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评论要求：随意 </p><p>  </p><p>  </p><p>  </p><p>“过年怎么不回家？” </p><p> </p><p>“我是一个孤儿。” </p><p> </p><p>养老院的前台一时安静下来了，蓝青青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直白，说话可以委婉一点。” </p><p> </p><p>“哦，那你呢？” </p><p> </p><p>“这里就是我的家。”蓝青青指了指身后的养老院，这里只剩下她一个年轻人，其他人都回家了。 </p><p> </p><p>“你也是……” </p><p> </p><p>“我爹娘就住这，这里是我家族产业。” </p><p> </p><p>陈宇咬了咬下唇。 </p><p> </p><p>“行。” </p><p> </p><p>“我就不和你寒暄了，来之前你应该了解过我们这里的情况吧？” </p><p> </p><p>“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了解……就是，看护老人？” </p><p> </p><p>一具尸体推着轮椅从蓝青青身后的走廊经过了，轮椅上是另一具尸体。陈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却没有因此后退，因为他的腿已经抖麻了。 </p><p> </p><p>“是，也不是。”蓝青青摸了摸下巴，但她根本没有胡子，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习惯。“你也是本地人吧？应该晓得赶尸啵？” </p><p> </p><p>“有鬼！” </p><p> </p><p>“莫搞，世上根本没有鬼。” </p><p> </p><p>“我说，刚刚有个死人从后面经过了！” </p><p> </p><p>“你咋晓得是死人？”蓝青青点了点头，赞道：“蛮好，也是有点经验。” </p><p> </p><p>蓝青青按住陈宇的肩膀，半是胁迫地将他压在了大厅排排椅上。她的眼睛里闪着蓝光，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威严，让陈宇的恐惧变成了畏惧。 </p><p> </p><p>“简而言之，我们家是赶尸人，然后呢，最近几年，产业升级了，以尸养老，循环利用。” </p><p> </p><p>“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我可以走吗……” </p><p> </p><p>“这是一份很安全的工作，不需要你去照顾老人，所有一切都有尸体代劳。你要做的，只是注意一下谁死了。”蓝青青解下头上的铃铛摇了摇，直到此刻陈宇才发现蓝青青头上绑了十几个铃铛，诡异的是，直到前一刻他都没听见任何铃铛响。 </p><p> </p><p>随着铃铛响起，刚刚推着尸体的尸体再次出现了，越来越近。 </p><p> </p><p>“这里的尸体都是曾在这里养老的人，肉体保留了记忆，但不咋能思考。我整了点功夫在里面，老人家说啥，死人就干啥，很会照顾人，也不会恼。” </p><p> </p><p>“只是有个问题，死人分不清活人是死是活。” </p><p> </p><p>“什么？”陈宇感觉有点绕，一下子没弄懂。 </p><p> </p><p>“死人分不清活人死了还是没死，所以就要靠活人分辨。”蓝青青拍了拍陈宇的肩膀，“这点你做的很好。” </p><p> </p><p>“我其实……” </p><p> </p><p>“过年三倍工资。” </p><p> </p><p>“行。” </p><p> </p><p>  </p><p> </p><p>  </p><p> </p><p>  </p><p> </p><p>人总会因为各种理由让自己身处险境，有时是利益，有时是无知，有时是傲慢。总而言之，人总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自己，却又充满了强大的求生欲。 </p><p> </p><p>陈宇用尽全力，将档案柜盖住了监控室的木门，接下来七天时间，他都会在这里度过。正式开工前他已经买了50块的泡面堆在这里，为了防止自己吃腻还专门购置了一盒自热米饭。 </p><p> </p><p>“你也不用太紧张。”对讲机里传来了蓝青青散漫的声音，“我们这里几个月都不一定死一个人，你可能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白赚工钱……就算出了啥子事，也是我去处理，你只要传个话就好了。” </p><p> </p><p>“……”陈宇不语，长久沉默。 </p><p> </p><p>“你死了噻？” </p><p> </p><p>“没。” </p><p> </p><p>“那多说说话嘛，不然多无聊？” </p><p> </p><p>监控的屏幕里，蓝青青瘫在椅子上，穿着拖鞋的双脚搭在了桌子上。外头的风声凛冽，寒意吹不进集中供暖的养老院里，把自己困在监控室里的陈宇也安定下来，脱下了外套。 </p><p> </p><p>“我不擅长说话。”他说话了。 </p><p> </p><p>“多说说就擅长了噻。”她刷着抖音，屏幕里隐约能看见好几个没穿衣服的男人热舞，陈宇移开了视线，开始关注其他屏幕。 </p><p> </p><p>这里的一切只能用安静祥和来形容，老人、死人就那样平平常常地活动着，有的在打麻将，有的在跳广场舞，一个老大姐唱着山歌，底下的活人死人也一起摇头晃脑，单纯从外观上几乎无法分辨。 </p><p> </p><p>但在陈宇眼里，死人和活人的眼瞳却大有不同，即使隔着监视器屏幕，那眼睛也只能变成漆黑的小点，陈宇也能感受到异样的目光。从小时起，陈宇就常常觉得自己会被“死物”看见。 </p><p> </p><p>灌木里的猫尸会看着他，他只能把尸体埋进土里。饭桌上的鱼会看着他，他只敢吃炸鱼排。湖里的死人会看着他，他只得报警，然后破获校内两位辅导员的情杀大案。 </p><p> </p><p>这是一种天赋，也算一个诅咒。他有些习惯这种能力，以至于接下了这个诡异的工作。 </p><p> </p><p>“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死人养老……” </p><p> </p><p>“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在外面死了坐个高铁就到家，我们赶尸人总不能不吃饭吧？”蓝青青嘴里滔滔不绝，眼睛却死盯着屏幕里跳舞的橘猫傻笑，好像有两个大脑在同时运转一样。“现在养老缺口这么大，我们赶尸人必须抓住时代的机遇，实现产业转型，深挖用户痛点，打通技术壁垒，实现资源最优配置，才能生存下来。” </p><p> </p><p>陈宇都不想说话了，以前是他自己不想说，现在是有人逼着他不想说。 </p><p> </p><p>“哦。”他说。 </p><p> </p><p>大年三十，还留在这个养老院的人，大多是没有家人，或是有一些不如没有的家人。当然，这个要排除老板。 </p><p> </p><p>昨晚见面时，陈宇和蓝青青的父母已经有了一面之缘，如今这两位一个在图书馆打麻将，另一个在客厅里唱k，好不快活。而其他老人也有各自的活动，跳舞的跳舞、发呆的发呆，还有人在花园里放烟花。 </p><p> </p><p>头顶光秃秃的老人瘫在轮椅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了运动能力，右手却攥着加特林烟花的握把，光亮冲出了黑暗，照亮老人枯瘦的脸庞和他身边站着的、死去的老妇人。 </p><p> </p><p>“留在这里的人要么孤家寡人，要么身无分文，死前享受行尸的照顾，死后就要留在这里工作。”蓝青青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p><p> </p><p>“他们不想入土为安吗？” </p><p> </p><p>“有的人想死后安定，也有的人不愿活着受苦。反正照我看来，死了就是死了，没什么地府天堂，享受当下便是，不用太迷信。” </p><p> </p><p>“这都赶尸了，还不迷信吗？” </p><p> </p><p>“赶尸只是一种技术，证明不了轮回……换种说法，既然活着受苦是为了死后幸福，为什么不先在活着时把享福了，死后再去受苦呢？” </p><p> </p><p>陈宇不说话，他本来就话少，人设立起来后沉默也不会尴尬。 </p><p> </p><p>“有兴趣来这里养老吗？” </p><p> </p><p>“算了。”陈宇立刻回答：“以后我靠AI机器人养老。” </p><p> </p><p>“你他妈的……”蓝青青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窸窸窣窣地狂言细语：“……机器人有什么好，哪有尸体温暖……传统手艺丢了可就完了……行吧反正等以后失业了我就去搞迷信……看你们信不信……” </p><p> </p><p>“但是等我死了，你可以用我的尸体……也许有人会希望假装，我还活着呢？” </p><p> </p><p>“终究是有区别的。有很大的区别。”蓝青青笑了笑，说道：“不过你高兴就好。”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