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线。作者与角色亲妈承诺死亡角色是自愿的。出场禽类均未受到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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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英武的前傲罗珀加萨·海利伊特斯小姐不幸卷入爱丁堡的黑魔法集会。这一事件后来成为了她职称里的“前”字必须出现的理由。而英武的鹦鹉偏见先生在其葬礼上发表重要演说:“欢迎光临!热烈欢迎!你好!拜拜!下次再来!”——以上内容在本文占比极低,之所以写在这里只是因为作者喜欢这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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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懂了!我一定是从出生起就在想了——如果有的选的话,将来我要睡在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就和这里差不多,但最好不要这么安静。永远永远的睡下去。是的,永远——”
风自地平线外围阵阵地吹过来,云卷云舒漏出时隐时现的月亮。夜深处草皮凝住了透亮的露珠,潮乎乎地被少年少女用肩胛骨压覆。
旷野中毫无遮挡,完整开阔的星幕在他们面前展开。那幽深的琼宇有如绸缎流动,抽带着泼洒其上的金华银粉,脉脉越过高空,俯瞰向人间静默的山林与海。稀疏冷峭的天光,与这长夜一般幽寂,透过仰望的虹膜留下片缕残影。每当他们闭眼再睁开,一呼一吸的间隙,遍布寰宇的星便也同步完成了一次心跳般的悦动。
珀加萨扭动了两下身子,将手惬意垫平在脑袋后面,抬头望天的时候小腿还在不安分地寻找靠山,一会儿踏着自己裙摆边缘,送那印花的丝绵去与泥腥做伴,转眼又去故意地碰撞她血缘遥远的胞兄的膝盖。他体质寒凉,皮肤往往总是冷的,但并不抗拒与人的亲近,露在风里吹得泛白的膝盖头,也只要贴过去熨暖片刻,就会重新活络起来。珀加萨很享受这分易于取得的成就感。
“其实我还想象不出‘永远’。”她斩获温暖的战果,便暂放过表兄的腿,翻回正面伸手到虚空抓挠,指缝间雾状的光芒闪动明灭,叫她揉散后又傍着她的手指重聚。“一小部分故事吹捧它,好像人人都渴望它;另一部分故事讲它是悲切而且无奈的,得到它的人通常悔不当初。它是一种诅咒还是祝福?我问过爸爸妈妈,他们说这只能靠我自己去想。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会永远爱我。我也只能说——好吧,我也爱你们,这是永远不变的。”
“珀加萨,你已经想好墓志铭了吗?”
她的那位身体欠佳,话也不多的表兄——艾利亚斯·弗洛斯特就躺在她旁边,听得仿佛很认真,开口却是没头没尾的。他们之间时而会发生这种对话——毫不相干的两个句子同时登场,总该有一方被斥责礼仪缺乏,要么也是有人未曾用心聆听前文。然而,实际上,至少这两个孩子自己保有共识:他们说的确凿是同一件事情。每一次都是。当她谈及星辰,永恒与爱,她当然是在暗喻死亡;他没转任何弯地读懂了,因此直接问起她对墓碑的期望。其间逻辑分明如此顺畅。
珀加萨于是理所当然地接下话茬:“没有啊。我还没考虑太久呢,只是以防万一。万一我见不到永远了呢?也许我们最后都还是没找到它就死掉了。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那我最好还是留下点能和永远的爱比肩的东西,以免我来不及回馈同样多的爱,让比我活的更久的人赢过了我——也许我该在墓碑上写,’她只是先过去看看,收拾好屋子等你们过来’?听起来会不会有点……呃,对其他人的葬礼太迫不及待了?”
