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黑夜再怎么漫长而安宁,白昼也还是如约而至。似乎有不少人做了噩梦,以至于对清晨的阳光感到恐惧;因为噩梦仅仅是梦,而身处的地方,又确实是现实。
不管心里怎么想,每个人都还是爬了起来,为自己的生活——不,只能说是生命,尽一份力。不知有多少人没做过体力劳动,有些人扭伤了手腕,有些人折断了指甲,然而,她们确实都没有停下来。所幸为了学生们的精神健康考虑,安排到一起吃住做工的都是同班,不至于在一群稍显陌生的同学中间感到更加孤独。等到工作差不多结束,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白鸟才急急地跑出门去,恰好与一个比她稍高的黑发少女撞了满怀。
白鸟认识她。和自己一样声乐出众,大姐和小妹都在樱班,却独自就读龙胆班的慈光寺美穗。是了,龙胆!她下意识地为没注意看路道歉之后,相当失礼地拦住了对方:“慈光寺同学……!请问你有看到,你们班的三津——雾崎三津枝同学吗?”
在美穗出声反应之前,白鸟又忙忙地补充:“麻央同学就在里面!真理同学我没有见到……”
“抱歉。”美穗不再是平常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反而有些悲哀、又有些庆幸地垂下视线说,“我没见到她。谢谢你告诉我。”
两人擦肩而过,白鸟相当有目标性地冲向教师办公室,照旧拦住了要出门的第一个人。
“美尼斯老师!抱歉打扰了,我能看一眼目前在校内的学生名单吗?”
“渊上同学?”这位向来从容的老师摘掉了她一直佩戴的珠宝首饰,因而看上去就像一片星光黯淡的夜色,“当然可以。我要去一趟教室,你愿意在路上看吗?”
白鸟匆匆地读过一遍,又从头开始翻起,把短短几页的名单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实际上这是毫无意义的重复行为。没有,完全没有,她室友的名字不在这几页纸上。有没有可能是记漏了?有没有可能她当时没在学校?有没有可能她已经回家了?有没有可能——不,只是联系不上,应该、应该还活着的吧?白鸟要用力压着自己的意志才能将名单递还,纸边已经被按出了掐痕。活着从未是一件这么具有负罪感的事。
然后,她终于知道老师们为什么会各自前往不同的教室了。美尼斯向留在教室的同学们宣布了目前得知的受灾情况。东京、神奈川、千叶、静冈、山梨,每念出一个地名,白鸟几乎都能听到压抑的哭声。她站在门口,听到那些“因为目前通讯与交通均遭到严重破坏,难以与外地取得联系,请同学们以自身安全为优先,等待家人音讯”的解释,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渊上家对她来说算家吗?如果她不怎么挂念那里的所有人,不如说更担忧相熟同学们的情况,是错的吗?「未来」变成了一个过于遥远以至于有些恐怖的词语,明明就在几天前,她还只觉得「过去」重若千钧。
“你没事吧,渊上同学?”
白鸟仰起头,一瞬间有种被夜色笼罩的错觉。美尼斯俯首看着她,因为关心太过真实,所以她无法撒谎,只好避重就轻地说:“……我是班长嘛。其他人还需要我。”
美尼斯重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给了白鸟一个笑容:“那就去吧。”
那时白鸟还不知道,当晚她会遇见怎样的对手,因此还能勉强回以真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