱。
“抱歉。”
那一天他们没能走出太远,不多时他们回到了小教堂,猎人拖着一身血,有怪物的,也有他自己的。灰烬不小心碰倒狗笼放出了疯狗,猎人替他挡了一下,被狗一口咬在腰上,最后猎人不得已拖着他在小巷里逃跑,被狗啃在身上好几口,血涌出来和衣服上其他怪物的血混在一起。
猎人的脚步已经有些虚了,倚在灰烬身上被他扶进去,他比灰烬高了半个头,腿长脖子长,挺像月光蝶,但是倚在灰烬身上时又仿佛没有重量,轻飘飘的,卡萨斯骷髅估计都比他重。猎人在角落坐下,熟练地摸出一管鲜血,灰烬还没来得及问猎人这是要做什么,就见猎人毫不犹豫地对着大腿猛扎下去。
灰烬看着猎人发出一声放松的叹息,身子逐渐软下去,呼吸也绵长起来。他靠过去,把猎人放平躺在地上,为了方便猎人睡得更舒服,他摘掉了猎人的帽子和面罩,那面孔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轻俊秀,也更加苍白柔软。他本以为按照猎人的那个风格,他本人应该也是个疯疯癫癫的瘦削老头。
但是这个世界都是疯的,猎人只是他们中间不那么疯的一个,那么他的面孔比他们年轻一些也说得过去。
时间仿佛就此停驻,这里没有日升月落,只有永远的黑夜。猎人偶尔会出去,过不了半天又回来,多数情况下他不会受伤,衣服干干净净的,却是一身的疲惫,仿佛走出了很远。
灰烬也曾好奇过猎人为何不去其他地方转转,找找其他的人。
猎人指指空中的血月:“这里已经没有几个清醒的人了。”
“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吧,我应该是回不去了。”
灰烬和猎人一起坐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怪物在地上爬。知道他们曾经是人这件事丝毫没有影响到灰烬,因为在洛斯里克这种事情也不少,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世界半斤八两。
“你……不传火了?”
偶尔灰烬也会想过火熄灭的世界。
如果火熄灭了会如何?那是灰烬曾经在大书库时偶然翻到的,有的学者在对世间种种观察后写下的推测。他们称呼那为深海时代,火已消失,所有来自火中的生命都将消散,亦或是回归他们最初的样子。深海时代已然有它的生物,就像火出现之前的巨树和古龙,新的生命也将诞生在新的黑暗时代。
“那个时候我应该也不在了。”
“你是不死人。”
“不死人也是来自火中。”灰烬给猎人展示他的腹部,从一部分血肉已经转化成了粗糙的树皮,甚至还有几片滑稽的树叶。
猎人摘下手套,指尖滑过那些树皮,灰烬已经感受不到猎人的手指了:“初火燃烧过巨树,于是我们从树中诞生,现在火已渐熄,我们也要回去了。”
“还有多久?”
“不知道,我有黑暗之魂,所以我应该能够活着看到初火熄灭的那一刻。”灰烬对于死亡没有什么抗拒的,灵魂被灼烧之后的沉睡就仿佛沉入深海,他看着光芒离自己一点一点而去,连同那些苦难和悲哀,而自己也在一点一点下沉。世人恐惧不死人就像恐惧死亡,后者意味着永恒的终结,而前者竟然能够从那终结中再一次返回。但是他注意到猎人的眼神不太对劲,故意打了个哈哈,“没事,我活得够长啦,好歹我也传了两次火。”
灰烬伸了个懒腰:“你又是为什么留在这里,你的病明明已经好了。”
猎人擦拭猎枪的手突然停下了,现在他摘下了面罩,此刻他蹙眉的表情远比那一天他昏睡时更加生动漂亮。
“你有想过要拯救一个人吗?”
灰烬顺着猎人的目光看去,从这里向远处看去,猎人目光尽头是一个跪在地上祈祷的背影,白衣在夜晚中白得似乎要发光,巨大的木轮靠在他的手边。
那时他只是个初出茅庐的猎人,躲在亚楠的角落中不知所措,他试着找寻一些还算清醒的镇民或是猎人同僚,但是很快发现,不论他做什么,他救不了镇民,而他的同僚们,不是死于狩猎,就是醉于鲜血之中,变成他们自己的猎物。
“我尝试过很多办法,但是我救不了他,除非我不去碰他。”
那个人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确切说是挚友般的存在,强大,温柔,和格曼不同,他陪着猎人在这个黑暗残酷的世界中逐渐站稳了脚跟。猎人毫不掩饰对他的景仰,于是,他替那个人去寻找了那个禁忌的地方,该隐赫斯特。
如果知道一切的结局,也许他就不会去那里。
第一次的时候他恍恍惚惚地走出该隐赫斯特,最后跪倒在雪地中,身边是马车的残骸和马的尸体,在梦中寒冷无法伤害他,但是他依然在该隐赫斯特的风雪中蜷缩起来。他想起那个在房子里求他去找爸爸妈妈的女孩,他从没给她带回过什么好消息,但她依然感谢他,她哭着说:“谢谢你,好猎人。”
最后他带回了小教堂的消息让女孩去那里寻求帮助,他自以为那是救赎,直到他从猪肚子里挖出了红丝带。
你救不了任何人,你所做的一切只会害死他们。
最后他一路杀回猎人梦境,当他手刃格曼时,他终于等到了自己要等的神明。月神在血月中降临,巨大的手掌捧起猎人,手指收拢,额头亲昵地贴上来。
“优秀的猎人,你将会得到你的奖励。”
“你可以给我什么?”