“可能稍微长了点儿。”艾利亚斯客观地评价道。“不过没关系。我想——就算没有永远那么长,你总还是有不短的时间可以慢慢改的。多想几种方案抓阄也不错。那样就连你自己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坟上写着什么了。”
“如果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我会替你记住的。”
他转向珀加萨的方向,缓慢地眨动那双淡蓝的,如水泊般清浅的接近空无的眼睛。珀加萨觑见自己模糊的倒影,在男孩开闭的眼皮的缝隙里浮现,星辰拥围的面容渐渐凸现,含笑的唇角刻印在底片,如同正在完成一次正式而且庄重的照相。
“我可真的会构思很多很多句的!否则抽取的时候就没有惊喜了。那么你会记住它们多久呢,艾利亚斯?我是说——每一句,还包括向你说出那些句子的时候的我。时间,地点,我的样子,我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她明知故问地笑着,半阖了眼任由想象力驰骋,远飞向天外宇宙,重叠交错的无数个明天,好像已当真在窗边,在小巷,在学校幽邃的走廊里,用她轻快的声线无数次地确认。“你会记得吗?每一次?”
“永远——当然。”艾利亚斯仍然平静地回答,侧过一点面庞,用他清澈专注的眼看了回去。“爱与承诺都会抵达永远。无论永远实际上有多长,总有些事物会比它更加顽固。”
“就像洗碗池里的水垢。”卧在他们头顶杂草堆里的冥王星忽而尖刻地说。“不管你想不想它,它总会比清洁剂的寿命更长一秒。”
珀加萨一下没能绷住嘴唇,淅淅沥沥的笑声迸落如珠,在一点外泄魔力的辅助下,弹射出好几簇星星状的幻光花火;而当艾利亚斯一本正经地讲起前一回问他这个问题的人还是他的母亲,那些克制的轻笑旋即就摔碎成了不加收敛的大笑,她不得不捏住自己嘴巴,遮挡乳牙遗失后漏风的洞,以免被魔法部以未成年施法的理由追究——且不得不解释她只是笑得太厉害了。
后来珀加萨独自一人重回这片草野,恰逢礼拜日,英格兰境内应景地全面降温,风雨前夕湿重的雾霭如海浪般翻腾鼓涌。远处大伦敦郡则一如往常,水泥修砌的森林静默无言,街道楼栋披覆烟尘,染着煤炭烧灼的晦暗。
她站在群星匿迹的天幕之下,自白昼的末梢望向那座城市阔别已久的灰影,脑仁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诞生了灵感。若是在墓碑上写一句“这姑娘已过完了她的白天,将要去看星星了”,似乎也还不赖。怎么那天夜晚她没想起,倒是十几年后突发了雅兴?可惜艾利亚斯并不在身畔。她相较而言并不怎么有能将临时起意的创作长久记忆的自信。
不过话说回来——她今日走出卡尔顿山的阴影,舍了追迹数月的目标,却忽而冒险地扎进伦敦附近的荒郊野岭,倒也并不是为了追忆往昔。
远在这麻瓜不感兴趣,而巫师与神奇动物尚未涉足的东南部平原的边角,她找到一栋弃用的教堂,还特地穿了修身的黑裙,手掬鸟儿纤细骨骸,只为将那镶嵌太阳花形黄水晶的——伯母的首饰盒充作的棺木,连同陪伴她度过少年期的小小亲友,亲自埋没到旷大草野的一隅。
