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刺眼的阳光向世界洒下暖意。昨夜被急雨吹寒的身体,仿佛是从中心开始燃烧起来。
黎阳在太阳下走回家去。他已经在阳光下走了快半小时,却没有出汗,身体也只是稍稍发热。几十分钟的路程与初夏的阳光还没有热辣到让他这个阴气重的宅男蒸出热汗的程度。
打开家门,凉丝丝的空气像家养的小狗狗扑进他的怀里。黎阳严正拒绝,迈步扑向了更凉爽的床。
热意很快散去,疲倦爬上心头。他拽下裤子,一脚把裤子踢到地上,靠着被子睡去。黎阳的意识飘出窗外,世界是澄净透亮的暖暖的金色。
他的房间在阴影里透出一抹冷色。凉凉的被单把他沉进静滞的幻梦。
草料混杂着马粪散发着厚重的味道,马里奥窝在马棚的一角。这里不会被阳光晒到,但时不时会有马儿的嘶鸣扰人清梦。
鼻子可以闻到丝丝缕缕的青草香味。马里奥的头抵住墙壁,朦朦胧胧从缝隙间往外看去。清晨凝结在青草上的万千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向上望去,风车磨坊转得很慢。戴着黑色头巾的老妇人在坡上走着。一只飞虫停在青草上,挡住了老妇人的身影。它张开翅膀,在阳光下比彩虹还要绚烂。
马里奥向墙壁越靠越近。他觉得以前都是那么新奇,不像他站起来时看到的那块草地。
还有这个缝隙,难道是老马倌凿的吗?
在这个阳光炽烈的正午,没有人会走一长段路来到这个只有老马与干草的马棚的。
马里奥心中平安舒适。他在一处孤岛上,太阳包裹着他。
马儿甩着尾巴。马里奥进入梦乡。
黎阳望着窗外,倒不如说望着窗户。透过那层物质往外看世界,像坐在火堆旁看对面人的脸。世界轻微地扭曲。
他忍不住贴上去。它在发热,像正午的草地。
“啊!”黎阳一声惊叫。向下看,地面离他很远,几棵树也不能填补这段距离。面前是一个建筑比他更高,向上延伸仿佛与天同高。
他像在一座挖空的山里。黎阳开始摸索这扇窗户。到处都很热,但中间银白色的部分更是烫的像火一样。他发现这扇东西是可以推动的。他一用力,它就嘎啦嘎啦响。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它。
黎阳的好奇心瞬间转移了位置。他踩在柔软的地方,比雨后的草地更加柔软。他用力往下沉,又能感受到其中坚硬的部分。
他扯起一团被布包裹的东西。那简直是杰作。从头摸到尾,阴凉柔顺,一丝粗粝的地方都没有。他赶忙躺上去,这比干草堆更好。空气中也没有马粪的味道。
他转身,看到一扇门嵌在白墙里。它正好好地关着。他在一座封闭的小盒子里。
若是要按透过窗户看见的东西去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可能正在平时云在的地方。
黎阳把那团布包裹的东西裹在身上。天上有着别无二致的太阳。
他再次进入梦境。
马里奥首先把塞进脖子后的干草拔了出来。
他感到有些发痒,又闻到些臭味。他脸贴着一栋木墙。他嗅嗅,从低处传出一股骚臭。正对着他眼睛的是一块不大不小的裂隙。
马里奥将眼睛贴近那块缝隙,不大也不小,是专为他眼睛准备的瞭望台,是沉入海底时的潜望镜。
然后他看见灿烂闪耀的露珠析出的七色光被风摇动像海水一样流动起来。
这是一个下坡。坡上有一座风车在转。
马里奥艰难地坐起来,他觉得腰背都不大舒服。他回头看去,马棚里唯一的老马也正对他打了一个响鼻。
阳光在进入门口的一步处。马里奥站在阳光的边缘,向外看去。坡下是广袤的草原,延伸到远处的森林。很安静,无论声音还是画面。动物都不打算在顶着太阳的情况下出门。
马里奥并不是寻常的动物。他急急地向外奔去。太阳不带一丝情感地射下光芒。因为平时有人走过,地上的草不像两边那么浓密。
马里奥迈开大腿,跃进两边的草原。地面很软,像踩在黏土上。他往前扑去,碾碎的青草瞬间把青草香味带去他的鼻腔。
一只蚱蚂从他眼前跳走。整个世界是阳光的海洋。
马里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向坡上的风车走去。
风车转得很慢,但却有一阵阵的风缓慢地结实地吹在马里奥的身上。那是一种结实的拥抱。
他一步一步地走着,风车在眼里不断放大。一位包着黑头巾的老妇人揽着一个篮子从风车里走出来,急急地沿着路走着,是不是抹下头上流下的汗水。
马里奥的额头也开始渗出汗水。他环顾四周,他已经走了相当一段距离。这里不在马棚边上,也不在风车边上。脚下的草原是某种云彩,他悬浮在两栋建筑之间。
他低下头寻找之前看到的粉色的花朵。那花朵与其他各种颜色的花朵一起在风中摇晃。
他捏住花茎将其采下,转头走回马棚。
回到马棚里,老马仍然低着头磨着梯子。
马里奥走到干草堆,躺下,进入梦境。
旋即,马儿开始嘶鸣。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我被推荐向乌鸦老师学习,为此我得先做个眼部手术。说是眼部手术,因为要转变成四色视觉,神经和大脑都要做不小的改造。手术加上适应期大概需要半年的时间。听前辈说,这半年脑子会持续地钝痛,像被塞了个铁块进去,睡眠时间会缩短到三小时,浑身的炎症持续不停。
更大型的手术要持续十年以上,期间经历更是能写一部《地狱体验》在母星上热销,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一位妈妈牵着两个孩子,一边看着夕阳一边慢悠悠地走过。妈妈的手握得很紧,孩子像拽着绳子一样跳上跳下。我不知道怎么去看这一幕。或许半年后能看得更清楚。
妈妈对孩子的活泼毫无怨言,甚至连头也不回。但我想起我从前似乎被妈妈骂过。
“我手都要被你扯断啦!”她喊着,让我安静点。
然后她安静地离开了。
翌日,我拜访了乌鸦老师的实验室。这里比想象里还要有更多乌鸦。到处可见鸟类专用的实验仪器与显示器。显示器不断闪动,乌鸦在房间里飞行录入信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家实验室正高效运行。
我进入会客室坐下,正四方眺望的同时,一个戴着乌鸦头套的人走了进来。他很是抱歉地微微躬身,头不停地点着。他的衣服像是黏在他的身上,裸露的皮肤有着亮闪闪的黏液。
“抱歉,这里的实验室不常来人。”他伸出手又缩回去,把黏液擦在头罩头罩人头罩的羽毛上。在他坐下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裤链没拉,甚至没有内裤遮挡的那物,忍不住笑出声来。
“所以你就是被推荐来的学生。”他抓了抓头,“人类学生我们没有经验。但人类是所有智慧物种里历史最为悠久,科研成果也是最丰富的,我希望能通过你人类丰富的精神世界有更深的了解.......”
“我将转变成四色视觉以了解世界。”我说。
眼前的头罩人在自己并不熟悉的身体里时,处处都是小动作,手不时抽动,头罩上也没有能看清东西的孔洞。
“啊,那你是鸟类文化爱好者吗?”
“可以算是,我今后也想不断转变视角。”我笑了笑,像开了个玩笑,“可能有一天也能从虾蛄的视角看呢。”
“虾蛄吗?是的,最近虾蛄那边的科学很让人着迷呢?”头罩人张开双臂,就像一只乌鸦,“那你有看过《树枝与羽毛》吗?”
