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不畏惧黑暗,魔法师不信仰光明。”
白油纸上写着一行字,清瘦有力,似乎可以听到书写者心里的声音。
论文署名“青膝”。
......
特里维亚看着手里的白油纸,将它丢回纸箱中。
这并不是自己的工作,自己对此也毫无兴趣。
如果想法可以完整展示在那小小的一方白纸上......
傍晚的钟塔十分安静,特里维亚走在平日喧腾的廊厅里,似乎打乱了两侧蜡烛的安眠,深红的火焰跳了跳,见无事发生后再次沉睡去。
一个与众不同的夜晚,月亮的处境艰难,在黑夜的啃食下,仅留下了一缕牙状的残光。
不畏惧黑暗,不信仰光明......
说的是月亮吗?
头顶的月牙与法杖上摇曳的火,似乎是一类灵魂。
身旁的玻璃上印着特里维亚的身影,脸颊隐没在黑暗里,月牙似笑容。
(一)
默利顶着昏沉的脑袋从教室里走出。
冬季是最难熬的日子,睡眠与阳光的双重缺乏,让默利变得像一只干瘦的吸血鬼。
但自己并不讨厌大蒜,也可以触摸十字架......
叮叮......
钟塔巨大的摆锤悬挂在头顶上,维系其走动的齿轮并为因寒冷的季节而停滞懈怠。
与人还是有有很大区别的。
默利将手缩进袖子里,衣服很薄,默利也没使用任何升温的魔法。
寒冷栖息在空旷建筑内,默利吐着白气,后悔没在出门前多穿两件毛衣。
两件?
谁会连续穿两件毛衣。
这个叮嘱来自于谁?
温德米尔的笑脸出现在默利脑海中。
有答案了。
默利的心情好了不少。
温德米尔正在干什么呢?
那家伙......应该还在做梦。
这次回家一定......
哗啦......
“嘶。”
“走路不长眼睛吗?”
“抱歉。”
默利蹲下腰,准备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
“我说是谁呢,默利。”
“.....您好。”
默利并未抬头,耳朵里全是那人尖锐嘈杂的声音。
踏。
一只浅灰色的靴子踩在默利正要捡起的纸上。
“.....”
“谁还不知道你啊,约里德家族的败类。”
“感激不尽。”
默利站起身子,目光落在侧边,依旧将那人排除在视野之外。
“这就是约里德家族的礼节吗,捡起来。”
“……”
耳膜被这人吵得生疼,默利再次蹲下,那只浅灰色的靴子却纹丝不动。
“怎么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
“唉。”
叹气出声。
来往的人越来越多,默利很讨厌这种被目光聚焦的感觉,像极了被吊在十字架上的巫女,自己的一切都被一览无遗。
“支配。”
默利抬起眼睛,在冰冷凌厉的目光下,男人趾高气昂的气势在瞬间被瓦解。
“站着别动。”
袖子下的手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形状,默利快步离开,没入人群中。
等价支配,通过牺牲掉自己的一些,资本或躯体使用权,换取对目标的短时间支配。
这是默利自创的魔法,在这个忙碌的早晨迎来了他的第一位体验者。
《魔法实战课》
这似乎是一份宣传册。
默利看着手里的纸张。
特里维亚老师……
似乎没什么印象。
不过,应该可以长进不少……
粗略阅读后,在“实战对战”一栏下填上自己的名字,默利将报名单塞进廊亭尽头的铁箱中。
(二)
青膝是童话里的怪物,在冰天雪地里生活的怪物。
在一个寒冷的夜晚,青膝睡了过去。
这里本是一片长满苹果树的伊甸。
青膝在梦里想起往事。
甘甜的河水与风,一切都像母亲的手指,温柔,让人安宁。
直到太阳放弃了他们。
寒潮与疾病将这里占领。
青膝失去了家人与朋友,告别了苹果与河水。
青膝安然睡去,裹着发霉的毯子,安然睡去。
三个月亮轮流交替。
青膝醒来时已然是第六天的正午。
冰顺着窗户缝闯进来,青膝已经无法看清。
那是让眼球脱落的疾病。
青膝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定掉在地上。
青膝跪在僵硬的冻土上,一寸一寸地爬行,一点一点地摸索。
要找的是可以看到光明的眼球。
青膝一遍遍提醒自己。
他害怕死亡带走自己的记忆。
要找的物品是眼球与光明。
膝盖在长久的磨损下变成青肿。
青膝变成了没有眼睛的怪物。
青膝变成了青膝。
青膝已然长久地寻找着,只不过寻找的事物仅剩眼球。
(三)
名单上写着三个名字。
默利、希德尔、阿尔伯特。
特里维亚似乎心情很好,半个剥开的石榴压在那张名单上。
猩红的石榴籽,在烛火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特里维亚经常带着这种水果。
实战对战吗......
默利·约里德。
熟悉的名字。
特里维亚想起早上那个运用支配魔法的少年。
胆子很大。
对同僚使用那样的魔法,这已然是半个身子探出戒律笼罩的领域。
不畏惧黑暗也不信仰光明吗......
