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全是右诡和杨时锦的互动
终于要去黑市了
陆回目
古人云事不过三,万事万物,似乎都要和一个“三”字扯上关系,才最为吉利。
这是右诡和杨时锦第四次相见。
或者应该说是她,和杨时锦的第四次相见。
寒风呼啸迎新年,瑞雪飞舞初二天。只记得那年的冬天很冷,非常的冷,直到了那千盼万盼的除夕夜上,依旧懂的人手脚冰寒,只有那热热闹闹的氛围能驱散一点身上的冷意。
正到了时候,一片噼啪爆竹声冲天而起,嬉笑惊呼间,也是把那呼呼吹个不停地大风给盖了过去。
也把其他不可言说之事,悄无声息地埋没。
直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心脚跟独余彻骨的冰寒,冷,非常的冷,除此之外便是一缕冒尖的痛,那直直坠地的膝盖骨生生的疼。
只是那疼痛也如同昙花一现,四肢的麻木更胜一筹,轻轻一碰也就没了。她跪伏着,拼命撑起身子的手掌执于地面,坚寒逼人。几次三番地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始终动不起来,头低垂下去,才看见那双瘫在地上不断打颤的腿。
雪早已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洋洋洒洒地盖了满地满身,给全世界裹上一层银白。
也悄没声地隐去了她跌跌撞撞的来时路。
可是她仍然不明白。像是隔着一层帘幕,把幕后的所有都隔绝在了外面。
不是在家吗?在她的闺房里,碳炉烧的暖洋洋的,案上刚刚写好的新字墨迹未干,那些提前准备好的甜嘴儿就放在门牙边上,只等着炮竹声一响,就全都发了出去。
怎么就在这儿了呢?在这黑咕隆咚的深夜里,栽在这漫天的风雪中,身上仅仅裹着件勉强能抵御寒风的袄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她跌坐在地,仰起头,迷茫的双眼望向如浓墨般的天空,就像是对着一个漆黑的巨口,连白茫茫的大雪也不能冲破那深沉的黑暗。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眼中,冷冰冰地刺了一下。她猛然清醒。
雾蒙蒙的帘幕终于被拦腰斩断,露出后面压抑又密不透风的真实,像是那点冰从头顶直穿过全身……醍醐灌顶。
所有的一切在脑中炸开。
被撞开的门,母亲惊恐又焦急的脸,满地的死尸和血,被推搡着只能向前的踉跄,透出一个口子的墙檐……
终归于身后被消弭在鞭炮声中的哀嚎惨叫,和一间遥遥望去一切如常的死宅。
啊。
眼泪已先一步落地,在白雪皑皑中留下豆大的坑洼。
原来她没家了。
“跑!快跑!”
娘亲惊慌又生怕引起别人注意的呼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呼啸的风过去就散开了。她弯着腰,弓着身,脸伏在地面上,压得低低的,谁也看不见。于是那悲泣的脸,那绝望又无望的哭声,也就随着越来越尖啸的风雪,了无痕地消融了。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报仇,应当是要报仇的。
她什么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孤身一人,何谈报仇?
要回去吗?应该回去寻找那些也许会有的蛛丝马迹吗?她不敢。既是不干,也是因为母亲最后的那句话。
走啊,走啊,走得远远地,不要再深究,更不要再回来。
于是她突然发现,这天地间是这么的安静,没有了炮竹的响声,没有了人来人往的痕迹,这瓢泼风雪的深夜,原来是如此阴沉沉的没有活气,把人压得几乎透不过气。
而她又能去往何处呢?
那股寒意从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心一点点蔓延着,直挺挺地扎进了心里,让她觉得透体的麻木,那种从骨头缝里摩擦出来的僵硬,指使着她无法起身,无法行走。
可就算站起来了,又能去哪儿呢?天下之大……又对她有何区别呢?
故而那一点摩擦碰撞的声音,于之耳内,既是为不可察,又清晰震耳。
第一下响起时,确实隐没入风雪,恍然以为是幻听。可适当那点细琐的动静不断地响起,那些呼啸的杂音便尽数被抛到脑后。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丝或为蜉蝣的救命稻草。
她伸出手,站不起来便不再站,只是拖拉着自己的双腿,缓慢地,却越来越快地向着铭刻于耳边的音源处爬去。
冻得彻体冷硬的苦寒,终于也被驱逐在了身后。
就是此时……便在此时,她于那个雪夜,第一次在一条狭窄的小巷中见到了那个孩子。
裹着一层无法取暖的破烂单衣,蜷缩着锁在狭小的角落里,就象只被冻得瑟瑟发抖又无处可去的猫儿一样。
好小,真的好小,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这是第一反应,紧接而来的是一种难过,这么小的孩子,瘦骨嶙峋的,便这么冻死在了这阴暗的小巷子里吗?
然后她就见着那个孩子微弱地动了动,头缓慢地抬起来了点,那双青脆的眼睛从遮下的发帘后露了出来,看向了她。那孩子的嘴唇蠕动着,似乎说了些什么,又被尽数压灭在风中。
没有来得及细想,她直接挪蹭了过去,下意识地把那个孩子揽进怀中,抚过那冻得瑟瑟发抖的幼小身躯。
那孩子被她抱住,下意识地紧紧依偎上来,两人便这么一动不动地抱成一团待了一会儿,然后唐突地动了一下。
冻狠的人要怎么救来着?她使劲地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依稀记得自己曾在哪本书籍中看过一二。
被娘亲推开门焦急拉走之时,满面前途未知的迷茫慌乱,顺手扯了了放于一旁的长袄子披于身上……也只拿走了这件袄子。
幸而虽然不够厚实,却也能勉强保证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藏于其中,抵挡住些许外面的风雪,不至于彻底失温至死。
感觉着怀中的躯体正在一点点的暖和起来,她终是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连一直有些空茫的脸也回转了些许人气出来。
只是这隆冬腊月,又怎是如此能熬过去的啊……
正在胡乱的想着,那孩子却忽然动弹了一下,她低下头,发觉孩子在轻轻推动她的手臂,便松了些力,任由对方挪动着,把脑袋凑到她的耳朵边上。
……原来不是错觉,这孩子真的会说话呀。
听着这耳畔调理清晰的华语,她却忽然意识到对方其实比看起来的大上了不少……一股难言的酸涩就涌了上来,再次把她卷入其中。
被猛一个脑壳崩唤回了神智。
她甚至来不及再想点什么,就被一个油纸包糊到了眼前,连忙手忙脚乱的拿住小心地打开——竟是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肉包子。
那些被忽视的饥饿就终于冲破了层层障碍,冒出了头。肚子响亮的咕噜了一声,她也来不及脸红,急急忙忙地拿出肉包子,塞到了孩子的手中。
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捧着手里的肉包,及其认真的撕成了两半,把咬过一口的一边握在手中,另一半直接就塞到了她的嘴里。
本能的第一反应是在饥饿中顺从地咬了下去,然后反应过来就想要推拒,结果手刚刚摸上那根根指节分明的小手,便又丧气地卸了力,附在了上面。
也不知道这包子在冰天雪地中被护了多久,虽然已经凉透,但并没有被冻上,只是这么一咬,还带着肉味的油香便溢满口中,勾得本就忍不住上涌的饥饿上了头,终于还是抵不住吃了起来。
这扎实的一口下去,馋虫起了个千万,肉实打实含在了嘴里,却又只是垂着凝目,半天也咽不下去。
直到一只小手摸索着伸到了她的头上,轻轻地,几乎感觉不到的力度胡乱的揉搓着,那张凉冰冰的脸也蹭到她的脸边。就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是在安慰她。
两行泪便这么呼扇着,再次落下。
这次嚎啕的哭声又被那堵在口中的包子尽数埋没,终究也没能传了出去。
就在这除旧迎新之时,一大一小两个丫头靠着这一个包子,一件袄子,互相依偎着熬过了那一整个风雪不停的寒夜。
只是还记得,那冷掉的半个包子,却像是吃过的最为美味的东西。
“快点!你快点!再不快点小心赶不上了!”
“哎呀,别急啊,那个大姐姐说了,要在那儿待好久的!我们都有份!”
燕飞回还,绿芽冒头,又是挨过了一年腊月寒冬,春风拂渡,花香四溢,给天地间染上了勃勃生机,也带来了逐渐回暖的温度。
半大的孩子最是坐不住,气候才稍好一些,就已经开始成群结队的满大街跑。远远从街头望去,就见到不少的孩子聚集在街尾那边,呼啦啦一团,叽叽喳喳的一大片。时不时几个孩子单独离开,手里也举着草编的小作物,脸上满是兴奋的意味。
“这做工不错啊!”偶有大人路过,看见孩子手中之物,问上两句,“打哪儿来的?”
“别问了,诺。”旁边的人撇撇眼,“是那……楼里的姑娘。”
这白衣姑娘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来历,也没有说过自己的称呼,只是有另外的小娘子前来寻她的时候,听了一个舒字,便有那食了点笔墨的大孩子挑了头,称呼一句舒姐姐。也是被人应下了。
“唉?你在看什么呢?”
本来只是那闹哄哄一隅中平常不过的一句,却引得白衣姑娘忽地抬头看了过去,只是一瞥之下未能发现些什么,便又将注意收了回来。
杨时锦背身靠着墙面,挥手打发走出声的孩子,等了一会儿,又伸头出去看了眼。见得那白色的身影依然好端端的被孩子们围在中间,便又缩回了脑袋。
她眼睛这么滴溜溜一转,已然是拿定了注意,蹭蹭蹭地转身跑了。
这一出自然是没有惊动那坐在孩童之间的人。只是见她五指翻飞一般,未能瞧明白手上的动作,那掌中的高粱秆依然成型,又是一只可爱的草编蛐蛐,这么着递给了排在前面等候多时的孩子。
尽管她动作快的很,也顶不这么多围上来的孩子,这一波编完了,又有一群闻了讯,急匆匆跑过来。这么紧赶慢赶着,等到把孩子们一一送走,一抬头,也是已进黄昏。她取出帕子擦了擦了额前的薄汗,却并没有离去,而是又挑起一根高粱秆,于指尖翻转起来。
落日的余晖铺洒于大地,那姑娘依然坐在那,低头看着手中,似乎十分专心,可是离近了悄悄,却发现掌心这一截高粱秆任她揉圆搓扁地,只是在手里捏来捏去。
“姐姐。”
手中的动作猛地停下,白衣姑娘刷的一下坐直,露出得体地微笑,抬头看去。
先入眼的是还在冒着热气的油纸包,杨时锦从旁边弹出个脑袋来,歪着头笑着问:“要吃包子吗?还是热乎的呢!”
她先是愣了一下。“嗯!”反应过来后立刻弯下了眼角,重重地点头,松开手里的高粱秆,接过了油纸包。
拉开纸包,一股馋人的香气窜了出来,白衣姑娘心情极好的勾着嘴角,拿出里面热乎乎的肉包子,非常自然的把第一个递给了已经坐到身旁的杨时锦,然后才自己拿了一个。
杨时锦道着谢结过包子,这二人就这么往这街头一坐,和和美美的一起啃起了包子,看两人那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再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吃完一个,正好听到旁边唤了一声,杨时锦下意识伸手,入手的却是冰冰凉凉一个东西。她细细一看,竟是个编的极为精巧可爱,圆乎乎的小羊羔。
她连忙仰头,却看见舒姑娘正笑眯眯地瞧着她,见她望了过来,抬起手。
“送给你。”
于她的眉心轻轻一点。
杨时锦不知自己是否生于楠栝州,自她有记忆以来,便一直长在楠栝州这块地界上。
但她并不喜欢楠栝州。
如果说万都城外,哪里最未富饶多金,那一定数是这楠栝州,当年落户于此的贵族富商于此州蓬勃发展,只打的是蒸蒸日上,日日夜夜歌舞升平。
便是好在这歌舞升平,也坏在这歌舞升平。
乱花渐欲迷人眼,杨时锦落在这片名为楠栝州的泥泞里,见过了那最丑恶,最下作的一面,也连带着厌恶极了这些沉溺人性的纸醉金迷。
她没有离开这楠栝州,只是因为她和师父一起生活在这里,仅此而已。
“这街上,怎么这么热闹?”
手里还抱着师父给买来的包子,杨时锦侧头朝着车水马龙的街上瞅了瞅,凑上去询问了几声,便很快的得到了答案。
“今天这楼门大开,新晋花魁要亲自献舞!这不都赶着来一睹芳容!”
听了句最重要的话,剩下那些夸那花魁如何国色天香,舞姿怎样妙曼的话,尽数被杨时锦抛了去,只是回到了师父的身边,如实相告。
得到了答案的杨师父脸上带着微笑,伸手揉了揉杨时锦的头,连声夸了几句。
“师父,我们还逛街吗?”
