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作者:林树 </p><p>评论:随意 </p><p>p.s.世界计划东云姐弟骨,现代背景,不了解原作也可读 </p><p> </p><p>对东云彰人来说,这本该是一个难得放松的休息日夜晚。做完日常的训练回家,吃完饭,洗完澡,整个过程难得宁静。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正适合窝在房间里拆封今天新买的CD。 </p><p>烦人的家伙刚好不在家,真是爽快。一切都如此顺利,他感觉自己好像打了个冷战。 </p><p>旁边的手机屏幕同时亮了起来,原来冷战的并不是他。 </p><p> </p><p>绘名:没带伞 </p><p>绘名:接我 </p><p> </p><p>啪的一声,手机被摁在了桌子上。 </p><p>这种事情从以前开始就经常发生,不如说是早该想到的。东云彰人叹了口气,停下自己正在听的新CD,说不清是担心还是烦躁,急匆匆套上衣服,随手拿了两把伞就出门了,甚至连妈妈的问候都没来得及听。 </p><p>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天也黑了下来。路上行人很少,毕竟如果没有非要出门的理由,谁也不想让砸下地的雨水反溅到裤腿上,尽管撑了伞。 </p><p>“雨真大……亏那家伙还敢不带伞出门,难道不会提前看天气预报吗?” </p><p>“啊,彰人,这里这里!你有在家真是太好了。” </p><p>一片朦胧的视野里,他循着声音望去,很快就发现东云绘名正站在从商场回家沿途的某栋建筑屋檐下,朝着他挥手。 </p><p>“真是的,仗着可以使唤我就一副轻松的样子,下次绝对不出来了……” </p><p>“啊?你以为我想回家半路上下雨吗?不就是帮忙送个伞而已。” </p><p>“是是,我这边可没你那么悠闲,赶紧走啦。” </p><p>他径直撑了伞走出去,懒得再管后面一脸不领情的姐姐。 </p><p>“喂,彰人……” </p><p>“啊?” </p><p>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耐心了。 </p><p>“这把伞,坏了。” </p><p>…… </p><p>沉默了三秒钟,他还是把自己的伞撑了过去,让她进来。 </p><p>不大不小的伞,水柱顺着伞缘噼里啪啦落下来,他们不得不再靠近一些,肩贴着肩慢慢往前走。 </p><p>“确实出门之前,妈妈好像是有叫住我来着……” </p><p>“没办法,都怪彰人这么急躁,现在我也只好跟你挤在一把伞下面了,明明下着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爱莉有没有顺利到家,之后再发个消息问一下吧。” </p><p>“桃井前辈才不会像你一样出门不带伞。话说你啊,出门都不看天气预报吗?” </p><p>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了。反正又是匆匆忙忙出的门吧,他看了一眼语塞的绘名,也不知道今天闹钟响了几次,如果自己在家也许早就不耐烦冲过去敲门了。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对于两个经常斗嘴的人来说,这段寂静却显得如此漫无边际。冷风时不时吹着雨丝往伞下飘,只有贴着肩的一侧传来微微的热度。亲人之间这样的距离并不算稀奇,但在凉意浸透的沉寂中,已经足够有存在感了。 </p><p>绘名在一边东张西望,自己思考着些什么,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好像只有自己在纠结这种破事情。身侧传来的体温灼烧着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再这样下去,他害怕自己会在这种冷天里擅自热起来。 </p><p>“喂,不管你在想什么,先看路啊。摔倒了我可不扶你。” </p><p>“还记得吗?好久以前逛祭典的时候,我的木屐不合脚,你也是这样给我送鞋的。结果拿来一双超土的运动鞋,最后也只好勉强穿上。彰人这种地方真是一点没变。” </p><p>“意外而已,给你送东西就不要抱怨了,我可没有这个义务。” </p><p>“什么?真是狂妄,我好歹也是你姐姐吧。” </p><p>“狂妄的是你吧?