特里维亚简单地在名单上画了几笔。
默利------希德尔、阿尔伯特。
随着纸页的翻动,几粒石榴籽脱落下来,落在特里维亚的视野中。
不多不少,刚好三颗。
沙沙......
特里维亚将它们握在手心里。
黑暗顺着石榴的根蒂攀附而上,只是片刻,石榴与石榴籽便没了踪影,消失在特里维亚手心,那一片寂静的黑暗中。
(四)
“搞什么?我们的对手是他?”
希德尔指了指名单上的默利,眉头紧锁地向身旁的阿尔伯特说道。
“特里维亚老师安排的,一定有她的用意。”
阿尔伯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名字。
“先说好,你负责战斗,我在旁边站着。”
“真是轻松呢。”
“是谁硬拉着我报名的......我对这种战斗课可没什么兴趣。”
希德尔摊了摊手,记下了课程的时间与地点。
明晚九点,钟塔外墓园。
奇怪的时间,奇怪的场地。
希德尔看了看身旁的阿尔伯特,微蹙的眉头似乎正表达着内心的后悔。
“报名之后就没办法取消了哦。”
阿尔伯特盯着课程简介,却十分清楚此刻希德尔的表情与想法。
“.......”
希德尔在心里悄悄叹气。
“比起课程的安排,我更在意的是这个对手。”
正值黄昏,太阳早就不见了踪影,月亮也远挂在天边摇摇欲坠。
希德尔捏着一团光,供阿尔伯特看清公告栏上的内容。
白色的光团,翠绿的晶石,冰蓝色的耳坠,在昏暗的廊厅里愈发耀眼,就像三颗环绕在一起的恒星。
晶石会在魔法师主人的身边发出莹莹之光,它们所带来的光明,成就了每一位魔法师心中的信仰与热忱。
除了默利,将晶石随意丢弃的家伙。
(五)
默利找到了自己的晶石,但不知何种原因,它无法发光。
自己曾经见过这玩意儿发光吗?
是绿的还是白的......
那是一块黑色的石头,默利并未将其雕琢。
石头只是石头。
自己从未见过它发光,从收到那个装着石头的华贵盒子开始,自己就没期待过哪天能看到什么绚丽的光彩。
特里维亚老师在简介上特别标注,携带晶石。
至于对手,默利心中除了有趣并无其他想法。
希德尔是自己的朋友,为数不多愿意和自己讲话的人,而阿尔伯特,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人。
很欣慰希德尔身边有这样的一位挚友。
默利并不了解这些人,但那些能给予自己帮助的人,他都会明确地记在心里。
石头只是石头,钟塔也只是学校,褪去学校的外衣,还是毁掉自己家庭的人。
默利也只是默利,摘掉哥哥的头衔,只是个躲在橱柜里的孩子。
(六)
墓园,忠良的魔法师在这里安息,没有姓名的魔法师则被埋葬。
特里维亚倚靠在一块墓碑上。
黑曜石的墓碑,光秃秃的纪牌。
洁白的长裙与晚间的风,跳动的烛火与残缺的月。
特里维亚站在黑暗中,就像神明与他的信徒。
“特里维亚老师,晚好。”
默利站在不远处。
“晚好,默利。”
简单的寒暄,却在肃杀冬夜被拖得十分漫长。
“月亮、犬和地狱,你会选择哪个?”
特里维亚露出笑容,月牙似的笑容。
“我想,是犬。”
默利思考片刻,语气肯定。
“过去吧。”
特里维亚指了指墓园的尽头。
黑暗拖着庞大的身躯,不断吞没两侧的白蜡烛,察觉到它的脚步时,默利依然被黑暗握在手中。
纸面上的黑头蚂蚁偶然遇见墨水瓶打翻的灾难。
(七)
在黑暗中,默利失去了方向。
特里维亚的魔法,黑暗。
既不像深渊也不像洞窟。
默利四处摸索着,抓住了一些虚空。
像从前,因为害怕而缩进都被窝。
这是默利的直观感受。
晶石依然黑着脸,跟在默利身后。
曾听说,意志强大的魔法师可以找到黑暗的终点,而魔法精湛的则可以利用晶石的光找到出口。
但默利属于两者之外。
自己是个怯懦的灵魂,更对龙毫无信仰。
找不到出口,晶石发不出光。
黑暗总是让人联想到畏惧的事物。
默利在那个被窝里挣扎着,精疲力竭。
他没能记起温德米尔的笑容,没想到那个落在颈脖的吻......
温暖的拥抱与勾起的小拇指......
心里的声音不断呵斥着默利。
想起我!
想起我!
想起我!
(八)
希德尔与阿尔伯特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
他们顺利通过了第一阶段的考核。
而默利,似乎只是在原地徘徊。
沙沙......
特里维亚收起魔法。
默利重新获得了光明。
“月亮、犬和地狱,你选择什么?”
“犬。”
默利思考片刻,语气坚定。
(九)
对战的规则很简单。
默利,阿尔伯特与希德尔,分别站在场地的两边。
两把蜡烛分别位列于两侧的角落,率先熄灭对方蜡烛的一方,便可获得胜利。
时间却似乎很模糊。
月亮行走到中央。
这是特里维亚的原话。
希德尔看了看头顶的月亮。
“任何类型的魔法都可以使用吗?”
