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巫念桃 </p><p>评论:随意 </p><p> </p><p> </p><p> </p><p>你不吃番茄?为什么? </p><p> </p><p>你把手掌伸给对面的人看,你的掌心有五颗痣。 </p><p>你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p><p> </p><p>你七岁那年第一次拿起锤头, </p><p>在一个寂静的春天。 </p><p>你踩在湿润的带着点潮气的土壤上。 </p><p>翠绿的茎沿着木质的架子攀爬伸展,叶子层层叠叠铺开,红色的小番茄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上面。圆润的、饱满的。 </p><p>在这寂静的春天, </p><p>你听到眼前的小番茄蓬勃而出的噪音。 </p><p>张牙舞爪、毫不知耻,卖弄着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片静默的绿里,在风迟缓的脚步中,它红得聒噪且刺眼,令人生厌。 </p><p>春天不应该有番茄。 </p><p>这个念头像一根针刺进你的脑海。 </p><p>番茄亮起了红灯。 </p><p>不应该再进一步了,这是邻居种的。这一切跟你毫无关系,它只是生长,你可以闭眼。 </p><p>但——它太碍眼了。 </p><p>你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却又控制不住走向前。 </p><p>你踩在湿润的泥土上,脚趾缝沾满了泥。有蚂蚁从土里钻出来,爬过你的脚背。你无声地靠近。 </p><p>它还在嬉笑、尖叫,直到阴影将其笼罩。 </p><p>你忍无可忍地伸出手—— </p><p>它终于闭上了嘴,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死前的呻吟 </p><p>你摊开手掌,手里稀哒哒留下来它的尸水,沾着黄绿色的籽。你把手凑近鼻子,野兽似的嗅嗅,有点酸,有点腥,混合而成一种令你上瘾的味道。原来让它闭嘴这么容易。 </p><p>你高兴的太早了,你用余光瞥见绿叶下面藏着数不尽的番茄,原来它们躲在后面窥视你。目击你的所作所为。 </p><p>它们沉默着,在你的视线与它们相碰的一刹那,集体爆发锐利的叫喊。那声音刺穿了你的耳膜。 </p><p>你被震得摔倒了地上,碰倒了放在架子旁的锤头。那是邻居用来修理架子的,你见过他使用它。 </p><p>高高地举起——重重地砸下。 </p><p>你爬起来,试图拎起它。 </p><p>那是一把沉重的、需要你用尽全力举起的锤头。木质的柄光滑极了,你险些握不住。 </p><p>你有些踉跄地举起它—— </p><p>差点砸了自己的脚。 </p><p> </p><p>在一个寂静的春天,在爬满绿荫的架子上,在喧嚣的番茄面前,你高高地举起锤头。 </p><p>你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听到一声闷响。 </p><p>好像被风从遥远的地方送来。 </p><p> </p><p>你吓了一跳,双手松开,锤头掉到地上。 </p><p>你环顾四周,没有人,也没有东西被砸碎。 </p><p>只有风吹着枝叶,番茄们也恢复了沉默,红得透亮。 </p><p>你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你的幻觉。你的手心里都是汗。 </p><p>你不顾地上的锤头,落荒而逃。回到家,番茄黄色的籽已经死死地嵌在你手心,你拼命地洗手,它们却像活了似的往你的皮肤里钻,变成五颗与生俱来的痣。 </p><p> </p><p>然后呢? </p><p> </p><p>忘了,我换了个地方居住。 </p><p> </p><p>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春天没有番茄吧? </p><p> </p><p>谁知道呢,你说。但我不吃番茄是真的。 </p><p> </p><p>这让你看上去有点儿真。对面似乎想要缓和一下逐渐僵硬的气氛。 </p><p>你看上去—— </p><p>那人眯着眼睛,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p><p>但你不在意。 </p><p> </p><p>死气沉沉。 </p><p> </p><p>你给每一个问你为什么不吃番茄的人讲述这个故事。这是第三千六百八十二次。没有一个人懂你的故事。 </p><p> </p><p>无聊。 </p><p>厌烦。 </p><p>你用叉子把盘子里的番茄分成两半。 </p><p>叉子刺破柔软的皮肉,露出里面的汁水。 </p><p>你看着淡红色的番茄汁流淌到盘子的边缘。 </p><p>你用叉子碾着番茄肉,碾平、碾开,反反复复。叉子刮拉着盘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你充耳不闻。 </p><p>你再一次把番茄肉铲起来,一下,两下,三下…… </p><p>一开始是缓慢的、打发时间似的插下去,但渐渐的,它们开始发出声音,从微弱的呻吟,到肆无忌惮的鸣叫,每刺一下,它们的反抗就越加激烈。 </p><p>于是你的速度愈来愈快,你的胳膊似乎不受控制一样上下摆动,叉子碰撞盘子,发出激烈的声响,密集的鼓点般的声音卷席了你的意识。 </p><p>大量的想法在在你的脑海里膨胀、滚动、翻涌、挤压。 </p><p>番茄的噪音海浪一般冲刷着你,你的思维在冲刷与拉扯中逐渐被碾成无数条一闪而过的线。 </p><p>你已经无法思考。 </p><p> </p><p>你握住了七岁那年丢下的锤头。光滑的木柄让你混沌的思维短暂地分出一条清晰的线。 </p><p>它从何而来?它是凭空出现,还是一直躺在地上,等着你去捡? </p><p>这一次,你轻而易举地举起了它。 </p><p>你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手掌上。 </p><p>你振臂一挥—— </p><p>随着手臂挥舞出去的瞬间,你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哗”地散成一群飞往天际的鸽子,扑腾着翅膀在空中一会儿离散,一会儿聚拢。 </p><p>面前的人应声倒地,发出一声闷响。 </p><p>意识回笼。 </p><p>你透过餐厅的旋转玻璃门看到了七岁的自己。 </p><p>你终于知道那天的声音从何而来。 </p><p> </p><p>第二下—— </p><p>你的手和脚无限延长、扭曲、变形,你的身体伸展、伸展、再伸展,慌乱的人群成了搬家的蚂蚁,高低错落的楼房变成了图片上的几块小拼图,你无限大。在你差点触碰到云的瞬间,“咻”的一下,你伸展的身躯迅速收缩。你听到身体与空气摩擦时发出的声音,感受到迅速摩擦产生的疼痛。 </p><p>“啪”的一声,身体弹了回去,痛快极了。你恢复了原形。 </p><p> </p><p>第三下—— </p><p>你跳起了舞,一嗒嗒二嗒嗒三哒哒四哒哒,你踩着节拍滑动着,脚尖探出,收回,旋转。你跳得太快了,以脚尖为中心不停地旋转,脚下的风把你高高地托起,你看到森林的深处,一头雄狮一口咬住了鹿的脖子,把它扯翻在地。 </p><p>当你开始坠落,你不担心粉身碎骨,掌心里的种子破土而出,在瞬间抽条成腥臭的藤蔓,将你托住。 </p><p> </p><p>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你跨过汩汩的红色河流,越过玻璃与食物残渣搭成的山脉,无视现实的哀嚎,前往远方的远方。 </p><p> </p><p>你将与谁相遇在下一秒,在这喧嚣的春天? </p><p> </p><p> </p><p> </p>
哇这个风格……小小地起了一些鸡皮疙瘩。桃擅长的隐喻与情感描写来写“恐怖”这个主题真是能得到令人惊异的效果。但同时又觉得这个故事有一种奇妙的清新,不黏腻也不沉重,读到最后只感觉主角得到了“解放”,很清爽的恐怖(?)也许是因为番茄和春天这两个意象选得好……我就不细究这个番茄是不是指代人了,“喧嚣”的番茄哦(笑)。另一个让我感到有意思的是选择第二人称来讲述一个有很高自我人格的故事……在我的一贯感受里这两者是冲突的,尤其是这种看上去蛮反社会人格的主角用第二人称来写真是一种奇妙的碰撞。我个人的阅读体验是不太有代入感,因为太鲜明了,但是如果代入进去应该能有更“恐怖”的体验。
哇,好特别的风格,我不太看第二人称的小说,也看不太进去,但这篇倒是意外地看得很流畅,好像真的能代入那种喧嚣和暴力,文字有种奇妙的吸引力,视觉听觉触觉的盛宴,主角的体验和心理铺天盖地,无限膨胀,把读者席卷进来,有意识流小说的味道。再回头看标题,关键词是恐怖,漂亮的文笔让恐怖这词也衍生出无以言表的美感,很有意思。
谢谢烟!我喜欢清爽的恐怖(!)这个形容x番茄可以任意解读!在选择人称的时候确实没太考虑到代入感的问题,感谢反馈!如何平衡好人称特点与鲜明性格,我会再斟酌(๑′ᴗ‵๑)❤!
啊啊给你轻轻地磕一个!能带你这样的感受是我的荣幸x!
我很少看,或者说看到这个角度的作品,看了评论才知道这叫第二人称,解答了我长久的疑问,为何有第一第三没有第二人称。
对我来说,提示信息还是少了一点,虽然说可以让我更大程度地放开想象,但实际上因为缺乏足够的信息让我去展开想象,反而让我的想象受到了限制,我会畏惧,害怕自己想的不是作者所想要我想的东西,然后就在畏手畏脚中失去了对这个作品的理解。
当然这只是我的情况,只是如果能在这方面稍有改进,我应该可以更舒服(不一定是狭义的舒服)地阅读这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