“在这梦境里,你想要的一切。”月神的手掌裹着他,因为三根脐带的影响,她无法侵蚀他的神智,猎人有了和月神对话的机会。
“让这一切重来,回到我刚来到亚楠的那一天。”
“奇怪的猎人。”月神丑陋的脸抵上他的额头。
“我当然有。”
“但是在我再一次苏醒前,他就已经死去了。”
那日他直面埃尔德里奇时,他所爱之人还剩最后一口气。
我砍下了一位神明的头颅,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爱着他。我抱着他的半截尸身去到了重生之母的面前,我向那位女神发誓,我愿背弃我所有的信仰,我愿承担薪王的悲惨命运,即使化作蛆人永世匍匐于地,也要请求你,拯救我的神明,拯救他于被吞噬的痛苦和绝望中,请让这银色的月亮重新升起。
请求你,我请求你,重生之母,罗莎莉亚啊——
“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之人。”猎人抬手去摸他的脸颊,蓝眼睛出奇地温顺,“你重复了多少次?”
“太多了。”灰烬喃喃道,他从没数过,但他知道那足够他摸遍洛斯里克的每一块石砖,轮回久远到连亚诺尔隆德的阳光都变成了久远的记忆。
猎人递给他一个物件,那是一个红宝石胸针,宝石明亮美丽,嵌在镂空的金属底座上。灰烬握着它,向猎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一个朋友的遗物。”猎人咧咧嘴,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挺好看的,但是我拿着没什么用。”
他看着灰烬,突然吻上来。
猎人的皮肤很白,也许是因为他长久地处在这片被黑夜笼罩的城镇的缘故,当他在黑暗中褪下衣服,躺在那些深色的布料中时,更是白的近乎发光,甚至一点疤痕都不带,光洁白皙得不像一个战士。灰烬的皮肤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下变成了粗糙的小麦色,伤疤一层叠着一层,他说不准那些都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他成为灰烬之前,还是他醒来之后。
他们在小教堂的角落里相拥,猎人眼底的绝望和泪水在灰烬面前翻腾上来,如同他撕裂的肉体中翻滚而出的血液,在他们周身蔓延开来,猎人从没这么脆弱过,在灰烬怀里他仿佛化成了一滩破碎的血肉。灰烬吻下去,将它们一一收集好,聚拢,又将它们变回原本的那个猎人。
灰烬醒过来的时候,外面依然一片漆黑,教堂里被点上了蜡烛,老太太睡在椅子上,昏沉中叨念着一些灰烬听不懂的话。远远有犬吠声传来,猎人背对着他躺着,摘了帽子和面罩,解开了头发,身上盖着他的黑风衣,正睡得沉。他修长的身子蜷起来,缩成一小团,因为寒冷微微发抖。
灰烬抬手,从后面抱住猎人,怀里的身子温暖柔软,如同火焰。
“我想带你去看看阳光,亚诺尔隆德的阳光。”灰烬小声说着,他有些渴望猎人听到这些,却又希望他听不见。
猎人醒来时,灰烬已经消失了,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送出去的红宝石胸针躺在手心,被五指轻轻拢着,仿佛曾经有个人将它郑重地交还给猎人,并将他的手捧在手心。猎人裹着衣服坐起来,有点点月光洒到教堂门口,血月有时颜色会变得很浅,那个时候看上去就好似阳光。他突然就心痒了起来,仿佛找回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有什么已经枯死的东西在生根发芽。
“怎么了,我的朋友?”