希德尔问道。
“可以。不必担心对方会因此受伤。”
特里维亚笑了笑。
希德尔看了看身旁的阿尔伯特,似乎在说,“交给你了。”
特里维亚退回场地之外。
依然是在墓园,但所有的墓碑都被做过特殊处理,任何魔法都无法影响这里的事物,就像一座金刚石展厅。
双方行完战前利益后,蜡烛上的火焰开始跳动。
对战开始。
(十)
默利率先行动起来。
咒语,凝聚成手中的一把光刃,直奔希德尔身后的蜡烛。
炼化魔法吗?
阿尔伯特捕捉着默利的行动,即便箭矢一般的速度,也被阿尔伯特精确地捕捉。
风。
轰。
苍蓝色的风在阿尔伯特指尖涌现。
风球在吟唱片刻后向默利冲去。
裹挟着晚夜的月光与墓园的落叶。
默利未留神,被掀翻出去。
精准,手感不错。
阿尔伯特轻轻转了转手腕。
希德尔索性坐在蜡烛旁,仿佛找到了观看的最佳位置。
默利踉跄地爬起身,方才的那一击不仅打乱了自己的节奏,蜡烛也险些被波及到。
那家伙,很强。
既然如此。
强化,敏捷如风。
身体变得轻盈不少,脚底似乎踩着一团气旋。
默利手中的匕首化作一把长剑。
双腿发力,眨眼的功夫,已然拉近了不少的距离。
好快!
希德尔小声道。
反观阿尔伯特,目光依然紧紧跟随着高速移动的默利。
默利的目光在蜡烛与阿尔伯特间来回跳转。
来得及……
风场。
巨大的法阵出现在默利的脚下,下一秒,千丝万缕的风从法阵之中诞生。
犹如一座风的牢笼。
风场中的一切都被抛向空中……
“希德尔,就现在。”
阿尔伯特操纵着风场,朝身后的希德尔喊道。
“配合的真好啊。”
希德尔起身,拍了拍阿尔伯特的肩膀,闪现到默利的蜡烛旁。
呼.......
希德尔弯下腰,超烛火吹去。
默利在空中尽力维持平衡。
等价支配。
诶…….
希德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在空中。
“阿尔伯特!风场放置错了!放我下来!”
希德尔喊道。
“不是我。”
阿尔伯特看着风场之中的默利,姿态、动作甚至表情,都与希德尔一模一样。
好可怕的魔法。
三人似乎形成了一个僵局。
阿尔伯特的风场束缚着默利,而默利将同样的效果赋予给了希德尔。
既然如此。
风之眼。
阿尔伯特念动咒语。
眨眼间法阵扩大数倍,其中的风暴也愈发剧烈。
犹如龙卷降临的灾难,整片墓园都被风之眼所笼罩。
这是消耗极大的魔法。
阿尔伯特松开控着风球的手,箭步来到身后的蜡烛身边。
风牢。
青绿色的风将蜡烛包裹住,深红色的烛火在其中轻轻跳动。
反观默利的蜡烛,在强大的风魔法中已然支离破碎,白色的蜡油干涸,一缕青色的烟宣布着对战的结果。
特里维亚转了转手指,空中的默利与希德尔平稳落地。
“十分精彩的对局。”
特里维亚捡起两柄蜡烛。“你的魔法很精湛。阿尔伯特。”
“感谢老师的夸奖。”
“这是毫无悬念的对局,特里维亚老师。”
希德尔说道。
“胜负在一开始就确定了。”
特里维亚看了看这个绿色眼睛的魔法师。
“正因为胜负在一开始就确定了。你们才有对战的理由。”
“.......”
默利沉默不语,一同安静的还有希德尔与阿尔伯特。
“默利,选择还会改变吗?”
特里维亚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轻松明亮的问题。
“不,特里维亚老师。”
(十一)
作为胜利的奖品,特里维亚送给希德尔与阿尔伯特一把裁信刀。
青铜的刀身上镶嵌着一颗橄榄石,刀把上则雕刻着一朵罂粟。
阿尔伯特对此并无兴趣,裁信刀便遗留在希德尔的桌前。
但不久之后,默利收到了这把刀。
用黑色布料所制成的包装,似乎来自某个喜爱黑暗的魔法师。
(十二)
魔法师不畏惧黑暗,魔法师不信仰光明。
默利在日记中写道。
署名:青膝。
(一)
山兔门牙、红榛子、白松鼠眼睛......
贝勒尔街,第三口井旁......
一间名叫,桦树油的炼金小铺。
温德米尔,拖拽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尽力选择了光滑的道路,却依旧撕破了破晓的静谧。
抱歉....抱歉!.....抱歉。
温德米尔小声嘟囔。
这是自己接到的委托,将单子上的东西送到桦树油去。
找到这些东西可不容易。
这似乎不是抱怨。
温德米尔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找到这些可真不容易啊!
厉害呀!温德米尔!
嗷嗷,你也觉得吗!粗麻绳婆婆。
干完你这一单,把我放进储藏室吧,呵呵。
好的!铜钩子先生一定很想您!