这甚至算不上个庄重的告别。女巫在麻瓜的天主教公墓里安葬自己的小鸟,听来也实在荒谬可笑。可她一时半会回不了家,连自己将要埋骨何方都说不好,无暇做出比这更妥帖的安排,总是值得谅解的;况且听说沐在圣钟里的灵魂都能升上天堂,她一个前推几世纪还在被教廷追捕屠戮的女巫是注定没戏了,饲育的鸟儿恰在此地寿终正寝,倒说不定有些机会。它的娇媚的颊羽,圆溜溜的眼,织布机般的叻啦叻啦的吟叫声,还有最为得意的——那宛如热带青芒果的饱满靓丽的喙,是连被人叫做“上帝”的麻瓜男人也绝对没有理由诋毁的。如果他当真全知全能,就必会在一眼的判决间认可它生机勃勃的完美;否则,他就如传闻里那般枉负盛名了,根本比不过梅林的小拇指。
她没觉得天堂特别好,也很难断言天使是否算一种当地原生的鸟——没有任何一册典籍谈及它们如何繁育——但问过的麻瓜大多说自己想去,又信誓旦旦讲那是好人与善良的动物才被准入的地方。她便希望这只漂亮的巨嘴鸟,在陪她走完短短的一辈子后,如若死后还能有个归处,那归处会是温柔友善的灵魂所扎堆的甜梦乡。
她在墓园站到黄昏,天边溢散的残阳起初显出一种淡漠的苍白,犹如死鱼腐败的眼珠,溃烂后融化在废弃教堂的尖顶,又逐渐汪汪地流成了染红云霞的血水。
“永远缅怀、铭记,感恩虚荣在这短暂而辉煌的一生中为我们带来的欢乐……”
殷红若血的夕阳铺满原野,旋即一切都迅速褪色,夜幕沿着地平线侵袭而来,白日的鲜艳转瞬凋零。这场雨终究没能挣脱乌云凝铸的枷锁,空气因而加倍沉闷了。珀加萨在公墓独角戏的最后动情地吟诵起早已准备好的悼词。一轮将要沉没的日晕盛开在她眼窝里,与那昏黄的瞳仁交相辉映,闪烁着碎钻般晃荡的薄薄泪雾。她抽了抽鼻子,给住的最近的弗洛斯特家写了封信,托困境送过去,记上刚才想好的墓志铭,又在信里反过来拜托他们收留捎信的这只猫头鹰。至于留在家中的两只鹦鹉,她相信爸爸妈妈能替她照顾。
小时候,她曾格外期待主持亲朋好友的葬礼——倒不是说她当真盼望谁的猝然离世,而单纯只是中意尘埃落定的圆满结局。人们出生,与他人建立联系,做出一番事业,最终在爱着自己的人的簇拥下,怀抱花朵而安睡下去,来年肉体腐朽为肥料,滋养又一季新春的草长莺飞。她钟爱葬礼主持这个角色,乐衷向任何人介绍这名躺卧棺中,与她息息相关的死者曾走过的精彩一生,号召众人共同为他即将踏上的死后旅途献上祝福;没想到初回上岗却只送葬了自己的虚荣。
她也曾欢喜地构思过自己的葬礼。在她所足踏的这片繁星烂漫的草野,在某个假期曾扑入过的白沙攒聚的海滩,在大本钟沉沉振荡的嗡鸣声中,在伦敦的广场纷落如雪的鸽羽之下,在年复一年驰往霍格沃兹的列车车厢里……但凡突发奇想有了灵感,她便当即转头向身边的男孩,乐此不疲地诉说起关乎死亡的畅想。他未必表现得专心致志,有时压根儿在看别的方向。但她知道他会记得。这个男孩所应承的永远是值得信赖的。经由他的双目摄录的世界的切片,最终将连缀而为名为回忆的不朽。而她有信心成为其中占比不低的一块儿。
后来一些人果真先于她而死掉了。可她却还没来得及长到能主持葬礼的年纪。再后来她备考,毕业,工作,执起魔杖去捍卫身后贵重的一切,时间流逝忽而加快,连她笼在掌心呵护的幼鸟都不知不觉长成老者模样。她的墓志铭积累到了181条,关联着181个迥然各异的场景。时局日新月异地剧变,新旧势力碰撞,各家造着不同的神,却异口同声自诩正义,喊着高尚的口号戕害同胞。海利伊特斯从不培养黑巫师的传统迄今未曾打破,她却因此而不得不与家人分别——愈是夜深处,那光明正大亮起的灯火就愈是刺目。与每一个领了傲罗名号的人一样,最后,她毕竟只能孤身投入漫漫长夜,许愿自己英勇如曙光女神,能用杖间的微光将混乱的世道劈开一寸。即便她仍旧搞不明白事态如何恶化,人们伤害彼此的理由又是如何被包装渲染,唯独武器不应当指向同胞,友爱的拥抱永远比刺伤他人的刀尊贵,这一朴素的心愿从未被曲解遗忘。