“没有。那是?”
“那是鸟类的一部电影。非常好看。”他慢慢伸出手,比了个一。
回到家中,我打开灯,房间里杂乱无章地散乱着物品。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整理。躺上沙发,我揉着我酸痛的后背。那个实验室冷气开得太足,我的脊骨也被冻坏了。
闭上眼,我尽量放空自己。鸟是比较靠近人类的种族,也是因为当时的“提升”能力没有现在那么强大,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人类设计的痕迹。新提升的虾蛄不仅继承了原物种的感官,文化精神喜怒也和人类相差甚远了。
我吐出一口气,手伸出去摸索。
抓到了,我看过去,那是我和我妈妈的合照。
相片里的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对着镜头比着V。老妈她笑得没了眼睛,半蹲下来,把手搭在我肩上。我把手贴在脸上,贼贼地笑着。
那天我们拿到了政府的补助,住进了新房。妈妈很开心,叫住了一同入住的邻居。
“朋友,我和我儿子想留下点纪念。”妈妈两手把相机递出去,又手把手教了那个姐姐好久相机该如何操作。
“yeah~”她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
“yeah!”
“能教出这样的孩子说明她自己也有责任吧!”
嘭——手砸在桌子上的声音,“他都报三次警了!回回都说他妈没了。”
“都TM在和他说过了,他妈是Ai,现在早上传了,人格都不落下。”
“那不就是没了嘛。”一个女声说笑着。
“回回说回回说。”
“你今年几岁了?”
“15岁。”
“你的妈妈,是属于人造婴儿计划的科学Ai,目的是为了抚养你度过幼年,按计划就是在15岁时回收的。”
“我妈妈去哪了?”
“你的妈妈是Ai,因此不存在她去哪里了的问题。她上传了,变成了不同的物种。”
“变成了别的物种?”
“嗯,完全不同的物种,什么都不同,信息处理量,文化,感情,什么都不同。”
“可我......”
“你认为她爱你?机器人也有机器人的爱,但那和你无关。”第一次,我从那个警官脸上看到讥笑的表情。
“你能理解乌鸦的黑色吗?”
警察局只去了三次。
或许那警察还在腹诽我分明是人造婴儿却问出宛如蠢人的问题。但我完全明白,没有任何疑问。
妈妈没有死,也没有消失,她变成了Ai。Ai能理解一切,人却无法理解她。她成了路上的计速器、智能路坎、一只虾蛄。她能看到世上一切颜色,能让庞杂的数据也仅仅有序。她的爱庞大宽阔,比一切都......
事后,我也去问过其他同是人造婴儿的朋友们。他们说他们的妈妈不会责骂他们,也不会留下一枚合影。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但是。
妈妈,明天我会成为一只乌鸦。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如标题一般这是掉落2.
走出戈壁后,地势在上升,越往高处走,就越能看见辽阔的平原向四方延伸出去。稀疏的绿色夹杂在大片大片的枯黄里,几株不同颜色的小花点缀着色彩,因为早春的缘故,它们开得稀稀拉拉,这边几株,十几米外又有几株,像是某种显眼的谜语。放眼望去,地平线的雪山绵延不绝,越往雪山绿意越浓,仿佛盛夏已至。
我转头看向那个光头和他带的几名晕眩者。我近半个月都和他们同行。晕眩者有时像瘸子一样左脚拖右脚,有时像穿花蝴蝶在光头身边跑来跑去。光头总之站在中间,随着晕眩者的行为变成赶尸人或者一朵鲜花。
我走在离他们五米的地方,不过分靠近也不远离。每日日落前,光头会招招手,给我今天的食物。他把食物放在我手上时的笑容似乎包含着某种温和的嘲笑。
当星辰转到天上,沉沉的黑暗落在我身上时 ,我会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试图与城市连接。自出生以来,没有离开过城市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被未知撕扯的恐惧。
我时常梦见那一排排的大厦,无声掠过的钢铁飞鸟以及每天重复的工作。还有精彩的网络生活,哇,那可是。
我舒展身体,确定今天也没法连接城市后舒服躺下。天上明星璀璨,初春的草毯干燥松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香。
离开了城市,我感到 放松与饥饿,弱小与自由。饥饿感是个很少见的词汇,它的确切意思我或许已经早就忘了,但是如果要现在的我形容,它就像倒入水中的白糖 ,不断扩散。无法连接城市网络,感到饥饿的我孱弱到让以前的自己难以想象。这种弱化是无所不在的,就像糖也会溶解得无处不在。自由更是虚假的东西,虚拟现实被很多人称为无限的自由,但或许是因为我还会下线,我只感觉到令人恐惧的虚假。那几个晕眩者就躺在我几米开外,他们是为什么而躺下的呢?他们在虚拟世界也在睡觉吗,又或者是身体残缺躺了一整年?他们做得奇怪举动无一不是虚拟世界的映射,而这映射也只有那个光头才能知道。
而那个光头,如果我还是之前的我的话,我会祈求,然后冲进去把他和那些晕眩者都杀掉。
只是几米距离,我只用几秒就能做到。
只要祈求,只要祈求......
隔天天亮,那个光头走出帐篷,摇了摇手上的黑色布袋,扔给了我。
布袋里装的是几天的肉和蔬菜,还有一颗熟悉的果实。
“这......”我抬头看向 他,这是城市中的制式口粮,他有我不奇怪,我奇怪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
光头笑了笑,指了指他右手边的晕眩者。三只晕眩者趴在什么东西上,他们双手压着地面,腰部在上下摇动。被压住的东西似乎还有反应,他一有脱离的趋势,就会有一只晕眩者整个压上去舔动。
“哈哈哈。”光头笑得很欢快,“他们,在快活呢。”
我走上前去,被压住的是一只钢铁巨鸟。与将我带走的那只不同,这是更像是钢铁造物,颜色深黑。
三只晕眩者不知疲倦地进行毫无意义的上下运动。我甚至看不见他们的鼓包。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向那个光头男人。
光头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当然不能这么简单地把它放回去。”
他缓缓走向黑色铁鸟,“要么是砸坏,要么......”
“是做得更高级一点。”
他的手握住铁鸟的颈部。晕眩者的力量居然能长时间地压制这只巨鸟,不可思议,我想。
光头的头皮下透出红光。虽然只是微弱的光芒,但我不会看错。巨鸟本就无法脱出晕眩者的控制,但它的动作却变得愈发卡顿。凌乱活动的铁翼切下眩晕者的皮肉,却没有任何作用。
它最终停止下来。
光头流着汗退出几步。三个晕眩者也站起来坐在一边,他们的衣服更加破烂,有一只倒霉的左肾还在流血,但想必他们此时非常幸福。
飞鸟重新开始活动,强风吹荡,它冲向高空,消失不见。
光头夸张地抬着头去追 飞鸟的轨迹,最后仰脸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养了你半个月,”他躺在地上,“不然你早就死了,你这城里的废物。”
“我现在要你去做件事,只一件,一切一笔勾销。”他食指指向天空,转动。
“不做,失败了。”
“你和他们一样。”
果实的汁液滚进我的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阵阵快乐冲击着我的脑海。
三只晕眩者站起身来,另外三只晕眩者在我身后注视着我。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飞鸟在空中盘旋,它在空中久久不坠。我趴在窗口观望,思考它承托着什么东西。
突然,它直直向下坠落,在到达一个高度后又突然弹起,斜着翅膀拐入楼与楼的中间,消失不见。
我住在相当偏僻的地方,只有很少的机会能见到飞鸟。据说在城市的中心,飞鸟就像几百年前一样成群飞舞,飞入各家各户。它们带来一些小东西,U盘、密钥、甚至是绿油油的青菜和带着腥味的肉类。我记起我同事与我说的青菜的味道,就对今天的食物提不起兴趣。
沉默,在沉默中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似乎是现代社会一个非常少见的能力。我看着一如既往的风景,期待楼宇中飞出一只飞鸟。
“咚。”一声闷响。食物砸在桌面上。我移动到桌前,舔了舔手指,用口水将膜划破,里面的食物滚了出来。我抓起其中最大的那一颗,啃食它就像啃一颗苹果。汁水充盈我的口腔,它的肉质脆脆韧韧的,很有嚼劲。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一类食物。每次吃它的第一口就像炸弹在嘴里炸开,浑身上下都精气十足,舒畅得像有微寒的春风拂过。
其他的食物就没啥好吃的。我抓起一颗小药丸往嘴里扔去,再抓一颗也扔进去,仅此而已。
墙上的投影一闪一闪的。投射出来的光与空气中的某些物质发生反应,发出刺眼的强光。光点以一秒十几个的速度在房间里生灭。
光幕故障了,按要求,我需要在房间里一直开着这个,等待修复完成再开始工作。
我又回到窗前朝外望去。对面的楼也有一个人趴在窗子上。他和我一样。
窗边又有一只飞鸟飞来,它有着不一样的花色。我有些惊奇,站起身子去看它从我眼前飞过。我探出窗去,风吹过脸颊,舒服极了。
平日里一直在工作,怎么就没发现这些窗外飞过的景色呢?
