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落水 </p><p>免责mode:随意 </p><p> </p><p>王秋骆死了。 </p><p>他在刚刚已经第四次地死去。 </p><p>所以现在的他,是他使用的第五个身体。 </p><p>这个身体有着别的名字,但是方便起见,我们继续称他为王秋骆。 </p><p>他此时躺在床上,刚刚死去的痛楚还在身体里回荡,大脑在抽搐着,四肢都难以动弹,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p><p>这是他在每一次死去之后都必然要经历的折磨。 </p><p>这一次的疼痛去得更快一些,他猜想也许每一次都会变快一点点,不知多少次以后,他能够彻底适应这种过程,不再难受。 </p><p>但这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p><p>他有些困,毕竟现在是深夜,这具身体本身已经很累了,而他的精神也刚刚经历了许多,若是在这时美美地睡一觉,一定非常舒服,但他还是揉了揉脸,翻身下床。 </p><p>套上裤子,穿好衬衣和外套,再把脚塞进鞋袜里去,他站到镜子前,皱着眉,抿着嘴,看来不太满意。 </p><p>镜子里还有一个他在看着自己,这是他第一次死亡时留下的尸体。 </p><p>目前为止,这个他依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p><p>仰着头,咧着嘴,血沫从嘴角溢出,鼻孔里沾着血泡,并且整个鼻梁都向左边弯折了过去,只有眼睛还勉强保持着正常,但因为仰着头的关系,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有些斗鸡眼。 </p><p>多少有点滑稽。 </p><p>他撇了撇嘴,镜子里的他随即把头歪了过去。 </p><p>这倒是个新的动作,他挑着眉又换了几个表情,像逗弄小孩一般逗弄自己的尸体,但镜子里的他始终把头牢牢地侧在一旁,不再回应。 </p><p>这种不耐烦的神情,他倒是很熟悉,久了不看,反而有些怀念。 </p><p>他仔细看了看,转身离开了房间。 </p><p>房门外是萧瑟的街道,街道上的人三三两两,满面愁容,或靠着墙,或坐在路沿上,有人抽着烟,有人喝着酒,但没人说话,没人吵闹。 </p><p>街道的一角,一个人蹲着,低着头,看不见长相。 </p><p>但王秋骆一眼望去,就知道这是自己。 </p><p>长相不同,名字也不一样,但是他和自己是同一个灵魂,这他能感觉得到。 </p><p>而对方似乎并无察觉,王秋骆一直站在他不远处,他也始终低着头,甚至像是已经睡着了。 </p><p>过了很久,天几乎都已经黑了,街道上稀疏的人群也早已散去,他才慢慢提起头,迷茫地看了看街道,视线在王秋骆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随后跌跌撞撞地起身,摇晃着眩晕的大脑,向街道尽头走去了。 </p><p>王秋骆跟了上去,尽可能地抑制着自己的心情,以免自己情绪的波动通过同一个灵魂之间的关系而引起对方的猜疑。 </p><p>毕竟他此行的目的,是杀死这个来自过去的自己。 </p><p> </p><p>三天前,尚未死亡的王秋骆正在上班,他刚刚打开手里的工作,就被行政叫到了老板办公室里。 </p><p>老板坐在茶桌旁,手里端着行政帮他泡好的乌龙,就这么端着,已经凉了却也没喝,王秋骆进来时他还在发呆,突然看向王秋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回过神地消散了,他皱着眉喝下了凉透的乌龙,这才把问题抛给了呆站在门边的王秋骆。 </p><p>“怎么样了,有头绪了吗?” </p><p>“没有,他处理的方法……” </p><p>“好了好了,我不想听借口,”从王秋骆开口的第一个字开始,老板就已经不耐烦地挥起了手,但他早已在发呆,直到听到了自己嘴里的声音,他迟钝的手势才跟上了节奏,“他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我都不需要你做得比他好,你也做不到,我只是要你把他没完成的工作做完而已,这么简单的工作你总应该做得到的,听好了,这一周以内你要么在我桌上放下完成的项目,要么放下你的辞职信,听明白了吗?” </p><p>王秋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p><p>“行了行了,赶紧去干吧。” </p><p>王秋骆拉开门,默默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在他关上门的时候,又听到老板怨恼地嘀咕着“公司少了谁就干不下去了嘛”“招个人我还招不到?”之类的话语,他默默地听了两句,发现行政就坐在一旁,也默默地看着自己,神色冷峻,就像在看一具上古的尸体。 </p><p>他勉强摆出一个笑容,回到工位上开始了他已经做了一周,却依然毫无进展的工作。 </p><p>下班时分,同事们逐渐离开工位,他们把电脑都关了,显然不是吃完饭会回来加班的样子,这周以来,愿意加班的同事似乎越来越少了,还有一部分人在离开前对王秋骆投以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平时很少和同事聊天,不太清楚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公司这段时间里的氛围已经很明显了,他甚至没办法如往常一般视若不见。 </p><p>他今天也该留下来加班的,但他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区,也还是关上了电脑离开了。 </p><p>他兴致不高,最近的兴致都不高,慢悠悠地打了卡,走到电梯间的时候最近的一部电梯刚刚关上,他也没着急着去按,没想到这部电梯还是打开了,老板就站在里面,诧异地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扭过了头,默默地看起了电梯里反复播放的广告。 </p><p>电梯一层一层往下降,王秋骆的兴致也一点一点往下沉,他在负一楼走出了电梯,出电梯前,他本打算向老板挤一个笑容,但老板还在盯着广告,他只好苦涩地对着空气去笑了。 </p><p>在他的笑容消散之前,一个平时偶尔会聊几句的同事叫住了他。 </p><p>“你现在做得怎么样?”同事手里端着咖啡,朝天花板看了一眼,叹着气喝了一口,“我们组的好几个人都不想干了,打算跳到明哥去的那个公司。” </p><p>“还行吧,”王秋骆调整着自己的笑容,又觉得尴尬,干脆清了清嗓,换回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是明哥留下的烂摊子,不太好办。” </p><p>“我懂,”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放低了声量小心道,“其实……明哥跟我说过了,他是故意的,这个项目的核心内容他都要带到新公司里去做,别说是你,就是让他自己回来处理他留下来的这些东西都搞不起来的。” </p><p>“但老板让我做,我也没办法。” </p><p>“那你怎么打算的?要不一起去明哥那边吧,他要组一个自己的班子,现在正缺人呢,咱们现在还能靠老关系进去,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p><p>“我考虑考虑吧。” </p><p>“行,你考虑一下吧,最好快一点,明哥人脉很广的,搞不好这几天人就该够了,”同事再次拍了拍王秋骆的肩膀,笑了笑,“走了。” </p><p>“嗯,明天见。” </p><p>“明天我不一定会来,”同事潇洒地回过头招了招手,“微信联系吧。” </p><p>王秋骆本打算随便吃点什么再回去,现在倒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他很清楚,今天一天他都会不再饿了,倒是有可能会胃痛。 </p><p>“省了一顿饭钱,浪费胃药一盒。” </p><p>他罕见地被自己逗笑了,迈步走向地铁,突然就失去了意识。 </p><p>再然后,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非常糟糕的地方醒了过来。 </p><p>他被反绑在了一张椅子上,椅子上带着早已凝固的血迹,他首先在无法活动的情况下粗略地检查了自己的身体,确认这些血迹并非来自于自己,然后意识到这个情报并不能让他感觉好多少。 </p><p>在他面前还围着五张同样的椅子,但上面没有人,而且其中一张椅子上的血迹还十分新鲜,表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浑浊液体,这些液体顺着椅子一路流淌到了地上,如果他的视力和嗅觉没出现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地面上实际上还遗留着一滩新鲜的、半凝固的人类排泄物。 </p><p>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但他起码知道这样的场面预兆了什么。 </p><p>正当他带着恐惧臆测着自己究竟要面临什么事态的时候,一把尖刀猛地划过了他视线的边缘,又稳又准地把他的手连钉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p><p>剧痛令他立刻尖叫了起来,一个带着粘了血的纯白色面具的男人就这么出现在了王秋骆面前。 </p><p>“嗨,你终于醒了,我知道你应该不喜欢我打招呼的方式,”面具男的表情被面具遮盖了,但他的语气非常轻松,停顿间还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我实在忍不住这么干,抱歉啦。” </p><p>说着,他长长的袖子里露出了一把扳手,他歪了歪头,似乎笑了笑,然后高举起扳手狠狠地砸向了钉在王秋骆手背上的刀柄上。 </p><p>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王秋骆的惨叫声一直没有停止过。 </p><p>头部,四肢,躯干,能被施加疼痛的部位全都没放过;扳手,钳子,烙铁,该有的刑具也应有尽有。 </p><p>王秋骆惨叫过,挣扎过,哀嚎过,也祈求过,但面具男一直默默地执行着各种酷刑,没有再开口说过一个字,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什么。 </p><p>“你杀了我吧。” </p><p>王秋骆似乎已经绝望地接受了现实,无论如何,他现在只想痛快地死去,而对方为此停顿了数秒,仔细地思索了一番后,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径直递向了王秋骆的下体。 </p><p>这个动作令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以及一连串的意义不明的含糊叫声,而当面具男的剪刀开始合拢的时候,他反倒不敢再动了,只能扭动着上半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一般哼叫着。 </p><p>“哈哈哈哈,”面具男停顿了片刻,随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他似乎从没有如此开心过,笑到脱力一般地坐倒在了满是血迹和排泄物的地面上,甚至笑得咳嗽了起来,捂着脖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身上粘着的秽物,一边轻快地说着可怕的话语,“好了好了,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我保证。” </p><p>王秋骆刚刚已经接受了死亡的结果,然而在刚刚的这番挣扎之后,他又不再想要死去了。 </p><p>可他没有任何的选择,于是他哭了,低着头,呜咽着,然后嚎叫着地哭了。 </p><p>他一直哭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具男已经没有再折磨他了,他抬起头,对方正在默默地注视着他,面具上露出的双眼没有一丝笑意,只有轻蔑和嘲讽。 </p><p>“曾经有多少人像你现在一样哭着求你放过他们,而你还是残忍地杀了他们。” </p><p>“我?我从没有……” </p><p>“你有,如果你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你就应该明白,比起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至少给了你一个相对利落的死亡。” </p><p>“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p><p>“我会让你明白的。” </p><p>说完,面具男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扳手,狠狠地砸向了王秋骆的额头。 </p><p>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仅仅是一个瞬间之后,他又在浑身上下剧烈了数倍的疼痛中醒了过来。 </p><p>这一次,他看见了地狱。 </p><p>人和人的残肢堆叠在一起,这些肢体被倾倒在了河流里,又在寒冬中冻结在了一起;一间普通的民房里,父母抱着怀里三岁大的孩子,相拥着被人乱刀砍死,而他们怀里的孩子,早在他们死去之前就已经死去;一个用钢筋架起的笼子里关着一对饿得皮包骨的恋人,他们被迫面对着面,看着对方在极端的饥渴下流露出的种种丑态,然后在注视着彼此丑态的时候慢慢死去。 </p><p>除此以外,各式不同的残忍场面在他面前的屏幕上接连播放,一些是照片,一些是视频,虽然都是无声的影像,但这种寂静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p><p>王秋骆的脖颈与眼皮都被固定住了,他不得不注视这些令他心慌、憎恨、恶心且恐惧的画面。 </p><p>“你是不是以为,这就是你将要面临的下场?” </p><p>面具男突然开口道,这几乎让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王秋骆大声呼喊了起来,然而他的嘴也被封住了,只发出了一串呜咽声,他使劲地转动着眼睛,想要去看清站在他视野边缘的面具男,然而对方反而故意往外挪了几步,让他只能勉强看清一个模糊的轮廓。 </p><p>“其实,这都是你干的。” </p><p>王秋骆短暂地愣住了,然后摇着头挣扎了起来,但他无法从嘴里发出任何能够让人听明白含义的声音。 </p><p>“别否认了,我没有,也不会找错人,”面具男来到王秋骆的身后,双手按在他的脸颊上,慢慢地凑近了他的耳边低语道,“你的灵魂在不同的时代里,以不同的身份犯下了这所有的一切罪孽,而我,是你的处刑人。” </p><p>“看,这就是你,”面具男用手指向前方,王秋骆顺着他的手看向前方,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副副各不相同的面容,看清这些面容之后,他恐慌的眼神又再变得更加恐慌了,面具男满意地点着头说道,“不认识,但是很熟悉,对么?因为他们就是你,他们和你属于同一个灵魂,来自不同时代的灵魂。” </p><p>王秋骆不再挣扎了,面具男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扯着一把椅子坐到了他的面前,一直戏谑且轻蔑的眼神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p><p>“你扭曲邪恶的灵魂只有来自你自己的惩罚才能矫正,为了防止你在未来犯下更多的罪孽,我们需要让你回到过去,杀死每一个将要犯下重罪的自己,洗净你的灵魂,我就让你回到现在重生。” </p><p>说完,他解开了封住王秋骆下颌的面罩。 </p><p>“还有什么遗言,说吧。” </p><p>王秋骆的嘴唇开合数次,却始终没能说出一个字。 </p><p>“其实,根据工作条例的要求,我并不需要在你执行任务之前对你进行任何形式的惩罚,”面具男歪着头等待了片刻,突然说道,“但看过你们每一个肮脏的灵魂所做过的事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我就是喜欢看着你们痛哭哀嚎的样子。” </p><p>说完,面具男掏出了一把匕首,精准而快速地将其刺入了王秋骆的心脏,并横过刀拉扯着抽了出来,这一次,王秋骆终于利落地死去了。 </p><p> </p><p>“喂,醒醒。” </p><p>王秋骆的脸颊被拍打了几下,他醒了过来,又一个带着不同款式的面具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粗糙,黢黑,显然不是自己曾经的身体。 </p><p>“别看了,你现在用的是别人的身体,”面具男抓着王秋骆的下颌,让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我也一样,但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 </p><p>“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p><p>“你不需要完全理解,你只需要知道,你的灵魂现在已经来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里,介绍一下,”面具男伸手在身旁顺着墙边垂下来的一根细绳上拉了一下,旁边的灯随即打开了,在刚刚亮起的灯光里坐着一个男人,他的双手被反绑在了墙边裸露出的钢筋上,一阵熟悉感传来,王秋骆立刻意识到,这是他刚刚在屏幕上看到过的面容之一,面具男伸手向两人介绍了起来,“这位是张全,这位是王秋骆,你们应该能感觉到彼此吧?” </p><p>“不,我不明白……” </p><p>“你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我只会在第一次的时候帮你找到目标,以后就靠你自己了,”面具男拿出一把刀来,塞进王秋骆的手里,双手攥住了他的手,迫使他紧紧地握住了刀柄,“现在,杀了他。” </p><p>面具男推了他一把,使得王秋骆踉跄着停到了张全面前,张全坐在地上却没有抬头,他皱着眉,目光斜向上方,直视着王秋骆的双眼。 </p><p>这目光令王秋骆心慌,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面具男,而面具男也在直视着他的眼睛,就像他在之前反复折磨王秋骆时那般歪着头,默默地看着。 </p><p>王秋骆不得不低下了头,他不敢违抗面具男的命令,却也无法下手真的杀死面前无法反抗的人,即使面具男声称那就是来自过去的,与自己拥有同一个灵魂且犯下了重罪的自己。 </p><p>谁知道他是不是骗自己的?也许他就是一个有着扭曲的趣味的变态,只是在捉弄自己的呢? </p><p>而且,这根本不合逻辑!这些东西发生得太突然了,他根本就搞不懂这家伙在做什么。 </p><p>一阵愤怒从他心底涌现,这愤怒来得如此突然,令他几乎害怕地扔掉了手里的刀,就在这个时候,他与张全对上了视线,他这才意识到这份愤怒并非来自于自己。 </p><p>“你们有着同一个灵魂,当来自不同时间线的你们交汇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就能分享彼此的感受,”面具男慢悠悠地来到了王秋骆身旁,轻蔑地笑着说道,“而他感受到了你的犹豫,你的畏惧,所以他很生气,他知道自己将要被一个懦夫杀死,他认为自己的灵魂将会变成你这个样子是一种耻辱。” </p><p>“你在胡扯。” </p><p>“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你比我更清楚他的感受,”面具男猛地凑近王秋骆,恼火地问道,“你们明明是同一个灵魂,你兢兢业业地工作,认真生活,而他呢?他只是一个喜欢杀人的垃圾,一个天杀的罪犯,你喜欢被这样的人看不起?” </p><p>“我……”在面具男发问的时候,王秋骆感受到了一阵更加剧烈的愤怒和蔑视,他看向张全,这两种情绪早已不加掩饰地在对方的双眼里流露着了,“我不知道。” </p><p>“你不知道?想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面具男伸手指着张全,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喝道,“如果他们没有一次又一次地作孽,你就不会被折磨,被侮辱,还要被他们瞧不起!如果没有他们,你现在还在上着班,和朋友聊着天,而你面对他唯一能说的就是你不知道?” </p><p>“我原本的生活本来就很糟糕,那种生活不值得我付出杀人的代价。” </p><p>“那我也只有一个办法了,”面具男一把推开了王秋骆,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走向了张全,张全立刻挣扎了起来,“噢噢噢,别着急,我不会杀你,至少不会亲自动手。” </p><p>张全半信半疑地停了下来,面具男这才抓起了绑住张全的绳头。 </p><p>“规则很简单,谁还活着,我就放谁走。” </p><p>说罢,面具男割开了张全身后的绳索,一直压在王秋骆心底的愤怒,也随着这个动作而消失了。 </p><p>张全坐在地上,一边斜眼注视着王秋骆,一边活动着双手,然后站起身,他看向了面具男,面具男一边摇头一边伸手示意他看向王秋骆,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在面具男已经穿透了面具的微笑下转向了王秋骆,他的目光如此平静,如果不是王秋骆与他有着同一个灵魂而确切地知晓对方的感受,他都难以相信张全就在刚刚还如此地愤怒。 </p><p>但王秋骆还是紧握住了手里的刀,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在他第二步即将落地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杀意从他心底腾空而起,他还未站稳脚跟,张全就已经纵身朝他扑了过来。 </p><p>他下意识地用刀向前捅,但张全一掌打在他的手腕上,刀就这么脱了手,张全借着余势把王秋骆扑倒在地,先狠狠地向他脸上捣了两拳,随后双手紧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起后往地上用力掼了下去,他被这一连贯的击打搞得头晕目眩,张全的双手也因为共同的感知而松懈了片刻,王秋骆连忙抓住了张全的双手,但力量的差距让他完全无法动弹。 </p><p>窒息,张全稳稳地骑坐在他的身上,他的双脚踢不到,双手也抓不到,他只有窒息,以及随之而来的缓慢且痛苦的死亡。 </p><p>他不甘心啊,可他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他知道张全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因为对方也已经传来了清晰明确的轻蔑与自得,终于,他愤怒了。 </p><p>他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如面具男所说的一般,他只是上着普通的班、过着普通的生活的普通人,却因为自己过去的灵魂犯下了重罪,不但遭受了肉体上的刑罚,如今又流落到了这里,被过去的自己亲手杀死。 </p><p>他想喝问为什么,但他已经连呼吸都做不到了,只能拼命地摆着双手,拍打着对方身上任何一个他能拍打到的部位,但他也能通过对方感受到,这根本不痛不痒。 </p><p>于是他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了怒视,与等死。 </p><p>“怎么样?现在你愿意动手了吧?” </p><p>面具男的声音像是从几层楼以外的窗户里传来的,王秋骆甚至没听清他说的内容,只觉得似乎又有了生的希望,连忙活动着憋得通红的脑袋,微弱地点起了头。 </p><p>张全紧掐着他脖子的双手随即松开了,他忙大口地吸气,然后因为喉咙的刺痛而咳嗽了起来,然而又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涌来,他反射性地捂住脖子挣扎了起来,一直过了许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阵窒息感是来自张全的感受。 </p><p>他抬头去看,发现张全被面具男用手臂紧紧地绞住了脖子,一如自己刚才一般动弹不得。 </p><p>“你骗我!” </p><p>张全怒道,然而面具男似乎被他逗笑了。 </p><p>“我只说过不会亲自动手。” </p><p>“你……你不讲规矩!” </p><p>“你这样的人渣,不配跟我讲规矩,”面具男又再加了把劲,确保张全彻底发不出声了,于是抬头看向还在捂着脖子咳嗽的王秋骆,“你还在等什么?” </p><p>王秋骆长呼了一口气,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刀,他一步步走向张全,在对方极度愤怒的情绪下把自己心底的不甘推向了顶峰,顺着这道强烈的情绪,他把刀送进了张全的胸口。 </p><p>一股刺骨的痛传来,手法生疏,他刺到了肋骨。 </p><p>于是他拔出刀,又再刺了进去,剧烈的疼痛只是他情绪的烘托,他不断地把刀刺入,拔出,一直到张全的身体不再为他带来任何感觉都没有停下来。 </p><p>“够了,”面具男拉住了他的手,但他已经杀红了眼,试图挣脱,于是换来了一记沉重的耳光,“不愧是你,杀起人来残暴得很。” </p><p>王秋骆晃了晃神,后知后觉地把刀扔到了远处,靠着墙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p><p>“从我的角度来看,我不反对你在接下来的任务里进行一定程度的发泄,”面具男摇着头把刀捡了起来,“但你别忘了,你的灵魂生来就是一个犯罪者,我让你杀了他们是为了矫正你的灵魂,而不是让你陷得更深。” </p><p>饱含着轻蔑与漠视的愤怒已经随着张全的死亡而消退了,王秋骆的情绪也随之稳定了下来。 </p><p>“用杀戮来矫正杀戮,到底有什么意义?” </p><p>“你还不明白吗?灵魂的形状是天生的,它注定了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的碌碌无为正是因为你有着一个除了杀戮以外一无是处的灵魂,”面具男握紧了手里的刀,憋着一口气,似乎在抗争着什么,“我们以为的死亡和重生是让自己拥有一个新的开始,一个新的自己,可我们没有!未来在我们的灵魂的诞生之初就已经决定了,那些高贵的人注定高贵,那些低贱的人注定低贱,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生命只是毫无变化的轮回。” </p><p>在面具男的提醒下,王秋骆想起了他的老板,他的同事,还有独自一人就足以支撑起一整个项目,然后把烂摊子留给了他的明哥,然后又想起了自己,面具男留意着他的神情,在他的表情刚刚产生变化的时候,走到他面前发问。 </p><p>“这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p><p>“不,不是。” </p><p>“那么打破这种注定就是最大的意义,我的职责是确保未来的你不再犯罪,而你的目的,是改变自己的命运。” </p><p>王秋骆深深地看了张全的尸体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朝面具男问道。 </p><p>“我还要杀死多少个自己?” </p><p>面具男摇着头,他的目光透过墙壁,看到了遥远的风景。 </p><p>“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p><p> </p><p>在一次又一次地行动之后,王秋骆多少有些习惯了这份工作,虽然并不喜欢干这件事,但他已经不再排斥了。 </p><p>这是一份充满了痛苦的工作,每一次杀死对方时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濒死期间的全部感受,而他也无法确定自己究竟还需要干多久,他想到了自己过去的工作,似乎并没有多少的不同。 </p><p>而他忍受着这些折磨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了回到那个同样痛苦的生活。 </p><p>在偏远的小巷里,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看着来自另一个时代的自己,就像在看着一具尸体。 </p><p>几秒之后,他确认这具尸体确实成为了一具尸体,一阵柔光同时将他包裹了起来,他叹了一口气,这意味着这份工作还没有结束。 </p><p>这一次他躺在了一片茂密的草丛里,阳光正好,但他无心欣赏,因为上一个自己的死亡为他带来的剧烈痛苦才刚刚开始。 </p><p>不知为何,在他之前几次的经历里,每一次执行任务之后他的痛苦都会减弱些许,这一次却比之前几次加起来还要重。 </p><p>或许这种行为确实是在矫正自己的灵魂吧,突然剧烈起来的刺痛打断了他自由发散的念头,来自全身各处的疼痛比面具男折磨他时还要多上几分,有如潮水般一阵又一阵地袭来,一阵强过一阵,似乎没有尽头。 </p><p>他紧咬着牙,双手用力抓紧了身边的草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p><p>“你还好吗?” </p><p>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从他上方传来,王秋骆睁开眼,他看见了一个扎着粗辫子、衣着朴素的女人,她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p><p>“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让她疑惑了片刻,随后意识到王秋骆的状况非常不好,她赶忙伸手捞起了他的手臂,本想要借力把他扛起来,却又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移动他的身体,只能着急地摆动着双手,随即跺了跺脚,“哎呀,你忍一忍,我去叫大夫!” </p><p>她说完就快步跑开了,王秋骆本想叫住她,却发不出声音,只好躺在原地,忍耐着愈发剧烈的疼痛。 </p><p>大夫应该治不了他的病,但知道有人会来帮自己之后的忍耐好像也有了些盼头,没想到太阳都快要下山的时候,她还没有带着大夫回来。 </p><p>疼痛如潮水一般来,又如潮水一般去了,他瘫倒在地上,在剧痛下渗出的汗液和排泄物混杂在一起把他周围的泥土都染湿了,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泥浆裹在他的身上。 </p><p>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皮肤发白,双眼失神,像是一具刚被人从洪水中捞上岸的尸体。 </p><p>他辨认了一下她刚刚离去的方向,扶着膝盖慢慢地挪了两步,一阵虚弱感涌来,他再度倒在了地上。 </p><p>但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头晕目眩,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这么一直躺了仿佛比永远还要久的时间,才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p><p>“大夫,快!他在这边!”那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并再一次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你还好吗?没事了,大夫来了。” </p><p>“呼,别急……让我先喘口气,”一个喘着粗气的老头也探过头来看着,并伸手撑开了王秋骆的眼皮,“让我看看。” </p><p>王秋骆感觉到对方扒拉开了自己的嘴,又在自己的脖颈和手腕上按捏了一会儿,然后就没了声音。 </p><p>“大夫,他到底怎么了?” </p><p>“他……没事。” </p><p>“没事?”她疑惑地看了看王秋骆,“他都这样了还没事?你好好给他看呀!” </p><p>“这……我干了一辈子大夫,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p><p>“你不会是看不明白吧?” </p><p>“我当然能看!有些……有些疑难杂症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看的,先带他回去,我给他开个方子,然后再慢慢看。” </p><p>“你都不知道他怎么了,开什么方子?” </p><p>“你又不是大夫你懂什么?!快把他扶起来,他这么大个我扛不动!” </p><p>王秋骆随即感觉自己被人扛了起来,眼睛模糊着看不清,只觉得自己的脸靠在了一片柔软的毛毯上,这片毛毯让他想起了家,想起了沙发,想起了夏日的午后,百无聊赖的他常常躺在沙发上,然后陷入沉闷的睡眠。 </p><p>他似乎睡着了,却还是下意识地配合着她的动作挪动脚步,他似乎在向前,大脑却总有着向后倒去的错觉。 </p><p>他感觉到了一阵清凉,一阵摩擦,然后是一阵把他完全包裹住的温暖,他在温暖中真正地睡去,一直过了很久才又再醒来。 </p><p>“大夫,真的是那种病吗?” </p><p>“疼痛难忍,身体正常,错不了的。” </p><p>“那他……” </p><p>“没多久了。” </p><p>“嗯……”王秋骆睁开了双眼,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舒畅得哼出了声,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平静了,然后他看清了坐在他床边的两人,“我……你们是?” </p><p>“小伙子,好好躺一会儿吧,别着急,”老头拍了拍王秋骆的肩膀,背着手向外走了,“疼得受不了了就来村口叫我。” </p><p>“你饿不饿?口渴吗?”她的眼里充满了怜悯,实际上,王秋骆已经切实地感受到了她发自内心的怜悯,而他并不理解这份怜悯的来源,“你躺好别动,我去给你乘碗汤来。” </p><p>在她走出房间之后,王秋骆拉开被子看了看,他已经被换上了另一套衣服,原来的衣服已经洗好晾干了,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他的床头。 </p><p>看来,他起码已经睡了一整天,事不宜迟,他应该动手了。 </p><p>正在他打算翻身起床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奇妙的悸动,毫无来由地,他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然后他看见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走进了房间。 </p><p>“来,先喝口汤吧,”她把汤碗递到王秋骆面前,脸上带着笑,让人无法拒绝,“哎,你叫什么名字呀?” </p><p>“呃,王秋骆,”王秋骆接过碗,汤色稀疏而发白,是米汤,他喝了一口抬起头,发现她正托着下巴看着自己,“怎么了?” </p><p>“没什么,王秋骆啊,挺好听的。” </p><p>王秋骆连忙继续喝起了米汤,她也不再说话,只是认真地盯着他,一阵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起伏着,但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想法,沉默许久,他才低着头问道。 </p><p>“那你叫什么?” </p><p>“赵春儿!”他刚刚问出口,赵春儿就抢答一般接了话,随后低着头笑了起来。 </p><p>她一笑,他就又一次感受到了刚刚的那一阵悸动,她真的很高兴,而他也被这阵高兴鼓动着放松了下来。 </p><p>“你在笑什么?” </p><p>“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赵春儿摇了摇头,然后又再托着下巴看向他,“你是不是城里来的呀?我看你身上一点行李都没有,该不会遭人打劫了吧?” </p><p>“没有,不是,呃,嗯。” </p><p>毕竟是同一个灵魂,感觉熟悉也是应该的,想到这里,王秋骆立刻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他将要杀死这个单纯的女人,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作出含糊的回答。 </p><p>可是,她看上去毫无心计,似乎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只是一个生活在乡下的淳朴的人,他难以想出究竟要发生什么才能让她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魔。 </p><p>“我总觉得好像能看得出你在想什么似的,之前看你躺在地上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自己也很疼,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赵春儿抬着头想了想,“所以我当时就觉得,是不是帮了你我就不疼了,然后现在真的不疼了。” </p><p>“那你现在对我有什么感觉吗?” </p><p>赵春儿疑惑地看了王秋骆一眼,然后红着脸扭过了头。 </p><p>“没……没什么啊,你在问什么呀。” </p><p>“我是说,你现在还能感觉到我的感觉吗?” </p><p>“那……嗯,你刚才心情很好,我也感觉心情很好,但现在又不好了,”一阵担忧从赵春儿的眼里传到了王秋骆的心里,她看了王秋骆一眼,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没想到她双手一起抓了过来,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我也不太会说话,也好像帮不了你什么,总之就是不要太担心了,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p><p>“真的么?” </p><p>还没问出口,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她有多么坚定地相信着这句话。 </p><p>“嗯!”她用力点头。 </p><p> </p><p>两人在村口挥别。 </p><p>“你真的要走了吗?”赵春儿还有些不放心,她还清楚地记得他之前痛得昏迷过去的样子,“要不再歇一天吧,我让大夫再给你看看。” </p><p>“没事的,”王秋骆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别送了。” </p><p>“哦。” </p><p>他的心里正在回荡着一些沉重的想法,犹豫,纠结,自责,懊悔,他生怕再逗留下去就要做出一些自己不能接受的事,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p><p>她很少体会过这些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有些失神,就这么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离去了。 </p><p>走出一段路之后,王秋骆停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被面具男折磨时的痛苦,如果继续往前走,他恐怕还会再一次地承受这些折磨,不,不会这么简单的,那个家伙一定还知道更多的能够给他带来痛苦与屈辱的方式。 </p><p>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视野里荡漾着的小村庄,咬着牙转过头向远处撒开腿跑了起来,可他只跑出了几步,就被突然出现的面具男绊倒在了地上。 </p><p>“怎么?这就下不去手了?”面具男俯瞰着王秋骆,眼里满是戏谑。 </p><p>“她不是杀人犯。” </p><p>“哦?你怎么知道的?” </p><p>“我能感觉得到,她不是会杀人的那种人。” </p><p>“那你以前感觉自己会杀人吗?相信我,越单纯的人,受伤之后就会越是疯狂,”面具男俯下身拍了拍王秋骆的脸,“更何况,你们共享着同一个善于杀人的灵魂。” </p><p>“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没办法去杀一个毫无过错的人。”王秋骆甩开面具男的手,沉着脸站了起来。 </p><p>“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有没有受过义务教育,”面具男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正因为他们在过去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你才不得不来到这些过去给予矫正。” </p><p>“她还没做不是吗?!还有机会挽回的不是吗?!” </p><p>面具男愣了愣,沉默了。 </p><p>“现在我已经在这里了,如果她在未来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我可以帮她,对,我只要不让他们走到那条路上不就好了吗?”王秋骆突然激动地抓住了面具男的肩膀,“你把我送回来不就正是一个改变过去的机会吗?” </p><p>“当然,你可以这么做。” </p><p>“太好了,”王秋骆撒开了手,他开心地思索了起来,思索着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我可以的,没问题的。” </p><p>“但你只能做一次。”面具男冷声道,“而且你也没几天了。” </p><p>“什么意思?” </p><p>“首先,我送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改变过去,而是为了重塑你的灵魂,好改变你的未来,”面具男摇了摇头,“而且你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是一个过客,也只能是一个过客,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不是你,而是她,如果你不能在几天之内杀了她的话……” </p><p>“我……会死?” </p><p>“没错,至少时空规则杀死你的时候,你不会有任何的痛苦。”面具男从怀里摸了一把小刀出来,“既然你这么想做一个好人,我也不拦你,自己选吧。” </p><p>面具男把刀放进王秋骆手里就不再说话了,只是含笑看着他。 </p><p>“我……” </p><p>王秋骆握紧了手里的刀,回头看向了村子的方向,他痛苦地低下了头,随后咬着牙把刀扔在了地上,大步离开了。 </p><p> </p><p>赵春儿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搓洗着衣裳,她的目光不时看向远方,就在刚刚,她又一次莫名地从这个方向感觉到了许多复杂的感受。 </p><p>犹豫,决绝,愤怒,又变成了突然、却短暂的欣喜,然后是错愕,迷茫,再一次的犹豫,以及再一次的决绝。 </p><p>到了最后,成了饱含歉意的哀伤。 </p><p>她抬起头,发现王秋骆就站在她不远处的河滩上。 </p><p>“哎,你回来啦!”她高兴地站了起来,随着她的动作,又一阵强烈的伤感涌上了她的心头,“你……你怎么了?” </p><p>“对不起,”王秋骆紧咬着牙,无可奈何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涌出,他摇着头向赵春儿走去,“真的,真的对不起。” </p><p>“你……你怎么了?”赵春儿被他吓到了,“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这样,你吓到我了。” </p><p>他感受到了她的无措,而在这份无措中依然包含着一部分的担忧,他让她害怕,可她还是在关心他,他难以相信这样的她居然拥有着和自己完全一样的灵魂。 </p><p>难道在他一生中的某一个时刻,他也拥有着和她此时一样的纯真吗? </p><p>“你的灵魂来自你所在的时代,死在这里会让你的灵魂彻底消散,”面具男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王秋骆的身侧,“魂飞魄散,没有灵魂,你也就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p><p>王秋骆看了面具男一眼,面具男又看向了赵春儿。 </p><p>“每个人的灵魂都有无限的未来,只要你有胆量改变过去,你的未来就在自己的手里。” </p><p>王秋骆也看向了赵春儿,她的眼里有某种光芒在闪烁,而他眼里,只有她闪烁着的倒影。 </p><p>而这些光芒,随着他手里的刀刺入她胸膛的动作,也一并熄灭了。 </p><p>错愕,他忍受着她的错愕,紧抱着她,一边道着歉,一边抽出了刀,她慢慢软倒了下去,喷涌的鲜血把河水,以及她刚刚洗干净的衣服染红。 </p><p>那是在他昏迷的时候,她帮他穿上过的衣服。 </p><p>他怀抱着她的尸体,也在怀抱着自己。 </p><p>他在拯救自己,对不对?就连她这样的人也能下得去手,他毫无疑问地是一个邪恶又令人恶心的畜生,他毫无疑问地拥有着一个罪大恶极的灵魂,但是正因如此,他才必须杀了她,他必须要矫正自己的灵魂,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在未来作为一个干净的人重生。 </p><p>是的,就是这样的。 </p><p>可是怀中的尸体,似乎在对他低语,说这些话。 </p><p>她不相信。 </p><p> </p><p>醒来的时候,王秋骆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离开了太久,去了太多的地方,一时间没有认出这是自己的家。 </p><p>他一直躺了很久,才意识到每一次任务开始时的濒死痛苦不会再出现了。 </p><p>他打开手机确认了时间,是的,他回来了。 </p><p>除了时间以外,还有几条来自老板的微信,他没有打开,直接划了过去。 </p><p>不一样了吗?他来到镜子面前认真地审视自己,他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同,镜子里的还是那个了无趣味的自己,环顾四周,还是那个乱糟糟的,没有半点生活趣味的家。 </p><p>理当如此,他笑了笑,这段经历至少教会了他一点,要出现什么变化的话,他就需要先去做点什么。 </p><p>四个小时以后,他已经把整个家都打扫干净了,所有的物件也都擦了一遍,该扔的都放进了垃圾袋里,该留的都重新归置了位置,该买的也都列好了清单。 </p><p>累倒是挺累的,但是相比于他刚刚经历的那些,又或者自己在过去经历的那一切,都算不上什么。 </p><p>挺好的,崭新的自己,崭新的家。 </p><p>他长呼了一口气,准备一次性把所有的垃圾都扔掉,正在这时,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p><p>他从猫眼里瞟了一眼,是他从没见过的人,但却莫名地感觉很熟悉。 </p><p>“你要干什么?”王秋骆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开门见山地问道,“我知道你是谁,别说废话。” </p><p>“看来你已经经历过那些事了,那正好,我也省事了,”门外的男人挠了挠头,然后伸手扶在了门上,“不过,能让我进去说吗?” </p><p>“有事说事,”王秋骆抓紧了门把手,“就在这里说。” </p><p>“哎,好吧,虽然你已经认出来了,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彭旭文,来自你未来的灵魂,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彭旭文缓了一口气,认真道。