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跟姥姥聊完后我决定不穿越了 </p><p> </p><p>作者:魇 </p><p>评论:笑语 </p><p> </p><p> </p><p>说实话,当我站在这个等待区的时候,心里是懵逼的。这也很难怪我,毕竟上一秒还在落日夕阳下喝着奶茶唱着歌,突然就……就在这里站着攥着命运的(是的,那张纸上的标题就是这个)号码牌,就算是范伟老师本人来,也很难微微一笑绝对不抽啊? </p><p>我努力镇定了一下,又镇定了一下,然后发现因为没有肉体的激素干扰,精神倒是很容易摆脱情绪。我开始装作不经意地四处打量,目光就不出意外地和别人撞上了。 </p><p>“您好,您是第一次来?”那个人问我,她胸前别着工作牌,应该是大堂经理一般的角色。 </p><p>“是。”我老老实实地说,“这是哪儿啊,我明明记得我还在河边散步。” </p><p>大堂经理看起来很想翻一个白眼,但不知是她眼睛不算大还是职业素养还不错的缘故,她很好地控制住了,换上了明显培训过的微笑:“亲,能来到穿越中心,说明您已经死了。麻烦给我看一下您的命运编号。”我把攥在手里的纸片递给她,看着她掏出一个材质看起来就轻飘飘的手机扫了一下,然后她又开了口:“亲,您的死亡原因是摩托车车祸。生平没犯过什么大错,功德积累得一般,所以根据地府刚出台的试用规则,您有一次穿越机会。” </p><p>“我?死了?穿越?”我觉得不用三个连续的问号很难表达出内心的情绪。“是鬼火少年吗,我就知道,公安早该抓他们,恶性犯罪不能适用于未成年人保护法!” </p><p>“是的,是鬼火少年。”大堂经理说,同时保持着职业微笑。 </p><p>“好吧,那我能穿越到时间尽头吗?”我问她,“虽然我不是什么科学家,但是确实很想知道热寂是不是真的。实际上,我还以此为点子写过一篇同人文……”我紧急闭嘴,没有激素控制意味着惯性会把我满脑子的废料事无巨细地供出来,我要重新学习掩饰内心想法了。 </p><p>“不能的亲。”大堂经理说,“首先,您的功德不够;其次,所谓的‘穿越到未来’大多是穿越到不同平行世界发展的当下,并不是真正地穿越到你所在世界的未来。未来永远是未定的,这在所有的世界都是通用原则,针对未定之事,我们没有能力为您提供单程票。” </p><p>“好吧,好吧。”我急急忙忙地说,“那么我能挑个过去的时代吗,或者您给我推荐一个,我挺喜欢尝试特色推荐菜的。” </p><p>“这边再为您看一下选择范围哈。”大堂经理举着手机又是一顿鼓捣,“你……您的亲生母亲叫‘刘淑清’是么?” </p><p>“大胆你怎敢直呼她老人家名——”我赶紧捂嘴,松开手后疯狂点头,说:“是的是的我妈妈叫刘淑清。” </p><p>大堂经理的眼神变了,那是我熟悉的,我亲妈在我犯错时看我的目光,不不不,比那还可怕,那是凌驾于母亲之上的目光。 </p><p>“哦,刘淑清是我女儿,也就是说,我是你生物学上的姥姥。”大堂经理说,同时用手指点了点自己胸口标着“刘赵氏”的员工牌。 </p><p>我呆住了,“妈妈的妈妈叫姥姥。”我没法控制这句话顺嘴溜出去,“姥姥,你,我,啊。”我的双手控制不住地比划。 </p><p>大堂经理,或者说刘赵氏,我妈妈的妈妈,我姥姥,拉着我走向了临时待客区。我刚培养出的自制力只堪堪足够让自己闭嘴,而作为没有肉体的灵魂,我们自然是没法发出脚步声的。于是周围便只剩下操作机器产生的各种机械音和不同个体发出的咨询解答声,想要个碰碰的心跳都没有。 </p><p> </p><p>这不能怪我不知所措,我胡乱想着,我没见过我姥姥。我家情况比较特殊,父母都是离异再婚,我妈妈又是姥姥的小女儿,所以我出生前姥姥就已经去世了。再说,就算姥姥她长命百岁,我也很难把一个将近百岁的老婆婆和眼前这位三十多岁精明能干的大堂经理联系起来。我爸妈这辈子都是普通工人,我自然是没享受过什么“上面有人”的厚待的,但谁能想到,我上面是没人的,下面居然有人?等等,下面,这听起来有点歧义,不过我是女的……女的也可以有女朋友,新世纪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p><p>“要我说,你就别穿越了。”姥姥给我按到贵宾室的座椅上,第一句话又给我敲得发蒙。 </p><p>“为啥?”我问,“臣妾不配吗。” </p><p>“小孩子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少刷点短视频。”姥姥说,“我现在都不刷了,明晚托梦也告诉你妈少刷点。” </p><p>“不是,姥姥,为啥不推荐我穿越呢?