阿尔弗雷德有些搞不懂他的这位小朋友,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做事却疯疯癫癫的,但他欣慰的是他的小朋友每一次都能清醒地回来,这多少让他有点放心。
小朋友站在他面前,左手猎枪右手手杖,还是穿着他一贯的风衣,只是盯着他不说话。这让阿尔弗雷德有些担忧他是不是又去亚楠外面疯了,但是仔细看他的眼神依然是清醒的,于是他觉得小朋友应该是又什么话要说。
猎人快速地贴上来,却在阿尔弗雷德身前半步停住。
“我要走了。”
“这次又要去哪?”阿尔弗雷德抬手,给了猎人他熟悉的治疗魔法。
小朋友的眼神有些暗下去,很快又明亮起来,那是他熟悉的眼神:“不回来了。”
阿尔弗雷德的手上一顿:“……那,路上小心。”
他再一次站在了月神的面前,格曼的尸体倒在他脚边,他从怀里掏出那三根脐带,一把全部捏碎。
“你终于醒悟了。”
月神再一次降临,
时间不会倒流,梦境重置了,但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梦境基于记忆诞生,他追逐的只是一个停留在记忆中的幻影。一切早已结束,真实世界的阿尔弗雷德并没有他这位朋友,同样那个女孩也早就死在了兽灾中。
“是啊,但是我有了新的愿望。”猎人望着月神,突然露出了微笑。
他有些向往阳光了。
灰烬坐在篝火旁,山巅之上的太阳已经被侵蚀成了一个火色的圆环,面前的初火已经只有一小团篝火那么大了,他记得在他还没成为灰烬的时候,那时的初火燃烧起来足够把天空都吞噬,生命诞生在火中。如今火已渐熄,生命也要回归到他原本的样子,他们从巨树中来,在火焰燃尽之后就要回到树中去。他的树化已经开始了,但是由于黑暗之魂,那将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足够他看着这个世界重归黑暗。
他们救不了这个世界,就算他可以再一次从墓地中爬起来寻找薪王们的灵魂,但是下一次,再下一次呢?初火的熄灭几乎成了必然,他想起来洛斯里克那对依偎着死去的王子,他们唯一错的就是加速了这个进程。
在他最初醒来的时候,亚诺尔隆德仍是神都,如今连洛斯里克也陷入了混乱。
灰烬在迷糊中听见了那个声音,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按理说这里是初始火炉,不会再有人来了。
他看见了猎人,确切说是不成人形的猎人,他的皮肤变得黏腻半透明,带着某种水生生物才有的光泽,那双曾经缠绕在灰烬腰上的修长双腿也没了,一团一团的触手支撑着他走过来。他的面容也已经模糊,看上去就像潮湿人形——那些不需要火就能诞生的生物。但是灰烬确认,那就是猎人。
“你怎么……”
猎人直接扑上来,所有的触手绕上灰烬的身子,灰烬伸手去抱他。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的确是没有希望了,但是我的世界也毫无指望。”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死在深海里。”
评论要求:笑语
文:汉尼
关键词:迁徙
原作:《盗墓笔记》
CP:张起灵X吴邪
文体:小说
正文:
Warning:原创人物;生子设定;主要角色死亡
别问我这孩子怎么生下来的,问就是剧情需要
以上OK的话就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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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最后一位张起灵走了。被发现的时候,他仍和以往一样,安然睡在自己的床上,但是当前来迎接的小张伸手去试探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凉了。
这有点令他们诧异,这位族长按照他们的年龄虽说已不再年轻,但是还未到会突然离去的年纪,甚至前一天还有人在长老们的核心会议上看到他。有几个小张去请示了张海客,张海客一言不发,只给了几个电话号码,告诉他们全部打一遍。
那几个小张不明所以,但是依然老实照做。那些号码基本已经成为了空号,就在他们几乎放弃的时候,最后一个号码终于接听了。打电话的小张欣喜若狂,慌忙将着一切告知。
两天后一个年轻人赶来,眉眼间有那位张起灵的影子,五官却柔和了一些。张海客将他带到祠堂里,年轻人对着棺木磕了三个头,然后只对着张海客说了一句话:“我会将爸爸带回杭州安葬。”
旁听的小张们直接吓白了脸,不知道是吃惊眼前的年轻人是族长的儿子,还是他要将族长带走。他们急忙看向张海客,却见他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然后顺手拉过一个小张:“你去陪他,替我看着他做完这些事再回来。”
那小张苦着一张脸,也不敢多嘴问张海客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更稳妥,难道大伯是看出了他就是打电话的那个小张?
隔天族长的遗体便被送去了火化。小张没能赶上告别仪式,到的时候只见年轻人抱着骨灰盒坐在大厅一角,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张走到她身边坐下,想了很多话,包括你和族长是什么关系,要不要叫你妈妈来,但到嘴边却只有两个字:“节哀。”
年轻人抬眼看了看他,又将脸垂了下去。这个时候小张才发现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棕色,和族长的漆黑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许是来自母亲的遗传。
“那个,我是张大伯派来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小张……”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一点,毕竟人家是贵客,总不能指望人家先开口。
“吴忧。”
小张跟着吴忧离开了张家,直接买了两张机票飞的杭州,落地之后直接跟着去的吴忧家里。其实小张路上表示了自己不差那几天的宾馆钱,吴忧笑笑说在杭州地界上自己才是东家,总不能怠慢了客人。虽然是温和的语气,却隐隐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颇有几分我才是杭州的老大,你是张家的也别跟我哔哔的意思。