我可不想管你这种家伙叫姐姐。” </p><p> </p><p>仔细想起来,东云彰人上一次叫东云绘名姐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除去他对外人装出的礼貌模式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着东云绘名的脸,他就叫不出姐姐来了。简单的一个词不断在喉咙里滚来滚去,总感觉只要叫出“姐姐”来,心里反而会更加沉闷,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这个词咽下去算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自己也是会长大的,况且那家伙也从来只是叫自己“彰人”而已。 </p><p>彰人提起绘名的频率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要高。同一个组合的伙伴们说起“没听过彰人叫绘名前辈姐姐呢”,他一向解释为没有当姐姐的对弟弟这么过分。其实他心里说不定也希望过,这样就能稍微模糊一点彼此亲缘的边界了。 </p><p> </p><p>他曾以为自己是讨厌这样的亲缘关系的,毕竟那个叫姐姐的家伙总是给自己带来麻烦,各种方面上。血亲并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对象,因此就算她对着自己呼来唤去也只好接受,在确实需要的时候。拜他们那位不懂得说话的名画家父亲所赐,国中的时候东云绘名的精神状态跌落到了谷底。这也正常,毕竟对着一个一直以自己为憧憬目标,全身心地努力着,也被外界期望着成为画家的可爱女儿,除了东云慎英自己,估计也没人忍心摆着一副面无表情的脸,直接说出“放弃吧,你没有绘画的才能”这种话来。 </p><p>绘名是个敏感又倔强得吓人的家伙,太过在乎外界的认可,从出生以来就被裹在父亲“天才”的人造光环之下,隔着许多层滤镜遥望着那个人和他的作品,像呼吸一样自然地走上这条路,因此那个偶像般的人不厌其烦的“忠告”,对她完全算得上是灭顶之灾。他看着她开始经营自拍账号,陷入渴求泡沫般的认同数饮鸠止渴的漩涡。面对她想要放弃画画,无法忍受父亲的冷语乱砸东西的样子,他的心中隐隐燃着无名的怒火:明明当初是那家伙推着我走向足以押上所有觉悟的目标,明明一直以来都那样纯粹地热爱着画画,现在却要就这样放弃?明明……明明自己都还在坚持着。自从小学送鞋去祭典那天一起看了音乐演出开始,因为她“试试那样的音乐不也挺好吗”就去试着走上音乐这条路,像修行一样一路走到现在。 </p><p>那时她肯定看出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激动,却也只是轻松地说:“随便试试不也挺好嘛。真是的,还没开始干就在那想东想西的?” </p><p>很多次他想要向她说点什么,最后都说不出什么来。可恶,为什么自己就说不出她当时那种话呢,难道只能听着父亲用那样冷酷的表情说“我不认为绘名能够战胜这样的痛苦”吗?她,或者说他们,身边的“天才”都太多,回过神来许多人和事已经像雨丝一样飞速流过,从不可触及的高度骤然降落下来,溅了自己满身水花,就潇洒地离去,无论怎样抓住都会从缝隙间溜走。 </p><p>早就知道艺术的道路固然是孤独的、痛苦的,尽管做好了这种觉悟,现实的滋味还是苦涩得超乎想象。只有自己撑着伞抵抗着这样的洪流,却也因此停在了原地,被无法表达、无法进步、无法追上所有人的巨大焦虑折磨着。落下的雨幕模糊了所有东西的边界,一心想着抵抗,想着向前,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脏脏的、灰灰的,最后连自己身处何处,往后的道路要通向何方都不知道了。 </p><p>这种滋味,他也多少知道一些。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也许是因为命运相似,每次看见她痛,自己心里的伤口也被隐隐牵扯着。 </p><p>但他也是个同样倔强的人,不想让自己的热心受她的冷眼,不想听到她说“你什么也不懂”,也不想仅仅自己一个人抱着这份无名的怒火。他已经下过好多次决心再也不管那家伙了——就算她是姐姐——却又败给了诚挚恳求自己“请看着绘名”的尊敬的前辈,姐姐的密友桃井爱莉。听着她说绘名是如何在失意的时候鼓励自己的事,他又想起了初次想要尝试走上音乐道路的那晚。还有因为帮不上绘名的忙而心忧的朋友在,自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在赌气什么? </p><p> </p><p>彰人在守约上是很规矩的人,坚持看着绘名,却不仅是因为和桃井前辈做的约定。