我以前一直以为它们是偶尔出现,原来只是我埋头太久。我跳起来,双脚舞在空中。更强的风吹进我的耳朵里,充满了风声。
然后我从窗台掉了下去。
不知道对面的人有没有看到这异常。只希望他认为这是场全息秀就好。
狂风挤压着我的脸颊,直到一物撞上我的胸口,又或是我撞向它。痛感游遍全身,有种要被击穿的错觉。
我在空中挥舞手臂,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锋利的尖刃刺穿我的肩骨,我晕了过去。
“这就是我到这里的原因。”
眼前是一位装着电子眼的光头男性和几个跟随在他身后的眩晕者。眩晕者的头部有明显的植入,就像扣了三分之一头盔。这代表他们放弃了现实世界,一般很难在外界见到他们。
他们就像丧尸一样跟在光头男性的后面。除了电子眼,我没在这个光头身上看到其他植入。他的衣服已经破烂得只能称之为布,能从破片的间隙看到他的乳头。事实上,在他刚刚走向我的时候,我能看到他胯下甩动的影子。
他有狡黠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听着我的故事。
我被飞鸟带离了上千公里,远到我浑身的支援设备都找不到主机。我在一处黑色的峡谷醒来,这里看不出建筑模样,但有飞鸟在这飞进飞出。我想这是它们的休息处。它们在此补充能源,继续它们的工作。
黑色的峡谷当然不合形制,但是能望到遥远处金黄的沙漠倒也别有情趣。
我的肩膀被刺穿,但我双腿却没什么问题。我摇摆着站起,准备往沙漠走去。
这片黑色的触感很凉,抚摸它感觉自己的能量也会被吸走。飞鸟是不是从身后飞起,飙出音爆然后消失不见。我走在路上也提心吊胆,总害怕被身后飞来的高速飞行物夺取性命。
望山跑死马,我走到日落后又一个星夜才走出这片黑色平原。太阳重新升起来时,我看到了一颗闪耀的光头,与他身后跟随的几只“丧尸”们。
光头拿手指勾了勾他的笑脸,仿佛要让他半永久的笑脸更加持久。
“我想,我想你一定饿了~”他拿出一个脏脏的布袋,“要来点吗?”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甚至我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点点头。身后的晕眩者排成一队走出来,掏出身上的袋子堆成一堆。两个人开始用手在地上挖出坑洞,另外两人牵着一种硬硬的布把坑围了一圈,然后又从袋子里掏出火石火绒准备打火。
期间他们并不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像游戏里的NPC执行着不知从哪输入的任务。
火很快生了起来。丧尸把袋子打开,那是和一天前在城市里吃过的东西远不相同的。
肉与蔬菜。
我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狗屎一样的地方,黑色的平原浪潮一般想要吞掉我,眼前的沙漠广袤无际又空无一物,只有滚动的金沙与炽热的太阳。
光头坐进被黑布围起的区域,坑洞里腾起高高的火焰,照亮他有些可怖的笑脸。
我拖着木头般的双腿,朝坑洞走去。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这当然是一场梦。我的脑袋持续地钝痛,视物不清,只能通过触觉认为自己睡在柔软的皮革制品上。耳边传来挂钟的滴答声,男子播报新闻的声音混杂着老式电视机的底噪。新闻的内容是国内某地新引进的工厂,预计将带来多少多少亿的经济利益和工人岗位。话锋一转,他又说到国外某地的紧张形势,令人担忧。
我的背因不当的睡姿而酸痛。转个身,我仰面对着天花板,视野逐渐清晰。电视还在播放新闻,恍惚中我坐起身,窝在沙发里愣愣地看着。
沙发是深棕色的,因为保护不当,皮革上出现了一条条裂纹。我的手就随着裂纹的走向移动抚摸。
“吃饭了~”妈妈来叫吃饭了。
我坐在小凳子上。桌子很小,高度只到我的膝盖,上面摆着三样菜,一碗汤,一碟炒青菜,一碟豆腐烧肉。妈妈捧着碗吃饭。我不喜欢那样,碗里盛着热饭,很烫。我刚想低下头扒饭。妈妈就瞟了我一眼。我连忙端起碗。
“你之后有事?”妈妈问。
“我待会儿要去把书还了,借了好几天了。”十字路口的租赁书店,有些正经的书,但我更在意那两书架的闲书,和那个粉红色的书架。
闲书都很厚很大,印刷质量差所以味道很臭,很难藏住,但妈妈并不管我这个。她乐得我不闹不跳,安安静静地看书。
“最近外面不安稳,还完书就早点回来。”
我点点头。
妈妈吃完饭就去上夜班了。我回到自己房间。这里之前是仓库,窗户被报纸糊上,光线很昏暗。我打开电灯,翻找之前借来的书。
我的写字桌是之前就在的,上面布满了凹痕,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书就落在书桌旁边。昨晚在床上看完书,顺手把书扔到床尾,不知怎么掉到了地上。
我拿起书,拍拍灰尘。租赁书店的闲书总是又脏又破,有些还有缺页。
我也负几分问题。
我把书抓在手上,出门去了。
我住的地方是一处环成一圈的大院,建筑都很灰。院子里没什么东西,如果有小孩子丢了玩具,那他能在三楼就看清玩具掉在哪。
我一路小跳到楼梯。楼梯是灰扑扑的石头做的,因为楼道里没有阳光所以一直很凉,或许是因为用得年月久了,台阶的边缘是圆的,而且很滑。我用脚掌踩着边缘,一阶一阶滑下去。脚掌踏在每个台阶上,响起一连串的笃笃声。
下到二楼时,小时候的好朋友,林妹刚好回来。她吃惊地看着我:“宇哥,你现在还要出门吗?”
男生女生觉醒性别意识后往往各自成群,原来的朋友也不像是朋友了。我有点尴尬:“嗯,现在怎么了吗?”
“你不知道?市里出了一个杀人魔,夜里逮谁杀谁哩。”
“市里,市里也是很大的吧。”我都在看闲书,实在不了解最近的新闻。
林妹有些惊讶,“宇哥你不知道?前些天死的那个就离我们没几步啊。”
我心里一紧,近邻的人不多,我多少都见过面。
林妹蹲了一下才往下说:“是个外地的哩。他老母都哭惨了。”
我松了口气,但又想起什么。外地的人又带自己老母来,估计也没什么亲人可依靠了。她儿子一死......
