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涉及《黑水溪》剧透
1926年9月27日星期一,夕阳照射在母亲的死尸上。那辆破福特车看起来快报废了,所幸卡莫迪农场里还停着几辆运货用的卡车,它们看起来像是被遗弃在田间的几块石碑,但你在农舍里找到了这些车的钥匙。屋里的味道还要过很久才能消散完,楼上还躺着一具死了更久的尸体,来自卡莫迪兄弟的父亲。过会你得把它弄下来,但现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你只是站在教堂里,看着米奇.瓦伦汀的背影,他手里的枪,还有地上被挡住一半的牧师的尸体。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也许知道答案,但你还是问了。你的弟弟是个疯子,你也好不到哪去,长凳上漆黑的脓液风干了,随着母神的消亡,那些漆黑的馈赠也随之死去,腐烂就只是腐烂,不会再带来新生了。所以你在他身后坐了下来。
“我们要死了,哥哥。我们都会下地狱的。”他顿了顿,显然不是在等你回答些什么,而是自顾自笑了起来,神情痛苦,笑得也很难听,“没准你是个例外呢?有人在天堂特别想念你,然后你就沾了点光什么的。”
你和牧师的尸体都没有说话,用不着特地去理解米奇的话,他从小到大都爱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偶尔这些话害惨了你,但你毫无怨言,包括现在。一股莫名的悲伤在你的胸口扩散开来,随着血液蔓延到全身,但你不愿意承认,这种感觉就像是母亲——瓦伦汀家真正的母亲死去多年之后,偶尔回忆起来,那种像流水一样的悲伤;而不是当米奇.瓦伦汀开枪打烂了露易丝.温妮的头时,那种袭来的海浪般的错愕。你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仿佛母亲温柔的触手环绕着你的喉咙。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你脑海中浮现:米奇是对的,他确实该死,早就该死了。而且他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一枪拯救了露易丝.温妮,同样也打烂了她的脑袋。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在意识到这个念头的瞬间,你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教堂。夕阳刺痛了你的眼睛,为了躲避阳光,你回头望向身后,才发现牧师的血没过了自己的鞋底。
沾血的鞋印在夕阳下闪闪发亮,米奇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牧师的尸体看,手里拿着那支捡来的霰弹枪,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枪管塞进嘴里。你皱起眉头,折返回来,把那支枪从米奇手里抽走,整个过程毫不费力,你几乎都要以为他死了,米奇的声音沙哑,“让我和牧师再说两句话吧,哥哥。”他说,“为什么我们非得这样?你这个自私的、神经质的、莽撞的混蛋,等我找到他的尸体就会回来,如果我死了......”
到底是谁疯了?你还是米奇?这么想着,你拿着霰弹枪离开了教堂,在更早的时候它是刀子,再早一些时它是火柴,你一次次把这些危险的玩具从米奇手中拿走,放到他够不到的地方,却从来没想过它们同样也会伤害你。米奇还在自言自语着些什么,但你已经听不清了,教堂旁的杂货店里走出一个消瘦的老头,他快步走上前拦住了你,对你手里的那杆枪熟视无睹,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
“什么姑娘?”你再一次明知故问,只因不想再听见脑海里的声音。
“大概是昨天晚上和你们这帮人一起来的,但我一觉睡到了大中午,等再醒来时那姑娘早就不见人影了。”
“她——回去了,你找她干什么?”
“回来一趟总得见见自己的父亲吧,先生。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她怎么能不打声招呼就回去呢?”