察觉到杨时锦这句简单的询问中隐隐透露的失落,杨师父几乎没有分毫犹豫的一点头:“逛,我们且绕路而行。”
两人也是不拖沓的主,便立刻逆着人流走去,寻着那人影薄弱的地方,七扭八拐地往僻静之处行,走了那么一阵,可算是把那些喧嚣和吵闹甩到了身后。
此时再停下脚步看看到了何地,这么打眼一瞧,怪了,怎么反而是绕到那附近来了,回头一看,便是那楼后瓦檐。
“走吧。”师父轻拍了一下杨时锦,“这里估计也清净不了多久。”
可不是说,就听了这么两步,那本来已经甩开的嘈杂便再次起声,隐隐入耳。
杨时锦点点头,叼着口中的包子,跟在师父的身后。可是刚走出几步,却又突然似有所感一般的慢下了脚步,回首昂头……
正对上低头看来一双幽黑的眼。
那倚靠在敞开的窗边,坐于青楼之上的红衣女子,也不在意自己的目光被人发现,反而就此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杨时锦,方才收回目光。
既是如此,她的神情依旧恹恹,眼中毫无神采,明明穿着一身靓丽颜色,描一副明艳妆容,也压不住她此时枯坐于此,脸上阴霾丛生的一层沉郁。
这么发了片刻的呆,又有些忍不住,便又转过头朝着楼下望去。
却见杨时锦不但没走,还往楼边上靠近了一些。
等到右诡再次看过来,杨时锦拿着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头一歪,冲着右诡眨巴眨巴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往脸上一扯。
“略!”
一个被出新裁的鬼脸措不及防撞进右诡的眼里,心底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笑出声。
不远处传来师父的呼唤声,杨时锦息了鬼脸,见右诡笑了,甚是欣喜的抬起双臂朝着对方拜拜手。
右诡双手捂嘴,看着杨时锦蹦蹦跳跳的说了一句,未出声,但是刻意夸大了嘴型。
她说:‘姐姐!下次见!’
烦郁难平,右诡垂眸目送着杨时锦脚步轻快地朝着师父的方向跑去,唇角终是染上了一丝真心的笑意。
且说此次这武林大会的布局也可称一声绝妙,就比如说,食为天之地离那念逍遥所在的茶楼酒楼也非常之近,而这大火的包子铺,基本就在那专设了念逍遥门人说书之地的不远处。
对于杨时锦来说,每日最喜欢的就是到那处一坐,听那念逍遥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这么讲上一段,若是饿了,便出门走到附近的包子铺,吃上几个包子去。
也就是如此,恰在这包子铺中,再次遇见熟悉的人。
“姐姐!你快尝尝!”杨时锦高高兴兴把包子笼推过去,“这是今儿新上的口味。”
右诡诺诺接过,手搭在笼边,只是端端正正坐在板凳上,别说是平日里七窍玲珑一张嘴,就是那点散漫不经心都收的一干二净,反而显出了几分乖巧来。
自几年前杨时锦随着商队去了西王州,二人便再也没见过面,就是之前的三面之缘,加起来说过的话也称不上什么成句。
更不要说,这应该是右诡此人和杨时锦的第二次相见。
在这心里转了一圈,不但没想出该用个什么态度,反而更拘谨了,不知不觉中嘴角都抿了起来。
幸好杨时锦对此满不在意,她见右诡半天没动静,索性一只手拿起包子,一只手抓住右诡的胳膊,把包子直接塞进了了她手里。
“亮了可就不好吃了。”杨时锦捂着右诡的手送到对方嘴边,眨眨眼,“姐姐可千万不要同我客气哩。”
已经到了嘴边,右诡机械地张嘴,咬破了包子皮。一股浓烈的鲜香汤汁流淌入喉。
所以说美食最能动人心,自古有事谈话都爱寻在饭桌上。这么食指大动地几个包子入腹,那本来的茫然无言也被挑开了话头,三言两语笑意盈盈,便又叫了几笼包子吃个尽兴。罩子一开,白气升腾,那一股子糊脸的沸气被缝隙里吹进来的秋风化去,又多添了几分合适的凉爽之意。
正是相逢好时机。
说起这长白丹,自从武林大会热闹起来之后也是忙的各个连轴转。尤其是擂台赛开了之后,伤患增多,而长白丹弟子也有上台比试者,那剩下的恨不得一个掰成两个用,偶尔还抓来几个帮衬着。
虽然忙碌了些,常泊却觉得十分不错,往日里长白丹门人除了看管药田者,多数也踏遍各州各城,行医救人,互相不见踪影。难得因这武林大会,算是齐聚了一次,诉说些路中见到的疑难杂症,交流些自己的医术心得。若是有愿意的,医术高明更有经验者,还可以趁机传授教上一二。
这不,几日下来,常泊便识得一位来自彻阿城的师妹,两人几句话下来交谈甚欢,便一起相约着研读新寻到的那几本古籍医书。这时刚好送走病人,又无别人来寻医,常泊一算,发现离约定的时间也还有些时候,便也不急。
只是这一闲下来,突然就觉得心慌了一下,忍不住发愁。
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自把这门和地修好了之后,右诡边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接连几日都平平淡淡,平安进出,甚至是上了擂台也无甚大碍,也是叫常泊异常安心了几天。
……什么时候连省心也成了不对劲了?
没成想就是说曹操曹操到,就听见熟悉的声响传来,右诡从窗外轻飘飘掠进屋内,晃过常泊的身边,呼的一下,又原路晃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余音尚未消退。
“我和徐凤还有徐姐姐去黑市啦!”
哦,去黑市……
……黑市?
常泊连忙起身,往过去一摸,果然,右诡在他这儿放了几日的披身红绸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约是为了照顾常泊,右诡在常泊左右时,不但不会隐秘行迹,还会刻意让身上发出响动。常泊对这一点亦是习以为常,右诡这么来去一下,回忆起她身上的饰品碰撞声,只怕是那一堆金饰也全是齐齐挂了满身。
哦,还提了要带徐凤和徐芳蕊。
……就是说她要穿着那一身花枝招展,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谁的全套红妆,去黑市逛街?
常泊脑袋里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他连忙起身,冲到窗边,扶着窗框,长吸一口,气沉丹田。
“你给我回来——!!!”
终于写了归妄牢大的pvp
基本上除了开头结尾一千字都是和归妄的互动与pvp
伍回目
今日是武林大会正式开擂之日。
太阳还没起来,大地上还是一通黑灯瞎火的时候,这东临州外的河滩上就已经传了人声,渐渐起了硝烟。那附近平坦的地方,远远看过去能看到好多身手矫健的人影,呼来喝去,进行着最后的热身和准备。
不过这一切又和右诡没什么关系了。
眼一闭一睁,美美睡了一宿,一觉到了大天明。徐凤从擂台场地那边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右诡仍然懒懒散散地坐在那,拿着一把木梳慢悠悠地梳头。
“去帮常大夫的忙了?”
徐凤点头:“未报名的长白丹弟子事情繁多。”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的比赛……”
“排得比较后面。”右诡轻笑,“莫急。莫急。”
心里有数便好。徐凤没再说话,只是一心一意开始收拾起放在桌案上的东西。
反倒是右诡停下动作,歪头看了看徐凤,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什么:“你没报名擂台比武吗?”
徐凤却没回答,只是摇头又点头。
“唉?”右诡被勾起一丝好奇,但徐凤没说她也就没问,只是放下手里的梳子,起了身。
等徐凤装好要拿的东西回过身,就见右诡已经梳妆完毕站在门边,显然是在等着他。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就发现今日里右诡身上比往常多带了好些红绸。
“走吧,咱俩也挺顺路的。”右诡招呼了一句。
于是二人边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边说这话,一边向擂台场地那边走去。
“你问我对手?”右诡一摸下巴,“我知道对方的名字。”
“只是名字?”徐凤皱眉。
“嗯哼。”右诡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知道不是千思兮的同门就行了……说起来,跟你倒是同门,是一位万归义弟子。”
这几日过去,此二人也是互相混熟了。“你并不在乎比武结果。”徐凤也就把话直接挑明了出来,一句完了,却又像是真的只是随口吐槽了一句,自然转到下一个话题,“你昨晚出去了。”
“嗯嗯?有这么明显吗?”右诡倒是没有否定着遮掩,“看得出来?”
“不算。”
两个字,右诡却是听懂了。“不太明显就行。”右诡一撇嘴,“你是不知道,奴家昨晚可是被骂惨了!”
这世上还有人能骂你?
徐凤闻言侧目,这回没有把心声说出口,只在心里想了想。
几句话之间,地方也就到了,穿过被人流包围的擂台,徐凤一个人提着东西去了那些没有上台的长白丹弟子的地方。右诡寻了个算是人少些的地方,看不见擂台上的情景,反正她对这些也不大感兴趣。
见了要找的这些人之后,她也是不止一次因为比武的事被人念叨,被说的多了,也就统一用一句话怼了回去。
“不是你说的应该多走多看,感受一下这个江湖吗?”
还行,至少在堵嘴上还算颇有成效。
感觉一时半会徐凤也回不来,闲着也是闲着,右诡索性眼睛一闭,认真听起了远远传来的解说。你别说,这位念逍遥特选解说的口才是真的硬,吐字清晰伶俐,几个字之间就把台上比拼的激烈程度描绘的淋漓尽致,光是听他说话,眼前就仿佛刀光剑影不息。
右诡正听的得趣,忽然感觉头上一片阴影,睁眼正对上弯腰垂头看来的徐凤。“我还有一会儿……”她开口说了一半,看清了徐凤的眼睛,停住,“有事?”
徐凤带着些犹疑地点点头。
“反正我这边儿也没多久了。”右诡一拍徐凤的肩,“待会见?”
脑海里闪过方才剑光闪烁中看到的熟悉的红衣绰影,徐凤终究还是对着右诡拱手。
“旗开得胜。”
那这回可是真的完蛋了。
先前徐凤问的时候,右诡回答说不知道,她是真的没管这些,名字和门派还是匹配完对手后由主办那边告诉她的。可是临到了比试之前,她是真的有点后悔没有提前去了解打听一下了。
早些也没什么事,于是右诡就磨磨蹭蹭地到了地方,主打一个提前就位,开始神游天外。
等她的对手到了的时候,还是周围人提醒了她好几次,她才意识到人来了,回头看去。
第一眼先是被那坠挂了一身的银饰抓住了眼球,随之落目在那独居风格的衣着打扮,以及动物头骨所制的面具上……似有印象,是那楠栝州山林间部族所属的风格。
随后,等看完衣饰转看向这个人,观其身型,右诡宛遭晴天霹雳——这,这无论如何看上去都是位尚且青涩的青年人,不像是成年了啊!
果然,那青年上前,对着前排记名之人报上了名字:“归妄。”短短两字,清冽音色难掩其中星点锋芒。但这已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青年郎真的未曾成年吧?听着离及冠之日都尚有几年!
右诡表面上看着毫无异样,心底却凉了半截。倒不是她瞧不起年少之类的屁话……想想自己屋中的红绳解析,又摸摸怀中专门揣过来的红绳。罢了罢了,今日上擂不用便是了。
于是她看着自己的对手,这位叫做归妄的少年抱着自己的刀,似乎在周围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在自己的身侧坐下了。
说来也是有意思,这要同台争斗的二人全都选择了早到,此时离他们上台尚有一段时间,端坐于此,又不约而同地周身带着一股子难言的沉闷,全不像两位即将上台争个高低输赢的对手。
要说这右诡,平时给人的感觉劲儿劲儿的,事实上本人脾气也不太好,但偏偏不是特别喜欢这种以武会友之类的比斗。所以熟识之人之人频频惊讶于她报了这擂台比武,而他自己,也一直对这东西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直到拿到那些子红绳,突发奇想有了新的绑缚之法,脑子这么一抽,觉得或许可上台一试。哎!主打一个能祸害别人,那肯定先不祸害自己人!
可惜了。
虽然右诡此时已经有些萎靡不振,但也只有相识之人才能看出,陌生人眼里来看,这位红衣姑娘只是沉默而已。
她身旁这位却是真正的寡言。
“……是千思兮,右诡吗?”
这一次对方多说了几个字,右诡才发觉这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分独特的口音,一时之间竟是分辨不出来自何地。
“确是奴家。”面上的沉郁一扫而净,右诡坐直了身子,开口就是一笑,“可是万归义的归妄少侠?”
于是那戴着面具的青年轻轻点头。右诡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几分。
“唉!”她忽地脸色一变,“奴家来着武林大会本是为了寻人,好不容易抓到人,却气不过那么几句,一时冲动报了这擂台比斗……”说话间以袖掩面,神色楚楚可怜,“路上又遇那登徒子不怀好意,废了我那上好的绸缎,如今之窘况,当真是进退两难……”一抹银光似乎在她眼中闪过,眼瞅着就要落下泪来。
右诡一通柔弱隐忍的诉苦,一通话真真假假下来,倒是真的显得可怜极了。她看着那叫做归妄的少侠缓缓攥紧手里的刀,身体也缓缓紧绷,眼梢一抬,袖后的表情已不知不觉回归常态。
咳咳,演一下得了,别太过火别太过火。
心里的小人默默给了自己一拳,戏瘾退了的右诡身子骨一软,懒散地歪了下去,抬头打算先跟对方道个歉。
就见归妄几经摇摆,最后带着点犹疑的无措,开了口:“我……不喜欢不杀戮的打斗。”
唔?