我对林妹说:“没事,我就去还本书,马上就回来。”
林妹朝我挥挥手,“早点回来哦。”
到书店,和平时差不多的路感受却大不一样。一路上见不到几个人,我努力回忆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每到无人的时候总觉得是不是身体在往下掉,出现了人却总有怀里揣着刀的幻觉。
是我,是我揣着刀,如果那杀人魔出现,我就。
我到时书店还未关门。光头老板坐在店门口,看着落日从十字路口的一头落下去。他好像是为了这个才盘下的这个店面。
“哟,小子,看得挺快!”他笑着对我说。
我也笑着回应,“老板,这次我想多借几本。”
“啊,好好好,你自己看吧。”
光头老板的影子拉进书店里。第一个书架上放的成功学、管理学的书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而我对其毫无兴趣,往书店的深处走去。顿时一股灰味,劣质纸味扑面而来。两架子闲书和一架子粉色书籍都在这里。我站在几本探案系列的前面,眼神却往粉色书架那边看。
粉丝书架和别的书架不一样。别的书架挤得很紧,只露出书脊。粉色书架却堂堂地把封面露出来,一册一册分开拜访。女郎穿着比基尼,扭着腰肢,表情......我想起林妹,女郎的脸僵硬得像是戴上一副面具。
我挑了一本探案集,又挑了一本昨天看过的御兽文的后续。虽然犹豫着要不要挑一本粉色书架的书带回去,但那些封面的字体颜色一个比一个臭,女郎们的脸也一个比一个更像人偶。
我向老板付过钱,回到家去。几星期前,老板面临我的押金,我也因此更常来了。
走出书店,太阳已完全落下去了。它的光还照在天上,只不过已是最后的余晖。
我有点慌忙,想趁这最后的光回到家去,几乎要跑起来。脚步在小巷里激起回音。
回到大院,林妹坐在台阶上玩。
“宇哥,你回来啦。”她自然地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上楼,“你借了什么书啊。”
我翻开书给她看,两本说实话全是烂书,凭这三流的装帧就知道。但她的眼睛好像亮了起来,看着我笑了起来。
我抓着书,蹭了蹭下巴。到了三楼,我们各自回家。
“宇哥,我回去啦。”她摆摆手敲门喊妈了。
我拿起钥匙,打开门,把书扔在沙发上。开了灯,又想打开电视多点人声,但是妈妈大概会气呼呼地把电视关上吧。
“又不看,开什么电视。”
我本来想躺在沙发上看,但是那样光就照不亮字,只好盘腿,把书放在灯光的下面,头伸过去看。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九点过了。
我拉开窗帘,窗户能从客厅看到大院。我趴在窗户上往两边看。走廊没人。
我打开门,扶着栏杆往外看。妈妈和两位工友正走过来。三人都大声地说着话。
妈妈看到我,笑着伸手和我打招呼。
另一名工友回头向另一名工友摆手说再见。她好像不是这大院的。妈妈也笑着回头和她说了一句。
那工友抓着包,很腼腆地笑着,走了。她很年轻,好像还没结婚的样子,身材很纤细。
“妈,你们陪着那位姐姐先回家吧。”我对妈妈喊到。
妈妈楞了一下,牵起她工友的手,转头去追另一位工友了。
她们消失在大院的墙后。
我走回房间,等着妈妈回来。
作者:夜雨
评论:无声
熬夜时没喝完的咖啡还留在桌面上,茶色的液体堪堪把杯底盖住,xx将其一口饮尽,才发现它又苦又酸而且已经冷掉了。他有不浪费的习惯,因此只是咂咂嘴,便又把视线投向屏幕。网站上花花绿绿的视频与广告,任务栏里音乐播放器、浏览器、聊天窗口等等,开了十几个有余。
xx此时正坐在电脑桌前,无聊地刷新着网页。虽然这等同于浪费生命,但确实好过于面对着一片空白的文档。
即使像驯化的动物一样一下下点击刷新,也比面对来自自我的煎熬要好嘛?xx靠在椅背上,望着白墙。
最开始像是白墙上长出了浮雕。它失去了属于墙的冷硬的质感,如同水面反射着微光。一张人脸浮出。xx仿佛没看见的样子,抓起了手机点开。新闻罗列下来,从一排到一百,能看到人在发言。
“但是这没有人的感觉,像是小精灵在谈话呢。”
xx并不说话,低着头,手指划着屏幕。他觉得有些口燥,从身边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橘子,剥开吃了下去。橘子汁水很甜,沁人心脾的美味。
墙上的人脸继续伸出来,变成一尊半身像。
xx把手机放下,握住鼠标,又刷新了一次网页。昨晚熬夜的坏处在今天逐渐显现,他感觉头有些晕眩,肩膀也很酸痛。他伸手抓揉肩膀,但也没有什么好转。
“常人。”人脸的声音响起,“不够有趣吧。”
xx晃动鼠标,点进了一个视频里。大差不差的开头,背景音乐也是常用的那几款,一个男人在镜头前......太无聊,在男人开口前,视频就被他关掉了。他又点了一次刷新,可是网络状态不太好,画面一直没有刷新出来。他又把手摸到手机上。他把手机提起来,丢在桌面上,然后又立起来。
“常人,很无趣吧。”人面的手也从墙里伸出来,右手下指。
xx撇了撇嘴,点开了一部电影。一个女人,她有很坏的童年,一个老人摸着她的手背,然后画面和声音都渐暗渐远。xx怠惰的心也随之摇晃。
“啊,她渴望着爱,这不是常人也想要的吗?但是她的心是萎顿的,境遇也很坏,环顾都是恶人。”人面进行着毫无感情的念白,“这下她遇到转机了,奇迹!命运交织着把她推到新的地方。”
女人手里攥着一个事件的钥匙。她的心会指引她,把这个交给谁,倒向谁,做出什么事。
故事里还有许多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故事,他们的钥匙。
“他们,虽然都不认识彼此,但是他们是最亲密的人。”人脸看着xx,“你很羡慕吧。”
xx抓起手机,开始看起今天的午饭。耳朵边的枪声,从另一个世界传达过来。他按下空格,暂停了故事。城市里有天南海北的美食,很快他就被一个菜系所吸引,虽然那可能和它的发源地完全不同。
变得温吞,xx突然这么想。虽然这道菜开始时可能很美味,但是送来之后就会变得温吞。热量倒也是有的,但里面的鲜味,热辣的感觉都会变得温吞。他点下确定键,心里却想着自己。
“我也很温吞。”xx抬起头看向墙上的半身像,那个怪物的眼睛闪闪发亮,即使周身全白也能让人感觉到滚滚火焰。巧合、偶然、偏激加上数奇的人生在他的体内爆燃。
xx点开空白的文档,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又停下了。他也没打开网页,只是仍然对着空白的文档。
故事的神仍朝下看着。xx仍然张口结舌,仿佛受不了一点神的启示。
等了结结实实的三分钟,故事之神叹了口气,重新没入了墙体。
xx似也无知无觉,只是又点开了那个故事。故事里的女人似乎还是没能摆脱童年的痛苦经历,被另一个童年有问题但是又更有攻击性的人杀死了。另一个人的精神病比她还严重,一边哭泣着一边下着狠手,把她骗到一处地方害死。
故事的最后当然还是疑云吹尽,正义获得了胜利。最后的镜头似乎暗示了死女人的释怀。
故事落下帷幕。
xx拿出手机,看自己的外卖送到哪里了。他有点饿,他的身边有很多零食,但现在吃又怕败了之后的胃口。他转念一想,愁的也不是如何吃喝。
他打开文档写下:一位外卖员,走到门前,突然发现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外卖员当然是进不去门的,于是他报了警。
警察来得很快,打开门看到一局上吊的尸体。外卖员也看得蛋蛋一缩。
随即,外卖员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就被排出了调查外。
“呜哇,这肯定没人看啊。”xx哀叹道。
电话响起,他的外卖来了。
他觉得这外卖或许有些慢了。拆开,里面放的不是他的午饭,而是一只右手。