“我不知道,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你握紧了手里的枪,迎着夕阳走去
穿过大片正在消亡的玉米地
消失在枯死的秸秆之间
血色的夕阳往下坠,群星在天空中罗列排布,你看见月亮升了起来,黑水溪涌现出清澈的水流,但母亲的时代还没有结束,你能感受到祂的搏动,每40秒一次,潜伏在你与米奇.瓦伦汀的血管之内——你确信在同一时刻,你唯一的血亲也感受到了这迟来的呼唤。于是你停下脚步,崩溃地质问道:
“露露,是你吗?为什么你的声音一直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什么都没有,只有夜色静谧地与血红色的天空交融,只有风吹拂死去的植物沙沙作响,只有黑水溪重获新生的潺潺流水,只有阿比盖尔沉重的呜咽,我想你想得要死啊,甜心
只有你。
你顺着黑水溪,走过糜烂、一人高的枯黄杂草、井盖那么大的萎靡野花,化作一滩粘液的浆果和漂浮在其上六脚朝天的甲虫尸体。
那根绳子还在,但已经随着悬崖的坍塌失去了作用。人死前总有那么一次会回到自己来的地方,露易丝.温妮也不例外。出于一种纯粹的本能,母亲已死,但仍然有血亲在呼唤着你,回到已经荒废的子宫里。说起来,你和米奇不正是来源于同一个子宫吗?你眺望沉入地下的夕阳,走上松散的斜坡,重新站在洞口。
飘散出的那股腐烂腥甜的味道已经被硫磺和刺鼻的烟味所占据了。最初你以为这只是你的错觉,是大地子宫内几块松动的碎片砸在地上,但那声音确实慢慢地靠近了,越来越清晰,是个孩子的脚步声,与你一墙之隔。一个不着边际,过分好动的男孩。
二十年前的米奇.瓦伦汀正在废墟之后等着你,你刨开洞口的碎石,整个过程漫长而毫无意义,直到最初那股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烟味变成了湿热的,甜腻的味道,你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两只手都在滴血,从指尖一点一滴地流下来,反哺着母亲与埋葬着母亲的土地。你望向洞口,月光异常明亮,足以望见洞穴深处。但你没有在里面看见孩子的身影。
洞穴深处,那些紧贴着洞壁的血肉已经融化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化作粘稠的脓液。死亡,以及随之而来的寂静笼罩了黑水溪。你淌过一潭死水,孩子的笑声从水面底下传来。
水面浑浊,卷起的泥沙在你脚下翻腾,洞壁上画着一个向下的箭头,你叹了口气,低头往下看,随后俯下身,卷起袖子,将双手伸入水面之下——冰凉,滑腻的触感,就像那些脓液、增生物和与其水乳交融的血肉。还有一些东西,被水浸湿的布料,人的皮肤。你意识到,那是一个死人。
那股甜腻的腐臭萦绕在你身边,挽起的袖子掉了下来,被污水打湿,胸口也被浸湿了一片,你从浑浊的水面底下捞出了你的兄弟。毫无疑问已经死了,冰冷、苍白,那些从他皮肤裂痕处流出来的脓液和增生物正,肢体绵软无力,仿佛已经死去多时。死尸的脑袋往后仰去,那双泛白的眼睛半睁着,望向洞穴更深处,母亲的方向。
涉及COC模组《阅后即焚》的剧透,虽然是作者本人写的,但这篇不用当真,只是一篇同人文而已。
免责声明:无声
席拉.古斯特坐在我身边,从帷幕那边回来,刚刚套上她的睡衣,散发出洗衣液的味道。不可否认的是,没有她,我现在或许还迷失在卡尔克萨的某个角落,永远沉沦下去。我听见卡西露达的歌声,每当我闭上眼时,她的歌声就会像卡尔克萨的泪水之河一样流淌进我的脑内。所以我把脸侧到一边,转动眼珠看着她。她把光裸的大腿伸进被子里,那双青绿色的眼睛对上了我的视线,然后她弯下腰,双手轻柔地握住了我的脖子,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只要稍微用点力气,我便难以逃脱她的手掌了。
“你是个特别的人,摩根,人人都想来到你身边,但没有人能够像我一样理解你。”
“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不是吗......”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双手开始收紧,席拉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我又梦见了卡尔克萨,那个收留并接纳了我的地方,我还梦见了祂,那位许阿德斯的君主,身披褴褛长袍的存在。我知道我有梦游的毛病,梦游,抑或是清醒的梦,我不知道在意识被放逐出去时,我的身体干了什么,但我可以猜到,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我再次醒过来,最先感觉到的是她皮肤冰凉的触感,喉咙里干得发疼。我从床上爬起来,喝下了自己看见的第一杯液体。那是一杯装在玻璃杯中,翻着琥珀色光泽的饮料,尝起来有些粘稠,像果汁一样甜腻,应该就是果汁,我不知道,咽下去则是辛辣的,但至少让我的喉咙稍微润滑了一点。席拉一直在身后盯着我,我端起还没喝完的半杯液体,回到床上,背靠着床头。她把脑袋搁在我的肩膀上,问我:“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过穿上戏服,出现在台前?”
