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落水 </p><p>免责mode：笑语/求知 </p><p>  </p><p>雨将停未停，云将散未散，月光稀疏，暗淡。 </p><p>高层建筑上布满的全息广告在无声地散发着迷离的光彩，穿过一层层的空中车道后已经变得昏暗，且杂乱。 </p><p>寥寥行人，他们快步穿行着，似在匆忙追赶着什么，但也不忘躲避笼罩着街道的被切割、衍射的色斑。 </p><p>在行人的脚步踩踏过的水坑边上，在这水坑被雨水打散的色斑中，有一双眼睛在向外看着。 </p><p>眼睛的主人并不在此处，在这条逼仄的巷子里，像这样的眼睛还有很多，耳朵，鼻子，皮肤，以及各种无法以生物器官来命名的探测器，将整条狭小的巷子堆砌得更加拥挤。 </p><p>任何进入这条小巷的东西，哪怕是光，他都知道，但没人知道他在哪。 </p><p>当他身处小巷的时候，他是小巷杀手。 </p><p>当他身处高楼的时候，他是高楼杀手。 </p><p>他到这座城来已经过去了十年，如今，他是一名城市杀手。 </p><p>或者再精确一点，瓫城杀手。 </p><p>三天前，一位危险的人物进入了瓫城杀手广阔的感知之中，无人知晓他当时在哪里，又或者在做什么，但在那双带着特定标记的合金板鞋踏上瓫城街道的时刻，无数的眼、耳、口、鼻都短暂地停滞了。 </p><p>当它们再度运转起来的时候，这些感知器官纷纷聚合了起来，最终聚集到了这条巷子里。 </p><p>在那片水坑旁，一个挺拔的男子靠在墙边，似在躲避对他而言毫无影响的细雨，却对周边频繁密集的探视毫无察觉。 </p><p>该动手了，等太久了。 </p><p>不，还没准备好。 </p><p>他在犹豫，在纠结，瓫城杀手的探测越是严密，他的心绪就越是无法确定，那个男子越是无所觉察，他就越是难以置信。 </p><p>男子突然动了，周边各类探测器几乎因为同时转向而引发了一阵微弱的共鸣，这些不应当出现的声响已经破坏了杀手观察者的立场，但男子依然无所察觉，他只是伸出手去接了几滴雨，像一个普通人一般将雨滴放在指腹间摩擦了几遍。 </p><p>在这个动作之间，杀手刚刚失措的举动带来的失协震荡，已经在雨和水的交融中消散。 </p><p>但他终究还是暴露了。 </p><p>不，他应该早已暴露了。 </p><p>男子曲起手指，将指尖的雨滴弹向了身旁一片破旧的瓷砖，无数的雨滴正在持续地敲击着这块瓷砖，但杀手知道，这一滴不同。 </p><p>男子并未说话，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就这么站在雨里，静默得像是又一块瓷砖，但他不是。 </p><p>雨停了一瞬，又再下了起来，空气中又再激起了一阵微弱如雨点一般的回响，男子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p><p>杀手不敢再注视他，也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传感器向他发送的信息从未中断，但他已经关闭了接收器，自愿做了一个又瞎又聋的高位截瘫。 </p><p>  </p><p>“坐吧，”身材高大的沙端坐在桌旁，抬手虚指着面前的座椅，示意这位不速之客坐下，“电气刀，久违了。” </p><p>“你也是，沙，”电气刀并未坐下，“或者，我应当称呼你师父，又或者，爸爸？” </p><p>沙的手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但并没有半点僵硬的感觉，虽然未动，却似乎一直在圆转自然地运动着。 </p><p>“你若是要这么正式，就该叫我父亲，”电气刀没有回话，沙终究还是收回了手，“但你半夜时分不请自来，终究有违礼数，不是吗。” </p><p>“如果我事先通报，恭迎圣诏，想必还未见面，你就已经动手杀我了，”电气刀这才坐了下来。 </p><p>“那你就不该来，”沙放在膝上的手紧握住了，“来了，就总有人要死。” </p><p>“至少在那之前，我好歹能和你坐下，说几句话，”电气刀握住了身侧的刀柄，第一次抬起视线，直视对面和自己同样的双眼，“父亲。” </p><p>“我给了你身体，教会你技术，还给了你这把刀，而你，终究还是要用它们来杀了我。” </p><p>“是的。” </p><p>两人间的桌椅瞬间炸裂成了万千碎片，它们爆裂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还未飞散，就已经在崩裂的过程里充分燃烧，成为了灰烬。 </p><p>沙高大的身躯在桌椅意识到自己应当破碎之前就已经扑到了电气刀身前，若是刀光晚了千分之一秒再亮起，电气刀此刻已经随着桌椅一起化作了漫天的繁星。 </p><p>但刀光毕竟亮了，所以电气刀此刻还站着，而沙的左臂已经摔落在了地上。 </p><p>“你变快了，”沙说道。 </p><p>“你也不慢，”电气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从左眼上扯出了一根依然发着红光的钉子。 </p><p>“十年前，我问过你一次，现在我还要再问一次，”沙身旁的地板、墙壁、挂饰纷纷活动了起来，一部分往他的身上拼接而去，一部分往四周飞去，形成了一场爆裂的风暴，在风暴将两人围在中心的时候，沙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加高大的巨人，他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喝问道，“为什么？！” </p><p>狂风随着他的拳头与暴喝声一并砸落，电气刀在地上滚了一圈，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p><p>震荡的余波将他高高抛起，风暴中的钉刺、木片、砖石与玻璃化作万千雨点向他冲来，另一方的沙则高举着拳头，准备好了致命的一击。 </p><p>电气刀的身体在暴雨中旋转着，他身上的人造皮革已经破碎，被风暴撕扯成了包裹金属部件的血色大衣，他像是一只被投入漩涡的破旧布偶般飘摇着。 </p><p>但他握紧着刀柄的手，没有半刻放松。 </p><p>沙的拳头动了，电气刀也动了。 </p><p>他已经破损的脚腕喷射出猛烈的火光，随后脱离，小腿，膝盖，大腿，甚至腰肢，一节节如爆炸般将自身喷射而出，在一瞬间为他提供了恐怖的动能。 </p><p>只见又一阵刀光闪过，电气刀的身影穿过风暴和巨大的拳头，停在了沙的胸前。 </p><p>“凭你……”沙高大的胸前伸出了一只近乎枯萎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电气刀的刀身，“还杀不了我。” </p><p>沙走出了他的外置装甲，年仅五十的他老朽得如同上个世纪的草纸卷轴，但他的手掌稳稳地握着刀身，即便这把他亲手设计的刀已经全力发动，内置引擎开到了极限的声响几乎盖过了他沙哑的嗓音，他的手依然纹丝不动。 </p><p>“我的儿子，你还是这么冲动，”沙说道，“你既然走了，既然用我送你的刀闯出了名头，就该带着这个名字苟活，就该死在荒野里，而不是回来找我。” </p><p>沙的老脸已经贴到了电气刀的面前，电气刀的身体已经被拳头和构成拳头的一切物件紧紧地束了起来，除了咽喉，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个位置能够动弹。 </p><p>“但你该死。” </p><p>“该死的是你，是你那个废物母亲！”沙的嗓音骤然提高，又再衰弱了下去，“我生你养你，你连一具身体都不肯给我？” </p><p>随着沙的话，他的拳头开始握紧，机械压缩、破损的噪音在他面前吱呀吱呀地响着，他笑了起来，把手里的刀扯走，抛到了一旁。 </p><p>“儿子，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你的也不行了，”沙靠到电光刀的耳边说道，“帮我找到那个女人，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p><p>“身体是心的外延，”电气刀的眼神看着沙，就像他昨夜盯着那场雨，“这一切，是你身体的外延，不是吗？” </p><p>“别废话！”沙的拳头再次握紧，电气刀已经明显破损的身体再次锁紧了一圈，沙忍住了喉咙里的瘙痒和疼痛，再度喝道，“那女人在哪？！” </p><p>“以心御身，以身御物，”电气刀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不想这么说，但你的武学……确实很强。” </p><p>沙的拳头彻底握紧，电气刀的身体彻底碎裂，沙终于放心地咳嗽了起来，他扶着身旁树立的巨大拳头，几乎咳嗽到浑身发抖，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p><p>沙的拳头慢慢放开，那个曾是他儿子，后来被他亲手改造的男子，已经变成了一地散乱的扭曲金属团。 </p><p>他朝儿子已经面目全非的面部伸出颤抖的手，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儿啊，你不肯说，我就自己找出来。” </p><p>拳头上延展出了一根电缆，径直插入了电气刀的头颅上，就在此时，被扔到了一旁的刀面上闪过了一阵光芒。 </p><p>沙难以置信地低下了头，他的胸口已经被这把他亲自打造的名为“电气刀”的长刀穿透，浓得近乎紫黑色的血顺着刀身溢出。 </p><p>“我，是刀的外延。” </p><p>电气刀退出了沙的胸口。 </p><p>“你……把你自己，”沙缓慢地靠在了已经开始崩溃的巨大拳头上，“打成了一把刀？” </p><p>“用你给我的身体，教我的技术，和送给我的刀，”电气刀直立在沙的面前，刀身上反照着沙的脸，似是镜面，又似是一双眼睛，“杀了你。” </p><p>“你……” </p><p>拳头轰然崩溃，意味着这个苟活了太久的男人，终于失去了他谨守的性命。 </p><p>电气刀沉默地竖立着，刀身不再折射光彩，仿佛墓碑般直立在沙的尸首面前。 </p><p>片刻之后，他身上伸出了几根电缆，连接上了他“原来”的身体，这具已经被扭曲压扁的机械磕绊着站了起来。 </p><p>他捡起了地上的刀，刀身闪出一阵电光，随后便被插入了刀柄中。 </p><p>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沙，刀柄微震，最终陷入了静默。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