这话听得右诡一个激灵,双眼瞪圆,一下子坐的比方才还要直。她眨巴着眼瞧着归妄,见着归妄说完这么一句后没有在说话,只是垂头将刀紧紧抱在怀中。
“巧了。”
她真情实感地弯下了眼。
“我也是呢。”
所以说人真的是一种善变的动物,上一秒阴云密布,下一秒可能就会清空万里,那可是比这天变得还快。
可不说,不管前面怎么上演一出郁郁寡欢,现在往这擂台上一站,右诡眉眼间的沉闷已经完全散去,手指反转间透出点点银光,透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朝气。
倒是站在擂台另一边的归妄,依然不言不语,单手持着刀鞘立于台上。
直到……那道定下了比武开始的声音落下。
归妄伸手,苗刀出鞘,光晕晃照间,随着碰撞的叮咛声,那原本沉静的气质被打破,裹于表层的皮囊悄然裂开了一个口。
那反出的光好似劈开的战线,横穿于擂台之间,恍惚过右诡的双眼,不算大的日头打在刀刃之上,连带着那道光景也跟着浑浊起来,却依然晃得人双眸生疼,白光一片。
她透过那层刺目的光,看着那道身影,白茫茫中透出那一点儿影,疾冲而来。压腿,挥刀,自下劈斩,破空而上。
刀光扑面,寒意仿佛已经刺到了脸上,脑中紧绷的弦疯狂的叫嚣着危险,右诡却在笑。她的嘴角放开了,像是被刀刃扯开了一样扭曲着,无声地大笑。
足够近了,近到归妄的眼中已经倒映出右诡的脸,窥见了她这一抹扭曲的笑……他的动作突然缓了一下。
不是因为这笑。
稍缓的这一瞬,归妄反手一个撤力,刀刃横转,直摆向后翼。“叮”,一声脆响,瞄准后脑的银针已被回转的刀刃撞飞出去。
阴影笼下,右诡已借着这个时候飞身一跃,脚尖轻点刀背,归妄只觉得如同一片落叶扫过,宛如无物,那人就腾空而起,如乘风而上轻盈飘舞的羽毛。
下一刻,无数红绳飞掠而下,好似密不透风的大网,转腾中显出其中夹杂的点点银光。归妄立于红线之中,腿微曲,身体压低,单手一转为双手持刀横压。阳光透过间隙照射而下,最后一处若隐若现的光点被抓在脑海之中,刀身一转。
归妄脚下腾挪踱步,手中苗刀随之发力砍去……撞击声连片而起,不,那不是一砍,而是在眨眼间借着脚下步伐发力之点,画地起舞,以此身为中心接连向四面八方挥砍出数刀,击电奔星之间,只余一道残影被残留视觉捕捉于眼中。
只见那脚步轻快,仿若舞不着地;腰肢扭转,四周红绳皆不可触身;游龙踏云,电光疾驰,混于红绳之中的银针根根落地。双手收刀于身侧,挥刀之中竟是一下未空,唯留空中刀针相击之余音仍在回响。
短暂一刻,双方皆未曾继续出招的间隙间,抬头垂首,四目相对。
是那红绳先动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刀影剐蹭之间,绳线震颤,症结轻晃,千丝垂戏于此间一刻,发散,亦往中心收紧,缠绵依附而去。
而归妄位于这尚未完全封闭的囚笼中央,挺身而立,右腿稍撤半步,手中转变为单手持刀。待那红绳收拢而来,尚有一段距离,可见束光透入,归妄以脚划圆,横身以单腿为支柱弯身疾转,单手握柄摆腕向外一撩,竟是直接在这红绳收势中硬生生撩起一方空缺。
好快的刀!
随而定膝跨步,已呈双手持柄,腰腹收力,尽收于刀尖之上,挥臂猛劈。
右诡骤然瞳孔一缩。
……好重的刀!
迅疾碾转顷刻间化为千钧之势,措不及防间刀刃所过,竟是硬生生在这十方重围中撕开一线裂口,也拽得于半空中的右诡身型一晃,侧向一偏。随即又是化劈为挑,愣是又把口子扯开一分,缩身一跃——
从那红绳密布的地网天罗中破了出来!
这厢右诡再次稳住,见归妄出来,当机立断撤回红绳,赋于掌中。果不其然,归妄脚方沾地,便已锁了她的所在,再次挥刀迎面而来。
掌中一甩,红绳如蛇舞虺虺,灵巧蹿出,缠绕击撞于刀锋之上上,借力后跃,化解了这余力未消的迅猛一击。
屏障一去,二人碰在一起,一时间场上只余锐利刺眼的层层刀芒与摇摆变幻的簇团红绳,软硬相碰,泄力打力之中甚至连声响都及其微小,只闻出鞘之刀酣战畅快时的铮铮之音。
快,更快,越来越快,直到肉眼只能捕捉到白茫茫与红灿灿混杂在一片,只余那相当敬业的解说人,一只金嘴滔滔不绝,语速飞快地紧追着过招的二人,只讲得口干舌燥也不敢停下喝一口水。
“呲啦。”
那声音极其细微,微小到哪怕是全神贯注于此的右诡也差点忽视了过去。
不好!
果然,下一次挥刀,那短暂磨合了几日的红绳便干脆利落,毫不给面子的应声而断。归妄手中之刀随机旋腾而进,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到一个极其相近的位置——对于常年手持冷兵器之万归义而言,绝对优势的距离。
尽管右诡脚尖点地向后急退,面前刀锋缠绵而上,不依不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归妄脚下步法连环,身催刀往,双手齐出,刀柄于左右手间交换挪移,出刀间,竟好似挥枪一般,凶猛刺出,直封右诡周身几大要害。
危矣!
眼看那刀尖就要刺入右诡的体内,归妄的眼前突然炸开一片明艳的红,挡了他可目视的一切。他持刀的手推进动作不停,空出另一只手连忙往眼前一掀,竟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红布。
那刀锋停在身前数寸,却无法更进一步,抬眼望去,却见右诡一直披在肩上的红绸已离身,随风鼓动之间如同一张狰狞地巨口迎上锐利的刀尖,顺着刀势缠绕裹腾,硬是扭曲着掰弯了汹汹的走势,让其停在了原地。
两人如此静止了数秒,红绸轰然翻滚着转开,巨力相斥,二人皆是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喏!不打了不打了!已经打坏了我的红绳!再伤着我的宝贝绸子可怎生是好啊!”
归妄放在抵了这后退之力站住,就听见不远处的右诡呼了一声。抬眼看去,这人已抱着自己方才用来停下刀势的红绸,又是一阵呜呜嘤嘤。
至此,这一场比斗也算是凑凑活活画上了句号。
“走喽!我知道一家就算是在食为天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火锅店!”
才收了刀,裁判还没下完判决,右诡就已经高高兴兴凑到归妄的身边来了。
这一说又要说回这比斗开始前,两人短短几句对话,发现双方都是不喜欢杀戮之外打斗的主,对于这场比武也没有多少欣喜澎湃在里头……也是真不知道怎么双双报了这擂台比武,还偏偏匹配到了一起。
“……让我赢的话,我等下请你吃饭。”
好吧,收回前言,归妄还稍微有些胜负欲,但是也不太多。
真正让右诡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们此时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咳咳,主要是,裁判正在旁边呢。
啊,裁判看过来了……
于是右诡飞快地按住归妄的肩膀:“是这样的,我觉得吧,其实咱们比武贵在以武会友……”
一通说道下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打还是要打一下,但是没必要全力出手,双方都用不致命的招式,点到即止,同等的不尽力也算是公平比斗。
……你别管是不是歪理邪说,反正裁判的脑袋转回去了。
所以这下了擂台,最重要的肯定是,吃饭。
“那家店……”听到右诡这么说,归妄却反而迟疑了一下,“贵吗?”
“不贵呀!还能打折哩!”瞅了瞅这孩子的样子,右诡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再说哪有赢家请客的道理……当然是姐姐请你了!”
三言两语说动了归妄,得到了对方的点头,夜终于看见这孩子露出了相见后的第一个笑容。
不过……
“你看眼,这个是你的银饰吗?”右诡举起手中的银坠子朝着归妄的方向晃了晃。
刚才一番比斗还是上了点头,都有那么点用力过猛……总之不管怎样还是先帮归妄把比武时掉了的银饰找齐了再说其他吧!
火锅这种东西,热气腾腾,摆上一桌,只要是喜欢,就可以往里面涮涮,想吃多少吃多少,直至尽兴方休。
一顿火锅,吃时热火朝天,吃后尽兴而归,她和归妄在饭后又回了擂台附近,这回是台下纷纷扰扰加油助威中的一员,也是热热闹闹的得了个开心。直到天色昏暗,眼看着这一天快要过去,两人方互相道别,各自离去。
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这一天的心情都不错,后来甚至是说得上兴致勃勃,却在这火烧般的晚霞美景下走上两步后,猛地落了下来,沉甸甸地难以分说。
明明不远处热闹的声响源源不断传来,右诡就是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这黄昏的风一吹,又有点透心凉的冷。
她的心情突然不好了起来,变得很差,非常的差。
那么心情不佳的时候应该干点什么呢?
于是右诡回头,又一次望向了食为天所在之地。
……果然还是吃点喜欢的东西吧。
若说这世上的美味佳肴,珍馐绝味,那可当真是无不胜数,难以衡量。你要是问右诡喜欢吃什么,她能像报菜名一样气都不喘给你报出一连串名字出来。如果非要她论出个最喜欢的,她却也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两个字:包子。
可不是的,就看她轻车熟路的,钻进了整个食为天最为好评的一家包子铺里。
此时正是饭点,吃饭的人多的很,右诡和管铺子的食为天弟子支了一声,便自行进来,打算寻个地拼个桌。这么扫视一周,盯上不远的边上有个小桌旁只有一个人,于是一溜烟走过去,开口打算询问:“你好……”
这话头就卡在了嗓子里。
也是那人已经闻声转了过来,一头毛茸茸揪了两个小辫的头发随着她这个动作一甩一甩,身上穿着剑干劲利落的绿衣裳,手里还捧着个大包子,于是为了方便,掌心的红珠子且缠在了她的小臂上。
她回过头来,看着已然愣在原地失声的右诡,眨眨翠绿的眼睛,灿然一笑。
“姐姐,吃包子吗?”
一家四口持续互动中ing
以及结尾一点千思兮造谣。
肆回目
虽说因为种种原因,右诡如今的形象在徐凤的眼里可谓是奇形怪状,但右姑娘本身还是非常靠谱的。
还没到与徐芳蕊约定的时间,她便找上门来,抓起徐凤就走,徐凤跟去一看,原来是给常大夫定制的新木门到了。
虽然跑去当了野人很多年,但是眼光和底子终究还在,哪怕让徐凤看来,这个木门的用料和做工也都是很不错的,明显用了心备下,可是比之前那个不知道强出去多少倍。
要不是徐凤那天确实是当时才决定去找常大夫的,他都怀疑右诡是故意引他打上一架破了门。
他真的觉得右诡干得出这个事。
总而言之,这二人终于带着新木门上门去给常大夫请罪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冲,本来脾气就好的常大夫虽然一开始板着了个脸,但是其实本身已经有点起不起来了,尤其是……
听着真的在认真帮着安装木门,说话和道歉都愧疚满满,从木门残骸来看好像是罪魁祸首的徐凤;再听听至始至终言语带着浓浓的笑意,时不时指使一下徐凤,告诉他哪儿没有弄对的右诡,常泊只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被磨平了棱角。
“对了,差点忘了。”
右诡突然说了一句,然后风一样的飘了出去,还没等常泊开口询问徐凤,就听见她脚踏实地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慢悠悠从正门走了进来。
“你……拿了什么?”常泊在听到右诡步声时发问道。
要是他能看得见的话,就会发现此时徐凤的表情非常的一言难尽,听到常泊的发问,他本来想开口,结果被右诡猛一个冲刺,结结实实地捂着嘴一用力按进了旁边的墙根里。
他们俩这动静可不小,常泊直接把头转了过来,本来已经有些缓和的脸又变得冷硬了几分,显然是一定要给他个说法。
于是右诡直起身,捂住徐凤嘴的手一松,画了个圈,在对方的唇上轻点了一下。“常大夫,您也知道,我们俩当初在您这闹了点误会,所短暂交了次手。”
常泊依然肃着张脸,但还是“嗯”着应了一声。
“嘛……其实吧,当初我俩不止劈了一剑。”右诡轻咳了下,“还刺了一剑……”
“……?”常泊的表情逐渐空白。
“……往地上。”右诡默默补充完整。
“地上?”常泊好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地上其实还被二人刺了个……”
安静站在墙角的徐凤默默把眼神移到离门不远的地面上,那里有一块明显颜色和周围不一样。当时他辞了一剑,用最快的方式让右诡确认了他的身份,结果在那几乎正中央的位置留下了一个不小的坑。犹记得当时右诡让他去把那被劈开的门板想办法拼凑着安回去,而她本人则是取了周围崩裂出的部分,往坑里倒倒,使出浑身解数且把那个坑给填平了。
至少只是踩上去的话,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你看,这不到了此时常泊仍未发现这地上还有个洞。
“嗳!”右诡一个滑步上前,举起手里提着的东西,“所以我这不是想办法来弥补了……都准备好了等我一下马上完好如初!”好像她乖巧极了。
“……你弄吧。”
徐凤眼睁睁地看着常泊在右诡柔柔弱弱说话的同时,整个人一点点垮掉,最后有点自暴自弃,看淡一切地说出三个字,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了一点同病相怜的既视感。
……算了。他还是先把门安上吧。
“就是说,在此地碰面之前,你们已经见过一次了?”
