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30【午睡】梦境坍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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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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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麻木地杀人,即使是分尸也像庖丁解牛那般自然,连一丝的恐惧,甚至恐惧以外的一丝情绪也没有,就像一台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机器。

这很正常,毕竟是做梦。人在睡眠时背外侧前额叶和感官系统处于休眠状态,加工的信息由海马体释放,经丘脑进行真假筛选,上传到大脑皮层。

简单来说,因为该负责的区域休息了,人做梦时缺乏逻辑推理意识和现实感知能力。

她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次睡着的时间异常久,这也正常,毕竟梦很长。孩子们早已开始午后的活动,晌阿姨逆着混乱嘈杂的人流走来,拍了拍她的头。

“哎呀,终于醒啦?刚刚叫你好久都不醒呢。”

“是吗……”

“你这孩子真是奇怪,为什么总是中午睡觉呢?”

“只有中午……会困。”

“声音好嘶哑……又做噩梦了?”她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弯下身来与春平视。

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径直倒了一杯水喝起来。

“哈哈,根本不用我提醒你呀!”

“嗯。”

春端着杯子走出大门,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老旧的外墙年久失修,粉饰太平的墙面从熏黑的一角开始剥落,像是遭到曝光的、被世界遗弃在一角的真实。屋檐下和栏杆外侧挂着一串一串用过期报纸叠成的花团。小孩子们比起辨别被排列固定的墨水的尸骸得到的文字,对创造出宛如鲜活的花一般的生命更感兴趣。

她盯着门外将来的新“家人”:穿着沉闷的黑西装的男人一言不发,脸上有几道很明显的疤痕,法令纹也极深。

她不自觉地吞起口水。还有一个不知刚进门就逛到哪里去的女人,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弯腰凑到她面前亲昵地打招呼,方便面一样油亮的黄色卷发从耳后垂下来。

“不好奇我的手指怎么了吗?”

“我猜……您可能玩鞭炮把手炸伤过。”

也许是太阳太晒了,她越看越觉得那些花其实开着漂亮的红色。

上了年纪的孩子才知道,孤儿院如今的财务状况堪忧到了何种地步。她当然是知道的,在她还上学的时候,大家三两成群,欢声笑语地去食堂的午后,独自拎着没有馅的馒头和一元一瓶的矿泉水,在鲜少人来的阶梯一角与墙边野草为伴的时候,她都对这些心知肚明。男的路过时吹着口哨,发出怪腔怪调的嘘声;女的在她面前永远斜着眼睛,那针刺进她的身体,让她不禁痛苦地发颤。维持秩序的老师端在高不见顶的讲台上,闭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隐晦地投下一些怜悯。

无聊,无聊。一切都很无聊!她无视这些虚浮的噪音,从人流中逆着穿过。

他们忽然又咯咯地笑出来,一哄而散,好像她是侵入清水中的一滴浊油。

她从回忆中惊醒,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室门口。

现在没人在课室,肯定的。她打开教室后门,随手捡起垃圾桶边没扔准的一张活页纸,手不自觉地压平折出正方形折痕裁下,团起来用两手一捏,做成了一朵纸花。以前还无忧无虑的时候,她常常教更小的孩子们做这种花,如今已经要生疏了。

砰的一声。

班里的太妹破门而入,蹲在垃圾桶边的春被撞得失去了平衡,膝盖磕出一块淤青。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春还是打了个寒颤,从地上弹起来,一动不敢动地立在门边。她向着那朵花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伸出两根手指,用指甲盖镊子一般夹了起来。

那人厚厚的睫毛上下动了动,随即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

她瞥了一眼门:天快要黑了。

砰的一声,后门被甩上了。门里传来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噪音。

不知过了多久,当阳光再次照射进后门的角落,那朵纸花静静地躺着,上面漆着一层氧化了的暗红色。

……

那可怜女孩的位置上空空的。

春抬头,没人敢正眼瞧她,一时竟分不出究竟是鬼魂还是她的样子更令他们恐惧。

这不是根本没变吗?又是这样无聊的反应。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水泥地,只有聒噪的蝉鸣在耳边回响。

“小妹妹,你还好吗?”卷发阿姨甩着油亮的头发打断春的回忆。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晌阿姨也出来打圆场:“孩子大了不舍得走,也正常。咱们多给她两天时间,让她自己考虑考虑?”

春绕着孤儿院的四周走来走去,走累了,就坐在轮胎做的秋千上发呆。秋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

还没等春开口,她就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打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一盒小药膏,问:“你还好吗?”

春扭头避开她的视线,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你的皮肤表层看到了受伤所致的淤血,判断你打架了。”秋拿着药膏凑上来,观察她的伤势。

“看来你比那些人聪明……”

“你真坚强,像我就做不到,”秋突然咯咯笑起来,“其实,我也不是这个地方的。”

“我并没有什么好的。也不属于哪个地方。”

“是吗?你决定要离开这里了?”

春终于哑口无言。

“所以呢?反正到时候又会醒来吧?”

“又?醒来?”

“是啊,因为是我的梦。”

“这个世界吗?”