事实证明的确去酒店是怠慢了客人。两人一下飞机就有人前来迎接,接着车子就开到了西湖边的别墅区。吴忧用虹膜解锁了大门,领着小张穿过了院子。手下们先把行礼都放在了屋里,只有那个骨灰盒由吴忧一路亲自抱着,小张看着他捧着那盒子,进了一个房间,透过门缝小张看着那上面供着两张黑白照,一位是他们族长,另一位看起来倒是文雅温润,笑起来都带着西湖氤氲的水汽。
吴忧的眼睛像他。小张想。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堂口,我们明天去墓园。”
小张摇头:“我也想去看看。”
吴忧说:“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小张心说这估计是看自己长相小就把自己当小孩子了:“没事……我其实也六十了,张家长得慢。”
到了吴山居,吴忧打发小张去后面坐着,自己去前面审账。他在后面的红木椅里坐着,显得无聊翻着一些桌子上的本子。整个吴山居还是保持着古朴的布置,时间似乎在这里停滞了。虽然中间隔着很远,但是他依然能听见吴忧在前面发火,账本摔出去,便有人哀嚎,仿佛当年的吴小佛爷还在坐镇的时候。
小张曾经听张海客说过,族长在离开长白山之后有一段时间一直陪着吴邪在道上活动,但是唯独堂口这个地方吴邪不让他染指,结果有一次吴邪去堂口时走得急,药落下了。他一审账就是一天的时间,张起灵给他送药去,然后就坐在这里听了半天。后面的事情不知道,但是看大伯的评论,貌似族长事后从他那调了不少人走。
吴忧多少是有些像他的,书生样貌,佛爷脾气。
当天下午的时候杭州落了雨,西湖上起了雾气,小张坐在窗子前。屋子里很安静,吴忧的房间在别墅另一端。他做什么动作都很轻,那点动静在小张这里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在寻常人听来这屋子里算得上鬼气森森。
小张知道族长在回归家族之前最后停留的就是杭州,一停就是四十年之久,之后他每年都有那么几天要回来。去时什么都不带,回来时却好似奔走了许久,一身的疲惫与憔悴,身上仿佛浸满了江南的雨,带着一股潮湿的凄切。
转天他们就去了墓园。小张和吴忧站在后面,看墓园这边的人熟练地打开事先准备好的墓穴,那里早就有了另一个骨灰盒,他们把张起灵的那个放进去,将墓穴封好。吴忧走上去递过两支烟算是答谢,两位中年人拍拍吴忧的肩膀示意他不要难过,便带着工具离开。
墓园里不止他们一家,还有几家也是今天下葬。有个年轻男人哭倒在墓碑前,口齿不清地嚎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声音诡异地扭曲拉长,断断续续,似哭似笑,身边人拉起来又再次扑上去。风一扬男人脚边未燃尽的纸钱飞起来,如同飞雪。对比之下他们这边真的是安静得诡异,仿佛是两个不孝子一般。吴忧沉默着蹲下去,把供台上的鱼和饺子一起放进纸钱堆里点上火。
小张看着他再一次跪下去,热气烘得碎纸飞起来,火光中墓碑上两人的照片和名字都挨在一起。吴邪和张起灵,吴邪那边的字有些陈旧了,边缘圆钝,连照片在阳光下也有些模糊,张起灵那边的字却还带着锋利的边缘。
小张算不出来吴忧跪了多久,只知道火都熄灭了他才起身,小张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水光。他们回去的路上飘起了雨,吴忧沉默着开车。最后吴忧送他去机场时,小张只听见他说:“还请你告诉张大伯,我可以改姓张。”
小张被这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在回去后老老实实和张海客汇报了这一句,张海客还是点点头便让他走了。小张直到很久以后也没摸清楚他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但是就他之后知道的,吴忧还是叫吴忧,依旧在杭州主持着吴家的堂口,他也没在家族聚会的时候见到有叫张忧的。
很久之后小张离开了本家,到了内地,有次路过杭州的时候突然想去族长墓前看看,结果又忘了路,只好不抱希望地打给了吴忧。吴忧那边似乎正在堂口,电话接起来的那一刻周围还是嘈杂的,小张喂了一声,接着周围就在一瞬间全部安静下去。小张战战兢兢地把来意说完,吴忧那边沉思了一下,说:“你在原地等一等,我派人去接你。”
结果刚说完就下了雨,劈头盖脸给小张浇了一身。小张不争气地缩在公交站台底下,看着外面倾盆的大雨,想起了那年族长下葬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嚎哭,那下面是他的亡妻。男人的泪腺总不如女人的发达,女人能哭出一场雨,男人就只能哭嚎到嗓子嘶哑。
还是上次的别墅,吴忧还没回来他就在屋子里走动看看。屋子里大部分的家具都还是上次的装修,主要图的舒适,但是样式已经很老旧了,几十年前的款式,但是细看又没人动过,只是按时打扫了而已。真正有生活气息的只有那么一小块,主要都在吴忧的房间附近。小张找到了上次来的时候看见的房间,推门进去。
里面就和他上次看见的一样,供奉着两个黑白相框,两个年轻人,一个微笑一个沉默,但是表情都是温柔的,看那领口,好像两人穿得是情侣套。案桌上很干净,照片也没有蒙尘,窗外的雨水小声打在窗户上,如同轻柔的呢喃,又像无奈的叹息。
小张没见过吴邪,只从一些老一辈那里听说过,他扳倒了汪家,又拐走了他们族长整整四十年,最后走的时候据说是在杭州,在族长怀里咽气的。听张海杏说,那天的杭州罕见地暴雨倾盆,却不见一点雷声。族长攥着吴邪的手,一直到那只手慢慢冷下去也没放开。
“张先生。”小张听到声音,回头发现吴忧刚从外面回来,小张能闻到他身上丝丝的烟草味。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吴忧,因为那张脸和他上次见面相比完全没有变,如果不看眼神和衣着,只会把他当成是个稚嫩的大学生。这一眼他就明白了什么。
小张犹豫着要不要道歉,毕竟这是人家的祠堂,他没打招呼就进来了。
“没事,我妈只对张海客意见很大。”吴忧走过来,点上了一炷香。小张突然又觉得吴忧有点像他们族长了,尤其是那股淡漠疏离的气质,这和吴邪那股温润的江南烟雨完全不同。
“这次是我唐突了,没打招呼就来。”
“没事。”吴忧弯了弯嘴角,“这屋里有人来,热闹热闹也好。”
那晚下雨两人也没出去吃,就是在屋里下厨简单弄了点吃的,又开了一瓶酒。喝着喝着小张就想起了一些事:“对了,你那次说同意改姓的事……”
吴忧放下酒杯,看了他一眼。这个角度看他因为酒精而有些眼角泛红,看上去倒更像是西湖边上的小书生。
“你多大了?”