听着常泊的疑问,徐凤点头,将之前二人刚好要杀同一位登徒子时曾有的会面一一道来。
“也好。”常泊听完,轻叹一声,“不然以你二人之性格,此前无法善了。”
“……”徐凤默然,“常大夫很了解她。”
闻言,常泊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徐凤的肩膀,走到自己看诊的桌案旁坐下,招呼对方:“来!且坐!且坐!”
徐凤上前,没有落座,只驻足立于桌旁。
常泊也不在意。“她那性子,一般人就很难承受……观你二人相处,更是没有分毫收敛,倒是麻烦你多担待了。”话语中透露出几分歉意,倒是像替女儿操碎心的老父亲。
“无妨。”徐凤的语调平静无波,倒是很难听出他的内在情绪。
只是这些时日过去,常泊也算是很了解他了:“你似乎心怀疑惑?”
“……她和姑姑关系尚可。”徐凤道。
不久前,右诡嘴里说着约好的时辰差不多了,就自顾自向两人打了招呼离开了此地。今日因为两人闹了这么一出,常大夫索性没有开诊,右诡赴约离去后,屋内便只剩下她们二人。
“你是说那位……”常泊想起初次遇到开口便毫不客气的徐芳蕊,“也难怪,你姑姑的脾气确实不太好相与。”
徐凤抿唇未言,倒不是因为常泊说到了一句徐芳蕊的脾气,而是常大夫确实只见识到徐芳蕊性子的冰山一角。
“不过对于右丫头来说,只要是女子,恐怕多少都能相处几分。”常泊问道,“你可知她身份?”
“大概是位……姑娘。”徐凤回答,毕竟右诡并未刻意隐瞒,而他也并非完全是荒天野地的野人。
“是她楼中花魁,也是那一楼之主。”常泊察觉到徐凤的气息一变,“莫要误会,她那楼里的规矩不太一样,楼里的姑娘的来历和身份大致也……”想起之前所听所闻,常泊苦笑。“若是之前真的遇上过和你姑姑类似的姑娘也不奇怪,要知道那楼里的女子可是都和她亲昵非常,马首是瞻。”
“徐凤……明白了。”徐凤一顿,“多谢常大夫。”
常大夫却摇头:“她原本的性子也不是这般,当年要不是……”说着他又是叹气,“说到底,她变成现在的样子,多少也与我有关。”
“她说与常大夫相识不久,是常大夫路过时医好了她得了顽疾的幺妹。”
“她这么说便这么是吧,你也如此认为就好……就当是听我这位上了年纪的老瞎子,无端唠叨了几句。”
可徐凤却又开口了:“无论结果如何,常大夫出手,旨在救人。”他的眼睛很亮,语气又非常之确信,炯炯有神地看着常泊,好似透过那具厚重的皮囊,得以窥见其下之内核。
就好像那点灵光越过了天谴般的混沌,入了常泊的眼中。他习惯性搭在桌案的小指一颤,略微颔首却身杆直挺,此去经年,依然如故。
“只都是,”那口气在口中千回百转,还是吐了出来,“……苦命人啊。”
目不能视于天下,却观得浮生百忧之中;春风发生于万物,却难散悲歌愁肠。
徐凤看着常泊,头一次从那如青松紫竹的身躯上,品出了一丝苦味。
丝缕甘苦,埋入心底,浸染涩意。
这人生在世,活得透彻本是件好事,可是常泊却是个好人,是个大夫。
还是个总是在救人的大夫。
于是徐凤垂眸,指节不禁磨蹭于剑鞘之上,嘴角颤动,几经辗转,还是开了口:“常大夫……”
“徐——凤——”
就听见右诡中气十足震耳欲聋的喊叫突然从远处传来,如雷鸣般在耳边炸响,一听就是使了大力气。
徐凤只觉得脑子被这防不胜防的一记重锤撞的嗡嗡作响,嘴里好不容易组织出来的那点措词也被打的七零八落……虽然这不断回荡的轰鸣,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再次倾泻而出的所谓无语的心情。
一回头,正对上侧头过来的常泊,见常泊带着些许难言的表情,朝着徐凤一点头,嘴上做出口型——
辛苦了。
这弄得徐凤心里突得就是咯噔一下,可惜也来不及再领悟点什么,声音主人已至。右诡伸出手,飘飘然拍在了徐凤的肩上:“候你许久,怎的还在这儿,快走了!”
“你二人相约。”徐凤回头,“为何要……”
“啰嗦!”右诡一拽徐凤的手臂,“走了便是!”手上跟着发力,显然是同上次一样要硬将徐凤拽走。
倒是徐凤没有太过挣扎,顺着右诡的劲儿去了。临着向门,刚好头一歪,看到原本坐在凳上的常泊不知何时以站了起来,脸上挂着无奈浅笑,对着此方作了一揖。
……罢了。
徐凤一个跃起,反就着力度反拖起右诡向外奔去。
至少常大夫身上那股子憋闷人的苦冽也跟着散了。
说到这右姑娘,她来到这东临州外武林大会之处也有了几日,可这呆的时间最久的却不是属于他们千思兮的地界,而是食为天的铺子。
这话说着好笑,恐怕就算是拿到外面去宣扬,也很少有人会相信这位也被人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著称的花魁,如今最大的喜好之一便是美食,不单是爱吃,更是常吃。若是放到多少年后,那确实有个词形容——大馋丫头。
其实一开始这右诡的体质也是普通的很,虽没到了喝口水都长肉的地步,多少也要控制分毫。只是多少年前自那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也不知道究竟伤了哪根筋,其余的暂且不论,反正在这吃上,倒是胡吃海塞也再也没能长出过肉来。用她自个儿的话说,何尝不是因祸得福。
反正,此时跟在右诡和徐芳蕊深厚的徐凤,确实是感受到了一股无言的震撼。
没有陪两位逛上多久,徐凤就明白了她二人带上他的目的。别的不说,这右姑娘确实有钱,很有钱。这么场武林大会,武林人士众多,武艺高超的有,技艺高超的却更多。不少人拿出了自己的拿手绝活,这么一圈逛了下来,做生意买卖的也是真个不少。
而右诡就是那种,只要她看上了,或者徐芳蕊还算瞧得上眼的,那就直接给了钱,买了就是。
“反正这一个卖的也不贵,喜欢就拿上呀。”
一个确实不贵,可架不住拿的多啊,这么多东西加在一起,怎么着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右诡掏钱付钱的架势,可是不带一点儿犹豫的。
拿着一大堆东西去了哪呢?这还用说,两位女子买东西,为何要带上一个大男子,还是位身强体壮的大男子?她们确实买了不少,但这么些东西对徐凤来说也确实不算什么。
就是他冷着张连提着这一大堆用红布包着的东西,这画面确实有点……嗯。
这么前前后后逛了一圈也确实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眼瞅着天色渐渐昏暗,右诡终于停下脚步。徐凤本以为她是打算就此结束,谁承想她反而亲密地挽上了徐芳蕊的胳膊,说着有些累了,想去吃点东西。
“走啦!”
同样被右诡拉住胳膊,徐凤看着右诡回头看过来的样子,总觉得那双眼睛里闪过了不一样的神采。
直至三人来到食为天的地盘觅食,徐凤才发现,又惊讶早了。
之前徐凤还寻思她们买的多,可是真到了这食为天的摊子,右诡展现出来的才是真的挨家挨户,都不落下;既然来了,都不白来。从吃东西开始,这张嘴根本就没停下过,手里也没有空过,甚至一只手里拿了好几样。
她买一份吃的,有些还提前跟人说好,包成小份和大份,小份给了徐芳蕊尝尝,大份她拿在自己的手里,没一会儿就全都进了肚子,那可真的是一点都不浪费。不止如此,好些个食为天弟子再给她装吃的时还会给她稍微多来上一点,一看就熟稔的很,明显是认识的。
徐凤的思绪过了几道,突然被横插过来的一只手打断。他定睛一看,面前的可不是一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一股肉香扑面而来。那只手抓着包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退下了点,露出后面手的主人——右诡正歪头盯着他瞧,眼神里的催促之意明显是要他快点接过去。
虽然看上去,右诡只是一味地每一家都买过去,可是她一家只买一样,似乎都是每家最拿手的样式,又或者是她最爱吃的东西。而她买给徐凤和徐芳蕊的就讲究了,且不说徐凤自己的感想,光是右诡递给徐芳蕊的那些食物,确实让徐芳蕊吃了大半,不剩下了什么。
确实如常泊所说,既是心细,亦是本身对这些熟练的很。
他这样想着,一边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外层皮薄如纸,一口下去最先尝到的就是肉鲜咸香,充盈的汤汁涌入口中,滋润了整个味蕾。再品一下,滚滚肉香中又混合了其余馅料,香味交织在一起,中和了肉馅儿中肥肉本身的油脂肉腻,让人连吃几个都要直呼尚不过瘾。
好吃。
偷摸用眼角余光看到徐凤吃完一整个包子,并且在那张看不出太大变化的脸上找到了一点喜悦的痕迹,右诡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注意力,准备转战下一家铺子。
别看已经吃了这么多家,再拿起下一份食物,那还是照吃不误,甚至连速度都没慢下来一点。
“你……”
右诡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突兀开口的徐凤。
“你为何不是个食为天?”
听了这话,右诡不禁挑眉,又看了徐凤的神色,见对方竟真的是满脸认真。
“因为千思兮无论师兄师姐还是师弟师妹都长得好看啊。”右诡咯咯笑了起来。
“奴家最喜欢美人哩~”
“你又欺负徐凤了?”
回忆起辞别前徐凤那多少带了些震撼和疑惑的眼神,常泊忍不住开口问了右诡。
“我哪有。”右姑娘矢口否认,“我那说的明明是实话!大实话!”
这千思兮里的美人就是很多,男美人也是美人,漂亮的各有千秋且独具特色,一眼看过去不说别的,那可真的是非常养眼,让她欢喜的很。
“唉!”她的话锋有一转,“我也就是,逗了他两句吗。”我有什么错吗。
对此,常泊也只能叮嘱她两句让她别太过火了。右诡笑意盈盈,连声称是,表面上反正是应下了。
至于其他,那就另说吧。
虽然右诡这几天最常呆的地方是食为天,但是吧,一日三餐人之常情,在食为天带多点时间也正常,除此之外,她也常回去过属于千思兮的那块地。
最大的感想已经说了,同门们是真的美,再然后的感想就是,唉,咱们这千思兮倒也是有趣的打紧。
还记得当时她正往那边走着,一股子血腥味就传了过来,一回头,就看见一位同门脑瓜子开了个大口,那血跟不要钱一样像个小喷泉似的钻出来,随着他那仿佛没事人的六亲不认的步伐,血糊拉茬的扑了一地。
当时附近并没有长白丹,右诡见他这伤势,条件反射地掏出绣花针,扑头盖脸的把红绸糊了这位同门满脸,按着对方的脑袋就是又是缝又是裹。手里刚下几针,就有两位观音徒的大师赶了过来,上手一阵帮忙,总算是姑且把这位同门头上的血止住了。
这同门也是个狠人,被这么一通硬性缝补之后一摸脸,道了个谢,就径直去找长白丹疗伤了。留下那两位后来赶来的大师,手里还拖着木鱼,露出了看破红尘又带了几分欣慰的微笑:“阿弥陀佛,此次大会仍无伤亡记录。”
等右诡拜别两位大师进了千思兮地界里,远远地就看见一位师妹穿着不太合身的男装,摆了个帅气十足的动作往那一站,猛一打眼,嚯,还真是位风流倜傥的小帅哥!
右诡瞧得有趣,就往那边走过去,听旁人说这位师妹是和一位长白丹弟子互换了衣服,到也确实得趣。
正这么想着,就见那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师妹似乎是站不住了,动弹了一下……
“刺啦。”
衣物撕裂的声音各位清晰,场面由此安静了一瞬间,紧接着就见周围的千思兮弟子们眼冒红光,纷纷掏出身上的针——
“哎哟哎哟!别!太紧了!太紧了!”
