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明亮而无拘无束。天空一碧如洗,枝叶苍翠葱绿。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这些景色得以映入白鸟的眼中。
这么说起来,在时花那时也见过如此的天色。因为丈夫比她小上两岁,她有幸将婚期拖到了毕业后。那是一段多么疲倦、又多么美好的日子:她还不必面对现实的残忍一面,尽管它们早已于暗处生出爪牙。每天需要考虑的大多数还是声乐与舞蹈、文化与演技,身边几乎只有同龄的少女,仿佛庭院里开满娇艳的花儿,而明日不必来到。
在见了对方的家人几面后,她得知婚约已经被定下。本来,白鸟以为自己会激烈地反抗的,但那根本不是容许她出声的氛围;每个人都面上带笑,父母负责对她这件已付定金的商品大肆推销,而她只用——只能点头。
或许因为年轻,或许因为家教,丈夫确实对她足够重视。事实上不需要敬重或者珍爱,只要不介意她会练声、阅读、出门就好。或者三项里能做其中一项就行。
她忽然感觉有些头晕,于是坐了下来。或许她需要吃点什么,但在夏日放久了的苹果只会给人腐烂发臭的感觉。就像那个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是害怕退婚后倾泻到身上的怒火吗?是害怕被人看轻吗?是害怕自己无法成为任何人吗?
——她都快以为自己真的是渊上白鸟了。
多半,丈夫对她的异常也有所察觉。但既然他最初认识的就是戴着面具的她,便再无可能猜到埋得最深的本相。即使他向家里人求证,也没有人会承认的。这难道不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吗?有多少女孩子期望着她如今的生活呢?几名女仆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白鸟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她们的心神。她听过无数的赞美与艳羡之词,看她们就像许多曾经的她自己。仿佛活得越久,便越是被时间推向过去。天幕几乎闪耀到刺眼的程度,让她想要流泪。腰也开始痛了,仿佛被灌注进一团不忿的气息,寄生的某物在体内生根发芽。
她们劝她,丈夫只是出去一段时间,男人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在家里好好等着就可以了,女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何况她现在还怀着小孩,要多为孩子考虑才行。真羡慕啊,她竟然有如此顺遂的人生。
年长的女人们劝她,去室外?身体承受不住吧。痛?肯定会痛的,但等到这孩子生下来,她一定就会知道自己有多么爱它。婚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孩子,真幸福啊,还可以再多生几个。孩子越多,将来的日子就越好。
是这样的吗?她因为门轴的转动声转过头去,看见她归家的丈夫。九条宗致有一双和九条百子如出一辙的眼睛,继承自他们的母亲,清透如玻璃,湛蓝胜过天空。或许她的孩子也会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想到一个问题。
——我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