但是.....自己好像是个医生?
温德米尔眨了眨右边的眼睛。
到了。
(二)
枫华庆典临近,黑山羊酒馆里便冷清了许多。
坐在角落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老鼠在脚边窜来窜去,那只嘴里叼着什么.......
克莱尔手里的杯子已经见底,门口的一群人却依旧没有消停的意思.....
“除鼠专家!”
“有没有人接保镖!”
“砍一下我园子里的树!”
“除鼠专家!”
........
庆典前后,果然没有像样的委托。
克莱尔饮下剩余的酒水。
龙舌兰搭配燕麦片......
对酒神的亵渎。
今天的酒很烂,今天也很烂。
克莱尔放下杯子,起身向酒馆外走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克莱尔回头。
一片枫叶,深红色的精灵。
不曾假于风之手。
飞入街角,漆黑的泥里。
秋天了吗。
平凡的季节。
“嗨嗨~”
克莱尔的思绪被拉回。
“可以帮我填一下这个吗?”
“.....”
克莱尔接过面前的卡片。
似乎是......什么丑陋的涂鸦。
卡片上画着一只粉色的兔子。
‘兔子先生的问题:今天的酒水好喝吗?’
‘您可以选择:1.非常美味,谢谢兔子先生,2.感觉一般,兔子先生加油!,3.体验很差,兔子先生向您道歉。'
“在这里打勾就可以了吗?”
“没错!”
温德米尔右眼带着眼罩,另一只眼睛里写着两个字,期待......
“拿去吧。”
“哦!感谢您的光临!”
谢谢兔子先生。
温德米尔握着卡片,“兔子先生祝您好运!”
“......好的。”
克莱尔点了点头,消失在人群中。
黑山羊酒馆,招童工吗?
(三)
温德米尔诊所的大门已经关闭了一周,屋檐下铺着流浪汉们的被褥。
大家都知道这个医生。
对于龙化症患者,医生从不吝啬诊所的药品与器具。
温德米尔给手里紫色的药水取名为,塞壬。
麻醉、致幻与镇痛。
这是塞壬的功效。
诊所除了贩卖些药品,温德米尔还拥有一间手术室。
不少因委托负伤的人在那里得到治疗。
但最近正赶上枫华庆典,在安逸的日子里,诊所的生意变得很差,每天除了几个定期取药的病人,进来的也只剩麻雀和老鼠。
温德米尔所幸关了门,外出接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委托。
在黑山羊酒馆当临时酒保。
这是这些天温德米尔最开心的工作。
和抓老鼠找猫相比,这项工作有趣很多。
(四)
/讨伐魔物,波洛湖/
克莱尔揭下木告示牌上的委托。
聘用金,六百个金币。
很不错的报酬,甚至高的有些反常。
如果只是普通魔物讨伐……
克莱尔看了看委托的署名。
,请于贝勒尔街四号。
波洛湖吗……
波洛湖并不是一片湖泊,而是一处红树林与沼泽组成的凹谷,从远处高位俯瞰,沼泽蒸出的水汽被阳光炙烤成青绿,盘踞于红树林顶,就像一片浅蓝色的海。
克莱尔将委托塞进口袋。
难得,不错的委托。
温德米尔站在告示板的另一面。
/沼泽泥三桶,红树汁液两汀/
不是什么难做的委托。
在酒馆擅自推出“龙舌兰燕麦”后,兔子先生只收获了一次感谢…..
老板耶尔一气之下将温德米尔和他的兔子先生一同赶了出去。
龙舌兰燕麦也成了历史,这会是一次大胆的创新。
沼泽泥,红树汁……
倒有个地方合适......
温德米尔揭下委托。
最后一单!
说起来,好久没见到希德尔老师和阿尔伯特先生了。
(五)
雨后的空气好了不少。
大片的卷积云游历至此,停泊在银顶城上空。
温德米尔处理完今天最后一件委托,疲惫的靠坐在长椅上。
脚下的这条街因为偏僻异常而并未被赋予姓名。
裂损的石砖,黑色的泥从缝隙里探出。
好在,这是一个晴天,这里勉强还可以行人。
嗯,充满回忆的街道。
熟悉的房子老去腐朽,无人问津。
温德米尔叼着一根烟草卷。
旧报纸卷着劣质茄草,十分刺鼻的味道。
应该是白色的烟,这玩意根本形成不了烟灰。
在口腔与肺里游荡一圈,温德米尔把它们慢慢吐出。
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这样刺激的味道。
就像小房子,没有窗子的厨房,整日整夜的柴烟味。
是谁在里面做饭来着?
嗯.......
一大朵云从温德米尔头顶经过,阳光顺着云间狭小的缝隙落了下来。
温德米尔摘下眼罩,一只肿胀浑浊的眼睛,光落在上面也无从察觉。
重新起身,掐灭手指间的火星,一个细微简单的动作,但揉碎了渺小世界的太阳。
(六)
克莱尔转了转手腕,魔物的头颅被斩落在地。
灵巧地侧身,避开断颈里喷出的血。
雷电与剑刃切开波洛湖底的瘴气。
眨眼的功夫,沼泽里魔物的气息消散殆尽。
五只。
五只犬型魔物。
毛发坚硬,双眼充血。
轻轻甩去剑身上的血污。
嗡——
是金属特有的清脆声,似乎宣告着清理的完成。
五只低级魔物,六百枚金币.....
