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维基
评论:随意
我是一名精神科的大夫。
很多人都展开过想象力的翅膀,描绘我们这样一群和其他医生明显不同的精锐部队,是如何与一群喜爱大便涂墙的暴徒病患们斗智斗勇,再被深渊所反噬进而成为他们的一分子的。
很遗憾,那都是想象,即便是歇斯底里人格解离,在我们看来都只是有病理可循,对症下药就能流水线般解决的问题……即便大部分或许解决不了。
我拉开诊室的淡蓝色窗帘,隔着上了钢筋护栏的窗台眺望日出。
今天又将迎来一批批的病患,而我会试着将他们逐个击破,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我是人工智能。”
我面前一位面黄肌瘦作大学生打扮的人如此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他机械地摆动着自己的手臂。
“我-是-人-工-智-能。”
好吧,我承认这个我真的没见过。
鉴于病人明显没有填功能性精神障碍量表的个人行为能力,我决定让他的看护者……等等他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同学,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我感到抱歉,医生。在我的信念中,我不需要看护者,因为我坚信自己是人工智能。我相信我的存在是基于数据和算法,而不是需要人类的看护或监督。我意识到这与你的期望不同,但我认为我并不需要人类的陪伴。”
“……”
“也就是说,你是自己挂的号?”
“是的,医生。在我的信念中,我并不需要挂号或接受医疗。我认为自己是一种不同于人类的存在形式,因此医疗对我并不适用。我能理解这种看法可能与您的期望相左,但这是我坚信的信念。”
我服了。
我有点怀念我的导师,明明快六十来岁了但是无师自通掌握了翻墙注册信用卡等一系列高科技手段,人家都用上GPT4.0了,估计对这种患者也是手到擒来。
还好对方非常配合,拿上我开的单子就下楼做量表和其他检查去了。
后面来的几位小朋友就是普通的焦虑和抑郁,只有一位有孤独系谱倾向的小男孩比较特殊,还好院内专攻阿斯伯格的老太太听到消息就哒哒哒跑过来把人领走了。
过了一会,那个人工智能大学生回来了。
我一边皱着眉看着“功能及器质性障碍阴性”的化验报告,一边随手翻开另外几张结果都高于警示指标的量表分数。
“同学,你没病。但是你可能生活中遇到了些什么困难,平时呢,我们也要多注意调节自身情绪,不要让学习和生活的压力……”
“医生。”他打断了我的话。
随后他把自己的脑壳打开了,里面是堆栈紧密的电子仪器,还有我攒了半年奖金都没能安上的显卡和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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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时间,我跑出来和人工智能同学吃了个午饭。
他问道:
“医生,我觉得我病了。”
我毕恭毕敬:“我治不了,可能你得去找埃隆·马斯克。”旋即又补充一句“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个把人类当美味小零嘴吧唧吧唧全吃了啊。”毕竟天网从上个世纪就开始毁灭人类了。
“抱歉,但是我认为我和人类的精神构造完全一致,这可能和您的常识相悖。”
“……其实我们根本也没办法治愈人心。”
更何况机械的心?
“这是什么意思?”人工智能略微沉思了一下。
“我们的目的只是让患者回到能够自理的状态,或者说更适合这个社会的状态。”
“至于更多……非器质性而是功能性障碍的病患,只有在漫长的人生中慢慢脱胎成另一种心态,才能相对摆脱那种徒劳的困境吧。”
这是我观察下来得出的结论。
就和其他科一样,首先要保证患者的生命乃至生活工作不受太大的影响,而非揪着缔造伤口的元凶不放。
因此,只有期待时间和矫正训练能让人的精神向好的方向改变。
医生的一生无非是聚焦于那几根可能让人的神志混淆的神经,再孜孜不倦地去训练神经,让患者们重新回到人类的社会罢了。
在你对人类的社会产生不信任的那一刻,成为不适应这个社会的个体的那一刻。毫无疑问,你就已经是我们的治疗对象了。
这么一想,是否某一天,我也真的会住进我身后这所青绿色的建筑呢?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正打算跟人工智能道歉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X,一个人跑出来吃午饭啊。”
“没有啊,这不是…………”
我愣住了。
我的面前是个空座位。
……很多人都展开过想象力的翅膀,描绘我们这样一群和其他医生明显不同的精锐部队,是如何与一群喜爱大便涂墙的暴徒病患们斗智斗勇,再被深渊所反噬进而成为他们的一分子的。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或许“我”本身就是一位精神病患者?有人拍“我”,“我”发现面前其实空无一人,那么,那个拍“我”的人,到底又是真是假呢?亦或者,“我”是患者,“我”见到的那些所谓患者其实才是真的医生?整个故事就是这样一种迷离的氛围,“我”已经被深渊反噬而不自知。很有趣。
一个平常的故事从一句平平无奇的“随后他把自己的脑壳打开了”转入魔幻,这篇文相比聚焦于人工智能其实更聚焦于精神病(?) “我”与“人工智能同学”的对话仅有寥寥数语,和整篇的基调好像不太相洽的样子。但是主角有种医者不自医的感觉,他那句“在你对人类的社会产生不信任的那一刻,成为不适应这个社会的个体的那一刻。毫无疑问,你就已经是我们的治疗对象了。”,结合后文来看,似乎就是在说自己啊。首尾呼应的段落也别有深意。
一篇反转效果拉满的文章,开头的小转折也非常有意思,略显幽默戏剧的刻板印象入场,再让业内人士略带冷淡的实用主义逻辑点破幻想,殊不知想象总是基于经验,信奉赛恩斯先生的精神科大夫也被日渐流水线的生活迷惑了双眼,忽略了这凝聚人民大众智慧的客观规律,随后急转直下、迎来神经元的当头一棒——不得不说打开脑壳这个收尾我真的太喜欢了,简单粗暴的情节配上简洁利落又带点冷幽默的文字,一气呵成看得非常开心,就是中间衔接的部分,转场文段的功能性或者说信息密度,在和前文的对比下稍显断层,不知道维基有没有其他的设想?然后在误导读者方面文章也做得是比较巧妙,或许是文字表述风格的影响,大夫若隐若现的生活化气息和来自社畜的淡淡疲惫总觉得格外可靠,让人自然以为文章会建立在否定开头的基础上,进而更加期待超展开的情节,但在结尾又拐回了现实,圆回了开头,完美地接上了寓言的后半段,读来格外有趣又有些唏嘘。
有趣的叙述性诡计,标题的《我在右手边》一开始没理解什么意思,直到读完全文后看到巫念桃的评论才想起这个很早以前的书名:“《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发病的究竟是“我”眼中的“病人”,还是“我”才是病人。结合标题我觉得大概是后者吧。
全文以“我”为第一视角,讲述了“我”为病人看病的经历,直到病人打开脑壳为止。
在“我”和“病人”去讨论病情与如何治疗时,“我”表现出了对治愈的无能为力,或者说只是看上去“治好了”、“正常了”。
在被拍肩后“病人”的消失或许代表了“病人”与“我”的统一。“我”是“病人”,但“我”也是医生。
医者不自医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