接下来她会问我是否记得自己的生日,但在那之前,我思考了一下那个关于戏服的问题,从牙齿缝间吸了一口气,然后回答:“没有,我觉得幕后才是我真正的归宿。在漫无目的,首尾相连的时间之轮中,你已经问过我成百上千次这个问题了。”
“那你厌烦了吗?”她的声音仿佛从湖底传来。
“不,我每次都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这应该是某种鸡尾酒,我需要再回忆一下,“为什么我要用幕布把自己遮起来。”
然后才是那个生日的问题,说实话,我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人类社会的一切都太过琐碎,不值得去记住,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时间点的我到底几岁了。所以我把这些告诉了她,我不是一个习惯于撒谎的人。床头台灯的暖黄色灯光在席拉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席拉点了点头,她的皮肤反射出滑腻的光,像坚硬的人体模型,有时候,我能看见金色的丝线从她的肢体上向上延伸,却从来没有在我自己的身上发现过,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将自己隐藏在幕布之下,因为我失去了演员的资格,被剪去了身上的提线。
有一回,在我仍在卡尔克萨的时候,我曾经游历过卡西露达被废弃的城堡,从堆满苍白面具的宴会厅,到俯瞰天空的眺望台,在密林般的宫殿尽头,有个人在等待着我,告诉我爱为何物。
有一回,我离开卡尔克萨,看见的是冰冷空旷的宇宙,西尔维娅在等我,我牵起她的手,随后她扇动翅膀,穿过群星,与伟大的阿撒托斯的庭院擦身而过,回到了地球上。琥珀先知在一片明黄的花丛中用那只独眼看着我,在重新踏足大地之时,我借走了祂的眼睛,那只眼睛立刻镶嵌在了我的灵魂里,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意识到,这就是我所有不幸的源泉。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从空心的月球内部发出悦耳的钟声,我从温暖的床铺间抽身,走上高塔的顶端,步入呼啸的银色寒风中,城市的废墟像乳酪一样融化,王的衣角拂过,掀起明黄色的繁花。好了,我又要变回孩子了,既然你听完了这个故事,那就走出这扇门,面对我吧。
<守秘人>摩根.库珀的独白结束,与此同时,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了终点。冰冷的铁门向两侧缓缓打开,他已经等待你们很久了。
从庄园最高的窗户可以往外看到一整片里希特的家族墓地,远远望去它总是萦绕着一层乳白色的薄雾,像云杉墨绿色枝叶交错之下泄露的幽灵。在我真正成为那大理石碑底下阴冷的一份子之前,我也曾是个会爬上树只为了看一眼雏鸟、彻夜放纵,在尖叫之后大笑的女孩。如今我已经四十岁......我忘了今年到底是我出生的第几个年头,我得去翻翻自己的证件——总之我不再年轻了,这一点我紧锁的眉头可以证明,我肩上大法官的证章同样可以证明。我没有孩子,有我这样的母亲只会是某人的不幸;我也没有丈夫,我的心已经枯竭到不足以去爱一个人。
考虑到其他的亲人已经被我亲手送进了那一片海风席卷、云杉迎风歌唱的墓地里,我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孤身一人。就像海难过后幸存的水手,我抱着一块名为家庭的船的尸体,在漆黑幽深的大海上漂流。人们通常管这片大海叫做“索多玛”,这一片由泪水汇聚而成,而且翻涌了一千年之久的汪洋马上就要将我淹没了。
八岁时我的姐姐离开家去参了军,她长得很高,没人能看出她谎报了的那两岁;十四岁时我的父亲接到大法官的命令,离开索多玛去了国家的首都,从此便留在了那里。我很少再见过他,其中一次是在大法官亨德里克斯的葬礼上,跟在那位红眼睛的私生子,他的侄子维斯帕夏身后;第二次葬礼的主角就变成了他自己。我不知道在首都的二十五年间他有没有想念过自己的故乡,但他的遗体的确是葬在了他长大的地方;我同样不知道他在对侄子视如己出的同时,有没有想过远在故乡的两个女儿。
世界是由一个流氓所架构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为他的遗体接机时灰色的天上下着雨。这场雨有介于雪花和冰雹之间的特质,在我的雨伞上炸裂发出闷响,在沥青和柏油的道路上结成了冰,冷得像一位心肠歹毒之人的眼泪。我的父亲,瓦莱里安.冯.里希特生前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死后也不会有多少人专门赶来为他收尸。就连那场葬礼也异常冷清,没有他最宠爱的侄子,只有我和被我杀死的幽灵们:它们跟在我身后,沉重地,如影随形,竟成了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过现在要谈论葬礼还是太早,我又回到了那场冻雨中,我是他在索多玛唯一的家人,是一只脚踩浮冰漂流的黑猫。在一具朴素的棺材里我看到了他,瓦莱里安被安置得十分妥当,两只手叠放在胸前,脸上挂着我不熟悉的微笑。除了用药过度而倒在路边的瘾君子以外,你是很少在索多玛找到这样一具微笑的尸体的。他是我二十五年后仍然熟悉的回忆,密封在一面没有温度的钢化玻璃之后。机场上混杂着雨点的寒风倒灌进我敞开的领口,我却向来不愿意扣上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这样会勒得我发疯。
而躺在棺材里的瓦莱里安呢?外界的风和雨已经不能再影响他了,我看着那副棺材被抬上车,随后自己也跳了上去,就像我还是那个在庄园里疯跑的女孩。说实话,父亲从未在我的人生中留下生命痕迹,但我还是试图透过玻璃在他苍白的脸上寻找我的痕迹。他的头发是卷曲的,不像我而像我的姐姐阿黛莉亚,但她被我杀死时还没来得及长出父亲头上的白发,我却已经有了。在他翘起的嘴角我发现了一道难以察觉的伤疤,我还记得,这是童年时我用餐叉不小心划上去的。除此以外他便只是瓦莱里安了。
残酷的母亲生下了暴君般的姐姐,忠诚而盲目的父亲孕育了同样忠诚而盲目的妹妹。我们的灵魂被我们的血亲刻下深深的伤痕,这是里希特这一庞大家族延续多年,在历史中沉淀的传统。平凡的人们总是仰慕那些古老的名门望族,觊觎那些灰尘中闪耀的家徽和国王般的权力,所有他们仰慕的东西当然都是真的,而他们没有机会看到的,我猜也不会有人想知道。我的名字是福金.冯.里希特,但步入四十岁之后我会希望自己只是福金。
汽车发动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在流泪了,眼泪砸在棺材上的声音很快被雨声掩盖过去。旁人或许会觉得这很正常,但若是他们得知这眼泪不全是为父亲掉的呢?我从不会为一个抛弃过我的人感伤,还有一种更加沉重的感情从我心中升起,就像气泡从海的深处升起一样。黏腻的双眼,鲜血冲刷过后依旧湛蓝,这是我的眼睛,也是瓦莱里安的。在第一滴泪水落下以后我似乎被一阵雷声从梦中惊醒,我意识到,他是否就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后一位家人?