“……很难说清楚,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吧。”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接着说:“如果这里是春的梦,那么,哪里才不是梦呢?”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梦了。”

“只有你在做梦吗?他们都醒着?”

“因为我的身体很奇怪,只有中午能睡觉。他们晚上才睡觉。”

“原来午睡很奇怪呀……”

她呆呆地托着下巴,开始思考。过了一会,她走到墙边,向被墙挡住的门口方向望去。

“你等着我哦,我去那边看看。”

她朝那个方向走了出去。

春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追上她了,因为她直到天黑都没有回来。秋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孤儿院里?怎么会发现自己的伤?每一个都是可贵的变数,她却放这个变数跑了。

真是一场豪赌。

她百无聊赖地在孤儿院里待了两天,每次午睡醒来,她都来到这个秋千上等着秋。正当她为那两人马上到来感到焦躁时,秋又突然出现了。

“春,你听好哦。你是春,春是人。”

“这不是当然的吗!”

“通过我的思考和判断,我发现:人有两只眼睛。人的脸没有很多凹痕。人的头发不能吃。人会午睡。”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

“人看到的太阳发的不是红光。人流不是真的流水。蝉声……”

“喂,我听不懂。”

“还有,人不能走进回忆。”

秋双手握住了春的手。

“春,■■放■■考。”

秋说罢,神情突然严肃起来,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我■梦想……”

几秒后,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又舒展下去。

“鍜屼綘鎴愪负鏈嬪弸锛屽拰浣犳垚涓轰竴浣�”

“听不懂!”

「4e008d776d3b4e0b53bb」

“说的什么呀!”

■■■■■■■■■■■■■■■■■■

……

秋睡着了。

“喂,喂。喂!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冷静!快冷静!快想,脑子动起来,不要停!”我焦急地大喊。

于是,她忽然想起那些纸花,想起秋看过的漫画。

压平,折叠,捏起来,拆开,压平,折叠,捏起来,拆开,压平,折叠,捏起来,拆开,压平折叠捏起来拆开,压压平折叠捏捏起来拆开压压压平折叠捏捏捏起来拆开……

“啊,纸好像破了。”

春这次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春麻木地杀人,即使是分尸也像庖丁解牛那般自然,连一丝的恐惧,甚至恐惧以外的一丝情绪也没有,就像一台不受自己意识控制的机器。

这很正常,毕竟是做梦。人在睡眠时背外侧前额叶和感官系统处于休眠状态,缺乏逻辑推理意识和现实感知能力。

春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这次睡着的时间异常久,这也正常,毕竟梦很长。孩子们早已结束午后的活动,晌阿姨逆着混浊嘈杂的人流游来,拍了拍春的头。

“哎呀,终于醒啦?刚刚叫你好久都不醒呢。”

“……”

“你这孩子真是奇怪,为什么总是中午睡觉呢?”

“……”

“怎么不说话呢……又做噩梦了?”她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弯下身来与春平视。

即使有心理准备,春还是被吓出了冷汗。春径直给自己倒上一杯水,盯着杯子里的红色透明液体……红色透明液体。

等等,红色透明液体?

“你不喝水吗?”

春摇摇头。

“可是你会口渴的。”

春摇摇头。

“多喝点水对嗓子好。”

春使劲摇摇头。

“你这孩子!连水都不爱喝了?”

春用力甩似的摇摇头。

“听话,我看你睡了,特意给你凉的开水……”

春摔下杯子,走出大门,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老旧的外墙年久失修,粉饰太平的红墙从熏黑的一角开始剥落,像是遭到曝光的、被世界遗弃在一角的真实。屋檐下和栏杆外侧挂着一串一串用过期报纸叠成的花团。

穿着沉闷的黑西装的男人一言不发,脸上有几道游走的沟壑,还有两条固定在法令纹的位置。

春浑身都开始剧烈地发抖,踉跄了一下,最终还是只能摔在地上。那个女人呢?不知刚进门就逛到哪里去的女人呢?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弯腰凑到春面前亲昵地打招呼的女人呢?

春猛地爬起来,女人方便面一样油亮的橙黄色卷发从耳后垂下来。

“■■■■■■■■■■■?”

春越看越觉得那些花其实开着漂亮的红色,红色的火焰在纸折的花朵上跳舞,伸出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燃料。

四下警笛声大作。

来不及关心这些了,最重要的是,哪里都找不到秋。

春不敢再回头,跑啊跑,用力地用力地跑,跑到他们绝对跟不上来的地方,跑到开始掉帧,跑到一切都变成像素块,跑到周身一片黑暗。

梦醒时,那令人感动的、引人思考的话语全都变成了乱码。

漫长的午睡终于结束了。

PS:

4e008d776d3b4e0b53bb:一起活下去

鍜屼綘鎴愪负鏈嬪弸锛屽拰浣犳垚涓轰竴浣�:和你成为朋友,和你成为一体

春并没有念完高中,她辍学了。

发布时间:2024/05/31 17:14:23

2024/05/31 Literary Prison 【230】午睡/列车/绿豆糕/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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