“我要向你揭露一个骗局。” </p><p>彭旭文说完就没了下文,但王秋骆只冷眼看着他,他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p><p>“那个戴面具的家伙不是什么行刑者,他只是一个跨时空犯罪团伙的一员,他的目标就是某个时代的你,他骗你去杀了自己,这样他就不需要亲自动手了。” </p><p>“证据呢?” </p><p>“没有证据,这种让灵魂跨时空穿越的技术在未来是被绝对禁止的,任何机构或个人都无权使用,所以我们无法收集任何证据。” </p><p>“但你还是来了。” </p><p>“这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最大限度的努力了,我们挑选了几个特定的受害人,其中一个就是你,我们需要你的配合来定位到他的时空坐标,实施特别抓捕。” </p><p>“你的意思是,他想要让某个时代的我死,所以派了我去杀死了过去的每一个自己。” </p><p>“没错,他甚至不需要为目标做一个明确的时代定位,他只需要定位目标的灵魂,然后挑选一个……”彭旭文顿了顿,无奈地说道“一个容易控制的个体,就够了。” </p><p>“我懂了,”王秋骆点了点头,打开了门,“那么他具体骗了我多少?” </p><p>“遗憾的是,除了他的目的以外,几乎都是真的,”由于王秋骆还站在门边,彭旭文侧过身走进了门,“这也正是他的……聪明之处。” </p><p>彭旭文低下头,一把水果刀正插在他的腹部。 </p><p>“所以要么我死,要么你死,”王秋骆扶着彭旭文的后背,让他靠坐在了地上,“你不该来找我的。” </p><p>“你怎么……”彭旭文难以置信地看了自己的伤口一眼,“他骗了你,你还想帮他?” </p><p>“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帮我自己,”王秋骆叹了口气,“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有着某个任务,你都必须选择杀了我,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p><p>“不,你不明白……” </p><p>“我很明白,我也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你,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我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灵魂,我永生永世都会被灵魂的形状困住,不是吗?”王秋骆注视着彭旭文的眼神,不出所料,他摇了摇头,慢慢地抽出了插在彭旭文腹部的刀,“如果是这样,那我之前做过的那些无法挽回的事,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p><p>“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但我们还有机会改变未来。” </p><p>“所以我宁愿相信他。” </p><p> </p><p>同事带着明哥敲开他家门的时候,王秋骆正在拖地。 </p><p>“开门见山吧,”明哥的态度很严肃,他最近很忙,根本不想为这种小事亲自跑一趟,“你到底想跟我们谈什么?” </p><p>“谈谈你的项目。” </p><p>“没什么好谈的,你要来就直说,别浪费我时间。” </p><p>“不不不,我不想去你那边,我相信你那边有比我更好的人选。” </p><p>“那就别谈了,”明哥随即站了起来,他历来看不上王秋骆,从一开始就没对他抱有什么期待,“我们走。” </p><p>“哎哎哎,明哥,咱们听他先把话说完嘛,”同事连忙拦住了明哥,一边朝王秋骆使着眼色,“你也是,有话快说嘛。” </p><p>“我要你把整个项目包括你构思在内的核心内容完全的、不留遗漏地告诉我。” </p><p>“异想天开,”明哥甚至无法理解王秋骆凭什么对他说出这种话,当即甩开了同事的手,大步离开了。 </p><p>“你亲自组建的这个项目,启动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想必后续的麻烦也不少吧?” </p><p>明哥已经打开了门,但他还是停了下来。 </p><p>“你留下的项目现在由我负责,有了你的核心内容,他必定会让我全权负责这个项目,”王秋骆站了起来,他走到明哥面前,仰视着他的双眼,“有了竞争对手,你能争取到更多资源,而我会让这个项目的进度永远慢你一步,让你做更大的赢家。” </p><p>“而你能靠这个项目平步青云。” </p><p>“双赢,不是吗?。” </p><p>明哥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王秋骆,他们已经共事了两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认真的目光去看待对方,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p><p>“好,合作愉快。” </p><p>“哎,你家厕所在哪?”看两人达成了合作,同事松了一口气,终于想起了自己憋了许久的尿意,“我上个厕所,马上就好。” </p><p>“马桶坏了,暂时用不了。”王秋骆拍了拍同事的肩膀,“下了电梯左转,有个公共厕所。” </p><p>“啊,那行吧。” </p><p>“我今晚就能整理好资料,别让我失望。” </p><p>“放心吧,”王秋骆送两人出了门,“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p><p>门关上了以后,明哥的视线一直在王秋骆的门上停留,一直到电梯打开,他才终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p><p>“他跟以前是不是不一样了?” </p><p>“是吗?好像是吧,”同事捂着肚子,心不在焉,“可能是开窍了吧。” </p><p>“开窍……”明哥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咂摸了几次,冷哼了一声,笑了。 </p><p>王秋骆此时已经返回了厕所,他看着未来的自己泡在浴缸里的尸体,也笑了。 </p><p>他之前每一次做完任务都会立刻前往另一个时代,根本无需在意自己操控的身体杀了人该怎么办,而现在,未来的自己倒是死了,却给他留下了一具来自现在的尸体。 </p><p>还好,至少单论杀人这件事,他已经很熟悉了。 </p>
第一次读落水的文章,读起来有点像《世界奇妙物语》的感觉,虽然我也没有读懂设定(?)从第一次拿起刀杀人时,他也变成了面具人口中的那个有犯罪心理的人,他杀死了罪恶的自己,也杀死了天真而又纯真的自己,他没有洗净自己的灵魂,他只是变成了那个早已预想好的人。看到前面被老板压榨的场景时,本工人已经震怒了(?),在我看来,本文给了我一种做噩梦的错觉,仿佛醒来王依旧在那个工作岗位上,每天兢兢业业的生活。但他杀死了未来的自己,也表明了他决定了要改变自己的现状。看到未来的他来到时,我还是有点云里雾里,可能是我阅读能力不太好。
谢谢评论!可能把设定埋在情节里的手法还很生疏,所以才会看不懂
至于未来的自己,其实他说的是真是假都一样,对于主角来说,回到过去就必须杀了过去的自己,否则自己就会被时空撕碎,那对于未来的自己也是一样的,无论面具男做自己做的事是不是骗局,他只要不想死就必须杀了未来的自己
其实一开始写还是加了很多为了说清楚前因后果而设置的台词或者文本的,但是又觉得这样太繁琐了,干脆删掉了一些,还是上面的那句话,你读不太懂可能只是因为我还把握不好这样去写,不是你的问题
总之,我最近还在考虑这里面一些不太好的地方该怎么修改,有了评论对于修改的方法就更有谱一些了,所以谢谢你的评论!