即使我一生都被家人所困,如今却还是会想念他们。那个混迹于街头醉生梦死的女孩还没有长大,而我已经开始衰老了。窗外的景象由灰暗的大地变为天空下深蓝色的海洋,父亲在他的棺材里躺着,他的微笑在他脸上躺着。他是我见到过最能制造出活着的假象的尸体,好像我看得再入迷些,就能发现他胸口的起伏和脸上的血色。
这从死亡中浮现出的微笑并不是为了我的,或许这是个独属于他一人,隐瞒了一生,日后也要被他带进坟墓里去的秘密。而这笑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令我感到怪异的呢?那是在钢化玻璃终于被掀开之后,他被停放在教堂的停尸间里。事情就发生在那个时候,在夜里,以及夜晚还未降临的傍晚。二十五年以来他与我之间第一次不再隔着遥远的路途、电话线、人群或汹涌的大海。我不应当感到罪恶,因为我从没有愧对于他,他的死也与我无关。可是我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在这空旷、深邃,阴冷而又静谧的教堂停尸间里!
一开始是指间,我的指甲很短,不至于划破他因死亡而接近透明的皮肤。指纹的粗糙与他的颧骨相接触,确认他不会再醒来后维系了我一天的不安也终于被放下,飘散到空气中,溶解进窗外冰冷的雨中。他皮肤中透露出的温顺让我感到辛酸,似乎马上又要落下泪来,有一种血缘在父亲和女儿之间,同样也在生与死之间流淌。我拨开他在路途中落到面前的一缕黑发,我掠过他的睫毛,我描绘他微笑的嘴角和唇边被我留下的疤痕。父亲彻底死去了,沉醉于幸福的柔和假象中,陷入潮湿的泥土,腐殖质的甜香中。
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我就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没有婚戒,是什么时候取下的?二十五年前还是刚刚?尸体永远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将一切都呈现出来,像一道长桌上的宴席,丝绸的桌布在我脚下隐秘地滑落,没有声响,夹带着一丝罪恶,以及顽固又扎眼的血渍。我说那就是血渍,不是什么打翻的葡萄酒,我闻到了,我就是从鲜血中爬出来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让人寒颤又充满暴力的味道了。
藏在瓦莱里安交叠在胸前的双手之后是一道长而骇人的伤口,即使他的血液早已冷却、凝固,我仍然能感觉到鲜血那颗心脏的创口中涌出,溅上我的脸时,血液结冰的温度。这就是致命伤了,他的心裂开一道峡谷,又不可思议地平整,像被利剑贯穿。死去时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我很羡慕。手指抚过那道狭长的伤口时我越发对尸体的微笑感到困惑,这与现实背道而驰的一幕日后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像是把死亡像一件商品一样推销给我一样,引诱我步入沉静的长眠。
看来我的父亲死于一场富有仪式感的谋杀,戏剧中的主角提着剑步步朝他逼近,将利剑刺入他的心脏,完成一场裁决或是复仇。这真是非常的......里希特,我只能这么说。在这临时的墓穴里我度过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早晨他们在他的双手之间放上一支百合花,浓烈的香气掩盖了陈腐血液的味道。但我更想将这支有着艳丽纯白色的百合直接插进他胸口的缝隙中,深深地扎进去,直到金色的花粉落下来,纯白的花瓣没入他的身体中,这才是我的父亲,从心底开出一朵百合来。可是玻璃被盖上了,我跟着他们来到教堂,一路上隐藏了自己的脚步声。
圣穆理尔的塑像在教堂正中央摆着,我遥远的祖先,神圣的丧子之母。我不止一次见到她,没有一刻不见到她,我永远也看不透那双与我相同的蓝眼睛。她失去了她的孩子,而我成了一个彻底的孤儿,所以我提醒自己我正是这位圣人生命里所缺失的。她的凝视下瓦莱里安纹丝不动地躺着,从一个人成为了一件物品:插着百合的花瓶、盛着圣体的盘子、装满并正在往外溢出葡萄酒的高脚杯、染上羊羔血的祭坛。
一阵愤怒的风在教堂之外呼号,撕扯着高大的云杉,在海上掀起波涛。直到整场葬礼结束,维斯帕夏都始终没有出现过。于是只有我,身上压着被我杀死的那些幽灵,在他被抬往萦绕着乳白色薄雾的家族墓地时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加入了送葬的队伍。
内含对《奈亚拉托提普的面具》剧透 ,如果你看过我先前写的240期的《钟表的秘密心脏》就会发现这两篇文章之间存在很有趣的关联