在这条路上她更频繁地与死亡相逢,有时擦肩而过,有时眼睁睁望着他人迈过那条线去,偶尔想起儿时的约定,诞生了新的关乎碑文的主意,习惯性回头却只撞进他乡湿冷的空气,渐渐也便习惯孤独的滋味。孤独并不等同寂寞,曾充盈她人生的爱依旧在远处与她同行。而现今连陪她长大的鸟儿都开始离去,某种含糊的决意也终于有了雏形。
她好像从未害怕过,也好像其实是从某一刹那起才忽然充满了力气。离开教会墓园,用幻影移形回到爱丁堡的山谷,不过隔了半日,血腥味伴随酸液的恶臭,已然弥漫的铺天盖地。她望向眼前七零八落,卷着制服碎片的肢体,忽然一下回想起来,最初驱动她攥紧魔杖的那种情绪,逼迫她去战斗的原动力。啊,当她最初看到那只被恶咒洞穿的眼睛,当她听闻闺蜜与兄长的死讯,却受绊在外不能回去,那时升腾在她心中的情绪——海利伊特斯的遗憾,悲伤,以及紧随其后燎原般奔袭的愤怒,原来是早就注定会推动她直到这里。
直到她准备好,面对一场只能由她面对的战争,站在其中退无可退的位置。
昏迷咒的红光擦着鼻尖飞过,艾利亚斯被拉扯的一个趔趄,凑巧又避开急射向他的几道不明魔法。他在傍晚这昏昏沉沉的光照里尤其看不清楚,显然心思也没全在路上,不幸撞进傲罗执法现场,要不是被正在加班的珀加萨惊讶并眼疾手快地逮住,保不齐会和躺地上的黑巫师一并登上日报讣告。
“要是有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就好了。”死死拽着他袖口的珀加萨,单手拔杖回了道霹雳爆炸,一边找掩体,一边还不忘跟许久不见的熟人抱怨,倒像是挺开心捉到个唠嗑对象。“不过——听说连麻瓜自己的警察都很难配到。他们用的那棍子还不如魔杖方便呢。”
“砰!轰!哒哒哒哒!”她张合嘴巴发出不间断的拟声词,魔杖用拇指扣住,再架到另一手的食指关节上,虚虚瞄准持续射出魔咒,将露头的巫师像标靶一样逐个击倒在地。“漂亮!珀加萨!你的爆破咒真是运用的炉火纯青!”而后大声赞许自己,并立即因循声而来的攻击狼狈地缩回了头。
“你是说手枪?确实。英国警察大多数也并没有那个。”
那时艾利亚斯茫然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而并未真正理解他迷路到了多危险的地方,珀加萨也并未向他解释,换过几趟据点,连巷子里的垃圾桶都炸的粉碎后,便将他往坍塌的墙壁后面一推:“重点当然是我的魔咒射的比子弹更准!再见,艾利亚斯!你晚上有空来我家吃饭吗?虽然我暂时不回家不过你还是随时可以来的,以及代我向困境问好,哦,还有我妈妈——”
艾利亚斯没能回上这句话。他在被迫地扑过瓦砾堆时摔倒了,重新爬出来的时候战场已经转移到别处,巷子里空留下满地碎裂的石板,与流散在裂缝里的血痕。而这实质上也是他和珀加萨说上的最后一句话。再收到关于她的消息已是她失踪后的第三个月,通常魔法部会认为如此时局下,执行公务途中失联的傲罗与殉职无异,但她的家人并不需要抚恤,也拒绝在确认尸体前承认她的离去,这件事因而始终拖延,直到她破损的魔杖被和沾满酸液的衣角一并送回。
“嘎嘎!来了好多人!艾利亚斯!是的!嘎!好多人!好多!他们要见珀加萨!谁是珀加萨?你好!我是珀加萨!”