他承认自己有点惊讶于友人关心姐姐到这种地步,也惊讶于在外人看来自己对她有那样重要。绘名和自己一样,都坚决不把脆弱的一面对外展现出来,徒增朋友担心。“只有你能做到了”,桃井爱莉这么对他说着,他才发现原来除了妈妈,这时候的姐姐只有自己了,就像自己在某些时候也只有她一样。 </p><p>坚持看着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况且是作为年下的一方,自己却也已经自然而然地做了那么久。绘名每次发脾气都喜欢乱砸东西,搞得整个房间都乱糟糟的,砸在他身上的当然也不比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少多少,惹得他一肚子火气。更气人的是,绘名那家伙冷静下来后还会好好道歉,拜托自己跑的腿只要把小票扔在里面也会还钱。有时间的时候,他总是借着这份理所当然的愤怒闯进她封锁的世界,多查看一下她的状态。虽然最后出来总是要挂点彩,他也并没有觉得有多痛。他没有当面的怨言,只会在必要的时候沉默地受着,看着她的呼吸逐渐平稳,就握住她的手腕,淡淡地开口问:“冷静下来了吗?” </p><p>从小就习惯了运动,他自认为自己皮糙肉厚,不该为了小伤而娇气浪费时间,小时候踢足球经常挂彩回家,仗着小孩子超强的恢复力,根本不当一回事。绘名每次看见,都会一边生气一边给自己消毒包扎,浸湿的棉花轻轻触上来,药涂在伤口上辣辣的、刺刺的,绘名皱了皱眉,问他“痛吗”,他才终于感觉到痛。 </p><p>他望着姐姐湿润的红眼睛,里面倒映着自己身上的抓痕,新的,旧的。泪水颤抖着流转下来,就好像是她自己在痛一样。为什么要替自己痛呢?明明不觉得很痛的,看见姐姐这样痛的眼睛,就没办法不痛了。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动得异常厉害,身体的最内部散发出像姐姐哭过怒过的眼睛一样的红,他们互相牵动着对方的伤口,相通的血液在彼此之间流转。 </p><p>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就这样动弹不得,彼此的气息微妙地交融着,一种极温馨又极危险的预感从天上冲刷而下,冷水浇了满头。 </p><p>于是他们同时挣脱了对方。 </p><p> </p><p>最后绘名也没去成美术高中,而是上了神高的夜校。她无法面对绘画,又无法停下绘画,隔三差五地就把自己的绘画用具打包丢出来,又不知不觉地拖回去,房间里总是传出哐哐的声音。有时她中途而返,有时也会决心丢到楼下,甚至要直接丢出去。妈妈总是会悄悄把它们都捡回来,就连已经用完的素描本也不放过。有时他看见扔在外面的画本和画具,也会忍不住拎回去,但一说这是“你重要的东西”,她想必会歇斯底里起来。 </p><p> 那家伙真是的,居然让妈妈去给自己捡垃圾。 </p><p>于是他随意地扔进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喂,今天不是扔可燃垃圾的日子吧。” </p><p>看着她从空荡荡的房间里抬头,想要关掉屏幕上自己忍不住打开的电绘界面,对上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他知道这八成是明天或者什么时候会听到“谢谢”的情况了。 </p><p> </p><p>“说起来今天好像是扔可燃垃圾的日子。” </p><p>“啊?你有东西没扔吗?”绘名拍了拍雨丝扫在自己肩上的水滴,“老实等着吧,我也帮不了你。” </p><p>“才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p><p>这家伙绝对已经忘了这事吧,他看着一旁幸灾乐祸的绘名。 </p><p>“啊,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彰人很不耐烦地把我要丢的东西扔回房间来着。” </p><p>“这种事你还记得啊……” </p><p>“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冷血动物,妈妈和你都帮忙了很多次吧,这种事情我还是会记着的好吗。……不说这个了,你看,雨好像慢慢小了。” </p><p>“你别这就开始松懈啊,路上的积水还很多就是了。” </p><p>话音未落,一辆车飞驰过来,潇洒地辗过马路边缘的一大滩水,溅了东云彰人一身。 </p><p>他们停在路灯下,东云绘名一边放声嘲笑,一边帮着他一起拧干衣服。如果不听绘名说话的内容,光看画面的话还是很温馨的。 </p><p>“啊,够了,真是麻烦死了。明明已经洗过一次澡了,为什么还得出来接你啊?” </p><p>“这都要怪彰人自己笨手笨脚的吧?明明在说我松懈,结果车来了都反应不过来。” </p><p>“喂!算了……看你这么开心的样子,之前去老爸的个人展帮忙还顺利吗?” </p><p>“姑且是吧。妈妈告诉你的?” </p><p>“虽然看你们的样子也多少猜得出来。” </p><p>“从前的我被困在那个人的标签里太久了,不知道原来他也有那么痛苦的时候。” </p><p>他识趣地没有接话,只是听着她继续说。 </p><p>“是社交媒体用多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作品变得只会先看tag了,渐渐忘记了先要用心去感受。不过啊,该说果然是他的女儿呢,还是果然从小就和画长大呢,我无法想象自己的人生没有绘画的样子,所以只有画下去了。” </p><p>“只有……画下去吗。” </p><p>“是啊,其实那个人只说对了一半。这条路确实痛苦,但回想起来,也还是有很多快乐的时候嘛。每天想着要修炼技法、要获得认可,没有这些就没有动力画下去……这个时候果然还是要想起来,自己最开始是为什么而画呢?” </p><p>彰人没有作声。即使面对喜欢的音乐,他也习惯把梦想化成目标,把动力转为计划,就像绘名总说“再画一张也好”,他也一秒钟都不能浪费,因此也几度把自己逼上绝路。绘名不会过问自己不愿意说的事,但会默默给他留下一个本来买给自己吃的甜甜圈,虽然是最小的那个。其实她知道自己的弟弟很像她,比她更坚强一点,却也更刚硬一点,不怎么给自己留喘息的空间,总是练习到很晚,自己不由得就会担心他太拼命。被妈妈戳穿的时候,听着妈妈打趣“反正我不说,你一辈子也不会说”,却也忍不住想妈妈确实说了句实话。虽然她一直觉得彰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但现在,他应该也没法想象没有音乐的生活了吧。 </p><p>“唉,跟你说了也没用,彰人反而是那种越挫越勇的类型吧。” </p><p>“啊?我们都不是一条路上的吧,别拿我和你比较。” </p><p>“不过,我还是想问一问……彰人现在觉得,做音乐,快乐吗?” </p><p>她问出了一个连自己也很久没有想过的问题。他们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连朝着目标没日没夜追赶,忘了过问心情这点也一样。因为没有天赋才能,因为要在灰蒙蒙的雨幕中行走,所以一秒钟也不想浪费,连思考自己是否快乐的时间也不想浪费,只有一直做、一直做,一旦停下就会忍不住害怕回望过去,因此只能一味向前逃,向前寻找希望。 </p><p>而此时,两人都找到了一个暂歇的机会。雨渐渐停下,周边的景色清晰起来,对比度也逐渐拉开了。他们一步步前进,时间一点点推移,夜色更加幽深黑暗,彰人抖了抖自己差不多干掉的衣服,把伞收起来,两人站在路灯的光下,仿佛回到了很远的过去。东云绘名想起了自己前段时间重新看过的,那个人在自己出生时画的那幅代表作《夜中盛放的牡丹》,那幅他很长一段时间后,重新想在画作里表现出光的作品。 </p><p>东云彰人想起了姐姐牵着自己,在夜里的祭典走向灯光炫目的舞台表演的一刻。只要像这样并肩走着,不管是下雨还是天晴,被溅了满身水还是发现了两朵野花,尽管如此也继续走下去,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光。路上没有行人,他们已被骤雨冲刷过的世界显得格外清丽。 </p><p>他就这样和她悄然间对上视线,血液里涌起一股久违的,熟悉的冲动。她好像看懂了自己在想什么,彰人想,随后看见绘名对着自己伸出手来。 </p><p>“你不是没那么悠闲吗?雨都停了,快走吧。” </p><p>平时这么不像样,这种时候却该死的很有姐姐的样子。 </p><p>他犹豫了一下,用和以往不同的方式握住了她的手。他们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形状像一颗心脏,同源的血在两人之间流转着。 </p><p> </p><p>“你的手在发烫哦,难道要感冒了?” </p><p>“吵死了,你不也是。” </p><p>“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p><p>“啊——是,是,已经忘了。你问的什么啊?” </p><p>“切,只会死要面子。” </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