而从此以后黑暗,粘稠的烂泥般的,如同沼泽里缓缓上涨的水位包裹了他,几乎冻结了埃利亚斯。他的眼球变成了全身上下唯一能转动的器官,于是他往视线边缘看去,越过两个世界之间的夹缝,望着奈亚拉托提普。盛夏密林里的雨化作严冬干燥的一片雪花,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没写出过什么像样的文章,而明天即将拉开窗帘。奈亚拉托提普睁着眼回望向他,祂只有两只眼睛在看他。
有一些二十世纪初的狂人会说:”我们需要把文字写在剧本上,打字机里,报纸上。“但他们实际上把自己的文字写在了床单上,墙壁上,如果他们可以像蜘蛛一样爬行,生出覆盖着肉膜的双翼,他们就会把文字刻在天空透明的玻璃盖上,一边喃喃自语,亵渎着神灵,或是向神们祈祷。本质上这两种行为并不独立,它们就像妻子和丈夫一样,被锁在一起。这就是埃利亚斯坐在酒店的床的一角,望着迪兰.托马斯的鬼魂时心里想的。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洒满了墨水。
已故诗人最广为流传的一首诗自己渗进了他衣服的纤维里,埃利亚斯再次转动仅剩的两颗眼球,发现黑暗在什么时候已经消退了,410号房间再次充斥着苍白的日光灯管的光,像雪洒下来后反射出的那种,泛着灰色的荧光。没有人会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画面。当然也没有人会问他。在这样的灯光下墨水变得温热,像被炙烤着,逐渐显出因为氧化而发黑的深红,于是他意识到是自己的肠子流了出来,伴随着无望的灵感。奈亚拉托提普捧起他的脸,随后将那颗头连根拔起,装点在神即将完成的皮囊上。至此神完全取代了他,无论是从肉体还是存在上,祂全部的眼睛凝望着他。
作家做了一个这样的怪梦,距离他从自己的家里慌忙逃出来已经过了半个月,天气预报在他习惯性刷着推特时弹出来说近期纽约会下雪。那时埃隆马斯克还没有收购它,因此被困在正方形图标里的蓝色小鸟也还没有飞走。上一场雪的时候他在自己的公寓门口发现了一个隐秘的记号,那时他就想到了死。
当天他就从自己的家里逃走了,没有和任何人提起,甚至包括房东。如今他坐在酒店的桌前,笔记本电脑打开摆在那里,只写了第一段,文档上留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就像窗外不知何时落满了屋顶和大街的积雪。他试着用笔在纸上写作,结果发现握笔的手抖得很厉害,好像忘记了如何写字。塑料笔杆被冷汗打湿后变得格外光滑,难以抓住,最后从他紧握的手中掉到了地上。而等到埃利亚斯再回过神去看纸上时,那上面已经写满了荒诞可笑的疯话,字迹纠缠打结,活像被掐住脖子的人挣扎扭动过的痕迹。他再也没有力气去写作了,嘈杂的思绪充斥着他的脑子,阻碍了正常的思考,现在他只想从强迫思维里脱身出来,喘口气,或许深呼吸一次。但神祇的名讳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盘旋在脑海里。
蛆虫之父,混沌的油脂低落在地板上,这是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却充满了恶意的幽默感。他穿越了大半个世界,却停留在了纽约这座狭小的牢笼中,神奇的是,无论你选择如何面对已知的命运,当它来到的时候,你仍然像个婴儿一样无措。作家想,你必须永远地写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后,或是世界的尽头,这样才能赋予你的生命以价值,如果什么都不留下,那就是白活一趟,直到最后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有些事情蛰伏已久了,但作家还没有察觉。他从床底下把圆珠笔捡回来,重新摊开一笔记本——这个词最原始的,还未被数码时代污染时的含义,这让他觉得好受了一些。这次他写得很稳当,就好像有什么牵着他的手,附着在他的身上,写下了第一句蓝色的话:“从坟墓的另一边向你们致意。”
然后是第二句、第三句,直到“我不指望你们能帮我写完我的故事......”最后,他撕下这一页,揉成一团,在掌心里握了很久,然后开始哭泣。最后他把那封信展开,在桌上摊平,最后一次望向角落里那个神,祂已经融化了,从门缝中流淌出去。
迪兰.托马斯的鬼魂醉醺醺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朋友的OC,帮TA续写了一段
奥多涅斯合上了这本萦绕着不祥的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并不代表着结束,她那双玫红色的双眼在眼眶中转动了一下,显得坚硬而透明,奥多涅斯把视线转向我,我感到一阵刺痛,下意识闭上眼睛,随后因不安而再次睁开,她仍然坐在椅子上,抚摸着手里的书,就像它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狗。人的生命逆转成为一块不具形体和特征,小得足以捧在手上的方块,这本身就是一种创造性的奇迹——或是亵渎。等等,她是不是离我近了点?