“啊啊啊啊要撕开了!真的要撕开了!”
“成两半了啊!”
右诡颇有些惊奇地看着众位同门操起针线冲上前,去帮着要把撕开的衣服补回去的场景,忍不住咂舌,这可真的是有点太过热闹了。
“不过……”右诡喃喃了一句,“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
“这位师姐有所不知。”是刚好路过的一位同门,“此次武林大会擂台未开,有好多侠士等不及边私下约战,导致这衣物的战损率急速上升,全都跑到咱们千思兮补衣服来了。”他指了指另一边的一群人,“各位正好趁这个机会,也算是小赚一笔。”
倒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呢。右诡心里想着,就朝着那位同门指的方向过去看看。
着过去一看,好家伙,原来同门这业务早就不止是衣服,扩展开了,只要是缝的都可以缝,这其中最热销的,其实是定制的娃娃。
就着这娃娃聊了两句,才知道这娃娃其实算是另一边业务里头的,就这几日的功夫,千思兮已经发展出了一个情感聊天室,专门向面临情感问题的侠士们开放,听说还挺火热。这么一说,右诡又连忙寻着这聊天室去了,主打一个看看有什么乐子。
这地方还没进去,就看见门口有一同门正在兜售什么红绳解义解析。卖就算了,他还拿了好些个人偶,当场开始了基础绳结的教程。可别说,还真有人买,而这书卖出去后,就见他又掏出一堆红绳,嘴里说着千思兮出品红绳,童叟无欺,跟着又卖了好多红绳出去。
说起来右诡常用红绸和针,这红绳确实少了些,被这么一出弄得有了些兴趣索性便上前也买了一本,又买了好些红绳。
那同门说着谢谢惠顾让右诡收好,就此收摊,闲聊几句间,念叨着打算抓个帮手,去黑市里转转,估计还能卖出去更多。
也确实该去黑市了。右诡低下头,又看到了手里的书和红绳。话说,就算真要上手,又能抓着谁呢?
嗯……好像也没得选了吧?
一些不做人的右姑娘以及后半部分完全不是奇艺比斗的奇艺比斗
叁回目
随着武林大会擂台比武开擂的时间越近,相关的准备事宜反而越来越多。
就比如说在急救疗伤这一块,长白丹就经历了一次规模不算太小的安排调动。毕竟刀剑无眼,真上了擂台,哪怕没有上头,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点到为止可不是那么好把控的,见红受伤基本是在所难免。
“所以说啊,难不成常大夫真能报了擂台赛上去打一架吗?”
右诡坐在低洼的河岸边上,侧着头认真对身旁的人问道。
“他不会。”蹲在她旁边的徐凤摇摇头,“他救人。”
“可不是说。”右诡手撑着脸,眯起眼睛,“所以咱俩还是先躲躲吧。”
不得不说这此地选的确实不错,地势低,却又可以依稀看到擂台那边的情况,有个什么事可以及时跑路,而且他们俩在这待了这么半天也没有一个人靠近过这边,足够隐秘。
徐凤的视线转了一圈又回来,再次放回了两人身上,他看着仿佛种在这儿的两朵奇形怪状大蘑菇的两人,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仰起头打算开口。
“……啊啊啊啊啊你别说!”然后被右诡的超小声爆鸣结结实实地打断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已经联系人做门了,这两天,这两天一定就做好然后咱们一起送过去!”
于是徐凤就真的闭上嘴安静地缩回去,重新变成了一朵黑压压长在地上的大蘑菇。
他侧头,看了看旁边完全不再端着架子,抱着自己的红绸生怕它们落到地上,鼓着脸小声嘀咕,别说什么成熟可靠,甚至有点放飞自己的右诡,陷入了新的迷惑。
明明只是见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打了一架,为什么他们俩现在会一副这么熟的样子啊?
‘嗯?咱俩也算是赤诚见过心肝的人了,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不久前问出这个问题,却得到右诡这么一句回答的徐凤只觉得哪都不对,但是对上右诡笑盈盈的脸,又实在说不出口那一句别人的心肝也算吗。
这对吗?这不对吧?
反正事情的结果就是他被右诡用‘我们一起躲一下常大夫’的借口拉了过来,坐在这里看看河水,再吹吹风……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还是蛮惬意的。就是对徐凤来说是真的浑身都不舒坦。
“话说……你来的路上应该也是穿过了东临州的吧?”没安静一会儿,右诡突然问了句,“见过稻田了吗?”
“嗯。”徐凤闷闷地应了声。
“哦,那你有听见什么或者看见什么吗?”右诡好似不经意地接了一句,“东临州的乡亲们应该也给你塞了五谷饭吧?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会话,于是有点疑惑的回过头,正对上徐凤看过来的眼神。只见此人面无表情地往那一蹲……哦,也不能算是面无表情,那脸上一左一右写了两个打字,左边一个“没”,右边一个“有”,结结实实回答了右诡的问题。
“……唉!”右诡一个巴掌拍上自己的脸,“你说我问你干嘛……你们两位主哪个像是能和这个有瓜葛的。”
眼见着右诡就这么开始捂着脸叹气,刚用脸回答完的徐凤想了想,垂下眼。“所以,你现在找我,有什么事?”问出了他们认识到现在最长的一句话。
“?”右诡放下手抬起头,“其实不是找你来着……嗯,也算找你?”
对此,徐凤表示:“?”
“哎呀,这不是昨天和……你姑姑约了一下。”右诡笑了一下,唐突地有点扭捏,“约好了今天一起出来逛逛。”
……所以说啊。徐凤地内心再次冒出了同样的,而且即将变成经久不衰十大难题之一的疑问。你到底是怎么和姑姑关系这么好的?
“话说,你们万归义是不是有一个小师弟来着?”
直到真的把右诡带到属于万归义的那块地方,徐凤也还是没能太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对方硬拉走的。
二人一照面就打了一架,打坏了常大夫的地和门,徐凤本来打算当场表演个“负荆请罪”。哪成想帮着右诡找到了她的这,这位右姑娘却非要抓着他离开,说着什么与其留下来挨骂不如待她置办好了东西回来道歉,他二人还能凭空变出个门板来不成?她说着说着,突然喝了声“不好!快走!”扯上徐凤就跑,徐凤被她惊了一下,一来一回已经远走了。
这途中右诡又单方面进行了什么二人间的掰扯徐凤也是记不太起来了,就记得最后突然提了个小师弟还是什么,总之弄得徐凤内心问号刷屏,糊里糊涂就把右诡带了回去。
然后这右姑娘又突然可怜兮兮地问他有水没有,说自己口干舌燥真的要不行了。
一套连环拳下来,徐凤直到推开屋门,看见屋子里的徐芳蕊才意识到不妥,只是此时右诡也已经从敞开的门里看到了徐芳蕊,并且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咦?”。
徐芳蕊闻声望过来,徐凤的脊背紧绷,想要往侧边一步挡住身后的右姑娘,却没想到右诡一个滑溜直接从他旁边探出了头:“美人姐姐!怎么是你?好巧啊!”
看见右姑娘,徐芳蕊眯起眼,只瞧了右姑娘一眼没有理会,走到一边去了。右诡也不在乎,笑眯眯地随着徐凤进了屋,坐在了离徐芳蕊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先和徐凤说了几句话,然后突然开口夸起了徐芳蕊。
于是徐凤就看着右诡完全不在意徐芳蕊冷着脸不理会,就像是和徐凤交流一样,自己一个人也热热闹闹的聊了起来。这也就算了,徐凤看得出来,徐芳蕊也不是完全没有在听右诡说的话,可是叫徐凤在一旁越听越迷惑。
毕竟这位右姑娘确实也是为美人,又比姑姑年轻一些,按常理来说……总之就是,感觉姑姑现在这样也是挺奇迹的了。
反正也象不太明白,徐凤索性也不再思考这些,他安静地放空发了会儿呆,然后突兀地想起来之前右诡要来是因为口渴想要喝水。那她说了这么多岂不是应该更渴了?徐凤想想觉得是这么个理,起身一看,却发现屋里刚好没有水了。
挑水的地方并不太远,这两人看着又好像达成了诡异的平和,最主要的是徐凤现在在屋子里呆的浑身都不得劲。索性他也不再多想,提起水桶就径直出了门去挑水。
尽管心里觉得应该没有大碍,但是这一路上徐凤还是加快了脚步,担心会有个万一。于是等他匆匆提着水回来,一推门,就看见屋里的两位主此时已经坐到了一起去,说上了小话。
徐凤忍不住微微后撤了一点,确认了一下自己没走错,又看过去,确实没花眼。
然后他又反复确认了下,自己这一来一回确实没有耽误时间,这会儿离他出门的时候也没有过去多久。
所以……姑姑在他离开的时候不是还一脸冷漠又爱答不理吗,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两人就做到一起去了,甚至姑姑还会在右姑娘说话时偶尔应上两声。
他只是离开了两盏茶……不是离开了两年吧……?
站在屋门口,机械性关上房门,僵直在原地的徐凤,在一片空白的眼神,缓慢放飞了大脑。
“啊呀,时辰差不多了。”右诡看看天色,一个起身,举手投足间给人的感觉就与方才截然不同,“徐少侠慢侯,奴家先行一步。”
见状,徐凤跟着起身:“尚早。”
“是奴家的比斗要开始了。”右诡笑着解释,“可不能晚了去。”
徐凤的目光由此移动到不远仍然空空如也的擂台,顿了下,又移回来,一句话没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奴家现在要比的是奇艺。”右诡眨眨眼,故意又加了一句,“不过也确实报名了擂台赛。”
于是徐凤的视线又跑到了右诡身披的红绸上。“你真的……?”他有些迟疑,以右诡这么宝贝自己红绸的态度,上了擂台可什么也不好说,“要打?”
“……怎么你也是这么个反应?”右诡一撇嘴,“好不容易来一次武林大会,我上擂台怎么了?”然后她突然有些怨念地开始小声叨叨:“真是的,那家伙也是明明说了让我好好享受,结果知道了我要去打擂也是一样的反应……”
“加油。”徐凤果断开口。
右诡就又瞥过来一眼。“有意思。”她抿唇一笑,“侠士明明对旁的人也没有如此话少。怎么偏生不爱理奴家呢?”说着,看过来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委屈。
亲眼看着一抬头之间就当场来了个我见犹怜,甚至再不开口就要进化为梨花带雨的右诡,说实话,自两人见过之后,徐凤几乎要看习惯了右诡这随时随地,无差切换的变脸技术。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反问右诡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
徐凤:“::::::”
他有不止六个点要讲。
和徐凤进行了一场愉快地交流之后,右诡心情大好地漫步来到了奇艺的比斗场地,时间刚刚好。
她和另一位比试者被提前告知了对手和比斗内容,她没有特意去了解,只知道这位被匹配到同场比斗的是一位叫宗政巳的同门。也好,至少不是真的在擂台上变成了同门内战,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虽然现在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奇艺奇艺,比斗内容和比斗对手完全是随机抽选,当时看到那些个极为有趣的候选内容,右诡想也不想就报了名,等到放榜那天一看,嚯,分钱点额,仔细一看内容,其实就是把铸币分开,分别数清记数。
倒也不是不会,当年刚回到楠栝州的时候这些个事情都是她自己一手操办的……就是因为全是自己干的,当时那昏天暗地的场景,至今想想都让人心有余悸。所以甫一看到这比试内容,右诡只感觉眼前一黑,坏了,头好像有点晕。到了此时,这些个遗留症状倒是没有了,只是一看这一堆混在一起的不同铸币,右诡还是忍不住露出个苦瓜脸。
临近比斗开始,右诡也终于见到了这位同门的真面目,第一眼看过去她还以为是个小姑娘,等人转过来再一看,哦,原来是位师弟啊。
长得还挺可爱哩。右诡悄悄在心里想。
于是这场比斗就这么安静地悄无声息地开始了,两位选手都没有带什么朋友来助威,只是对着面前的一堆铸币,开始了漫长的分类和清算。
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有干过这些了,一开始右诡面对眼前这一大堆也是有点焦头烂额,挑拣的动作也生疏的不行。就这么有些晕头晕脑地数了会儿,终于理清思路找回了之前的肢体记忆,渐渐上起手来。
右诡这才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看宗政巳的情况,却发现这位师弟手里的动作不紧不慢,却明显非常娴熟。再一细看,右诡发现对方其实走神已久,思维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此刻完全是身体下意识地在动作着。
这倒是挺有意思,右诡眯起眼认真地观察了一番宗政巳,好似是一位富家弟子出身的小少爷哩。
于是右诡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此二人其实都可以快速地把这些铸币理清楚,偏偏又都不是很在乎输赢,一副有一搭没一搭的样子。期间也有不少侠客路过他们比斗的场子,偶有几人停下来观看,却见比斗双方皆是一副神游天外心不在此的模样,场上唯有一阵阵铸币哗哗作响的声音,催眠入脑,便匆匆看了两眼就离开了。
只能说此二人也是将将好,把两位特立独行的凑到了一起,最后真的合成了一朵大奇葩,以其难以评价的浑然天成之势自成一派,何尝不是只要我够离谱,就是我鼓励了其他所有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右诡以为这场比斗要一直像这样到结束的时候,突然发觉宗政巳抬起头,似乎是看了她一眼,过一会儿后,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师姐。”
这时候突然这么一声,也说不清楚是不是一句问好,好在右诡也不在意,冲着宗政巳点头一笑:“师弟。”
然后宗政巳就低下头,好像把注意力放到了铸币上一般。右诡手上动作一顿,歪头看着对方,若有所思。
“看师弟似乎也是一人到此,”于是场上没能安静多久就响起了右诡的声音,“不知师弟是何许人也?”