排除雇主慷慨愚蠢,这很反常。
克莱尔拎着魔物的头颅,装进麻袋里。
收集,这是战斗结束后的工作。
比起战斗,这项工作要麻烦很多。
麻袋的质量堪忧,五只头颅将它的肚子撑得老大,黑色的液体顺着细小的孔缝溢出。
失去了魔物的嘶吼,静谧成为了沼泽的主要特征。
或者说,死寂。
瘴气里已然没了魔物的味道。
常年和这些家伙打交道,克莱尔熟知它们的特点与习性。
烤焦的动物肝脏。
这是克莱尔对魔物气味的描述。
越高级的魔物,气味便越容易被发现。
波洛湖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但似乎,表象之下依然藏着什么.......
威压。
来自这里更阴暗的深处。
克莱尔重新握紧手里的长剑,剑刃上窜动着电丝火花,滋滋声与空气中的压迫感抗衡着。
在哪边?
沙沙.....
我们只是寂静。
周围的红树似乎不断回应着克莱尔。
被切割开的瘴气重新从沼泽里站起,快速将断裂的身体拼装完整。
不是你们。
克莱尔撇了眼那些绿色的气体,目光聚集在远处的一颗红树上。
嘶嘶......
克莱尔抬起长剑。
黑暗之中,魔物的气息再次聚集,压迫感驾驶着浓重的气味扑面而来。
蛇?
只见两只猩红色的眼睛出现在红树旁。
这是一条巨蟒,血一样的眼睛和信子,粗大尖利的獠牙隐藏在信子两侧,怀里的参天红树显得十分瘦小。
原来你才是那六百个金币。
长剑上迸发出淡蓝色的光,密集的电丝不断解离着周围的空气。
没有风也没有光,是巨蟒十分舒适的战斗环境。
克莱尔死死盯着那双眼睛,巨蟒则缓慢地从树上俯下身子。
嘶嘶......
蛇类最喜欢干的事情,没人知道它们吐信子意味着什么,但一定不是温顺的表现。
目光与目光率先剑盾相接。
克莱尔在心里默数着,剑身被电流炙烤得滚烫。
一击必中。
“别看眼睛!”
“......?”
从树上传来的声音。
眨眼的一瞬,猩红的眼睛消失在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好快!
不对。
克莱尔向侧边闪过。
是我.....慢了?
这不可能。
“别.....别看蛇的眼睛!”
巨蟒一口扑空,将沿途的红树尽数折断。
不可能会犯这样低级的失误。
獠牙几乎是贴着皮肤擦过,克莱尔一把撕下被扯烂的袖子。
“会被它压制!”
果然。
是方才与蛇眼的僵持。
没时间思考了!
突袭失败,似乎激怒了这个巨大的怪物。
巨蟒调转蛇头,再次向克莱尔冲来。
嚎叫声犹如洪水,将整片沼泽淹没。
又是那双眼睛!
僵直感再次扎根在身体与四肢。
该死。
惨白的獠牙,似乎可以刺穿这里的一切。
动起来!
㘗————
尖锐的哨音灌入耳畔。
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
是谁?
时间似乎被拉长,巨蟒在温德米尔面前停下,血盆大口已将他半个身子笼罩。
腐败的气息从巨蟒口中走出,灼烧着面前的少年。
“就现在!”
温德米尔喊道。
哨子散发着微弱的光,悬浮于温德米尔手中。
白色的光撑着巨蟒的上颚。
“快!它被我催眠了!”
嘶啦!
话音未落,巨蟒的脑袋已被切开,高墙坍塌一般,向两边倒去。
闪电降临。
战斗在克莱尔的剑刃下被压缩成短暂一瞬,温德米尔只捕捉到了结束的画面。
滋滋......
克莱尔踩在巨蟒的尸体上,巨蟒猩红的眼睛成为那把裹挟着闪电的剑的王座。
树木与沼泽被烤焦了般,瘴气与毒雾仿佛未曾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缕潜行在空气里的电火花。
巨蟒被切开的方向上,一棵棵红树开裂倒戈,形成一条笔直的甬道。
阳光见阻碍消失,瀑布一样地降临,灌溉这个长久黑暗的地方。
泄落得阳光被烟尘与水雾层层折叠,降临在地时,已然成了银白的纱。
克莱尔站在光纱里,剑刃银亮,神圣而纯洁。
(七)
温德米尔自此之后再未见过这位少女。
即便偶然在街头巷尾听到“银发魔女”的消息,也只是稍作停留。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温德米尔依然记得那张卡片。
“对兔子先生的感谢。”
似乎这样做也没什么意义。
温德米尔将卡片揉成一团,丢在身旁的纸篓中。
这样做什么呢?
自己,还是兔子先生?
虽然兔子先生说过,自己一定会回来......