车轮冠在窗沿上蹦蹦哒哒,艳丽的脑袋前摇后晃,吐出大段不明所以的话。艾利亚斯看了它一眼,它似乎条件反射有些畏缩,而青年却一反常态,将轻抿的唇挑起来一点。
“继续。我不讨厌那个。”
他松开手指,让刚完成魔力灌注的小纸条们飞到半空,那些纸片如鱼儿般环绕游动,又似蜂巢般堆叠集群,舒张扩展,构成个层层绕绕的雪白星球。他勾手呼唤偏见过来,为纸条公平地赋予坚果的香气,叫它随自己喜好叨出一张。
窗边路过的宾客诧异于他的悠闲,许是认为在亲朋葬礼前摆弄纸模太过轻慢,或者叫他怪诞的作风恐吓,看过一眼便匆忙离开;但也有那窃窃私语的,偏要用恰巧能被他听见的音量,让流言有意地飘进他的耳朵:看那家伙,我就说他从小就很奇怪。他甚至没有在难过。
艾利亚斯不为所动,伸手向鹦鹉夹在喙内的纸条,硬是扯了出来。写字的位置破了个洞,但内容仍然能够识读。
—现在,我离永远更近一步了。
那是20岁的珀加萨在庆祝入职的晚宴上说的。所有与它相关的回忆,都还尚在艾利亚斯记忆深处乖顺地沉眠着。时间,地点,她的样子,她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如有必要,他甚至能将那一幕用魔法复现,好让珀加萨亲自参与自己的葬礼,并对所有来宾宣读她为自己准备多时的墓志铭。
“希望是你喜欢的。”他笑了笑,轻声地自言自语。眼见着终得自由的偏见啄开锁销,迫不及待展翅飞了出去。它早已看中那个有珀加萨的活照片的墓碑,绕过所有伸向高空试图阻拦的手,傲首挺胸站了上去。
“不过我想,你应当每张都很喜欢。每一次你都考虑的很认真呢。”
如果最后大家总要去往同一个方向,而他确信直至重逢前那些记忆都不会被淡忘,似乎分别也不是多么值得悲伤。
如她所说,她只不过是走的稍早了一步。
“欢迎光临!热烈欢迎!你好!拜拜!下次再来!”
偏见高扬的鸣叫刺穿了整个会场,艾利亚斯挥了挥魔杖,抽取纸条中的文字,将它用别种方式重新绘制。墨色黯淡下去,而另一重色彩却在墓园里构建,不断丰富细节,直至鲜活如昔。
他转身离开了这扇面向墓地的窗。在他身后,熟悉的声音气鼓鼓地响起:“偏见!这是我要留到明天吃的部分!而且你不能跳到桌上抢奶油蛋糕!有礼貌的小鸟应当学会道歉!”
Fin.
4477
坩埚里的液体被勺子搅拌着形成了一个逆时针旋转的漩涡,锅中的淡雪青色在旋转中逐渐褪去,液体开始变得澄澈,最后坩埚底部的纹路甚至都清晰可见。
“……这就成了?”清新的青草味道从坩埚里生长出来,尤拉刚要站起身看看就被布雷恩摁着肩膀坐了回去。
“要先试试看才知道。”清澈的药水在勺子里浅浅地聚成一滩,被布雷恩送到了笼子里的老鼠嘴边。向来相信主人的小宠物不疑有他,伸出前爪扒在勺子边上,它整个吻部几乎都蹭在勺子上三下五除二把药水舔了个干干净净,它站在笼子里用前爪蹭过脸颊和鼻尖,但很快它的身体如同收到了什么指令扑通一声栽倒在笼子里。布雷恩皮肤白皙的手探进笼子捻去粘在老鼠胡子上的魔药。老鼠抽动几下脸颊发出几声哼哼,它已经完全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成了。”他关上笼子,将袍子盖在笼子上,取出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活地狱汤剂研制报告”作为标题。
“看起来还蛮简单的嘛。”尤拉终于获准去看这锅魔药,她用勺子来回搅动锅里的液体,魔药撞在坩埚的内壁上激起小小的水花。
“那魔药天才尤拉小姐怎么这学期不来上魔药课了?”