也如她所料,虽然宗政巳没有抬头,却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楠栝州。”
“那倒是巧了,师姐也是楠栝州人士。可惜这地界大了,咱们似乎是没见过的。”右诡回了一句,也就是无聊地感慨一下,后面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
“师姐离开过楠栝州吗?”却没想到宗政巳又问了句。
右诡的手一颤,几枚铸币稀稀拉拉掉在地面。“有的。”她回答时脸上保持着完美弧度的微笑,和刚才别无二致。“我……离开过一次。”短短几字,过往流年如走马观花一般流过眼前,丝缕甘甜留于表面,“大概有那么几个月吧。”微笑中,绵长苦意被囫囵埋没,咀嚼于口,吞入腹中。
宗政巳果然没有注意到:“楠栝州外,是怎样的呢?”
于是右诡的笑容中带上了几分真挚与喜悦,她给他讲了那些山野林涧,说起乡村山民的豪爽与好客,描绘那些闲卧山水之间,自由惬意,宁静致远的神仙日子。
“那为什么要回来。”
“……这就是生活啊。”她落下一句结语,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你看这来的路上,东临州的乡亲们那么热情好客,咱也不会留下不是?每个人都只是位过客罢了。”
在两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宗政巳一直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抬起头,这一会儿手上的动作却突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五谷饭很好吃。”
那自然是逃不过右诡的眼睛。“说起来也不知五谷饭好吃呢,就这次穿过东林州赶路的时候,也是遇上了不少食为天弟子,好好享了次口服。”她说着,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见宗政巳手上的速度慢了下来,头仍然没抬,但明显支楞起耳朵再认真听着,“前几日路遇了一位食为天的妹妹亲自下厨,直接端了一大口火锅上来,鲜香浓郁,馋的过路人一个劲往里面探头探脑……”
她说着,就看宗政巳受伤的动作越来越慢,明显注意力逐渐放到了这边。
“在路上的一座茶楼认识了一位妹妹,那一手糕点做的也是绝了……”
宗政巳忽地抬起头,看了过来:“点心?”
“是啊,说实话,感觉妹妹做的点心比楠栝州那家老字号的点心也不差,有些种类甚至还要更胜一筹……”右诡叹了口气,“妹妹怎么就是东临州人士呢,要是楠栝州的就好了。”
“比老字号还好吗……”宗政巳喃喃道。
右诡看着宗政巳一直表情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反应,在提到点心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立刻笑着继续街上话。两人就这么就着点心相关的话题,把楠栝州的点心铺子数了个遍,然后又逐一评判起来哪家的什么点心最为好吃。
又有些侠客路过此地,发现有人在比斗,驻足看了一会儿,却听了一耳朵的点心鉴赏大全,直听得口齿生津,胃里的馋虫都被勾了起来。更为离谱的是这两位参赛选手聊得高兴了之后,竟然齐齐面向场外的观众们,询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加入话题。寻常人哪入得了他们这话题啊?于是众人纷纷摇头,这二人倒也无所谓,身子一转又继续开始了激烈的探讨。那可真是嘴上有多火热,手里就有多冷淡,那不慌不忙的样子真是让场外的人都看着想上去帮他们数。
事已至此,这比斗是没什么看头,肚子倒是震天响,几位围观的侠士互相看着对方,竟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索性相约着一起去了食为天的摊子,先把馋虫压一压,填饱了肚子再说。
“龙井鲜爽甘醇,如果把龙井茶香融入蛋黄酥中呢?”宗政巳的表情极为认真,仿佛在面对什么生死攸关之难题,“水蜜桃汁多肥美,香甜如蜜,同样混入其中,是否会有奇效?”
“值得尝试一番。”右诡同样凝眉沉思,“若是如此,或许应将水蜜桃切开,以桃丁形式裹入其中,口感更佳。”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二位别说吃过了,更是细品过各色各样的糕点点心。闲聊中发现双方在这方面的口味出奇的一致,更是直接谈起了自己的想法,开始变着法探讨有没有可能做出更多的口味和花样,那卯足了劲的架势,仿佛要扔开糕点师傅,自己亲自上手。
转眼间这话题就一茬又一茬的过去,此时正说到苹果和柿子能否当作馅料,宗政巳话才说了一半,手上自然而然地一摸,空了!他这才低下头去看,却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那一堆铸币整理完毕。裁判冲上来查看,又询问一声,他下意识报出脑子里的数字,被裁判确认了并未数错。
“可是恭喜师弟了。”右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侧,宗政巳探头去看,见右诡那一堆也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余下了一点。
宗政巳刚想说些什么,一股勾人的香甜味就袭了上来,他闻香而去,就见右诡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包子红绸,抖搂开,竟是一堆不同种类的糕点。
“来!师弟!看看你想吃点什么,先垫一下!”右诡招呼着宗政巳,朝对方眨眨眼,“然后师姐带你去食为天的摊子探一探。”
闻言,宗政巳也不犹豫,上来精准的取了这堆糕点里的蛋黄酥,又零星挑了一点别的。可别说,右诡这些糕点的种类那是真的全乎,宗政巳比较喜欢的那几种里面都有。
见宗政巳挑完了,右诡这才自己也拿了几块出来,把剩下的收好。手腕一松一挑,饶是一直盯着看的宗政巳也没看出来,对方究竟是把这包糕点的红绸放在了何处。
“走吧!”右诡伸手以一种让人舒适的程度附上宗政巳的肩膀,“且看看,要说这次食为天的摊子呀……”
两人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了去,路过裁判的时候,右诡还专门给对方也塞了几块糕点,笑眯眯地说了些辛苦了,多担待,然后领着一言不发只是点头的宗政巳离开。
望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裁判先是有些无语地摇摇头,随即看了看手里的糕点,想起刚才他们聊得那些内容,只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也有些饿了,索性便拿起吃了起来。
你别说,嚼嚼嚼,这糕点,嚼嚼嚼,还真是好吃,嚼嚼。
不知道,但我真的好爽(到底在爽什么)
次回目
远看天边曙光初露,霞光争相窜上了天空,翻出一片鱼肚白。天蒙蒙亮了,常泊提着自己的药框推开了屋门,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虽说这武林大会还没有正式开擂,随着到来的门派弟子多了起来,常有些江湖人私下里就先因为种种原因过上两招,这几天也有不少人带着大小伤势来长白丹这边就医。
一日之计在于晨,赶着初晨本身也是常泊自己的习惯。
门一开,踏进室内,常泊将药框放于地下。昨日下午时候别的长白丹弟子送来了些东西,因为送来的时间稍晚,未能整理完成,今日正好给收个尾。这样想着,常泊走到桌案边,伸出手摸向昨日放东西的地方……
片刻后,常泊抬起左手摸了摸被持在右手里的东西,嗯,确实是杆毛笔,再次伸手向方才摸索的地方,细细一摸,可不是自己常用的那个笔挂?陷入沉思。
于是他又往自己原本放笔挂的地方摸,抓起来几包已经包好只等人来取的中药。
只能说常泊不愧是常泊,至此依旧面不改色,甚至十分淡定地摸了摸另外几个自己放了东西的地方,果然都不是原本放的物什。立于桌案前,常泊抬手摸了摸胡子,虽然全都换了位,但是好像还是按照某种和之前摆放原则相规律的方式放的,影响不太大,只是要拿东西前还得过一下脑子。
要说如此了解他的习惯,又会干出这种事……
常泊反身走到门边,细细的抚摸了一圈门框,心下已有了答案。
他不禁摸着胡子,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摇摇头间,把门板向外一敞——
放帘儿,落铃儿,人来响儿。
今儿个常大夫开诊了!
那这罪魁祸首身在何处呢?
一大清早,食为天的地盘儿又是炊烟袅袅,早上起来的都到此处来用上一顿早餐。
不过今儿次右诡还真不在食为天的摊子这儿。别说这东临州外的河滩是真的宽敞啊,给主要地段和各大门派划拉了地儿之后居然仍不拥挤,还有许多空余的位置可以随意的使用。瞧见不,今天这天还没亮,连念逍遥的戏台子和食为天的摊子都只有零星几个人的时候,就有一位观音徒的大师,拿了个蒲团子,寻了个不错的位置,闭着目原地打起坐来。等来往的侠客渐渐多了,他便一睁眼,双手合十,施施然讲起经来。
别说,右诡以前还真的读过经书,不过也确实只限于读过一些。一开始只是瞧得稀奇,便驻步听上两句图个新鲜。哪成想这位大师还真的是很有东西,见识也广,不但这经里讲得满满都是干货,言语间还不失几分趣味性,反倒是让本只想凑个热闹的右诡听了个津津有味,索性便找个地方一歇,打算直接听完。
想来和右诡有一样想法的侠士也不少。随着时间过去,日上三竿,周围听经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不断有新人路过,也停下脚步加入进来。更有意思的是,又过了会儿,突然来了另一位观音徒的大师,走到原先这位大师的旁边,开口也是妙语连珠,出口成章。这下好,原先的这一位当然不肯想让,反以辩口利辞,当场开始回击。两位大师你一句,我一句,就这么径直在众人面前用佛法禅语吵了起来,直让围观群众们惊呼连连,赞叹声此起彼伏一片。
这一出可是让这场论禅的精彩程度更上一个层面。等众人皆是心满意足尽兴而归,右诡估摸着时间离饭点还有那么一会儿,索性就沿河而行,也可以赏赏这河岸边的风景。
她专门寻了个人少的方向,走了一会儿便不看不见什么人了。这一会儿天地之间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了,万物归于宁静,入眼是河流,树梢,还有迎面拂过的微风,这微风中还带着淡淡的幽香……
可不是昨日于人群中嗅到的那一缕幽香吗?
如此巧合右诡是万万没有想到,惊讶之余又被激起几丝兴趣,于是便加快脚步,寻香而去。没有一会儿,就远远瞧见那幽香尽头是一位窈窕佳人,正站在河岸边,垂目凝视着着潺潺河水。
再走近一些,原来是为年纪也不小的姐姐,只窥探了半张脸就可看出虽然风霜侵染,也掩不住美艳动人。她梳着发髻,明明已身在东临州却仍然披着一块成色上佳的豹皮,这豹皮的颜色也是少见,弄得右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路走来,右诡也没有特意掩盖踪迹,那美艳妇人应当是感受到了她的接近,微微转过身来,抬起眼,瞟了过来,就这么上下打量一番右诡,然后在右诡说什么或做什么之前,直接剜了她一眼。
……咦?
不过她没来得及去惊诧对方的反应,就被对方转过身来后另一侧肩膀的花卉纹身吸引了目光,这绿叶中衬着明艳动人的,不正是一簇簇的牡丹花吗。
估计是察觉到了右诡视线所落之处,美艳妇人这下是转了过来,面对右诡,她微微侧头,当着右诡的面,伸手抚上因为姿势而特意露出的簪子:“这个是陛下送给臣妾的凤簪呐!”
嗳!
右诡看看她头上那已显老旧的木头簪子,眨眨眼,嘴上从善如流地顺着她的话开了口:“唯有牡丹真国色。确实只有这凤簪才衬得起姐姐的美貌啊!”
大概因为这句话,她终于得了美艳夫人赏赐般的一瞥,只听得那妇人轻轻哼了一声,一扭身子就径直朝她这边走来,看着是要离开了。
右诡也不在意,见她过来便主动让到一边,回头目送那妇人远去。瞧着她步幅行走间的姿态,又想想她身上的纹身和方才的话,心中也是有了几分明悟,只是……
这幽香究竟是在何时闻见过,怎的怎么也想不起来呢?
徐凤一掐时间,已是差不多的时候,便捞起地上的框来,健步向目的地行去。
上次他带了一直土鸡去道谢加道歉,常大夫没有收,甚至还想给他塞点茶叶。他回去好是苦思冥想一番,最后还是姑姑意外提点了一句“投其所好”。于是这次准备了些新鲜采摘的草药,再次登门拜访。
其实常泊很多时候会出门问诊,并不时常在屋子里,只是此时这个时间,一般来说,常大夫就算出了门,稍候一会儿也回来了。
于是他不停脚,一路来都常大夫那间小屋的门前,发现门正闭着,常大夫人未回,便打算提着框,站在门边等一会儿。
忽地,他眼神一凝,侧头倾听,耳翼微煽,似是察觉了什么。
……有什么?