他也果断报了警。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林平觉得浑身都有问题。首先是后颈,很酸,然后是胃,像是有只毒蛇在胃里顶来顶去。
他抓住一把药,直起身子,将它们倒进嘴里。他硬把药丸吞咽下去,然后重新躺下。
胃里的异物感很重,喉咙也因为药物刮到食管壁而灼痛。
头昏脑胀,林平感觉自己要死了。但是胃里的药片却变成希望在身体里游动。药力从胃里出发,像钻机粉碎岩石一样,去粉碎林平身上的病灶——这当然只是想象。药片才刚吞下去不久,药力还没发散,况且他的病来源于他不健康的生活方式,治愈可不是像钻机粉碎岩石那样轻松快捷的事。
他需要想象,需要想象出一股超然的力量来帮助他横扫一切苦痛。
门被打开了。
一个人形的飘离地面的银色生物活用自己长脖的优势,她的头沿着门框伸了进来。她活像山海经里的神,长长的脖子上缀着的是一颗小头,白色干练的短发里雷霆缠绕。她抿着嘴,盯着床上的林平。
“该出门了。我们约的是下午四点。现在赶去正好来得急。”
“等一下,等一下,我的药还没生效。”林平说到。
“该等你多久呢。我早说过要早点准备的吧”银色生物眯起眼,神情看不出喜怒。
“很快。”意识正在远去,林平躺在床上,感到身体在下坠,“很快。”
他飘起来的时候,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有传言中的机敏,只是浑身的痛处都离开了。
他看到他的妻子——Ac正站在他身边。他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林平往下看去。“希望”正在扫清他的尸体。他看到自己扭曲的脊骨,千疮百孔的胃崩解开来,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Ac与他十指相扣。她的头悬在高处,垂眼向下看去。
林平的肩膀在发抖。他看着他的尸体消散。
银色的泪水坠向地面,然后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Ac管这叫“蜜月”。林平呆立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动不动。他作为一位新成为的人工智能,对信息处理和储存还是新“人”。他脱离了病笃的身体,但现在也不过是个人罢了。
天空,不,无处无有信息涌进来。空房里开始出现东西,而且以惊人的数量增加。四面墙壁开始后退,天空开始扩张。但物的增殖比空间的扩大更快。
太平洋落入了地中海。林平受到挤压,最终被碾得粉碎。
他飞到高空,但这无碍于物的增殖。他飞到一个位置,从那个高度看下去已经看不清任何物的细节,只有物与物形成的海洋。
一身休闲服的ac弯下蛇脖,伸手捂住了自己窃笑的嘴。
“我!”林平有些气急。Ac只是在边上看着,却不对他有任何指导,此刻又在偷笑。他心底恼怒,却又觉得喜悦。细思几秒,还是喜悦居多。
Ac停住了笑,她开始抚摸自己的脖子。Ac的脖子长有一米,长着细密的银白色鳞片。Ac的手抚摸上去,像在摸着一座白玉雕像,而看不见鳞片所在。
林平感慨地叹了口气。Ac的脖子实在是太美了。他在那之后就一直喜欢她的脖子。不过在那之前,他则更喜欢Ac短短的脖子。他还问过ac,是不是变成人工智能后,就会有一个部位变长。
“什么都可以。”Ac回答说。
林平消失在原地。
物与物虽然都不同,但相同的地方还是多的。林平飘荡在信息的海洋上。他伸手从中抓出一只兔子来,那兔子是蓝色的眼睛,脚是鸡的样子。
他又往里一抓,是一台路由器,外壳是几丁质的,像是螃蟹把脚立在了背上。
他把蓝眼鸡脚兔子写在几丁质路由器的身上。信息被碾碎,相同的相融,而不同的信息如同桃树枝插在了梨树干上。这并非不和谐。这片物的海洋每一秒都在减半。混乱的东西拼在一起成为了拼图的样子,而拼图正是要它们拼合在一起。那东西倒在地上蜿蜒几十里,立起来又成了通天之柱。林平只需要上面的一个点,就可以表达蓝眼鸡脚兔子与几丁质路由器加在一起的意思。而其后还有数十种。最开始,这是一个拼图游戏,而完成它后,它是一门语言。
林平的身体变成了拼图的集合。碎片起起落落,随即变成更细小的碎片的集合而分解开。
Ac望着这支奇异的柱子,它并不光滑,奇形怪状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柱子。它扭曲而狰狞。但它让Ac想起自己最开始做成的那座鳞片的山。
林平的身体聚散离合,小的组成更小,大的也能分解成小。Ac望着林平的身体里面,空空如也。
他还没能安定,飘飘散散。一块碎片朝ac飞来。Ac捏住那块碎片,放到眼前,以期看得更清晰。这好像是块无法分解的拼图。它代表了一个根本的位置。
林平的组合还没完成,他还不能回答她的疑惑。于是她望向柱子。她沿着柱子飞起,寻找碎片的位置。她的算力从低升起,托住每一枚碎片。
她找到了那个位置。那是人生、年岁、意义的集合。
天空球的贴图不断重复播放。Ac等待着林平结束变化,等待蜜月的真正开始。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该标题与内容无关)
正当是对着屏幕唱歌唱到气喘的时候,林文转头看见地面上摆着一顶绿色帽子。
那是一顶绿色鱼形帽子,两边有可爱的鱼鳍,它正张开大嘴打算将林文的头含进去。当然不会真的吃下去,当然。
那是比等重量黄金还要珍贵十倍的帽子。
第一,它是顶绿色帽子。听上去就很搞笑,你作为一个受某文化熏陶的人绝不可能将它戴着走出门去。
第二,它是个鱼形帽子,虽然比较可爱,但实话实说是丑得可爱。它有清新的颜色,又有一张显得笨拙的脸,眼睛也呆呆的。这或许是一种反差,颜色改一下变得暗淡就没人觉得它可爱了。人们热爱反差,颠三倒四,天翻地转,倒反天罡。林文为此感到可耻。
第三,说实话,前两条都是显不出价值的狗屁。重要的是第三点,戴上它,你就能与他人的思维同调。你不会觉得他人之罪为罪,你会感到喜悦,从此生活在一片安宁之中。
前几天,有个亲戚家的家里蹲无职叔叔就是这么和林文说的。他很正式地说了上面那三条,没等林文思考,他最后说了一句:“说到底,人生最重要的是不要觉得无趣。安于现状虽然好,但你或许更需要一次脑暴。”
脑暴是什么,林文没来得及问。至于为什么最应该摆脱现状的亲戚家里蹲叔叔要把这次机会让给他,他也没来得及问。
现在的科技都进步到这种程度了吗?这句话听上去太蠢。当叔叔把帽子硬塞进他的手里的时候,他就不打算问了。
不能说问,调侃吧,调侃好一些,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呆。林文想着。
林文记忆力很好,但他不擅长“记忆”。或许是因为他小时候觉得“学习”要随时随地,而不是硬逼自己记住。他也因此能够理直气壮地休息,别人在学习,他在,他在干嘛呢?游离,他一直在状况外。
他在学校有几个朋友,但放假时绝不会联系。每次回家都像是回归丛林,成为世界之王。
林文离开椅子,抓起帽子,倒在床上。他把帽子顶在额头上,感受它的触感。很软,摸起来也很舒服,伸出的鱼鳍可以捏一捏。
“神——”那呆滞的眼睛盯着他。他忍不住说出那句话,“神经病啊。”
帽子被丢到床头。
成为集体的一部分是很恐怖的一件事。霸凌通常都是由集体实施的。恐怖袭击也是由组织进行。他们都有各自的纲领,是人的个体性的极端膨胀。混进一个集体里,你可能会额外获得很多特性,会多出不少本来不值得人在意的东西。
比如,林文想起家里的父母,他们或是苦劝或是怒骂地劝人去学习去工作去结婚。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一个巨大集体的一员啊!