姑且再相信兔子一次吧。
温德米尔切断了流水一般的思绪。
他至始至终都记得和兔子先生的约定。
回家时先拥抱。
为了让约定永远在心中存活,温德米尔尽力维持着兔子先生最喜欢的样子。
你说对吗?莉莉小姐。
秘银所制的蛋糕刀在指尖舞动。
刀刃切割空气的声音,似乎表达着强烈的认同。
“我还有多长时间?”
温德米尔看着纸上的问题。
“或许还能看到下一个枝繁叶茂的季节,我的兔子先生。”
(一)
「我想。温德米尔你,应该还记得认识兔子先生。」
默利晃了晃手里的粉色兔子玩偶。
「......」
「兔子先生说,今天有奶酪哦!只要你睁开眼睛。」
「......」
「行了温德米尔,快起来,睡这么久,脑袋瘪掉了。」
「......」
嗯,好像醒不过来了。
那么,兔子先生,在这里陪着他吧。
默利走在街上时,天已经黑了。
「如果我变得很胖很胖,兔子先生还会喜欢我吗」
「兔子先生说,他喜欢肉乎乎的感觉。所以,多吃点吧」
「那如果很久很久之后,我忘记兔子先生了呢?」
「…….请不要忘记,兔子先生,想活下去」
想到了一些很久之前的事情。
会忘记吗……
(二)
风与月是两个遥远的精灵。
一个奔跑在地面,一个受禁于宇宙。
风是安抚稻草,摧毁房屋的存在。
而月只是月,挂在穹顶的公主。
山峦之外是山峦,云层之上是云层。
风一遍遍地仰望天空,脚步却丝毫不停。
追求着什么,又等待着什么。
风无从知晓。
他掀起一层层海浪,掀翻一座座塔楼。
(三)
默利来到了约里德的废弃宅邸。
残破的大门上挂着一面旗帜。
那是约里德家族的徽标,只不过被一个巨大的红叉压在身下。
或许是因为工程量巨大,或许是因为那些可怕的往事。
这间宅邸荒废数年却始终未被拆除。
如今这也只是一间大房子,一位落魄贵族的躯壳。
似乎仍有些声音在这里回响…..
「哥哥的房间就在你的左边」
「当然,温德米尔也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睡」
默利抱起小温德米尔,轻轻丢在床上。
「谁是最重要的人?」
「哥哥!」
「要听谁的话?」
「哥哥!」
「在哥哥和爸爸妈妈姐姐里选一个呢?」
「哥哥!」
温德米尔对答如流,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默利十分满意地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替他盖好了被子。
就像每一个甜美童话的结尾。
默利轻轻吻在温德米尔的额头,被窝里一大一小两只手紧紧相扣,似乎可以阻挡风暴,阻挡洪水。
咔擦…….
默利推了推宅邸的墙。
像被白蚁啃坏的树干,墙壁直直倒了下去。
说起来,自己认识温德米尔多久了?
再过两个月就是第九年了。
时间过的真慢啊。
默利在宅邸漫步许久,知道月亮高悬,才动身离开。
很大,即便只剩下残骸,宅邸依旧占据了很多土地。
家族并未给自己留下什么。
哦,有两具尸体,挂在旗杆上六七个月。
那是出牢笼的日子,再次见到父母时,他们早已无法说话,支配魔法也不行。
毕竟被挂在风口里数个月,温德米尔根本认不出来。
(四)
风来到一座火山。
愤怒的神明一遍又一遍的惩戒着大地。
「我在拯救他们。」
神明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是我的爱!这是我的爱…..」
「您怎么哭了。神明大人」
「那是热烈的结晶。」
熔岩被洒向高空,冷却成坚硬的岩石。
熔岩被灌入大地,沸腾成炽热的血水。
「您的信徒们都变成岩石了。」
「那是他们对我至死不渝的守护。」
「这真的是爱吗,神明大人,我看到的只有苦痛。」
火山停止了喷发。
整片大陆都安静下来。
她看了看脚下的世界,黑色的河流与灰烬森林,大地的脉流早已被熔岩斩断,凝固的人怀抱着寒冷的心。
「爱是改变,同化,爱是……」
火山嘶吼着,伸出浆红的触手,妄想抓住这个质疑她的精灵。
(五)
「默利。」
希德尔抱着一沓手稿走出书库,迎面撞上想要进去的默利。
「啊,希德尔,日安」
「……日安」
熟悉的面孔,却不熟悉的表情。
默利沉着脸,侧身进入书库。
还没走吗?