是风?是水?是树叶拍合?是虫鸟啼鸣?
是……
门后有人!
徐凤的瞳孔紧缩,手已搭上了断剑。他周身的气质在转瞬间巨变,骤然的冷意从他眼眼中绽放,暗藏的杀机仿佛凝结成实体化般撕裂了周遭的空气。
风停了。
那门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这股子凭空而起的杀气,虚晃之间,动静全无,连仅剩的人气也不见了,就好像门后无人一般。
于是徐凤眼中的光更亮了,一股源于危险的战栗从他的头顶直直窜到脚下,他的脊背因为过度警惕而划出弧度。而那双眼睛,收缩的瞳孔中透出一点纯然的,嗜血的野性本能,以及那股狂涌而出,几乎把其他所有都掩盖的丝毫不胜的汹汹战意。
他毫不犹豫,伸手轻推木门。木门咔嚓一声,缓缓打开个口子。
三点寒芒从那缝隙中迎面袭来!
那寒芒极快,又极静,来的悄无声息,又以不同的方位疾出而来,直出了木门离了阴影才在光亮的折射下亮出点真身,零星光点映入眼底之时,距面门已是近在咫尺。
可是徐凤更快!只听得叮当一声,断剑出鞘,眼前一晃,似有寒铁掠过,再细看,寒芒已破。
竟是一剑挥出,同时截断了四方而来的三面杀招。
然而徐凤并不敢放松,将手中的断剑握得更紧,死死盯住那一点缝隙。
风声涌动,门内之人已不在隐藏,丝丝杀意从缝隙中满溢出来,紧随其后一股巨力从门后漆黑之处直击而上——
徐凤半点不敢留手,横臂一摆已一剑挥出,直接将二人之中仅剩的隔断打破,也一剑撕裂了两人之间仅剩的那点余地。
木门一破,那袭来之物随之退了分寸,而后以更猛烈之意冲了上来,竟是一段艳丽的红绸!
那抹红色晃进徐凤的眼里,那因兴奋而一直缩着的瞳仁却突然一散,手中本来正欲直劈而出的断剑也是突然一拧,愣是把直面的剑刃转了个个,改以刀从撞上那段红绸,将其击退回去。
然后徐凤微微后仰,竟似想起了什么一样,借以室外照入的光,凝眉看着那段细长的红绸倒飞回去,在空中一弹,忽又变成了方正的一整块。
……正是徐凤记忆中的模样。
这一下徐凤那满身煞气是真的消了大半,而对面似乎也跟着察觉到了什么,迟迟没有再进行下一次攻击,二人僵持片刻。见状,徐凤索性再上前一步,也无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朴实无华的向下直劈,断剑划破红绸周遭的空气,刺入旁边的地面。
“咦?”
一声轻呼从黑暗中传来,右诡轻飘飘从梁上落下。她上下打量着徐凤,露出了实质的疑惑神情。
徐凤见屋内之人果然是她,眉头稍松,张口本欲说话。
“奇怪,怎么是你这个小心肝啊?”右诡奇道。
徐凤:“……?”
徐芳蕊歇下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此晚夜黑风高,暗无星月,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一般来说,徐芳蕊不会这么晚才休息,但是白天被一当地有权有势的登徒子言语调戏不说,还上手揩了把脸蛋。幸而徐凤来得及时,不然那登徒子不知还要做出些什么来。
白日里为了姑姑徐凤没有对着那厮当场发难,只能着重留意一些,然后努力安抚着徐芳蕊把她带回客栈。
现在正是好时机。
说干就干,徐凤提了自己的断剑,轻手轻脚地离开客房。他虽然无法直接找着那登徒子,但他身边的那些个狗腿跟班却是有迹可循,借着夜色正好依次找上门去,挨个询问那厮的踪迹。徐凤虽然口才一般,但是拳头却够硬,剑也够利。只听见依稀有几声惨叫哀嚎,在这漫天的狂风怒号中一吹,也就彻底散了。
他便这么一路问着,寻着,找到此人踪迹后更是简单许多,跟着其行进的痕迹,快步赶着一路跟了上去。
只是走着走着忽觉不对,这人怎么在夜半时分一路往着僻静之地而去,最后甚至一改方向,直接出了城。
心下疑惑,徐凤只是又加快了些脚程,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追到了出城几里地外的河边上,走得地方也越来越泥泞,脚步变得清晰起来。终于,徐凤追着这串脚步来到一处芦苇荡附近,只听得芦苇荡中隐隐有人声传来,似乎有人在对话。
徐凤拧眉,提起剑扒开芦苇荡走入其中,果然见一男人站在芦苇荡中正探头与人交谈,眯眼细细辨认一番,正是他要寻找的登徒子。
他从步入芦苇荡便没有隐藏过自己的动静,可直到几乎走到对方面前,那登徒子才发掘有人来了。那厮先是一脸被打扰的不快,嘴里骂骂咧咧回过头来,等直面了徐凤身上冷凝的气质,瞅见他带着疤痕的面容,这才想起来他是谁,面色一沉转过身来。
于是徐凤又向前一步,这一次,那登徒子看清了他手中的断剑,脸色瞬间大变,颤颤巍巍后退好几步,直踩到水边上。那厮惊慌中伸手拔剑,那腰间的剑竟卡在剑鞘里,试了好几次才堪堪拔出,在他手中歪斜的指向徐凤。
“你!你别过来!”
而徐凤只是漠然盯着这登徒子,等这厮拔出剑来,握好指着自己,才缓缓抬起自己手中的断剑。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
这简单的动作却像是割断了登徒子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儿,他发出杀猪般的刺耳尖叫,手中的剑突兀地开始疯狂的挥舞,毫无章法,比一个刚刚入门剑法的小儿还不如。
徐凤也懒得再多耗功夫,断剑一扬,打算直接把这厮劈了了事——
就见一节红绸从其侧后方窜出,如同一条灵活的水蛇直接缠绕上他的后脖颈,猛一发力。
那声刺耳的嚎叫如同卡住一般消了音,那登徒子身子一歪,脸涨成猪肝紫,嘴里发出“嗬嗬”的气音,随着红绸的力度这么一转,脑袋转出了让猫头鹰都叹为观止的一圈多,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竟叫这红绸直接拧碎了颈骨,死得不能再死了!
亲眼看着这登徒子被神来一绸子抢了人头,徐凤这才把目光移到这芦苇荡中的第三人身上,也是这厮在他来之前对话的另一人。
“少侠也是一腔侠义肝胆。”右诡正荡在这芦苇之上,颇有兴趣的看着徐凤,“只是这家伙太过无礼,对奴家又是言语轻薄,又是动手动脚……劳烦侠士让奴出了这口恶气可好?”
她嘴上虽然问着,那抢先一步杀死登徒子的红绸另一端却被她握在手里,可见何人是罪魁祸首。
徐凤闻言,只是看了右诡一眼,并未回话,转而又向前走了两步,低下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右诡倒也不在意。“奴家便在此多谢少侠了。”说着,她抖了抖手,那段红绸便哗一下松开尸体的脖颈,急速撤回,在她头上一抖撸,舒展开来,仿佛披肩一般搭在了右诡的身上。“哎哟,哎哟!可是弄脏了咯!啧,得好生清洗一番……的亏是没坏哦!”她小心的捧着其中的一个角,嘴里呜呜嘤嘤的,半是抚摸状,眼里闪烁着的心疼快溢了出来。
自那红绸一动,徐凤的视线便随之移动,把那红绸变形与之后右诡心疼难受的样子全都瞧了个正着。他眼神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把视线再次收回到尸体之上。
这厢,右诡抱着自己的红绸难过玩,把那沾了不干净的地方卷吧卷吧先收到了里面,放了个什么也碰不着的地方去,一抬头,就见徐凤还在盯着那尸体,忍不住一乐。
“这位少侠,夜色已深,不如归去。”她往前倾身,似乎在徐凤的身上嗅到了什么味道,笑意更浓,“不见血光也好,免得这一身血腥气,回去冲撞了佳人哟。”
“佳人”二字一出,徐凤果然有了反应,他的目光从那尸体的头部移动到胸口,沉思两秒,然后后退了一步。
右诡都以为他是要离去了,却见他低头看看,似乎是丈量了一下,又退了两步,然后扬起手——
把那断剑一剑刺入了那尸体的胸膛。
人刚死了没多久,身体还是热的,这血唰一下就从这破口里流了出来,只是毕竟是个死人,因此也没落到专门后退了的徐凤身上。
啊?
瞅瞅那不停往外冒血的伤口,又看看这一刺后又没了动静的徐凤,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右诡眼里的疑惑都要变成实体钻出来了。
“心肝。”徐凤抬着头,正是很认真地在向右诡解释,“很补。”
右诡看着徐凤,眼睛缓慢地,缓慢地瞪大,终于从头顶上,缓慢地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啊?
当常泊踏入属于自己的院落时,此处已经重归于平静。
他今日因为一些意外情况,比平日回来的时间要晚了一点,虽然没晚太多,却让他错过了一场“大戏”。
不过……
常泊一边稳步走着,一边心里还在想。早些被右诡开了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按照对方的习惯,这会儿应该也玩完了来寻他了。
……指不定还在那屋门后头藏着,等着吓他一跳。
这样想着,常泊脚上并未停下,只是步速微微放缓,做好准备,伸手向着木门推去。
可惜这门确实有惊喜,只是此次并非门后。
他的手只是刚刚触上木门,尚未曾发力,那木门就咔嚓一下,当场从中间断裂成两半,咵嚓一声变成四大块残骸落在了地面,当着常泊的面宣告了自己的英勇就义。
“……?”
面对这一地木门的残骸,常泊结结实实愣在了原地,他抬起右手,茫然又带着点震撼的,轻轻攥了一下拳头。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心态,神情严肃地走上前,蹲下,去摸地上的碎片。他看上去如此泰然自若,只是那微微僵硬的姿态还是出卖了他。
这门……是先被人劈成了两半,然后又原封不动叠回去的。
常泊这下是彻彻底底地默然一瞬,他摸着门板上由熟悉的武器造成的断口,一向心平气和,待人和颜悦色,哪怕被别人辱骂也是一笑置之的常大夫,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额角蹦起来一道标准的十字青筋——
恁俩糟心孩子是装都不装了啊!!!!
一点不知道时不时小剧场的小剧场:
两人开打前:
徐凤:有人埋伏在门后!恐不怀好意!(警惕)
右诡:!好强的煞气!有歹人!(掏针)
开打时:
徐凤:……这个攻击方式的红绸?(眼熟)
右诡:咦?这个气息好像……(住手)
开打完:
右诡:所以你把我的绣花针打到哪里去了?(那是我用的最顺手的呀)
徐凤:……(默默蹲下)
于是两人开启了场激昂澎湃,淋漓尽致的找针(不是)
开始慢慢写
感谢所有愿意跟我互动的劳大
序章
初回目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都说到了秋天的时候,收获的季节,田里会翻涌起黄金璀璨的麦浪,五谷丰登,风吹稻谷香飘十里,割下来的稻穗谷仓里都堆不下,只能变成一座座金黄色的小山摆在那里。
要是到大街上去随便拉住一个人,多少都能对丰收这个词唠叨两句,但是很多人其实没有真正的见过秋收的场面,尤其是那些东临州之外的人,大多只是耳闻。
只能说这次武林大会选的时间真的是妙哉,选址更是美哉。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门派子弟们大多是从东临州路过,正是丰收的好时节,沿途仿佛望不到边际的梯田,成熟丰满的稻穗还有很多来不及割下,随着吹过的风向着路过的弟子们摆伏,像是在摇晃着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一样。
更遑论那些站在田间路边的东临州乡亲们,大锅一支,碗叠成山,锅盖掀开,一股自然的米香哗的钻进人的大脑,只要是路过此地,有一个是一个,那馋虫都被勾了出来,这时候老乡拿着一碗热气腾腾,喷香扑鼻的五谷饭往你手里一塞,那真是走过路过都得吃上一碗。
要不说稻米就是新鲜的才最香,刚从地里割下来,脱了壳就进了众位侠士的肚子里。可别说老乡还专门配了俩菜,光是这白饭就唇齿留香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
不远处有几位扛着锄头应该是干完活计打道回家的乡亲,脸上都带着质朴的笑容,三三两两一堆互相说着些什么。以江湖人的耳力依稀捕捉到几个字句,很明显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就见果然有些个侠士几下扒干净碗里的饭,抬脚跟了上去,或询问或偷听,还没到武林大会。先集体表演个各显神通。
被各路人马这么一阻,各位老乡们归家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炊烟渺渺,余霞成绮,又是一天即将结束。此时临近家中,干了一天活后的疲惫也像是缓和了许多,嘴里也跟话多了起来。
忽闻不远处有脚步而来,由远到近,有一个发现招呼了一声,老乡们纷纷回头,就见一位身着红裳的姑娘从另一边而来,看见几人,高兴地加快脚步,掩着面来到他们跟前。
“天色已晚,苦无去处,几位大哥可知哪有地方能收留小女子一晚?”
