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场记板敲下第一声轻响,手斧眨眼之间已经劈至她的面前。渊上白鸟退后数步,斧头劈了个空,又再度朝她挥来。这极具特色的形状,不必细加分辨就知道它的主人是谁。鬼之副会长黑泽蜜柑。
但这可太奇怪了。蜜柑一向是辅助型的、更倾向观察与建议的「导演」,如今却化身为杀伐决断的战士,所追求的并非「引导」,而是「胜利」。白鸟且战且退,在斩击的间隙发问,却只来得及叫出对手的名字:“黑泽同学?”
“速战速决吧!”蜜柑再次挥下斧头,声音中没有丝毫动摇。
白鸟将刀推了出去,招架下这一击,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不稳:“导演亲自下场了啊……但是,演员不接受这么仓促的、剧情展开!”
她猛地抬起一只手臂,以一个手势点亮了台前的灯光。蜜柑不得不因视野受阻而降低了攻击的频率:“你想做什么?”
灯光汇集之处的人说:“给你讲第一千零一个故事。”
场内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盏灯亮了起来,在幕布上打出圆光,照出一只活生生的白兔。白兔仿佛受惊般跑开,而一席蓝裙的少女追了上去。
青发的爱丽丝说:“啊,等一等……!”
仙境就这么在兔子洞中展开。白鸟左看右看,转来转去,过分华丽的房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没意识到房间正在缩小。等她终于从窗前坠着流苏的帘子、床头柜上琉璃质地的花瓶、桌上温润而鲜艳的烧瓷茶杯上抬眼,才惊叫出声:“天啊,如果继续下去,我会被压扁的!”
幕后传出了蜜柑的——又或者是导演的声音:“接住这个!”
空中落下一个奇怪的小瓶,白鸟毫不犹豫地拔出瓶塞,把其中红色的液体喝得一滴不剩。奇怪,视野变得越来越低?啊,原来是她的身体变小了。免除被挤压的噩运后,她打开一扇门向前走,在尽头房间的桌上发现了一块小点心。方形的糕点上印着细小的花纹,就像这房间里的一切一样精致。
“它闻起来真香啊,闪亮得像宝石,闻起来有苹果的香味。”爱丽丝欣赏着这块珍宝,而墙忽然被好像是斧子的什么砸开了。戴着一顶高筒礼帽的蜜柑破墙而入,声音如当头棒喝:“不要被那种诱惑吸引去,忘了你原本的想法!”
白鸟一惊,仿佛为了不错过机会般,慌张地将点心咬进口中、一口咽下。她的身躯立刻开始变大,像气球被吹涨似的,撑满了窗户和门。
“糟了!”爱丽丝开始流泪,泪水如雨一般降下,很快就在屋外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我再也回不去了!”
蜜柑不知从哪儿展开了一柄扇子,在旁边扇起风:“坚持住!”
这看上去相当无力,但白鸟的身体确实逐渐变小了。蜜柑放下扇子,笑道:“这可真危险。他们都说我疯了,看起来,你好像比我还疯得厉害。”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不想走那条路而已。”惊魂未定的白鸟下意识地辩解。蜜柑看出了这一点,但没有对此发表看法,只是轻松地说:“如果不想被压扁,又要被人注意到,你得控制好自己在什么时候变大和变小。”
听了这话,白鸟稍微回神,呼出一口长气:“我正在学习这一点。”
蜜柑自然地向她招手,与她一同走进花园。这儿的风景不错,蔷薇爬满了栅栏,每一片花瓣都被明媚的阳光照亮;许多与人等大的扑克牌正在走来走去,但人像上都是少女的脸,绶带从右肩斜挎过来,黑色的披风以金色的纽扣与穗带钉紧。这些面容因模糊而失真,却又汇聚了许多常见的特点,让白鸟无端地想起好几个认识的人来。
扑克牌们向两名少女、主要是向蜜柑打起招呼:“帽匠来了!可以帮忙看看我们的衣服吗?”
