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格子 </p><p>· </p><p>暴雨倾盆。 </p><p>冰冷的雨滴落进泥里,腐朽的树木气息像融化的糖果无处不在,混在雨水中的冰碴像源源不断的利刃划破粗糙的皮肤。 </p><p>11号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哦他已经不能被称为11号了,被驱逐的人没有停歇的资格,也失去了唯一拥有的编号。他得走出这片领土,走出自己曾守护的,曾驰骋的,曾荣辱与共的这片大地。他得离开自己曾效忠的那个男人,如对方所要求的,“越远越好”——徘徊于旷野的老狗活不过残忍的冬天。 </p><p> </p><p>这结局他也曾设想过,欧洛斯城堡每个编号都曾属于过许多个奴隶,他们的结局大多都消无声息地或在某次狩猎中失去了踪迹、或惹怒了主人被剥夺了仅有的号码逐入茫茫荒野,他从未设想自己能够幸免于难,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突兀和诡异,如同深夜潮汐将他吞没。 </p><p>然而总有人是特殊的,较为年长的6号告诉他,这一任13号已经在城堡待了十年,比他来的早的已经消散在旷野,比他晚的许多也已不见踪迹。自从他踏入城堡之后,13这个数字就与他牢牢绑定在了一起……主人甚至允许他获得一个姓氏,他自己选择的姓氏——这可以称之为难得的殊荣,它意味着除却与前人共享的数字编号以外,在城堡内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符号。 </p><p> </p><p>那个人选择了Fetters。 </p><p>13号·锁链。 </p><p>瑟廷·法特斯。 </p><p> </p><p>“这听起来有些好笑,明明是为主人卖命的狗,却偏在名字里为自己加上锁链,用名字将自己囚于这座城堡。仿佛自己有得选似的……” </p><p>说这话的时候,13号刚好从拐角转到他们所在的走廊上,脚步轻软,踏在铺满深红色毛绒地毯的走廊上没有一点声音。 </p><p>6号猛地闭上了嘴。 </p><p> </p><p>那是他第一次见到13号。13号个头很高,即使比186的他看起来也要高上些许,白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低尾,猫瞳内有淡淡浅绿,脖上一圈铆钉反射出窗外渐亮的天光。虽然他走路时垂眉敛目,但11号就是无端能联想到他微抬下巴斜睨着人的跋扈之姿。 </p><p>然而他们只是互相点头,安静地错身而过。 </p><p> </p><p>等13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6号才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道:“……可他确实厉害,主人就爱他那一套,其他号码的人换了又换,只有他不动如山。这些事,还是前任17号告诉我的。总之,在这城堡里,谨言慎行,我宁愿在狩猎中被野兽咬断了脖子,也不想在暴风雨里被驱逐进旷野,我这样的老狗在旷野里可活不过残忍的冬天……” </p><p> </p><p>那之后没过多久,6号就真在一次狩猎里被狼群咬断了气。 </p><p>那是11号的第一次狩猎,主人的马不知为何一路冲入了密林,留守身边的只有年纪大了充作护卫的6号和新手的他,因而片刻的迟疑几乎是致命的,等到两人终于追上失控的马匹时,来时的路已经消失在丛生的杂草里,而潜藏四周安静窥伺的目光,是狼群。 </p><p>他们拼死杀出一条路来,护着主人往森林的边缘靠近,很快人们就会发现不妙赶来接应,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p><p>穷追不舍的狼群也意识到了这点,它们有预谋地分散两路缓慢形成合围,更要命的是,在低沉的狼啸中,胯下的马逐渐开始躁动不安,奔袭的步伐开始凌乱。 </p><p> </p><p>紧绷的弦是在顷刻间断裂的,三匹马打着呼啸用力将三人掀翻在地上,飞快地朝斜前方逃窜,后方的狼群高高跃起,锋利的獠牙带着膻腥的口气,右边的几头狼俯下身子,后爪蓄力。 </p><p>他空白的大脑只能允许自己爬起来扑向右侧,将脆弱的侧面暴露在狼群的视野里,强壮的手臂抵住即将暴起的野兽,为主人撑起狭小的三角空间。 </p><p>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用力握住狼爪,蓄力砸飞了另一只空中的小狼,再回头的时候,才看到肩膀血流如注的6号一人为他们挡住了身后的狼群,颤抖着用刀砍断了一只狼爪,他想要去扶6号,但他看到了他的眼神。 </p><p> </p><p>他退后两步,单手持匕首,拉起主人飞快地离开,身后只有狼群高高低低的吼叫,而6号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 </p><p>一个人的拖延只是短暂的,数量减少的狼群很快又追了上来,他凭借着本能用匕首精准挡住对方源源不断的袭击,身上、脸上的伤口也在一点点加深,直到一头狼在他脸上划下深深的沟渠,他知道,自己大概也要结束了。 </p><p>他松开了主人的手,从腰间掏出另一只匕首,如6号一般挡在道路中央。血污混杂着凌乱的黑色卷发,残破的衣服渗出深浅不一的血迹。他低喘着气,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p><p>他将再次与它们决战。 </p><p> </p><p>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整齐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即使是饿狼也开始焦躁瑟缩。它们前后试探,反复踱步,最后在一声嘹亮的断喝中,扭头逃回了密林深处。 </p><p>他踉跄着回头,看见骑在马上的13号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恭敬地下马,单膝跪地将有些狼狈的主人扶上座驾。 </p><p>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p><p> </p><p>…… </p><p> </p><p>再醒来的时候,13正坐在他的床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晚霞,金粉色的光洒在他的脸上,像镀了一层明丽的色彩,显得整个人鲜活而温和。 </p><p>但在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里面的淡漠便冲散了所有的柔和。 </p><p>“你醒了。”