“少来这套,我才不去自取其辱呢。终教授都说了O.W.Ls要E以上才能去上课。”
“那魔法史怎么也没去上,新来的多纳特罗教授说只要及格就能去旁听。”
“去干嘛,打瞌睡吗?丢脸丢出国外还是拉倒吧,”忽然尤拉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将勺子丢到一边,现在她的注意力从那锅魔药转移到了她的同学兼好朋友布雷恩身上,“该不会莫顿先生这学期上课缺了我变寂寞了吧?要是这样我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活地狱汤剂塞你嘴里。”
尤拉马上识趣地用手捂住嘴巴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点了点头。
不说别的,她这幅乖乖听话的模样一直都让布雷恩很受用,他并不讨厌和尤拉说话,但是向来讨厌被挑衅。而充分威吓报复充满敌意的挑衅他向来做得不遗余力,他对欣赏对方丢盔弃甲的模样乐此不疲。这会儿尤拉已经安静了下来,笔尖再次落在羊皮纸上被他的手指推动着划出一个个字母。
“不过今天倒是发生了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羊皮纸旁的实验记录上的某行字被他的指尖捋过。
“呃,她叫什么来着……艾露·维克利蒙?你还记得吗?”
“拉文克劳的?”
“是啊,她好像一直在写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你们俩都谈了些什么?”
“啊,她问我是不是和你是‘那种关系’。”
他的笔尖停顿了一下。
“白费工夫,”他继续在羊皮纸上写字,报告内容已经进行到了第二个步骤,“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会在羊皮纸上写她想写的东西,所以才会有缇欧布罗马和女生跳舞是在矫正性向这种传闻。”
“什么?那家伙是基佬?!”
“这不是重点,”这会儿布雷恩已经没了继续在和尤拉的对话里完成作业的耐心,他放下羽毛笔,吹干纸上的墨迹而后卷好羊皮纸,“你们都说了什么?”
尤拉的视线转向右上方,一位幽灵刚刚穿墙而过。
最近老天爷很给面子,就算整片天空阴得能拧水但它还是倔强地一个雨点都不掉下来,不过就算下雨也拦不住球场上飞来飞去的魁地奇队员们,阴沉的云层下骑着扫帚的学生们的身影像一只只寻找飞虫的鸟儿。
“刚才的球不错,怀特,”训练结束时扫帚载着学生们纷纷落到地面上,尤拉同欧德击掌,厚实的手套相撞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那一球准能把对面鼻子撞歪。”
“那就再好不过了,叫他再也起不来,”显然欧德很乐意听到这样的称赞,他的声音照比平时也要高亢一些,“不过我等下要先去上课了,基尔特在那边等我。”他脱下手套指向场地边上,穿着独树一帜苏格兰格子短裙的男生和他们挥手致意。
“好,晚上见。”
“晚上见。”
“怀特走了?”麦克用毛巾随便擦了擦他冲天大火似的短发,细小的汗水粘在他的发梢上,他的眼睛随着欧德离开的身影转动。
“嗯哼,五年级的课,想想都让人打哆嗦。”
“我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听见OWLS这四个字母了,真不知道布雷恩那个学习狂到底怎么受得了的。”
“你也这么觉得!那家伙明明自己都不正常居然还觉得我是脑袋有浆糊才要变成蜥蜴的,明明所有人都觉得酷毙了!”
“靠!变蜥蜴可不酷毙了怎么着!”