“别人会笑你的。”
别人是谁啊!林文想。这正是他们身处集体的暗示。心有别人,那自然有自己人。心收到“别人”的影响,或许这个“别人”才是自己人呢。
一瞬间,林文感到自己的父母是坐在莲台上的。上万万的莲台排列在晴空上,太阳从他们背后升起,透出丝丝金光。这正是古往今来最大最善的集体。那些秘密集会又算得上个什么。
快乐,林文感到一股无匹的快乐。那正是莲台有座的欣喜。
不过他的快乐没持续多久。他开始疑问,这么好的事我之前怎么没把握住。它什么时候为我提出了邀请吗?
林文想着想着,把一只腿叠在另一只腿上,脚尖晃动。他今天上班走了不少路,稍长的脚趾甲把袜子戳破了。指甲缝里有些黑黑的东西。难不成是鞋里面被挖出来了一部分?
光是看也能感到臭味,林文脱下袜子塞进鞋子里。他还准备明天再穿。
到底是什么时候拒绝的呢?林文心想着。
那个帽子又到他面前。两边白白的鱼鳍像鱼又像鸟。这正是好事一桩!
林文双手虔诚地捧起那顶帽子,心绪翻飞,他想起父母殷切的期盼(主要指赚钱与结婚),想起不再联系但未来可能再见的好友,想起刚被甩飞的拖鞋,想起晚上煮的一团糊糊但是食材还算新鲜因此还是能吃的晚饭。
他郑重地戴上帽子。
这什么帽子,内层怎么是网格,这不是喇我耳朵么。戴起来也不太舒服,不是很软,而且很薄,感觉头快要钻出去了。
就算是能与人思维同调的,能让人成为团体一员的帽子,这戴着也太不咋样了。多花点钱在穿戴体验上行不行,你这奸商。
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除了窗外楼下的广场舞声),心里也没有任何别人的声音,当然也没有见到老头。
这特么不就是个普通帽子么。
林文把帽子取下来朝墙上丢过去,然后又自己接住,用手指转来转去。
“说到底这是什么呢?”林文掏出手机,把帽子摊平放在被子上。他拍了张照,一搜。
是某个名气不高不低的二流明星的周边。
“哇哦。”林文看着这周边的价格。虽然比不上十倍黄金,但对这做工也算是挺贵了。
好亲戚没骗人,这确实是能沟通他人,与他人同调的帽子。叔叔不光是个家里蹲,还是个偶像宅,真恶心。
数日后,牵着狗的叔叔走到了林文家门口,把帽子要了回去。
今天这狗大概能运动好一会了,林文想,毕竟地铁不能带宠物。
精神旺盛的哈士奇拉着叔叔朝夜色奔去。
作者:夜雨
评论:说不上好但也随意
放学回到家时,薛流看到妹妹正睡在自己的床上。他叹了口气。他的被子被压在妹妹的身下做垫背。
房间里有一张双层床。平时的妹妹总是坐在上铺靠着枕头躺着看书。她放学比薛流早,因此总是早一步选择房间里最好的位置。
他走到窗边。窗外的天乌云密布。
薛流坐到床上,把袜子脱下,塞成球,扔到墙角,又脱下裤子,踢到一边。
他把被压住的被子从妹妹身下抽出来,盖在自己身上,躺了下来。赤裸的肌肤贴着微凉的被子,感觉很舒服。他把被子卷起来,垫在身下,人就像躺在春卷的面皮里。
妹妹缩在墙边,也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
薛流盯着头顶的床板,心情逐渐平静。最近的一场雨,一下把世界从闷热中解放出来。秋意席卷大地,夏天像是不曾存在过。
他调整了一下睡姿,还是觉得逼仄。虽然妹妹已经缩成一团,并不占多少空间,但他心里却觉得问题不在这里。
天气冷下来后,墙面像玉石一样滑、凉。裸背直接贴上去固然有些太冷了,但裹着被子靠着墙壁却会觉得很舒服。背靠着墙,也很有安全感。
妹妹缩在墙边,像条温顺的毛毛虫。
他也想睡在墙边,趴在那里,然后翻来翻去。
妹妹最好就睡到上铺去。虽然上铺很窄,但她平时就睡在上铺,还喜欢趴在栏杆上看他写作业,或者是盘着腿裹着被子靠在栏杆上像位佛陀。
她睡得很香。薛流想要伸出手探探她的鼻息,又想按下她的额头,她的额头似乎轻轻用力就能按出指印。
或许是哥哥的通病,他心里涌起一丝嫌恶感。
他侧过身,背对着妹妹,捻了捻被子。
身后的妹妹突然开始咂嘴、梦呓。
雨滴打在窗上噼里啪啦,嘈杂的雨声从窗沿升起。这下便更睡不着。薛流又翻回来,仰脸看着空中。
妹妹,妹妹还睡得真香,好像个笨蛋,真是个笨蛋。她为什么不睡到上铺去?
等她醒了,我才要睡到里面去。嗯——她,我管不了她。如果要是我更早放学......我也不会睡到她的床上去啊!