感谢阅读
代发烟落的评论:
看完这篇和落水讨论了很久。我很喜欢这篇文章的构思,思来想去还是再发一下关于其中最喜欢的两个设计的想法,也为后面的读者提供一些解读思路。
其一是面具人的逻辑陷阱。王秋骆为了保住性命杀死了无数个过去的自己,这无疑是在证明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但正因如此,他才必须通过杀死罪恶的自己来矫正自己的灵魂,以求获得新生。他被困在这个循环中无法解脱,直到他达到了面具人的目的,即杀死了某个特定时代的自己。
这个设定真的很精妙!但在这一点中,我也察觉到一些问题。从王秋骆在自身时代的经历来看,他不过是一个具有正常逻辑的普通人。假设面具人说的是实话:他真的拥有一个罪大恶极的灵魂,而灵魂的形状是天生的,它注定了我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那这样来看,王秋骆所做的这些就毫无意义——哪怕他杀掉了所有过去的自己,被灵魂所束缚的他也无法改变未来,无论如何未来他都会再一次踏上罪恶的道路;抹杀过去也不过是把一张剪好形状的纸洗白,等自己再提笔涂抹这段人生,无非只是换一种颜色勾勒出同一个形状而已。所谓的赎罪,更像是面具人为他的杀戮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我个人觉得这个逻辑是不太符合文章的基调的。那么,我更倾向于面具人没有说实话,未来的道路跟灵魂没有甚么关系,全凭自己的行为决定。王秋骆可以是你是我是任何一个普通人,从历史上千万条时间线里总能摘出许许多多犯下罪孽的自己,拿管中窥豹堆砌一个所谓的宿命,再把面具人的目标混入其中。等真正走上这条道路,面对你死我活的生存抉择,哪还管得着他或她无辜与否——赵春儿就是最好的例子,也应该是面具人真正的目标。
其二就是彭旭文的死。结局里“未来的自己倒是死了,却给他留下了一具来自现在的尸体”这句话很妙,总觉得隐喻了王秋骆现在的处境:他抹消了过去,改变了未来,他的人生终于由现在的自己掌控了;可是现在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那个普通平凡的自己,也被他亲手杀死了,只留下一个背负着无数鲜血的灵魂——很讽刺的是,这仿佛又印证了面具人最开始所说的,他拥有一个不可改变的罪孽灵魂。
这一点里面,我知道以王秋骆的认知视角来看,他杀死彭旭文是必须的,不杀死彭旭文,死的就会是他自己。但是以读者的上帝视角来看,感觉这个送人头的行为可以有另外的结局。因为彭旭文和面具人的立场不同,彭旭文看起来是来自一个专业的(很可能是官方的)机构,理论上他应该具有抓捕到面具人之
(续)理论上他应该具有抓捕到面具人之后返回自己所在时空的方法(否则他抓到面具人之后怎么办呢),那么就能利用两个时空的灵魂可以短时间共存的机会抓捕面具人,取得一个双赢的结局。这一点我是比较遗憾的,放弃了抓捕面具人的机会,王秋骆相当于永远无法打破这个陷阱了。
总的来说,结局的氛围有点不符合之前文章塑造出来的宿命感,面具人这个大反派最后也没有得到一个对应的结局。或许可以是王秋骆在中途醒悟开展了对面具人的复仇,也可以是与彭旭文合作走向一条赎罪的道路。期待落水后续的修改完善了!
转发闻风雪的评论:
粗略的读了下文章的开头,被过去、现在、未来的灵魂弄得迷迷糊糊,慢慢随着故事发展,渐渐看懂,是主人公现在的灵魂,不断穿越回去杀死曾经罪恶的自己。但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让现在的自己,去为过去的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读到那段“你的灵魂生来就是一个犯罪者,我让你杀了他们是为了矫正你的灵魂”,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在震颤,接下来主人公问“用杀戮矫正杀戮,到底有什么意义”,我觉得,这也是读文章时的我想要问的。所幸到了结尾,我知道了那个面具人才是真正的罪犯,这与我的认知最终并没有相悖
当主人公在纠结、犹豫中,杀掉那个善良的过去的自己,我为他而难过,我难过的并不是他最终的选择,而是他不得不面对这种选择。杀掉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也就变成了自己不想成为的人,不杀掉过去的自己,自己就会在这个时空死去。或许局外人可以义正言辞的说一句,我会选择牺牲自己,可是这种话说出来容易,真正面对这种选择时,又有几个人能做到。我有时候也会对自己发问,当我面对牺牲自己保全他人和牺牲他人保全自己时,我真的能像我接受的教育那样,义无反顾的保全别人吗?我觉得很难。因此,我认为悲哀的不是他杀掉了善良的自己,而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却被逼着一刀刀把善良的自己杀掉,如果可以,谁不愿意做一个善良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