“九十六了啊。”
“你猜我多大?”
小张思索了一下:“四十?五十?”
“我也九十了。”吴忧说,突然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一个一个指给小张看,“这两个,是外婆外公的号码,这个是胖叔叔的,这个是解叔叔的,这个是齐叔叔的……”
小张认出那些他是亲手打过的号码,喉咙哽咽。
“我妈是最后松的口,说如果我和爸愿意回张家,就回了吧。”吴忧似乎是想抽烟,但是掏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小张愣了,按照他从长辈们那里听来的消息,吴邪应该对张家很反感。吴忧给他添了点酒,夹了一筷子菜到自己碗里,却没见动。
“他俩本来不想让我入的张家才给我起的这名,谁知道我遗传了我爸的体质,他还是妥协了。就是怕我和我爸早年一样,在他俩走后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满世界乱飘。”
小张张了张嘴:“……他很爱你们。”
“我妈总是在操心,他放心不下他。”吴忧的眼神有点放空,小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点酒才让吴忧开了话匣子,“他总是担心我爸回张家会受委屈,他见不得那个,但是最后还是他喊的大伯来带我和我爸走。”
“‘如果我们真的走了,也许张家还能让他有个落脚点。’,他是这么说的。”
“我叫吴忧,取个谐音无忧,我妈希望我和我爸这辈子都能不再忧愁。”吴忧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他自己叫吴邪不是还邪门得很吗,我爸这一辈子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怎么可能不愁。”
小张想起族里流传的那些,吴邪总是把族长护得很紧,仿佛下一秒就要丢了似的,恨不得直接把族长捆自己身上。每次张海客去雨村要人都碰得一鼻子灰,小张们虽然可以自由进出,但是想把族长带走也是不可能的。一边是吴邪看着,一边是族长真的不想走。张起灵不想走那难度直接就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了,他们这群小张加起来都不够族长一只手打的。
“对了,我记得福建那个小村子,是叫雨村吧……”小张曾听张海客提到过,族长曾经和吴邪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住过一段时间,还把房产证上的姓名填成了族长的。他记得族长的身份证是落在吴山居,所以才需要出来办死亡证明。
“发了泥石流,村子没了。”吴忧说,“还好撤离及时,东西都还在,都收拾在杭州了,我爸看着我在杭州安顿下来才去的张家。”
小张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淤塞,但是又嘴笨,说不出什么话,扒了两口饭,最后干巴巴地说:“没事,我去和大伯通融,不会为难你的……”
吴忧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抿了一口酒。
“我爸其实不想让我改姓回张家,因为他看着我就能想起我妈。哪怕他失魂症发作了,看着我就能想起他爱着一个姓吴的人,他葬在杭州的烟雨里。”
他看着窗户上淋漓的水珠,笑得像哭一样难过:“我挺高兴的,他走的时候没有受苦,不然我妈在下面知道了得多难受。”
他是只不再迁徙的候鸟,睡在小村的雨里,守在那个人身边,这辈子只认定了一个人做自己的故乡。那个人死后,就再无定所,飞遍世界只为寻找故乡的影子。
最后他停留在西湖的雨里,从此身后再无离别与忧愁。
END
评论要求:笑语
鲛人泪
作者:汉尼
分组:紫阳花
CP:贺新郎x文青(晚香玉x荷)
标题:鲛人泪
正文:
1、
齐连干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接私活,包括所有你想知道却难以启齿的,只要不犯法,即使是你死了几百年的老祖宗,他也能给你刨出来他生前到底有几个相好。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不能启齿的事情,违法犯罪的他全扔给警察,剩下的那些就是鸡毛谷子大的烂事,无非就是钱和情,还有一盆接一盆的狗血。
因此当雪家的人找上门时,齐连心里转了几个弯,心道难不成又是那位雪老爷子惹出的破事?毕竟雪家的大小姐可是除了名的安静贤淑,要是他猜错了人,明天他放个风声只怕全城的单身青年都要投湖。
当然不包括他自己,因为在他们投湖前他已经上吊了。
但是面前西装革履的青年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子,就见他西装笔挺一丝不苟,连翘起腿时露出的脚踝都是刚刚好的程度。一般这么好看的,不是明星就是秘书,真正掌权的可没心思这么精细地打理自己,那些烂俗的三流的言情小说只骗得了连职位都没搞清的小女孩。
“这就是你要查的人。”青年递过来一张照片。
齐连接过来一看:这长相,英俊不足,清秀有余,八分半。
“老爷子这是转性了想换换口味?”他戏谑笑了一声,在青年锋利的眼刀中摆手示意是玩笑,“所以他的哪个姨太太看上这小子了?”