薛流又转了个身。他面对着妹妹。妹妹的嘴角笑着,又好像没有笑,软乎乎的,比空气存在感还低。
她眉毛突然动了一下。薛流吓了一跳,连忙又侧过身去。
身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转瞬又停下。
一只手覆在床上伸了过来,钻进被子里,伸出食指点了点薛流的背。
薛流肩膀耸起,却没有回头。
那只手又戳了两下。
薛流还是没有回头。
那只手的指尖戳进皮肉里,留下浅浅的指印,然后不断点着薛流的后背。
薛流终于慢慢地翻过身来。
“我想睡在里面。”
“手伸出来。”裹成毛虫的妹妹,一只手在外面挥舞。
薛流的手也伸出来。
她握住他的手,“早上好。”
“早上好个头啊!我要睡在里面。”薛流反复地说着。他有些憋闷,重石压在胸口,咬着嘴唇。
“不好。”妹妹眨眨眼睛,“我没穿上衣。”
她的肩膀裸露在空气里。手像蛇一样咬住薛流的手。她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夹着薛流的两个指头在空中晃来晃去,一会又迎着手心贴着手心。
“但我想睡在里面。”
“那你头转过去。”薛流把身子转过去,右手背在身后。她按住他的手,起身,另一只手把被子抬起来,盖在身上。
“好了~”她松开手。
薛流把身子挪到墙边坐直。
“分一半墙给你。”
“我想睡觉。”
“那我让给你。”小毛毛虫慢慢滑下墙,伸出脚踩着薛流把身体摆正,“请~”
他慢慢躺倒在床上,把被窝捻好。脖子感受到凉意顺着空处流入躯干,他把头缩进被窝,就像妹妹之前的睡姿一样。
他幸福地闭上眼。
妹妹看着他。薛流一副心事很沉的样子睡着了,只露出一张脸,脖子也缩进了被子里,像一条毛虫。
她伸出一条腿,伸进薛流的被子里。与其说伸进被子里,不如说被两重被子压着。她活动脚尖,寻找他膝盖的位置。之后又像测试膝跳反应一样,点了点膝盖上方的筋。
薛流没醒。哥哥睡得像笨蛋一样。
她又伸出手,伸到薛流的被子里。被子里很暖和。手掌脚掌像贴着暖宝宝。但手臂和小腿却裸露在空气里从而感到有些寒冷。
哥哥一直装作没醒,直到他真的睡着了。
她把手脚也抽了回来。哥哥像笨蛋一样。
她翻身看向窗户,捻了捻被子。不一会,又睡着了。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玛丽莲在棕榈树下呕吐。温热的带着颗粒的稀糊从她的食道流出来。她咀嚼向来不太用心,刚吃下的巧克力威化饼干化成的碎屑现在盖在一丛不知名的植物上。
在她身后,一锅浓汤散发出腐烂的味道,侧倒在火堆上,扑灭了火焰。蒸气升腾,臭味越发浓郁。
玛丽莲转身飞起一脚,锅子滴溜溜地滚下山去。只是空气依旧难闻,她用脚尖拨开沾湿的木头和灰,准备一会再收拾。
她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看去。
一位二足行走的毛量稀少以至于披着皮的裸猿正趴在地上伸出舌头。
他要去舔她的呕吐物。
玛丽莲看向一旁,飞船的暴力着陆如巨锤碾碎了山壁。飘散的树叶落在上面,显然不能作为伪装。
野蛮人的舌头沾起黑色巧克力碎屑收回嘴里,就像蛇在饮水。
她打开调查装置,眼前确确实实是一位野人。他的头上赫然浮现着“可食”二字。她刚才就是被这两字误导将某种植物烹制,最终却在植物的内部发现腐烂了一星期的无法分辨来源的肉类。
玛丽莲第一口吃下还以为这植物是种奇异的香料,却没成想是种带料。
野蛮人舔干净了地上的黑色碎屑,抬起头来却看见眼前有位怪物。它比黑夜更黑,亮处却比太阳更亮。它是他从没见过的事物。自然界见不到大片的黑与白的交错。他脑子搜索着他所见到的一切,比冰、比雾、比火,都更奇怪,什么都不对,什么都不对。
深邃的恐惧在他的心上蔓延。
然后玛丽莲的手抚上他的头。
与其安安静静地等到烂肉被吸收消化,肚子翻天倒海,倒不如直接吐出来。
野蛮人漂浮在液体中。玛丽莲坐在前面,盯着屏幕。另一个肉体正在生成。
与其让他回到部族,观察十年几十年的影响,不如简单地让旧的记忆进入新的身体,没有见到玛丽莲,没有吃掉巧克力威化。
玛丽莲从另一台玻璃水槽里拖出那具新生的身体。身体的左腹有道长长的伤疤,那是野蛮人幼时游戏留下的。尖锐的石头划破了他的肚子,他幸运地没有死去。部族的女人为他找来草药,堵住了那道凄惨的伤口。虽然他此后变得些微谨慎,但身体的伤口还是越来越多。这具身体上还在结疤的伤口就有九处之多,多数并没有让他留下印象。
野人的记忆流过玛丽莲的脑子。他的记忆里只有对事物的认知,短暂的感情。
完整的句子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
玛丽莲为他披上那张兽皮,然后拖在地上摩擦。泥土灰尘粘上那具身体。接下来只要找个不太陡也不太缓的坡把他滑下去,等他醒来,就会自己跑回部族。他会与原来的他一模一样,不过他亲密的人应该会奇怪他怎么变得又脏又干净,然后他会说:“我掉进了河里,又从山坡上滑下来了。”
他不会说话。玛丽莲突然想到。不过无所谓,总有交流方法的。
天上乌云滚滚,雷霆轰鸣,似乎已可以不用考虑。
玛丽莲挽住他的双臂,从山坡上放下去。身体磕磕碰碰滑到山脚。
她靠在树上,等着他爬起来,迷惑地四顾,然后向部落跑去。在拖这个身体的时候,她的心思又变了,接下来的数十年也可以有事可做。
他回到了部落,先与一位女性交流了这次的经历。那位女性抚了抚胸口表示惊吓。她并不是野人的母亲,只是部落女性中的一位。若说有哪里特殊,那就是她对草药的理解相较于其他人更深,那是她过世的母亲所教。她的母亲救治了幼时重伤的野人。
野人之后将醒来后搜到的野果放到了部族的中央。这是个人人为公的时代。而玛丽莲却看到了其中的裂隙。
他爱她,她爱他,他拥有力气与个性,她甚至还拥有知识。他们或许并不认为这是特殊,但选择就会制造差异。
这人人为公的时代已是摇摇欲坠。
玛丽莲拿起巧克力威化饼干吃下。她并不需要进食,只是嘴馋而已。
野蛮人仍然漂浮在液体里。他与他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呢。玛丽莲没有心思去想这回事。
只是现在空间里只漂着一个身体,倒是有点奇怪了。要不要索性成为收藏家,将这些空间填满呢?
人类、猩猩、海豚、恐龙,把这世界一些比较有趣的生物毛走。
然后与他,与他们,一起到宇宙的尽头。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4103号,这是你最后一次会面,回到自己房间后,把报告写出来,然后...”
空荡的房间里有一把椅子,椅子前有一面厚重的防弹玻璃,从里往外望什么也看不见。墙上的扩音器送来生硬的机器音。
“再见。”
“咔哒”声表示通话结束。
靠在椅子上的男人有些紧张不适。他稍微坐直,屁股一点一点移动,好让自己看起来坐得更正一点。他抓了抓头发,然后把手放在膝盖上。
扩音器的噪声又响起来,但等了一会都没人说话。
“你好?”男人试探性地问上一句。
“你好。”冷漠的电子音传过来。
“我要死了。”坐在椅子上的人不知怎的笑了出来,手也开始在胸前摆动,“就是...那个,我不是因为这次探索才要死了,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快死了。本来也没命活,我就想能不能再为人类做点贡献啊啥的。进来之后不是要吃那些药吗。一吃我就好了很多,说是一颗就能延命三十年什么的。嗨呀,原来还有这么好的药......”
“他们和我说你是三年内表现最好的。”
“哈哈,是吗。其实外面也没有那么吓人。不,不过你还是不要轻易出去了。很黑,有很多吓人的。和我一起去的三个人都抱头疯掉了。”
“药......现在还不适合面向社会。它不安全,也有一定伦理问题和社会危害。”
“我知道!”男人像是不小心踩到了小猫的尾巴,惊慌地辩解道,“我知道,现在就是这么个世道。第一要务是社会安定,第二要务是驱除声形怪或抵抗声形怪的影响。”
“对不起。”
“我没怪你。”男人又笑了。“你有什么要问的?你说什么我也听的懂。你......我可是xx大学毕业的。”
长久的沉默,酝酿在空气里。
“那——”
男人听见电子音的叹息。
“您能描述一下声形怪的样子吗?”