尤拉二年级的时候试图变成蜥蜴的失败案例尽管现在已经成了教授们拿来教育学生的反面教材,但不少学生仍觉得这简直太酷炫了,而尤拉那头不可逆的变成紫色粉色相间的头发就是酷炫的证明。
“那你要再飞一会儿还是干别的去?”麦克问她。
但是尤拉却努着嘴开始犹豫起来,她的视线在麦克和球场上其他任意东西之间来回乱飘,过了会儿她才在一声漫长的鼻音后小声回答道:“我可能得去图书馆。”
“图书馆?你?”麦克的手来回比划,好像在努力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事物相连,“你不是想说实验室之类的吧?你想去旁听魔药课?”
“不是!嗯……算是给将来找找出路……之类的?”
“哎不是怎么突然说这么沉重的事……”
“不好意思,请问是尤拉小姐吗?”
他们变得沉重的话题和心情被唐突插入的女声打断,尤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口齿不清的发音是在叫她的名字。
“是我,”她打量了一眼对方蓝色的袍子内衬,“拉文克劳的找我干嘛?”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艾露·维克利蒙,很高兴认识你。”艾露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勾起嘴角营业似的做出一个标准的不露出牙齿的含蓄微笑。
“好吧,既然有人找你那我就不打扰了。”麦克再次跨上扫帚,用脚后跟敲了敲扫帚把眨眼间被扫帚送上了天。
现在这里只剩下尤拉和艾露两个人面面相觑。尤拉很少和拉文克劳的人打交道,更不认识这个艾露·维克利蒙,她也想不出对方找上门来的原因。和布雷恩一样喜欢泡在图书馆里的家伙会和一个O.W.Ls所有科目都只考了A的家伙有什么共同话题吗?她眨眨眼睛,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对方从袍子的内兜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翻开,脑后的马尾辫在阵阵阴风里随风飘荡。这股风把她吹得一哆嗦,而当那双蓝色的眼眸从镜片后与她对视时对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别紧张,我就是想问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话说在前头,我上学期的科目成绩全都是及格。”
“不是,我不是要问学习。看来你是没有听说过我,我一直在写一些有意思的小东西,比如同学们的有趣经历之类的。”
“哦,你是想问我变蜥蜴那件事吗?变形课的教授没和你们说过吗?”
“什么?变成——好吧,听起来……挺酷的,不过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一些关于人际关系的事,比如你和……”艾露耸了下肩,“莫顿的事。”
“你是说布雷恩吗?我和他怎么了?”
“这还用我说吗?没关系的,你不用害羞,大家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尤拉仍然对她的话摸不着头脑,在她的认知里她向来和布雷恩都是像“哥们儿”,或者说好朋友之类的关系,她想不到艾露的意有所指究竟是什么。
藏在圆框眼镜的后面的那双眼睛眨动的速度似乎变快了一些,钢笔在艾露的指尖来回转动,看来她的反应把艾露也搞糊涂了,“好吧,那我就说明白一点吧。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和莫顿是男女朋友之类的……”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说到这地步也没有再揣摩的必要了。
尤拉抬起手抓了抓脖子后面,远处的球门旁的守门员正在伸手把球打出去,她的喉咙里声带短促地震动带出几个不成单词的音节,这回轮到她快速地眨眼,“不是,”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发紧,简直都不像她自己了,希望艾露别觉得很奇怪,“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吗?”艾露歪着头,用插在钢笔尾端的笔帽抵住下巴,“不是不好意思?”