青年提起一个箱子,打开后里面粉色的纸张亮得直晃齐连的眼:“这是定金,另一半在大小姐的婚礼之后付,务必在大小姐的婚礼前查明他的所有底细。”
哟呵。齐连在心里吹了声口哨,上次老爷子让他查四奶的小白脸时不是还和他砍价来着,怎么牵扯到女儿就这么上心了,十几年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果然是个男人都逃不过前世的情人。
2、
雪家大小姐的婚礼,本市的名流起码来了一半,另一半没来是因为都是家属。
据说婚纱还是老爷子专门请人定做的,穿在大小姐身上真就服服帖帖,仿佛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那般自然,裙摆被刻意设计成鱼尾裙,称得新娘真的好似一尾美人鱼,为了她的王子不顾伤痛从海水中走上岸,连新郎官也被这场面惊到,直直地盯着被老爷子挽上台的女孩不知所措,直到老爷子亲手将雪霏的手放到他手上时才如梦初醒一般,慌忙别开头去。
女孩挽着他的臂膀依上去,胸前一颗硕大的珠子在聚光灯下熠熠闪光。
齐连听着身边有女孩扯着男孩在问那是什么珠子,男孩说那是十几年前老爷子专门去了海边替女儿求来的,据说是鲛人身上的珠子,带在身上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女孩感叹不管能不能延年益寿,但是那个珠子真的好看,希望能买到同款。男孩当即佯装吃了飞醋一脸委屈:我送你的项链不喜欢了吗。
齐连抿了一口酒,芳香在口中漫开,不禁为老爷子的阔绰手笔暗自感叹。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偷看着老爷子身边的人。
老爷子是混道上的,黑白通吃,这场婚宴自然来了不少大人物捧场。齐连在人群中接连看见了好几位老主顾,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找了个边边角不起眼的位子坐下。和气生财,他也没必要和以后的财路过不去。
雪老爷子如今年过半百,但是精神面貌却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眼中都带着要吞吃天下的光,穿着简单的礼服四处敬酒。明明他身边的人也不算普通,这一对比,生生把他身边那个人也比得黯然失色下去。
其实细细看来这上门女婿也不是那么泯然众人,他够白,皮肤白,脸更白,真就跟洗干净的藕段成精了似的,齐连跟踪了他好几个月,就见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湖边晨跑,鸦羽般的黑发汗湿了黏在额头上,齐连假装不经意地和他打照面,只见那双眼睛乌黑透亮。
上门女婿姓文名青,背景就和他人一样干净:孤儿,父母双亡,自幼住在湖边的福利院里,每天睁眼出门就是绕湖的石砖小路;后来他靠着努力考上了名校,眼看着毕业时同学们都转身成为了人上人,他却在本地找了个平平淡淡的小职位,过着安稳却清淡的日子,每天会在湖边晨跑,每周五会去深巷中的小酒吧“深红”中独坐一会,点一杯酒,边喝酒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等到酒喝完也是深夜了,这才收拾了东西施施然回家。
说他是湖心的那片荷叶都抬举他了。雪大小姐是莲花,是珍珠,而他,只能算是湖边一块被冲刷到泛白的鹅卵石。
这就是他们的结合,仿佛珍珠和石头被穿在了一起。然而这一切却是那位大小姐授意,那日她去了湖边上玩,正走到桥边上,大风一吹,就见手里的小伞咕噜噜地就起飞,直直落到了另一个青年手里,青年也许是正在走神,突然一把伞砸下来也是条件反射握住后半天没回过神,回过神时这才抬眼,一双幽黑的眸子直接撞进大小姐的心房。大概那桥自古就是个容易生情的地儿,那个青年的眼睛也足够好看,大小姐几乎是当即就沦陷了。
齐连捏着酒杯,在心里冷笑。
雪老爷子说好听点叫一生风流,说难听点就是花心。但凡还有点记忆的都知道,当年的雪夫人是怎么死的,结发妻才下葬了三天,那边就敲锣打鼓娶进来新嫁娘了。也该是报应,后面进来的女人要么流产,要么生下的都是女儿,十几年折腾下来,他手底下唯一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竟然只有当年正室留下的病弱女儿。但是要说老爷子能对女儿有多上心,他是真的信不过。表面上老爷子找齐连调查女婿的背景是为了女儿好,实际上还不是怕这来路不明的女婿将来和自己的孙子抢家产。
说到底还不是心疼钱呐。
3、
在座所有人都能看出,老爷子对于这个女婿的态度只能说不好不坏。
雪大小姐虽说算不上名门之后,但到底雪家的女儿,还是正正经经读过书的高材生,这些年道上的谁听见他雪家不得主动绕道。大小姐生得貌美又温婉,成年礼之后追求者就换了一波又一波,今天是常青藤的博士,明天又是华尔街新秀,然而谁能想到最后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青年抱得美人归。
但是至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名校毕业生,事业上不愠不火但是写得一手好文章,也算是了解了老爷子对于读书人的执念,他幼年辍学出来打拼,拿命博得现在的道上名声,有名声就有钱,有钱就有美人,余下唯一的遗憾就是读书。老爷子一辈子羡慕读书人,总喜欢附庸风雅,手底下高材生招了一批,但给的都是清闲活,真正的核心人物还是一批没读过书的大老爷们。说穿了还是信不过。