“它还没有结束,对吗?”我想她在等着我问出这句话,我知道部分的结局。当我越过浓雾般无序的时间乱流,赶到六号哨站时,斯图尔特的尸体已经开始融化了,不是腐烂,而是融化。就像一团奶油,扭曲而苍白,在阴郁的天空下,裹挟着海风的腥臭和铁锈的味道。那双玫红色的眼睛滚了出来,而我在不经意间踩碎了其中一个,里面流淌出清澈透明的液体。我知道,我那时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了,我得与自己的幻觉作斗争,要不然地上的那具尸体会在下一刻摇晃着站起来,把我拖到海里去。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处理完那具尸体的——这是一种简单有效的保护手段,只知道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离开了六号哨站,血红的夕阳笼罩在万物之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她无声地笑了笑,我移开视线,以免对上那双记忆中的眼睛。我听见翻动书页的声音。随后奥多涅斯说,“我们继续吧。”
夕阳惨烈的血红从窗外渗透进来,它又升起来了,令你头晕目眩,他流出来的血很快就凝结成了粘稠的黑色,从这里开始你的表达被剥夺,受困于无望海里游荡的片段规则,你必须这样做,以至于在脑海中为自己打造了一座囚笼。怀里的尸体最初还是温热的,但在下一秒就又变得冰冷,再下一秒它睁开眼睛看着你,一双死人的眼睛却有如活人般明亮。你闭上眼,斯图尔特的死相仍然残留在眼皮内侧。你深吸了一口气,让血液、海风和死亡的味道充斥着你的肺,即使这并非你的本意——然后重重地呼出来,像是在向死者炫耀你仍然可以呼吸一样。
你又这样重复了几次,然后拿起掉在一旁的匕首,竖着划开了尸体的喉咙。残留的淤血渗了出来,你残缺的手这才开始发抖,询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只听见自己的喘息融入窗外呼啸的风中,至少是你自己感知到的时间,那些......独属于你灵魂的时间,你沉默地把手伸进粘稠的喉咙中,内壁翻开的肉是粉红色的,你的皮肤穿过一层薄薄的外皮,脖子之下没有太多脂肪,但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经脉和管道。喉管里仍然是温热的,一些透明的粘液堆积在你的指甲里,在你把手拔出来的时候扯出闪亮的丝线。
遗憾的是,他的喉咙里没有你那截断掉的手指,按照常理说这不太可能,毕竟他怎么能还有力气把那截断指往下咽呢?你看了看手上鲜红的断面,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这是视野所及里唯一鲜活的颜色,还在往外流血,将你的袖口也染成了红色。这并非你的本意,但你还是无法忽视从手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你扯下了斯图尔特的发带,将其一圈一圈地缠在伤口上,系紧,用牙齿咬着打了一个死结。尸体干燥且毫无光泽的浅色长发散下来,被地上的血成片地染上暗红色。你的手梳过那一头长发,感受着滑腻的触感流过指间,像是把手伸进了海水里。
一道泪痕仍然挂在尸体惨白的脸上,被升起的满月照亮,你垂下脑袋,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温柔、舒适,同时又十分致命。你差点永远睡过去,但手上的又一阵剧痛让你忽然清醒过来,斯图尔特仍然躺在你面前,冰冷僵硬。你再次握紧了刀柄,沿着他的喉咙继续往下划。像个屠夫般切开器官和食道,一寸一寸地摸索着,试图找到你丢失的那截手指。在柔软并且带着点任性的触感中你终于摸到了一处阻塞,它位于胸腔附近,你不得不把手腕带着一截小臂一起伸进去才能取出那截断指。它有着人的指甲,断面渗着血,你不由得想到已死的母鹿腹中仍然新鲜的胎儿。你割下尸体身上的一块布料,把曾经属于自己的这一小部分包裹起来,或许你会再把它接上,或许你只是想留着它,当作对斯图尔特的纪念。
再去看那具被从中间剖开的尸体时,你看见那张脸上已经没有了五官,平滑而苍白,仿佛结了一层壳。你在最后亲吻一次那张脸和挥拳把那层苍白的蜡壳砸碎之间选择了很久,再去看的时候斯图尔特那双暗淡的,显现出腐肉颜色的眼睛正看着你。最终你只是叹了口气,站起身离开了。斯图尔特现在有很多时间来缅怀他自己,于是你把他留在了六号哨站,与漆黑的海水作伴。你意识到此后你的余生都陷入了孤独中。