他站起身,“6号已经只剩下几片衣服碎片和几根骨头,主人让我们找到他埋了。你身上的伤口都在好转,只是脸上那一道大约很难好了。” </p><p>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稍纵即逝地露出些许情绪,在被捕捉到前又恢复了淡漠:“感谢你救了主人。” </p><p> </p><p>这感谢来的不明不白,让11号突然再次体会到了6号说“他用名字将自己囚于这座城堡”时的微妙和荒诞,但13号的语气姿态,却又十分妥帖和自然,毫无违和感。 </p><p>他不知该如何回复,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 </p><p>然后13号就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来告知他那场战斗的结果,以及表达没有必要的感谢。 </p><p> </p><p>立功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主人也逐渐喜欢上让沉默寡言的他守在书桌边,对他唠叨一些他听得懂和听不懂的琐事,他也不回应,只是安静地在那里,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塑。即使如此,主人也会很高兴。 </p><p>主人问他想不想要个姓氏,就像13号那样,他想起老6号那句“我这样的老狗在旷野里可活不过残忍的冬天”,沉默了良久,他说:“Spring,我想要Spring。” </p><p>于是他就成为了伊莱文·斯宾。这个城堡里唯二拥有自己姓氏的奴隶。 </p><p> </p><p>新的6号来到了城堡,眉眼之间充满稚气,如同天真的小兽,他便把原先自己被叮嘱的也跟对方细细讲了一遍。 </p><p>未曾想,对方将这话原原本本找13号说了个遍,末了还奶声奶气问上一句:“所以你为什么要选锁链呢?我们不是被锁链锁起来的人吗?” </p><p>13号只是笑了笑,摸了摸新来的6号的头:“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p><p>然而新6号永远失去了那个机会,他死在了冬夜的杂物间里,在告知伊莱文自己要偷偷去探索城堡的一个秘密,恳求伊莱文帮他打掩护后,他就永远消失了。 </p><p>于是,发现他真的失踪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伊莱文发疯般找遍了所有可能的角落,最后在一处偏僻的棚屋里找到了他冻得冰冷的尸体。 </p><p> </p><p>还未来得及悲伤和痛苦,他就被抓了起来,两人私下的协议无人证明,而6号冰冷的尸体、工作表上伊莱文替他划的两道标记却辩无可辩…… </p><p>戕害同伴,无可饶恕。 </p><p> </p><p>“伊莱文,你还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主人这样问他。 </p><p>而他只能报以沉默。 </p><p>他无法证明是对方拜托自己替他完成工作划下标记,也无法解释探索城堡的秘密为什么会去那么偏僻的棚屋。 </p><p>他只能报以沉默。 </p><p> </p><p>…… </p><p> </p><p>“伊莱文·斯宾,我将在春天驱逐你,这是为了你曾为欧洛斯城堡和我所做的一切。” </p><p> </p><p>…… </p><p> </p><p>在城堡剩下的日子并不难过,他龟缩在自己的房间成为一个透明人,除了为他送食物的佣人外接触不到任何人。 </p><p>如此捱过了寒冬,在第一抹新芽悄悄爬上枝头的雨夜,他被永远剥夺了在这片土地生存的权利。 </p><p>仆人带来了主人最后的话:“走的越远越好。” </p><p> </p><p>暴雨没有停下来的征兆,飞速流失的体力令他有些晕眩,他不知道这片旷野有多大,自己是否走出了欧洛斯的领地,他只能迈动麻木的双腿,在泥泞中一步不停地走下去。 </p><p>因为主人说:“越远越好。” </p><p> </p><p>在晕倒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老6号的脸,他很想告诉对方:“徘徊的老狗即使活过了寒冬,也会死在希望未至的早春。” </p><p>可他实在太累了。 </p><p> </p><p>昏倒的前一刻,他恍惚看到了彩虹,谁知道呢,可能是另一个梦吧。 </p><p> </p><p>…… </p><p> </p><p>湿润的泥土被阳光蒸腾起朦胧潮热的雾气,花粉弥散在空气里馥郁清新,幼嫩的新芽上有雨露甘冽的味道,大地复苏的香气从鼻翼散到四肢百骸。 </p><p>先是翠鸟的啼鸣,带着些许雀跃和欢欣,然后是嘈杂的人声,朦胧地交谈着什么,酸胀和麻木感从四肢的末端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春日的暖阳融融地照在身上…… </p><p> </p><p>他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p><p> </p><p>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位少女正趴在他床边看他。 </p><p>“呀!你醒啦!你是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人晕倒在旷野边,那里可是号称没人过得去的死亡之野。你从哪儿来的?家里还有人吗?看你怪有力气的,哥哥说你得是个好猎人。啊对了,你叫什么呀?” </p><p>叽叽喳喳的声音吵的他头疼,他想了想,回答道:“Eleven,Eleven·Spring。我的名字。” </p><p> </p><p>这一天,一条老狗获得了新生。 </p><p> </p><p>END </p><p> </p><p>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p><p> </p>
原来如此,短篇或连载尚未确定是这个意思。
确实有很多意犹未尽的感觉,与其说是完结的短篇,更像一个长篇故事的前传。留下了很多令我在意的谜团:神秘莫测的13号、主人与他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死因离奇的新6号、想探寻的城堡秘密到底是什么、11号幸运地获得新生之后又会展开什么样的旅程,日后发生的一切还会不会与城堡和旧主人有关联。
我喜欢萦绕在11号身上以及相关事迹那种淡淡的氛围,平静得以至于有种无奈苦笑的感觉。很遗憾故事在这里收尾,结构不是很完整。做了精心铺垫的13号尚未展现出属于他的故事线,却吊起了我的胃口,也希望能看见11号更多的人生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