右诡要掩着面上前并非是瞧不起或是嫌弃,只是她此前与一位美人姐姐小酌几杯,此时仍有酒气未消。
那是前来的路上,右诡在经过一处酒肆附近的时候,看见一位身形高挑的姐姐正抓着一个人不放,听言语间似是认错了人,嘴里一直唤着一个名字。
眼瞅着被拉住的人越来越不耐,右诡还是上前帮衬了一下这位姐姐,无他,只因在二人推搡的过程中领口微敞,露出了脖颈上一个异常熟悉的纹身。
千思兮的纹身。
等把那人打发走,远远地不见了影子,那位姐姐果然像是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名字也不念了,四下里环顾一周,瞅见在身边站着的右诡,很是自然的交谈了两句。右诡也顺便打蛇上棍,三言两语之间,两人便很是亲密地进了附近的酒肆。
清酒一壶,配菜三两,同样是女子,年龄差别也不大,没聊两句就渐渐熟络起来。那姐姐原来也来于楠栝州,再说几句便自报了名姓,苏春慈。
右诡突然想到相见时那么一场,又回忆起方才因为她好奇,被递到她手上雕刻满花纹的烟杆子, 愣然间已是脱口而出:
“春以喻母慈,慈深春不如……这名字,确实适合姐姐。”
苏春慈一听,乐了,开口问右诡的名字。
这也没什么可藏的,右诡如实答了,回了名字不止,也没隐瞒自己的身份,一并说了。
果然,苏春慈也没在意,只是又带了点好奇地追问了句右诡的花名。
闻言,右诡轻笑,说着让苏春慈把“右诡”二字当作她的花名好了。
“哪有不带花的花名啊。”苏春慈又是有些疑惑地喃喃一句。只是话题一转,下面又说到别的去了。
说起来,别看右诡如今活了那么些年,却是几乎没有出过这楠栝州的,独有之前那一次,不提也罢。这些年坐镇在楼里,更是连出门都少了许多活脱脱过的像是个地缚灵一样。但是苏春慈不同,她之前也曾游历各地,去过南走过北,窥见过不少独特的风光。现在她简单的一说,可是直接让右诡听得入了迷,只恨不得她多讲一点。
“说起来,妹妹此番离开楠栝州,也是因为那武林大会吗?”杯酒入口,苏春慈侧头问道。
“倒也不全是。”右诡夹了口菜,“更主要的是为了寻人。”
“嗯?”苏春慈一眯眼,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什么,“寻得是个男人?”她说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点寒光,里面复杂的情感交织碰撞,最后归于冷漠,“这世上有些男人可真的不是东西,就活该不得好死。”
“姐姐这话是真理。”右诡点头赞同,“不过我此次寻得不是情郎。”
“那是你的朋友?”苏春慈想了想,“又或者是你的兄弟表亲……你的父亲?”
这一问倒是真的把右诡问的愣了一下。“父亲?”她轻轻地重复了一下,然后突然咯咯笑出声了,笑得前仰后合,完全不顾了形象,“没错!没错!可不就是父亲我就是去找我的老父亲的!”
苏春慈被她笑得有些莫名,还没说些什么,就见右诡伸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端起酒瓶给她倒酒:“我可太喜欢听姐姐说话了……来,喝酒,喝酒。”
两人举杯相碰,这回倒是右诡话多了起来,他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但是平日里那些来楼里花天酒地的公子们为了讨好姑娘,也讲了不少奇闻趣事,其中更是许多私下传着的八卦,倒也是有趣的消遣。
然后聊着聊着,苏春慈突然又说,我其实还有个女儿哩。
右诡想也不想,张口就是一句姐姐的女儿想必也是个大美人吧。
苏春慈笑着点头,说自个儿的女儿是别春州的姑娘,那可却是也是个别有风情的俏丫头。
“那丫头跟我来了楠栝州之后到处做活,后来还入了清县令,也是风生水起,指不定你们还见过呢。”
“唉!可惜我确实不怎么和清县令的人打过交道。”右诡颇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没事呀,正好我和丫头约了待会在这酒肆见面。”苏春慈说着,把杯中剩下的清酒一饮而尽,“我家丫头红眼黑发,带着秤天平,名字四字,在咱们这一带也是比较好认的了……”她见杯子空了就转身拿酒瓶倒酒,也就没太注意本来嗯着嗯着点头的右诡突然一顿,尾音上扬哼出了一个嗯?
这俩人就这么唠着,话题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也得亏能聊的下去,还都聊得挺开心。眼见着桌面的酒菜也差不多消灭了个干净,本来笑着的苏春慈却忽地卡了一下壳,再抬头的时候满眼迷茫,神情恍惚。
“澍儿!澍儿!”她一把抓住右诡的手,嘴里不停地发问,“你看见我的孩儿了吗?你看见我的澍儿了吗?”
这一下用力不小,右诡被抓的手有些生疼,也不太在意,轻声地宽慰了几句苏春慈,发现并无大用。她沉思了一下,想起之前对方说了她女儿要来的事情,于是张口道:“你在找你的孩儿吗?她过会就来了,你坐在这儿等她一会儿,她马上就到。”
既然是女儿,应该也算孩儿吧?
这说法似乎真的起了些作用,苏春慈似乎逐渐地冷静下来,松开了手。右诡探头敲敲看了看,见她眼中依然不似清明,想了想,又向她叮嘱了一句不要走动,便起身去寻了酒店的小二:“看见那桌的女客了吗,等下有位红颜黑发的姑娘来寻她,你就再给她们上份酒菜……现下就先帮我照看着点她,要是她要走了,就说她孩儿马上来此寻她,让他不要离开。”手里一抖,便是一块远超了酒菜价格的碎银,随着她的嘱托塞进了店小二的手里。
那店小二喜滋滋地接过银子,连连保证自己一定办到。右诡这才又走回桌边,再身上摸了半天,只摸出一包蜜饯,于是小声和苏春慈念叨了几句,把蜜饯塞到对方手里就离开了酒肆。
这表面上是离开了,其实就在不远处悄悄地盯着,眼看着那店小二确实说到做到,也没有起了什么别的歪心思,右诡这才安下心,不打算再在此停留了。
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只是现下不太想与故人重逢罢了。
心里想着,右诡就又想起来当年那位敲开门,一身清廉正气走进楼里的清县令姑娘,红目黑发,手持天平与一张千辛万苦画得的残影画像,求的是公正,寻的是真相。
如果是她……想必能照顾好这位同门的姐姐的吧。
此次武林大会选在东临州外的河滩上,初秋的天气还不太冷,有风吹过,旁边的河中波光粼粼,本就是一副自成一派的美景。
这河滩也足够宽阔,放下这武林大会的擂台等等,还能划分出属于各个门派的区域,为弟子们寻得便利。比如说那最外围的食为天……嗯食为天,就是那个食为天……
“咦,右姑娘,你不是要寻人吗?”
食为天的地盘里那可真的是热火朝天,做饭的多,那吃饭的更多。食为天的弟子各个忙的脚不沾地的,难有得闲的时候,虽然天气转凉,这灶台一架,一口口大锅支起来,雾气升腾,也是弄得人人满头大汗。
偶有为食为天弟子汗流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不得已停下手里的活计伸手擦汗,抬头却看见乍眼的红色,再一看这人也是眼熟的紧,顺口就询问了一声。
被叫的人也是立刻回过头看过来,手里还拿着咬了一口的包子。“不急,不急,人总归是在这儿,也跑不了。”右诡朝着那食为天的弟子笑了笑,转身走了过来,“这不是饭点了吗,人是铁饭是钢,先吃饭!”说完,径直在那食为天弟子的摊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当场点了一份。
如果说秋收的稻谷是稻香十里,那这食为天们聚集而成的摊子们大可评价一句香飘百里,更何况这食为天这地盘是在武林大会的最外围。一路远远地走过来,还没看见这武林大会的影子那,这股子香味就先钻进鼻子了。大锅的诸如麻辣酸汤火锅,小到在市井街巷的米面小吃,更别说了那些个或者家常,或者精致到可媲美宫廷御膳的菜肴,就连米酒果酿,点心甜汤,酸甜苦辣咸,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那可真的是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嘿,你说这食为天叫食为天也对。右诡边吃边寻思,只觉得食为天这仨字还是保守了,这压根就是极致的美食盛宴,美食天堂啊!
所以也不能怪她走着走着,就跑到食为天的地盘来了吧,这辜负了什么,咱也不能辜负美食不是吗?
“给我来四份这个糕饼,打包带走。”
说是正餐正餐,可是吃完正餐主食,那不也有没到饭店饿的时候,你看那下午茶,或许招商个茶楼,听听评书,喝点茶,那不自然就要再来点茶点点心垫补一下,和解腻又清爽的茶水搭配上那才是将将好。
又或者只是嘴馋想吃点甜的了也是妙极的。
“这些摆出来的点心,麻烦一样给我来一些。”
正低头忙碌的陆昭昭听了这一句,第一反应是这是来了个大主顾啊!然后又懵了一下,唉,这一些是多少呀?等这两个念头在脑子里转过一圈才意识到,咦,这个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
陆昭昭连忙抬头,果不其然,看见右诡正笑着,站在这一堆糕点摊子的中间笑着看着她。
“右姐姐你来买点心啊!”陆昭昭的小猫嘴一翘,高高兴兴地招呼起来,“嘿嘿!我给姐姐打折!给姐姐特价!我再给姐姐多装几块……”
说到陆昭昭,她并不是楠栝州人士,现居地是在东临州,所在的茶楼自然也位于东临州的地界。她二人相遇,其实也是前不久的事情。且说右诡一路向着武林大会来寻人,某日路过东临州中,觉得有些口渴,便选了路边一家最合眼缘的茶楼进去歇歇脚。就像之前说的,茶都喝了,这不顺带来口点心?要了这么一份糕点一尝。哎哟!一闻清香扑鼻,入口细腻丝滑,甜润而不腻糊,和这杯中的茶那真的是相得益彰,不知不觉一盘已经下肚。此时茶壶也见了底,右诡想了想,索性又要了一叠糕点细细品尝,果然,这糕点独吃一份也是另有番滋味,和就着茶比也没差到哪去。
这二人便是这么认识的。陆昭昭擅长做面食糕点,碰巧让路过的右诡点了一盘,觉得十分美味,在楼里吃了不说,又打算买一些带走,路上慢慢吃。这下好了,两人一碰面,右诡只觉得这孩子真的可爱,活泼灵动,十分讨喜。做吃的的和爱吃的这么一撞,哎!那可真的是一拍即合,一见如故!
“右诡姐姐这么美……我直接刷脸送一碟!”
可惜了两人一个身在楠栝州,一个身在东临州,平时别说交易了,见面都是麻烦事。右诡打包了些点心就匆匆上路,两人才刚见面说上几句话就上演了个依依惜别,约下次想见。思来想去,哟,这不是还有个武林大会?
要不说呢,这街上你要是吃着点什么好吃的,问一句,说不定就是位食为天弟子,就算不是,很多时候也和食为天沾亲带故。
所以说啊,右诡这不就寻来了吗。
“可是右姐姐不是说,要去寻人吗?”
看着这双透亮的,清澈见底的眼睛,右诡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跑不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已经看见过了,活得好好的。”右诡伸出手揉了揉陆昭昭的头,“等下我也把这些点心给他带过去些。”
“好哦!”
陆昭昭欢欢喜喜地跑到点心铺子后面去了,似乎和其他食为天的同门们说了些什么,再回来的时候连手里原本的东西都放下了。
“走!我带姐姐去转转我们食为天的地盘!”别看陆昭昭人小,这三言两语间却已经精准地看透了某人的一些本质,“他们哪家的什么最好吃,什么是招牌我都知道!”拦住右诡的胳膊,陆昭昭凑到右诡的耳边小声嘀咕,“姐姐要是有什么特别爱吃的我还能给你指出来谁做的最好吃……”
右诡眨巴眨巴眼,又眨巴眨巴眼,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妹妹!那可都靠妹妹了!”说着弯下身子亲亲密密地搂住陆昭昭,末了还忍不住蹭了蹭。
这二人就这么甜甜蜜蜜地离开糕点铺子,开始了她们的食为天美食指导攻略之旅……
那可真是得一消息灵通的食为天朋友,便得天下!此右诡语。
谈笑逗趣间,人流攒动,一股淡淡的幽香隐隐传来,右诡细细分辨,忽觉有些熟悉。
她猛然回过头,入目皆是各色人也。
似见一俏丽幽影一晃而过,隐没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