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谈:共生的rev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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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了。所以,给我站起来。”

乐声随着这句话再度如同河流般卷回场内。revue还没有结束。深雪的声音冷酷,刀刃指向白鸟,其上寒光闪烁。

“你太傲慢了。”

听见这话,白鸟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她的背后传来高昂的冲锋号。无数人的脚步声汇聚在一起,为这高音写就最好的注脚。

“为什么这么说?”

深雪的刀刃再度向前一寸,仿佛逼迫白鸟握住武器:“你只是在把自己认为是好意的东西强加给别人而已。”

如果说产自外国的甜品、贵价的洋装、新奇的香水都是可以拒绝的话,读书的资格、练习歌舞的时间、来时院就读的机会,哪怕背后跟着再重的代价,深雪也会抓住的。那些纵然出自施舍,却是她改变人生的机会。她可能很早地嫁给一个同样做佣人的男人,生下一个又一个无法出人头地的孩子,或许因为家庭的窘迫,还要亲手掐死其中最小的几个。这些是白鸟想不到,她却亲眼见过的事。

那支军队已经抵达她的背后,白鸟却忽然笑了,声音平静又笃定:“你终于说出来了。”

脚步声忽地一停。深雪抬起持刀的手臂,面色阴沉,仿佛随时要挥下去。白鸟仍然定定地看着她,笑意并未从脸上褪去:“因为你一直憋着不说,我都没法知道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在说什么。就像这是华族小姐的茶会一样。没理解情况吗?被斩下闪耀都还坚持着这种态度吗?明明听到自己说了讨厌,却一点也不介意吗?深雪咬了咬牙,知道这份骄傲源自何处。因为她拥有得太多,并因此放松而丰盈。在不必为了一口水挣扎的时候,她当然可以优雅。就连深雪也能。但深雪不想解释任何,只是挥下了刀。

刀刃被另一柄刀架住了。与她如出一辙的胁差,刀柄与刀刃相接的地方,有一枚红色的星光闪烁。

“我是真的很想了解你。”白鸟握住刀柄,轻柔地逼停深雪的动作,“我们是一样的。”

深雪抽回刀,又一次劈过去,质问裹挟着风声:“哪里一样了?”

“你心里有的东西,”白鸟架住她的刀,温和的声音中夹杂上凛然,仿佛一柄利刃出鞘,“我也有。”

另一支军队在深雪的背后无声无息地现出身形,近得让人遍体生寒。深雪加重了刀上的力度:“那有什么用?你是华族,而我是下仆。你有的东西我一生都接触不了。”

白鸟宛如弹弦一般,在刀刃上拨开一声铮鸣。幽灵般立在深雪背后的军队四散开来,穿过立于舞台中央的她们,走向白鸟的背后,和本应属于深雪的士兵或是握手,或是碰拳,或是拥抱。这时,白鸟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我正是想要改变你所说的这种现状。”

深雪退后两步,横刀在前:“我从没听说过你有这种想法。看来,憋着不说这点你和我一样。”

仿佛被轻轻地刺了一下,白鸟终于有些沮丧地合掌道歉:“是我的错。但是这次请你相信我。”

“为什么?我相信你,又能怎么样?”

这话完全可以算深雪有意为难,但白鸟接受了这番考校,认真地回答:“这样,我才能提出我的请求。”

两双红眼睛在空中撞了一下。深雪眨了眨眼,白鸟说了下去:

“请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不是为了见证这一切,而是为了和我一起完成那个目标。”

“我不接受请求,但接受交易。”深雪放松了握刀的力度,让刀刃朝下,悬停在空中。对知晓何为一无所有的人来说,交易是比请求更加可信的东西。白鸟仿佛松了很大一口气:“那么,我的一切——过去,现在,未来,我已经拥有的和尚未获得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深雪怔了怔,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你太傲慢了。……你相信这些东西可以打动我。”

好像拥有一切的华族少女终于被难住了。面对在自己身边存续了十年以上的难解谜题,她想,就作弊一次吧。几乎没怎么思考,她就顺着深雪的话说了下去:“我明白了。确实是我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深雪上下打量着白鸟,沉默了片刻,说出的话却轻得像一声叹息:“至少要一朵黄玫瑰的记忆吧。”

在她们的脚下忽然生出无数的植物枝蔓。白鸟知道,它们都是玫瑰。

“给我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开口的依然是深雪。仿佛埋藏在她心里的那些言语的种子,终于得到了一个足以生长的裂缝。

“你要设法保全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玫瑰在一个呼吸之间抽出花苞,旋即绽放。黄色的玫瑰花瓣飘落如金雨,洒落在每一名士兵的鬓角与肩头,让这两支军队终于不分彼此地相融。

“然后我才会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白鸟只是微微笑了。

“这首诗,1934年的时候,博尔赫斯才会写下来哦。”

仿佛从远处响起了一声钟鸣。深雪闭上眼睛,轻声回答:“没关系。因为我们还在做梦啊。”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白鸟回过头,看向零落与盛放的金黄。

深雪转过身去,并不是充满信心,反倒有些无奈地垂下头:“我已经在路上了。”

白鸟没有回身看她,抬手接住了一片花瓣,眨眼之间手臂也被染至澄金:“真抱歉。”

深雪依旧没有回头,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

“这是我会说的话。”

她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温柔得像吹落花瓣的春风。

“我必须走了。”

尽管深雪这么说着,依然没有挪动半步。她的全身都在发抖,终于决然地回过头,看向漫天满地的流金,与已经从发梢一片一片裂成黄色的花瓣,却仍对她展露微笑的,渊上白鸟的身影。

“你必须走了。”

没有诅咒,没有祝福。她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金色的闪耀正在这具身体中湛湛发光。因此,也不需要流泪或者欢笑。

渊上白鸟睁开双眼。

做了个好梦啊,她想着,将手掌贴上自己左边的胸口。那里的确跳动着一枚,曾被染上金色的心脏。

发布时间:2024/09/12 22:12:02

2024/09/12 时花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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