“声形怪的样子。”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只能确认声形怪的一部分是一种游虫。颜色大概是黑色或者接近透明。我在其余几个发疯的同行上都发现了某种破损,像是被几厘米长的小虫咬穿的。我在觉察到感染危机时也感受到了某种小型撞击。”
“声形怪的感染不需要物质媒介。这是经过测试的。因此才会有这个房间,免除正常人被感染的风险。”冷酷的电子音响起。
“你是对的。但传染者大多是受到声形怪传染的人类感染者。对第一代感染者来说,他们可能不是受到相同的感染方式。”男人说到,“我可以作出一个假说,声形怪其实是两种生物,一种是有实体的,漆黑或者透明,能够发射幼虫的太空生物,一种就是寄生在被感染人类脑子里的新生种族,他们通过人类的方式来传染增生。”
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扩音器的杂音像要在男人耳边沸腾。
“感谢你,4103号,你的报告非常有价值。我们会在下次探索中调整策略。您的牺牲是为了人类的牺牲。”
“不”一个声音突然被切断,虽然都是同样的电子音,但另一个声音响起了,“4103号,你的状况非常奇特,你可以在收容区生活得更久,或许下一次你可以帮忙......”
那声音渐渐爱下去。
男人笑得灿烂,他挥挥手,“再见,各位!再见!我会死的,我已经太老。”他歪了歪头,做了个鬼脸,“而且我虽然看起来正常,但其实也被感染了。”
“我背上也有个洞。”
“最后,最后一件事。你在外面还看到了什么吗?”
“还能有什么,声形怪不窜出来其实一切都挺正常的。”男人想了想,“虚空,一片虚空,还有很远很远的星星。”
“报告就到这了。您可以回到宿舍区写下您的......遗书。我们会在声形怪危害结束后找到它,您能将其存放在大厅中央的信箱里。”
“我知道了,谢谢。”
“再见。”电子声响起。
“再见,再见。”
另一个房间,也有一面看不见对面的玻璃。最初认为只要不被感染者看到就行的方法被认为不可行,以至于最开始的单方向的玻璃也被改成双方都不可见。声音也自然都是电子音,提防总好过犯错。
有人却在抽泣。
男人坐在太空船风景最好的房间,太阳在虚空中燃烧。
他参观四处的弹孔、血迹、尸体,不时啧啧感叹。
他从船长的兜里抽出太空笔,又撕下几页笔记本作为纸。
他写到:我参加这场活动,是因为我深爱我的女儿。
“嗯~”男人眉头一皱,把纸丢到一边,“什么东西,真肉麻。”
他又写到:我参见这场活动,是因为我已命不久矣。
刚才我报告上没提到,是因为我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声形怪会不会是一种感情传播的怪物?感情也有很多种类,也有种类频段,或许有一种感情,它能扭曲人的神智,或许是身体,我也不懂。
刚才也有一位,好像是上司,问我在太空看到什么。我也确实除了那该死的小虫没看见别的。但怎么说呢,我感染完回来的时候,看见那颗,指引我回家的北极星一直闪耀。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沙漠中的一座城市,一把长矛立在地上,被几名士兵围了起来。长矛的尖头穿过一个人后背,绳子绑住人手人腿,前胸与脸朝着太阳。
那长矛非常长,可能只有巨人才能挥动。它与城市里最高的建筑齐高,比城墙还要高出一个城墙。
人们要使劲仰起头才能看见他——那个被穿胸挂在长矛上的人,要更仔细地去看,才能看到他头顶戴的帽子。
人们只顾交流。他们几人几人分开,聚在街头巷尾,吵闹、调笑、尖叫、怒骂。人声鼎沸,旅人额头有些出汗。
太阳在偏西的位置,但离地平线又太远。地面的每粒沙子都在发射细小的光柱。旅人觉得自己仿佛也被万矛穿身。
几米开外的地上有一盆热水。张开大腿的女人嘶吼着想要把孩子挤下来。接生妇拍手大喊,比女人更要大声。
旅人抚摸墙壁,沙粒淅淅索索滑落。那盆水或许也漂了一层沙子。孩子会在降生之初,就接触到沙子,然后放生大哭。接生婆会使劲拍打他,让他哭得更大声,最后累了,回到母亲的怀里。
这墙似乎就是由沙捏成的。旅人怎么搓,也只是把一层一层的沙粒搓落地面。
旅人捻指将黏在指纹里的沙粒去除。
裹着白布,掩盖着金甲的金面男性朝他走来。
“愚地四,战况如何?”厚重的声音从高台上落下。
被称为“愚地四”的旅人背朝高台。从他的视野望出去,被穿胸而过的人体正对着他。微微隆起的乳房被太阳照着,透着金色。顺着平整的小腹往下看,一根硕物垂在两腿之间。
光从门外洒进来。愚地四背朝高台,描述了其余世界的状态。
其他世界都在一一沦陷。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不戴帽的蛮族,领导着他的机械军队,攻城拔寨,俨然是一副要统一人类世界的模样。
愚地四说完,高台处久久没有传回声音。
“我......听另一处说,那人会拘押所有的帽子是吗?”
“我也是这么见到的。”愚地四迅速回复。
“你可以离开了。”白袍金甲卫士说。
愚地四走到殿堂外的平台。此时已经入夜,地面对比白天变得格外安静。从高处俯视,地面就像一座迷宫。白天穿街过巷的人们现在各自融入了这座黑暗中的沙城。他们有各自的手段,这或许显现了他们的阶级高低。
白天没有和那位古城之王说的是,那位蛮族有时候打的根本不是一场战争。他精通各个帽子之国的弱点。随着他手握资源的增多,帽子之国的沦陷数量几乎是指数上升。
一颗金色的眼珠从长矛上身体的肚脐处长出来。肚皮翻折,盖在眼珠上而又睁开。肚脐眼真的长出了眼。
它注视着愚地四,代表着帽子的意志。一束金光射向愚地四的额头。他伸手挡住,握在手中。细沙似的光点沉入掌心。
“谢过。”他点点头。
回到地面,愚地四心情愉悦。
四处望去,平民歪着身子睡在墙根下。愚地四绕着圈子朝城外走去。没走几米或者绕过一个墙角就能看见几个人躺在地面上睡眠。白天的时候,他看见很多人后脑的头发和颈子都混着沙子,想来就是因为这个。
睡在墙根的人没有白天见过的穿着华贵的人。愚地四在绕着圈闲逛,也是想看看到底有谁在这个城市里。
快到城门了,黑黢黢的城门口像是魔域的入口。而他正待的地方则是座千年的死城。
他卧在沙城外一座稍高的沙丘上。沙丘躺起来很柔软,也被愚地四怀疑,它是否下一秒就要塌陷。他手里浮起刚从长矛上的帽子人得到的金色星点。它的光芒与其说是发出的,倒像是从几公里范围内吸引过来的。
因为愚地四看见了,几公里外沙城的情景。
沙城在坍塌。低矮的,似乎仅仅是为了构建迷宫的墙壁崩溃,沙粒倾泻而出,吞没了地面睡眠的人民。高耸的神庙也塌陷,沙粒瀑布一般流向地面。
城市,城市化为一锅浓汤。长矛似乎因为地基不稳开始摇晃,但又像一支搅拌棒,搅动沙与人。
在长矛摇晃的过程中,愚布四终于看到了它的脸。它只剩下一颗金色的眼球仍在发光。
沙涌沙起,沙浪此起彼伏,好像热汤上的气泡。起起落落的沙浪彼此交缠,逐渐像钢铁一样坚硬。钢筑似的绳索在空中陡然被一阵巨力扳弯,一支支编织起来。
沙城,从前也叫骆驼城。
一只骆驼卧在了沙漠中央。它迟缓地立起蹄子,站立。流动的沙粒做成它的皮,人类在其中流淌。
它迈开蹄子。天空星辰密布,银河横天流过。它正往银河下方走去。
没有里,也没有外,骆驼城正是这样一座城市。愚步四收回飘浮的金色星点,想到:这就是那顶帽子为所有人讲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