vol.237【美梦成真】 作者:【十二招】夜游 免责声明:笑语/求知 观前提示:本作品背景存在克苏鲁神话相关,背景涉及COC7th及其拓展规则绿色三角洲(DG) 下的模组《失灵》,可能存在关于模组关键性内容的剧透。请有计划游玩模组的读者谨慎观看。出场角色尼尔的形象为游玩该模组的PL星云所创作。 以上可以接受,那么请观看正文部分。 在你的印象中,这是第三次,或者第四次来亚当森·考克斯的家里做客屋内的陈设井井有条,至少它们看起来不像你住的单身公寓,楼上的房客跳踢踏舞时会有一片片白色的粉尘从天花板上飘落,给所有暴露在外的东西覆盖一层石灰质成分的糖霜。你在门口的地垫上抖落鞋面上的积雪,奥克兰冬天的一部分随之落在门槛外。 日历还停留在11月中旬的某个日期,于是你的思绪又回到了接到任务的那天,你们的时间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被联邦调查局和“那个政府组织”逐渐蚕食掉的。亚当森挑起几十页翻到今天的日期,上面是彩色油墨印刷的奥克兰。这座城市既是你出生的襁褓,也是在未来埋葬你的橡木棺椁。 好啦,别站着了,去坐到沙发上。你听见亚当森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来,接着就看见地板上反射的一串深褐色的脚印,带着雪水的泥泞和潮湿。他端着两个不成对的马克杯,把其中一个盛着热水的递给你——他的杯子里则是咖啡。水蒸气在杯口盘旋,像是几个月前夏季的晨雾。你想起你们守夜时他嘴里哈出的白气,以及在狙击枪扳机上颤抖的手指。冬天的夜晚太漫长了,即使你知道它只不过是失眠的具象化体验,太阳沉下去,然后永远不会升起来。积雪吸收了你听觉神经能捕捉到的大部分的声音,因此你们现在所处的空间有点像是一个寂寥的白色宇宙。 “你喜欢看电影吗?”亚当森从不第一个开口,他在这个时候说的话通常是让你闭嘴。他突如其来的提问让你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你是电影爱好者?不,这样回答看上去有些草率,你又不是那些会把“旅游/音乐/文学/电影/……”类似的标签写在互联网论坛个性签名上的人。那么让我们换个回答吧,你确实看过很多电影,只不过是作为打发时间的手段。他点点头,棕色的虹膜里是干涸已久的血色,“我也是,你看过哪些?” 如果在场的有你和他之外的第三个人,或许会觉得在你和亚当森的对话有些不自然,不不,你亲爱的同事兼任务搭档没有被灰人*占据身体,那是因为你们的注意力都不在对话本身,而在更远的地方。你用牙把香烟的滤嘴咬成扁平的橄榄形,告诉亚当森你看过哪些电影,从现实的悬疑惊悚一直说到不那么现实的丧尸爆米花片。他的目光则始终聚焦在狙击镜上,你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又听进去了多少内容,只记得那天你们是如何沿着积雪的小路一边行走一边掩盖自己的脚印,奥克兰不是个经常下雪的城市,但我们都知道凡事总有例外。他租来的雪弗莱载着你们从白色的宇宙驶向了黑色的宇宙——有多少人知道夜晚的海会和天空融为一体?你的香烟已经被点燃了,火星在通过车窗缝隙飘进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亚当森单手从烟盒里翻出来一支烟叼在嘴边,在等待信号灯变成绿色的间隙,他凑过去用你嘴里的那支点燃了他的那支。 “尼尔,我记得你下周有空,”他朝惊讶的你笑了笑,“我请你看电影,在老地方。” 你的回忆和你的睡眠一样都会被某些东西突然打断,这正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现在终于知道他那天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你关于不同题材的电影审美取向。因为亚当森当着你面从柜子里掏出来的光盘盒达到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厚度。 “你到底是从哪弄到这么多……”你想说什么,却被他抢先一步:“《控方证人》,《无人生还》,黑白版的,《无妄之灾》,《十二宫》……还有什么,啊,《闪灵》。”——你有些感动,说实话,出现这种情感并不丢人,毕竟你是由复杂神经系统构成的碳基生命,而不是你见到的那些像雪一样冰冷、像虚无一样不可名状的存在,这是你唯一能和它们区分开的地方:感情。 亚当森拿着光盘盒在你眼前晃了晃,“嘿,尼尔,别告诉我你假期还处于失眠状态。”——是的,他说的没错,但你只是在揣摩别人对你透露出来的那一丝感情,如同潮间带的生物用触须摄取海水中微小的浮游生物。“……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瞒着我?”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亚当森笑了几声,你能从他的眼睛读出来对方毫不掩饰的喜悦。 你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或许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正面的情绪了。它就像一杯高度酒一样让你感到飘飘然,脚踩在雪地上,然后猛地陷进去。亚当森挑了个放松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哦对了,这个时候那张沙发还没被用来当作堵门的工具。