“真不是,以后也别提了……也别去问布雷恩,他也会这么说的。”这个问题让她措手不及,她从未想过会有人这样问她和布雷恩的关系,除了普通朋友——或者说关系比普通更亲密一些的朋友关系,他们之间的联系还会有其他的命名方式吗?这样误会他们不只是尤拉自己,或许布雷恩也会觉得麻烦。
“好吧,不过我想二位的关系以后或许会更进一步的。”艾露总算是把她那个让尤拉心慌的小笔记本收了回去,但她的话却仍然叫尤拉感到不安,就好像她刚才漏听了半句,最后她只能拎着扫帚匆忙和艾露道别跑到操场边拿了书包逃也似的奔向图书馆。天空中传来的阵阵雷声将她一路送到图书馆门口。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尤拉的上半身趴在桌子上,只从胳膊上露出半张脸,那双有着明显亚洲特征的细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布雷恩,让布雷恩想起她的蟾蜍或是其他任何爬行类动物。有时斯莱特林的伊萨亚斯·夏菲克会带着他的蛇来格兰芬多的休息室,那条蛇就会像这样打量休息室里的所有它感兴趣的人和物,而它的主人偶尔也会如此。难道养爬宠的人都会这样一动不动地盯人吗。
“什么怎么想的,”他在一张空白羊皮纸上胡乱画着毫无意义的图形和笔画,“你不是回答不是那么回事吗,所以这就是事实啊。”
“对吧!但是你不是说她会乱写吗,那怎么办?”
“你怎么还在意起这种事了。”
“难道我不该在意吗?”这会儿尤拉坐直身体,搬着椅子朝布雷恩的方向挪了挪,“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我着什么急,我还想问你干嘛急成这样呢。怎么,你难不成有看上的人了?”
“你还跟我开玩笑!那你就没有看上的人吗?”
尤拉双手撑住椅子的一侧,身体向布雷恩的方向倾斜,几乎整个人都凑到了他身前,他甚至能从对方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但他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如何。在他看清那双眼睛中倒映着的身影之前他抬起手在对方的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让他深陷其中的一切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下次就不能换个洗发水,工业香精的味道也太重了。”
“我在那玩意儿上花那么多钱干嘛!还不如攒钱换个新扫帚,我那把扫帚用了五六年都快散架了,”尤拉忿忿地揉着额头,布雷恩的这一弹把她刚才的问题也给弹到了脑后,“那你就不管这档子事了?”
“有什么可管的,该怎样就怎样呗。你该不会因为这个事就要和我绝交吧?”
“那怎么可能!唉,算了,你要是不管我也管不了了,爱咋咋地吧!”
“那没事的话可以请您移驾旁边的位置找别人说话了吗,我得继续写我的魔药课作业了。”他摊开右手朝身后诺玛·戴维斯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哎呀,好学生要做作业了,”尤拉这会儿马上又来了精神,好像刚才让她烦恼的话题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小插曲,她双腿交叠侧身坐在椅子上一手柱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用别有兴致的眼神眯着眼睛看布雷恩,“这是莫顿先生的请求吗?”
“行吧,”布雷恩耸耸肩,对她幼稚行径不屑一顾,“就当我在‘请求’你吧。”
“莫顿先生居然‘请求’我,那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你到底走不走。”
“我这不是正在考虑吗。”
“行吧。”这是布雷恩第二次说“行吧”,而这通常都是他的耐心告罄的预警,他从袍子里掏出魔杖指向尤拉身后,“乐乐飞来!”
在不知是谁的惊叫声中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啪的一声砸在尤拉脖子后面,柔软的细毛蹭过她的皮肤几乎让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当她的皮肤感受到类似于某种啮齿类动物脚掌的触感时她的大脑终于准确反映出现在趴在她脖子上的究竟是什么,而她的尖叫早就已经冲出喉咙盖过了佐恩·艾萨克的声音。
“啊!!这是谁的——快拿走!拿走!!”
“等一下等一下!是我的!!”佐恩已经站起身试图绕过休息室里的学生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尤拉身旁拯救他的仓鼠和尤拉。
“布雷恩你明知道我怕这个你还——你个贱人!!有种别走——啊!艾萨克!!你的仓鼠在我的脖子上爬!!”
而布雷恩早已拎着书包和老鼠笼子藏到了公共休息室里的一个安静的角落继续写他的作业,等到尤拉终于从仓鼠带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写完作业的布雷恩的身影已经在公共休息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