蜜柑不疾不徐地摘下了帽子,捏着帽檐倒放在面前,另一只手朝着客人们,掌心向上、五指分开:“当然可以,请过来这边。”
依次上前的扑克牌们在蜜柑的手中变小,被她灵巧而熟练地收成一叠,捏在手中;帽子里冒出了一块场记板,就像被弹簧机关弹出来那么快。
“Action。”
不,那不是场记板,只是与之相似的东西——那是手斧的上半部分。斧子咔嚓一合,利落地砍断了扑克牌们的头,黑色如水一般从牌面的图像上洒落,而纽扣眨眼间盛满了帽子,如同陨星一般微微发着光。
白鸟惊骇地抽出腰间的短刀,将胁差横在自己面前,终于意识到蜜柑的正体并诉诸言语:“不对……你不是帽匠,你是红心皇后!”
“我也并不想那么残酷地砍下所有人的头颅,但是,现在必须有人要成为红皇后啊。”
蜜柑轻飘飘地从帽中拎出了整柄手斧,场记板在自己的面前一合,阻隔了白鸟的视线。场记板再度张开时,她的头顶已经戴上了由金色的闪耀堆积而成的王冠,红裙竟给人正在燃烧的错觉;而白鸟身上的最后一丝浅蓝也从裙边褪去,遍身纯白,颇像婚纱。
“就像你也有着成为白皇后的可能一样。”
手斧撞向胁差,梦境浸染仙境,红皇后砍向白皇后。白鸟跃起、然后再一次起跳。她的足尖落在缠满蔷薇蔓藤的栅栏顶端,并未被花刺抑或栅栏的尖头刺伤。蜜柑砍向栅栏,却仿佛泡影般穿了过去,花朵依然在风中招展。
“为什么,黑泽同学?你明明应该是很现实的。我们终究不是存在于幻想,而是真切的现实之中。”
白鸟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花儿不安地摇曳着,正因她的话语而逐渐枯萎。
“再美好的幻想,在可能成为现实的阻碍时,你都应该狠得下心拔除才对。”
归根结底,黑泽蜜柑不应该是会主动争夺闪耀的人——但蜜柑摇了摇头。
“幻想同样有其意义,需要有人来维护幻想的规则……就算你在外面的世界可以得到幸福,我也希望这里的世界可以让人有幻想可以存在。”
原来,在她们两人中,白鸟才是那个现实主义者。白色的皇后恍然大悟。朱红再一次席卷而来,手斧不会伤及幻想,却固执地、一步一步地,将她作为现实排斥出去。不是理念上的差距,是注视——面对一直在注视舞台少女们的那双眼睛,几乎所有的行动都能被预判,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跟着导演的节奏表演的演员一样。眼中倒映的全是与现实相似却绝不是现实、产生于想象又并非完全是幻想、光怪陆离又五彩斑斓的景象。原来这就是电影、这就是黑泽蜜柑。赢不过她的啊,但是,她说错了。
“不是幸福。我和你终将脱离这个梦境。”
白鸟自栅栏上跃起,向蜜柑砍去。武器的长度决定了近战的结局,落下的场记板确实切断了她的穗带,纽扣随之迸开,然而白色的礼服终于被点燃了。蔓生火焰的纱摆落向地面,而白鸟借着下击的力度反向跳上天空。她确确实实在空中停留了一步,如同幻想一般;满天的星光骤灭,回归舞台原本的形态。白鸟落回地面,在现实中发问:
“……所以,发生了什么?”
蜜柑十分诚实、可能过于诚实了:“我不知道。”
一瞬间,白鸟仿佛要作出“哈?”的表情,但她最终只是皱了皱眉,听对方继续说了下去:“只是觉得,也许有什么就要发生了。这样的话,有必要在争夺topstar的过程中继续了解下去。所以我的态度才和平常不一样;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坏,我会不惜一切。”
“你要是不一直赢下去,我可是会发火的,副会长,记得你的闪耀里有我的一份。”
大约是为了强调她发火的后果,白鸟刻意咬了咬牙,让自己显得凶恶一些。蜜柑严肃地应下:“我会的。”
……没有人笑场所以不需要重拍,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