希德尔看了看窗外,欢笑声不绝于耳,又是一年枫华庆典,热闹的节日。
时间与记忆是死对头,禁魔仪式还是前天,现在就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吗。
明明是那样不明所以的愤怒。
麻木的人们。
「叩叩叩」
默利来到无尽书库的中央,敲响那个隐秘的门扉。
棕红的门在默利眼前出现。
轻扭把手,贤者的门便被推开。
「默利。」
「贤者大人。」
默利站在门口,脖子上缠着绷带,无神的双眼直视着屋子里的卡纳。
「进来吧。」
「…….」
卡纳站在书架前,拨弄着手里的西洋镜。
咔咔咔咔……
西洋镜转动的声音很像钟塔运行。
「要问点什么?」
卡纳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现在……依然可以使用魔法……为什么。」
「你觉得西洋镜是怎么转动的?」
「…….发条轴轮?」
「那这样呢?」
卡纳转动手指,一根细长的轮轴从西洋镜里飞出,这是齿轮机械的心脏,温德米尔曾对这些小玩意儿很感兴趣。
西洋镜依然转动着,只不过少了齿轮咬合的声音。
「……」
「魔法师拥有操纵这些的力量,即便你不相信龙,他的力量也依然赐福予你。」
「为什么没有把我禁魔。我杀了莉莉娅!蛋糕刀划开了她的脖子!」
「………」
卡纳并未回答默利的疑问,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小玩意儿。
「卡纳大人。」
「重要吗?默利。」
「……..」
「不信仰龙与钟塔的你,我所做的处置便毫无意义」
「我想获得一个答案。您毁掉了我的家,绞死了我的父母,拯救了我和温德米尔,给予我还算正常的生活,如今……」
「你和他很像。」
卡纳打断默利。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默利,我只是规则处理,你姐姐莉莉娅的死…..」
「…….」
「这个送给你。去吧,去找你认为可以获得答案的人。」
默利接住那个桃红色的西洋镜。
没有轴心依然可以旋转。
没有信仰依然可以吟唱。
(六)
风的旅途没有终点。
这是风在见到珍珠时的自我介绍。
「留在这里吧,欣赏我美丽的光。」
珍珠从蚌壳中跃下,伸出一双纤细洁白的手,轻捧住风的脸颊。
「那些人,都是你的客人吗?」
风指了指蚌壳后,一小座堆起来的白骨。
「他们呀!都是我的追随者!」
珍珠穿着洁白的裙子,在风面前轻轻转着圈。
「这是,凝聚成钻石的爱呀!」
风牵起珍珠的手,感受着那其中的温度。
冰冷、僵硬和机械。
「可是却他们都死去了,人类无法在海底生存,他们的身体早就被鱼吃光了。」
「可是爱不会!」
珍珠的眼中积满泪水。
「凝聚、守护与洞察!这是爱的真谛!」
珍珠声嘶力竭。
风松开少女的手,转身去向更遥远的地方。
(七)
「特里维亚老师,好久不见。」
「…..默利。刚从卡纳那里出来吗?」
特里维亚放下手里的小刀,抬头看了看这个挡住自己光的人。
「您在……分尸小松鼠吗?」
特里维亚握着一把银色小刀,桌子上躺着一只棕色皮毛的松鼠,松鼠的四肢被细麻绳固定牢靠。
「看看它们的……内部构造。」
松鼠的腹腔被划开,粉嫩的皮下组织与筋膜暴露在外。
「有什么事情吗?」
阳光被结结实实挡住,特里维亚所幸将刀与松鼠搁在一旁。
「它…..不痛吗?」
「用了幻睡魔法,不痛,再过一会儿他就会在睡梦中死去。」
「…….老师,死亡的时候会感觉到疼痛吗?」
「嗯?」
似乎是个很有趣的问题,特里维亚的嘴角勾起,隐没在黑暗里的眼中涌现出少许的光。
「如果是死亡的瞬间,会;但如果是死亡之后,收获的只有疲倦。」
莉莉娅…..一定很痛吧。
「谈谈吧,工具是什么。」
「一把蛋糕刀。」
「捅穿心脏?」
「划破了脖子。」
特里维亚拾起刀,将刀柄压在松鼠的颈脖上,不出一会儿,心脏便停止搏动。
「大脑一片空白,意识恢复时已经没了气息,惊恐慌乱,然后镇定下来……我说的没错吧。」
「…….」
默利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带走重伤的弟弟,她,发了疯,拿刀威胁我放手…….我不能让弟弟再流一滴血…….她朝我扑过来,我夺过刀……」
「哼哼。」
「我没有办法……就算我受伤也没事,但是温德米尔。」
特里维亚推开椅子来到默利面前,俯视着这个混乱的少年。
房间仿佛一个破洞的瓶子,任凭乌黑的海水涌入,直到沉底。
片刻后,黑暗占领了这里。
特里维亚捧着一柄白色的蜡烛,将它递给默利。
「还记得姐姐长什么样吗?」
「和我一样的黄色眼睛,棕褐色长发……」
「血泊里的姐姐也是那样吗?」
默利抬起头。
蜡烛微弱的光照在特里维亚的脸上,缠着绷带的脸颊与枯瘦的皮肤,白色的眼球嵌在没有一丝肌肉的眼眶里。
「记住她的样子。」
「……..」
「这是你所能做的,为数不多的补偿与救赎。」
「即使你的目的是拯救他人,即使你可以顶着正义女神的胸章。」
(八)
风重新回到了自己诞生的村庄。
印象里,故乡的夏季总有一场流星雨。
记忆开始的地方藏着水晶。
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但村庄已然被海水淹没,大片的房屋只剩下几个露出海面的屋顶。
「你好,归乡的旅客。」
「是你淹没了我的故乡吗?」
「是我,我叫塞壬。」
「可以把村庄还给我吗?」
「可以。」
塞壬弹奏竖琴,美妙的歌喉伴着音乐。