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电离后的味道,电视机反射出的黑白两色光打在你的脸上,而你的视线大多数时候停留在这个小小家庭式影院正在放映的电影,少部分则逸散到了你的同事身上:亚当森·考克斯似乎从未在穿着打扮上真正拥有过假期,包括现在你看到的他和工作日的他也没有任何区别。浅蓝色的亚麻衬衫是这个人的第二层皮肤,包括它所传递出来的温度。 你觉得自己有些冷了,于是往他身边稍微靠了靠,正在播放的画面是被砍头的受害人倒在浴缸里,“颈部动脉应该不止这个出血量,而是和喷泉一样。”你拎着马克杯的杯口说道。 “或许他们没那么多巧克力糖浆当作替代品,”他让自己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甜蜜的负担。” “甜蜜的负担。”你重复了一句他的话,因为困意已经让你的眼睛睁不开了——真稀奇,伟大的睡神修普诺斯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可怜这个常年失眠的人。有某个温暖且带有重量的物品盖在了身上,或许是从沙发上拽来的某条毛毯——你想反抗他的行为,你没有睡着,至少没有进入所谓的深度睡眠。但他开口了,“睡吧,尼尔,祝你有个好梦。” “至少现在,你已经美梦成真了。”你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手中多出了一片安眠药。白色的椭圆形药片,看上去就像香烟滤嘴的横截面——它是借助你的想象构造出来的产物,凌驾于物理世界的既定法则之上。“亚当森·考克斯”褐色的眼睛看着你,但你只感觉到毛骨悚然的陌生。因为你在几天前亲手杀死了他,用了远超正常治疗剂量的安眠药。现在坐在你身边的不过是一个像雪一样冰冷的幻影,一个黄衣之王借由你的记忆和他真正的灵魂杂糅而成的投影,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存在人类的感情……火车倾轧轨道时的金属撞击声提醒了你现在还在“剧院”里,一个现实世界和“彼岸”——他们,这群疯子邪教徒叫它卡尔克萨。 你跌跌撞撞地带着一身酒气从混乱的一月十二日之夜跌落到了这里,物理法则无法诠释黄衣之王,同样也无法诠释祂最满意的两个造物:剧院和卡尔克萨。在你的眼中,它们是从宇宙虚无主义的羊水中诞生出来的畸胎瘤,但就像你并不知道剧院其实是一列围绕着卡尔克萨环行前进的火车,你同样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那位死去的同事兼行动小组搭档。你依然称呼他为“亚当森”而不是别的名字,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名字和相貌,相同的性格和说法方式,至少你得承认那个吻——他在幻觉和现实之间连同安眠药一起给你的吻让你回忆起了一些熟悉的感觉:你们在去年的冬季,不,时间并不重要,它有可能只是一个美梦而已。但你确实记得鞋底碾过积雪时的感觉,和他冰凉的那只手贴在你脸上的触感,死人和冻得够呛的活人在体温上还是有区别的,因为死亡是围绕着一个人的永恒寒冬。 亚当森的手覆上你的手心,你们手随即十指相扣,如同含着珍珠的牡蛎。那片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安慰剂随即化为卡尔克萨的一滴雨水,“这就是‘心想事成’,尼尔,你拥有你自己都不了解的力量,”他潮湿的声音在你的耳边呢喃——梅菲斯特也曾对浮士德作出过相同的许诺,“你可以用它做很多你在现实世界已经无法达成的事情,比如说……你一直渴望却求而不得的事物。尼尔,祂能让你美梦成真。” 你的本能在抗拒着这一切,他在你有所行动前就松开了你的手。车窗外的风景开始逐渐变得昏暗,列车驶入了哈利湖中,那些你在格林伍德宅邸的儿童房里见过的奇异海洋生物涂鸦现在都变成了现实,到底是吉姆看到了它们后画出了那些涂鸦,还是说事实截然相反。显然这个问题已经上升到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层面上。 亚当森无光的眼睛看着它们在湖水中漫无目的地漂流着,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你身上。“列车什么时候会达到目的地?”你这样问他。 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回以轻浮的笑声,“或许‘明天’就到了,或许永远都不会到。我们正在前往卡尔克萨舞会的途中,继续沿着列车车厢走下去吧。尼尔,你坚信黄衣之王不可能给予你幸福,那就看看吧,直到你意识到自己能在梦里得到一切。” 注释: 1.灰人:神话生物米·戈的造物,具体外形和传统形象中的外星人相似。详细介绍请以《绿色三角洲:掌局者指南》中的内容为准,在此只做简要概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