齐连不知道文青是不是察觉到了老爷子的心思,当他挽着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时,齐连觉得他连嘴角上扬得都很勉强。
台下觥筹交错间,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台上那位讲着脱口秀的演员。
男人身材生得修长高大,五官精致,酒红色的发丝垂在脸颊边,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明晃晃地勾人。这条件不演偶像剧都可惜了,偏偏却在这里讲着脱口秀,但是好在他声音够好听,表情也还算灵活。渐渐台下有人交头接耳,将注意力从新人身上转到舞台上,看表演的人越来越多,干脆连饭也不吃了。老爷子被这动静吸引,也瞟了一眼舞台,只可惜距离太远,齐连没能看清他是什么表情。
齐连一早就注意到他了:贺新郎,“深红”酒吧的台柱子,定时会在那里表演,脱口秀或是唱歌都挺在行,每次他在的时候,“深红”的客流量总会小幅度地上涨一波。除此之外,此人的一切都是迷,齐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连他家在哪都没挖出来,真就仿佛石头里蹦出来的,出来兜一圈还他妈还蹦回去了。
也不知怎地这人竟然会在这里表演。
贺新郎一场脱口秀表演完毕,优雅对着台下鞠了一躬,任凭人群怎么叫好也没有加演的意思,转身下了台。套着燕尾服的司仪拿着牌子上去说喜庆又尴尬的台词,人群也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桌子上。齐连无心吃东西,谁能想到这都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了,菜色甚至还不如他家门口十块钱一碗的小馄饨。
正走神着,就见片刻前的那位演员,走到新郎官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两下他的肩膀。新郎官回头,饶是齐连离得远,也能看见文青眼中的欣喜,如同烟火瞬间绽放在夜空中。
4、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尾声,齐连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接下来他只要去找老爷子汇报然后就能拿回剩下的报酬。
那边老爷子站在门口尽东家之责,挨个和宾客们握手告别,齐连目测了一下队伍估计还要好一会,只好拎着喜糖盒子躲在酒店大厅的一角,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等老爷子送走所有人。
玩着玩着烟瘾就上来了,但又因为生生熬了一个晚上,齐连懒得挪到厕所,正好瞅见大厅的一边有个连着外面得小偏门开着,估计是方便员工进出才开设的。他毫不犹豫拿着烟就往那走。刚把烟拿出来还没点上火呢,齐连往旁边一瞅,就知道又来活了。
旁边的黑影里就见两个人靠在墙上拥吻着,天黑齐连只看得清两人的身形,都是挺拔修长的。猪跑见多了,齐连淡定地抽着自己的烟,也不管耳边若隐若现的水声。
等水声消下去,齐连这才淡然转头去看,然而这还不如不去看。
那阴影里的两个人,不正是今天大出风头的演员和新郎官?
文青当即脸色就不对了,先是难堪的潮红,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转为了铁青。贺新郎不愧是做的演艺行业,脸上不露声色,只是揽着文青的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末了又在他脸颊上轻啄一下。
文青匆匆走回大厅,齐连也想跟上去,却被贺新郎一把拿下。
“雪老爷子请你来查他?”贺新郎眯起眼,整个人瞬间就变得危险起来。
齐连也没必要否认:“是。”
“理由呢?他一个孤儿没权没势的能对你们有什么威胁。”
“老爷子有他自己的想法。”齐连把烟扔在地上,拿脚踩灭,估摸着这会老爷子应该已经送完客了,转身准备回大厅,“我只要查出他想要的结果就行了。”
脖子被掐住的一瞬间,他恍惚想起来,不能把背露给捕食者。
5、
雪霏坐在椅子上,她已经换下了沉重繁琐的婚纱,换上了自己的纱裙。一场宴会下来她早就撑不住了,靠着椅子脑袋直点。
“雪霏。”文青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突然惊醒,惊喜地看过去。
“爸爸还得有一会,我们先回去吧。”文青脱下礼服外套披在雪霏肩上,“外面冷。”
先行告别了老爷子,文青开车先带雪霏回到城郊的大宅。雪霏一路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直到被文青唤醒,这才发觉已经到家了。文青拉开车门,雪霏刚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就被文青一把捞起,抱着往别墅走去。
雪霏哪见过这种直球,倚在文青怀里就红了脸。直到别墅门口才回过神,挣扎着要文青放自己下来。
“没事,我抱得动。”文青一点放手的意思也没有,“你和十五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雪霏抬头,发现文青此前幽黑的眼睛,此刻竟是两抹鲜红。
雪老爷子驾车回到家。