海水在她的指挥下向日出的方向退去。
「那么,你要这些断壁残垣有什么用呢。在我到来的时候,你选择了离去,他们没了你的守护,都失去了生命。」
「我想看流星雨。我想坐在那个屋顶上。」
风指了指远处。
「流星雨早已消失。」
「你离去的太久了,群星被打乱重新拼凑,如今这里只剩下永悬的月亮。」
风顺着塞壬的目光抬头望去。
那是个金色长发的少女,精致的笑容犹如一颗皓石。
「带着这些重新上路吧。」
塞壬将三个瓶子塞进风的手中。
分别是,思念、陪伴与守望。
(九)
默利从钟塔走出,卡纳与特里维亚的话久久驻足在脑子里。
头好沉。
现在该去哪。
默利望向一个熟悉的方向,但自己手中没有万花筒。
「默利。」
是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你好。」
默利将手背在身后使劲拧了拧,朝阿尔伯特挤出一个微笑。
「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还给你。」
阿尔伯特递过来一个盒子。
「这是?」
默利揭开盖子。
「………」
粉色的雨衣,被叠理整齐,印有温德米尔涂鸦的那一面正巧于最上方。
「希德尔很感谢您的雨衣,虽然他并没有用到。」
「……..」
「祝您好运。」
默利抓着阿尔伯特的盒子,手背青筋凸起,盒子被捏得变形碎烂。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声响,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
默利靠在一旁的树上。
窒息感,阵痛感,分配给每一个器官。
从未有过的感觉…….
种子要发芽了吗……
冬季精灵。
「温德米尔是我的底线。我会保护好他。」
「只能听我的话,这样温德米尔才不会受伤。」
「在家里要照顾好姐姐哦!姐姐生病了。」
「回家时,先拥抱。」
根茎撕破种皮,贪婪吸收着周围的养料。
像倒刺一样,在默利的心脏上扎根。
抽起的茎叶抵着心房的顶,似乎要将这里撑破。
默利从未遇想过种子发芽的情景。
就像孩子们把头放进被窝,夜晚的怪物便会离开一样。
靠着这个方法,默利躲避了一直以来的所有。
(十)
风终于找到了旅途的终点。
要到顶上去,去找月亮。
这是他对收藏家说的话。
「如果您下定决心,这趟旅途便不在话下。」
收藏家仔细擦拭着每一个展柜。
「这些,都是你的收藏品吗?」
「他们是我的爱人。」
风贴着透明展柜朝里看去,犹如小人国一般的景象。
「他们从出生就在里面了吗?」
「不,是我邀请他们进去的。」
收藏家晃了晃手里的笼子。
「可是,他们不会愿意的,他们没有自由。」
「自由?可笑,奢侈,愚昧。」
「........」
「只要我对藏品足够专注,他们对我足够畏惧,这就是至死不渝的爱。」
风在收藏家的目光下退向角落,轻轻搬下那里的拉杆。
「你!住手!」
收藏家拿去铁笼与镣铐,向风冲来。
但风只是风,收藏家撞在墙壁上,昏了过去。
「走吧!你们自由了。」
风对着那些小人欢呼道。
「别让他再抓住你们了!」
「嗯?你们怎么不逃跑.....」
「你们.......」
小人国的居民们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短暂的震惊后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
(十一)
温德米尔全身上下缠满绷带,好像神话故事里的木乃伊。
默利瘫在床脚,手里举着名为「兔子先生」的玩偶。
温德米尔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默利捏了捏兔子先生。
兔子脑袋软趴趴地倾倒在一旁。
兔子先生也不知道。
真没用啊,明明是温德米尔除我之外唯一的伙伴了。
「还记得风精灵的故事吗?」
默利从床脚的缝隙里掏出一本童话。
「他从收藏家的城堡逃出来后.....」
「好吧,这个故事我也不太喜欢。」
默利将童话丢进垃圾桶。
「第二十七天了,温德米尔依然在沉睡之中。」
「这时,王子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传说,真爱之吻可以唤醒被睡眠纺锤刺伤的公主。」
「那么......」
默利轻轻闭上眼睛,俯下身去。
迎接双唇的确是一层有一层冰冷的绷带。
公主没有苏醒。
(十二)
风精灵死在沙漠中。
一片可以将所有事物转化为沙砾的地方。
火山、珍珠、塞壬与收藏家成就了风所有的回忆。
月亮在哪里呢?
风在濒死之际仰望夜空。
「你好啊,风。」
「月。」
少女身上满是锁链与镣铐,行走时铃铃作响,像一只玻璃风铃。
「你终于找到我了,王子。」
月把风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的双腿上。「终于记起来了吗?」
「嗯.......」
「这里就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啊。」
大片的星辰跟随着月离去,犹如新娘和她的裙摆。
风再也不用仰望天空,再也不用麻木的旅行。
所有赋予给月的,都是他所谓的爱。
风精灵最渴望、最畏惧的东西。
----------默利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