他在酒店等半个小时也不见齐连,这到手的钱他不要老爷子也乐得不给,和秘书交代了几句就叫司机开车回别墅。
今晚他心情大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眼下酒意上头熏得周身热乎乎的晕。老爷子按上指纹锁,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迎面而来一阵阴冷的风生生把这酒给吹醒了。老爷子凭着自己在道上的几十年经验,察觉出这状况不对,几个大步跨上楼梯,直奔女儿女婿的房间。
走廊上,虚掩的门缝里泄露出一丝灯光,老爷子一把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了他一脸,他定睛一看,他的宝贝女儿早已倒在血泊中,心脏的地方一个被强行撕开的大洞,而他的女婿站在一旁,嘴边糊满鲜血,手掌已经生出利爪,被响声惊动抬起头来看他,猩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原来是你。”老爷子瘫坐在门口,文青跨过雪霏的尸体,他的袖口已经被撕裂了,眼下轻易就能看到上面密布的黑色鳞片。
“想起来了老爷子?”又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抬头,看见婚宴上那个英俊的脱口秀演员的脸。
说是脸,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大半化作了某种披着彩羽的巨大鸟类,巨鸟放下翅膀,正好环住老爷子。男人的眼底泛起金光,连五官也变形了起来。
“强行换的十五年命,可是要加倍还的啊。”
6、
第二天的报纸头条:雪家的血色婚礼。
婚宴第二天,雪家的司机在别墅里发现了惨死的雪霏和老爷子,女孩被强行撕开胸腔取走了心脏,而老爷子则被挖走了眼球,而新郎不知所踪。根据法医鉴定女孩是死后被挖出心脏,老爷子却是生前被挖眼,而酒店那边第二天在偏门外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具被折断脖子的男尸,据说是当晚的宾客之一。
警方发布通告,告诫本市居民近来要注意安全,一时间城里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注意到湖里那一片荷叶之下,泛起了一个巨大到诡异的水花。
夜晚的湖边总是没什么人的,在出了这档子事之后更不可能有人来,就连巡逻的警察在湖边都是绕了一圈就走了。
在那隐隐约约的月光中,鲛人漫不经心地倚在石头上舒展着身体,尾鳍拖在水中,罗刹鸟就落在他身边。文青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懒洋洋晃了一下尾巴,搅起一层层涟漪,他对着贺新郎张开手。
贺新郎伸手,一手揽着他腰,另一只手恰好托在他臀下。文青顺势就埋进了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颈窝里磨蹭,去嗅他的发尖,嗅着嗅着牙就开始痒痒,没忍住在贺新郎的耳尖上啃了一口。
贺新郎一翅膀拍在文青尾巴上:“调皮。”
文青在他怀里呼噜几声,尾巴不住地甩:“我饿。”
“昨天那么多菜加一个心脏都喂不饱你?”
“还饿。”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委屈,“我只吃了一个心脏,宴会上那老头看着我哪敢吃什么东西。”
“再忍忍,等风头过了带你去吃虾。”
“我要水煮的,油焖的太腻。”
“好好好水煮,回去我煮给你。”话语声逐渐小下去,只能听见鲛人尾巴拨动水花的声音,半晌,又有人说:“重新取回鲛珠的感觉怎么样?”
文青晃晃尾巴,水流拍打在鳞片上的感觉让他有点酥麻:“有点陌生。”
贺新郎在他脑门上吧唧一口,小心翼翼地开口:“这几天你先在这边适应着,过几天我们就回海边吧。”
“你不吃眼珠了?”
贺新郎苦笑:“你拿点心当饭啊?”
“哦。”文青闭着眼窝在他怀里,连大尾巴都蜷缩了起来,贺新郎也不再言语,抱着恋人坐在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他的头发。
他们为了这一天等了太久,直到昨晚才忍不住破了功,谁能想到只有那一下,也能被人看见,但是意外的是就这样还能找到当年的仇人。齐连没认出来文青是谁,文青可认出来了:他就是当年给老爷子提议夺走鲛珠的人。
雪霏的珠子是鲛珠不假,只可惜不是他求来的,是从雪霏的救命恩人手中强行夺来的。十五年前文青救下了坠海的雪霏,换来的却是被雪老爷子严刑拷打之后夺走了鲛珠给女儿续命。那日贺新郎追来,却只找到化作人形一奄奄一息的文青。
鲛人失了鲛珠,从此再也化不出鱼尾。
这场复仇他们策划了十五年,雪老爷子也许是夺了一次鲛珠之后也开始信这些牛鬼蛇神,别墅周围的结界布了一层又一层,直到这些年老爷子试图给家道洗白放松了警惕撤了结界。至于婚礼只能说是意外之物。
尾声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那位新郎官,一同失踪的还有当晚在台上表演的脱口秀演员。
深巷之中,“深红”悄然关了店,挂上了“旺铺出租”的牌子。
就连那场血案,也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去,只能偶尔在阿公阿婆教训小孩子时,才会被提起。
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