不穿越我是能再去投胎吗?”我小心谨慎地开了口,“中国人,不是,自家人不能坑自家人,虽然我妈说您不是最喜欢她,但是我可是您亲生的……外孙女啊!还是我们这一辈儿最小的孩子,哥哥姐姐们都可疼我了。” </p><p>刘赵氏对我翻了一个尽她可能最大的白眼,“少整那些没用的,我坑你干啥,这是试用规则,不完善的地方很多。再说了,凭你的功德又开不了金手指,就你这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德行,能过得惯之前那些苦日子?” </p><p>“我咋不能吃苦呢!小时候我爸妈都上班,我四岁就会自己泡方便面了。”我奋起争辩,“刚工作那阵儿,我晚上顿顿饭都是白水煮面条拌咸菜,还睡过一个月二百块的床铺,几十个人一个屋!” </p><p>姥姥似乎被我气乐了,“小崽子,上过旱厕吗?用过树叶子擦屁股吗?” </p><p>我仔细想了想,似乎是上过的,因为我记得苍蝇顺着屁股爬的奇特触感。“不是……有便桶吗?还有擦屁股的细麻布什么的。”我小声说,“我要是穿越到古代,高门大户总得有人专门伺候我的吧。” </p><p>“你这个功德也就够穿到同等阶层的,哪儿来的丫鬟老妈子伺候你。”姥姥说。“还有,你穿越回去也是女的,经期怎么办,你会用卫生巾之外的东西度过经期吗?” </p><p>“那、那就算是穿到同等阶层,我也可以趁着战乱出头的吧?”我说,决定假装自己已经过了更年期。“比如秦末三国魏晋南北朝……民国?我好歹也有本科学历,搁现在也大小算个知识分子,知识也是可以转换成金钱和权力的。” </p><p>“你本科学的啥?计算机!”姥姥说,“你当这是科幻小说啊,回秦朝去找一堆人给你当人力二进制?就算穿越过去,你的身体素质跟现在一样,俗称打不过也跑不掉,落地成盒。” </p><p>“那、那我好歹会读书写字,还能编故事,写个戏本子也足够流芳百世了吧?当个李渔啊兰陵笑笑生什么的也行,或者……早于吴承恩就把《西游记》写出来,成为奇幻大分类的开山鼻祖?” </p><p>“你会的是简体中文。”姥姥的白眼快翻到脑瓜顶上去了,“还有,吴承恩也不是凭空写出西游的。再说,你现在给我背一遍《西游记》?我看你连大圣出世那段都背不出来。你现在唯一还记得的古诗是不是就是‘床前明月光’?这是明确记载属于李白的作品,是已经确定的历史事实,就算你在秦朝写出来,也不会被流传下来。就你那编故事的水平,还流芳百世呢,放网上白给人看人都懒得看完。跟你同时代的读者爽点你都把握不好,古代的读者爽点你就知道了?” </p><p>很好,我确定这不是科幻小说,但这就算是知乎盐选也是转化率超低的那种,唯一的看点就是我这嘴巴比我臭一万倍还精通各种网络骂人梗的生物学亲姥姥。我瞪着她,嘴巴像金鱼一样一张一合,勉强地凑出一句整话:“你,你根本不爱我妈,也不爱我,这糟糕的原生家庭——” </p><p>“我要是不在意你我早就给你随便安排一个朝代穿越去了!”姥姥对我低声咆哮着,“少给我来这套,俺们那个时代根本就不讲什么原生家庭!” </p><p> </p><p>好吧,道理讲不通,亲情牌也打不明白,我只能像一只斗败的鸡一样灰溜溜地缩在椅子里假装大喘气,甚至没办法分泌出需要腺体制造的眼泪。姥姥看着我,似乎终于动了点恻隐之心,坐在了我旁边。 </p><p>“可是如果不穿越,我还能做什么呢?”我缓慢地说,“太突然了,我还没准备好死,我妈妈她肯定也没做好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我还养了两只猫,还有好几个同人文的坑没有填,我——” </p><p>“你穿越了,你的死也是既定的事实。”姥姥说,“淑清虽然不是我孩子中最漂亮的,也不是最勇敢的,但她是最坚强的,她肯定能为自己的人生找到新的出路。” </p><p>“所以你其实是在让我接受,而不是……哪怕试图让我延迟一点,做好一点准备……” </p><p>“我的孩子。”姥姥看着我,“很遗憾,我只能在这种时候教你这一点,但即便是活到八十六岁才死的我,也不敢说自己做好了一切迎接死亡的准备。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 </p><p>姥姥把右手放在我的左手上,右臂试图抱住我。她比我瘦小很多,但我努力蜷缩进她的怀里,即使我们都是没有温度的灵魂,但我并不存在的心脏里似乎真的冒出了一股热乎乎的波浪。 </p><p>好吧,姥姥多多少少算是说服了我,那么不穿越的话,我接下来要迎接的死亡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没有传统宗教信仰,算是半个共产主义者,而据我所知,马列毛三位老人家似乎都不在地府管事。所以我的灵魂,或者说精神体、意识体……会何去何从?我磕磕绊绊地把这个疑问描述给姥姥,她对我露出了明显没有被培训过的笑容。 </p><p>“我担保,你会觉得很棒。我从那中来,也最终会到那中去,总有一天,你、你妈妈和我,都会在那里团聚的。” </p><p> </p><p>我沉入了大地,与所有逝去的灵魂链接在一起,这是真正的原初云端,是生物对彼此的容纳。我迷茫愚昧,我全知全能,我是一粒沙中的一个宇宙,也是一个宇宙中的一粒沙。丧失了躯壳,没有了让我调动情绪的腺体和神经元,这确实有些奇怪,但若我身就是一份递质呢?我甚至无法被消化吸收,只是客观地存在着。如同文字无法描述感受一般,这种存在也无法被准确描述。 </p><p>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对我而言是苍白的,但我意识到,我变成了故事本身,是永恒的未知和已知,是只要有意识存在就无法被消磨只会被发现的存在。表情在此刻并不必要,但如果有面庞,我会露出蒙娜丽莎那样的笑容——它的含义如何,仅取决于你如何看待。 </p><p> </p><p> </p><p> </p><p> </p><p> </p>
哎……姥姥还缺外孙子吗,我哪天噶了能不能疏通一下……
用一个诙谐风趣的故事,包装起了一个有点痛心的故事。以前我有个理论,叫“用糖做的刀”,用来处理一些发糖和发刀的情节的两面性。在这个故事里,姥姥的亲情让这个故事沉重的一面撞到了读者的感觉里。正是因为姥姥非常亲爱,才让她的生死告诫显得那么沉重又让人释然。可能因为半年前我构思过一个类似的情节,里面也有一个老人和孩子一起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那个故事的结尾,老人说的是,如果有死后的世界,那里也会有需要我们帮助的魂灵们……只是这个故事永远没有见到天日的那一面,让我有些触景生情矣。
是读完之后像是感觉喝了一杯冰水的故事。
穿越这种事应该是不少人想过的,但穿越之后的环境估计也确实没多少人能接受,文中把这些不便之处展露出来很是真实,同时穿越的办公人员又是主角的姥姥,虽说姥姥说话比较直接,但都是对主角的关心与爱护,当看到结尾的时候有种“全都成为一体”的既视感,反套路中带着一点套路,这种体验并不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就像前面说的一样,像是喝了一杯冰水:有点爽,有点着凉。
前面看得很乐,但是真正击中我的还是看到姥姥试图抱住“我”,而“我”努力缩进她的怀里的时候。其实对于生死,很少有人能看得很淡,而在生死的间隙往往是亲人的留念和不舍最能触动人。以及最后这个归于元宇宙(?)的结局其实也还不错,毕竟归于一切的同时也等同于永生了。或许很遥远的未来还可以下降到新的容器里去。
啊,好想看白伯欢老师如何处理这样的剧情?!以及我可以问问我妈(滚
其实这篇构思的时候还是蛮欢乐的,虽然我和我妈妈聊的时候都哭了(因为之前的日子真的很苦),但我总觉得用苦难书写苦难太多人做过,不如换一种方式吧。以及多多少少受了日剧《重启人生》的影响,加上我现在也算是比较脱线的人,所以基本上都是在本色演出了。
谢谢老师的评论!因为这篇我基本上是完全沉浸于自己不太顾及他人感受了,所以……大概就是喜欢冰水或者需要冰水的人就会觉得还OK,不喜欢的人就觉得不OK的态度吧,这个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完全不顾其他的自我表达就一定要接受这个结果。
嗯是的,其实也是对于“我”这个“半个共产主义者”最大的仁慈了,就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不存在压迫和剥削,每个存在都是严格平等的,算是一个非宗教意义上的天堂了。
姥姥离开两代人的时间了说话还能这么潮,再对照“我”的说话风格,这毒舌和诙谐的基因真是代代相传,在直白的话语中透露中对家人的温情。无论生活在哪个时间节点,人总是难以轻松地去面对死亡,在穿越的选项中徘徊良久,实际上还是对人世,对家人的不舍,能遇到这样温暖的灵魂姥姥来帮助开解来接受命运真是太好了。
谢谢老师的评论!亲情永远是最可贵的,即使它并未真正地发生过,大家也期待着它能找机会落地~
前半截是一个风格非常跳脱轻松的故事,死亡、穿越、姥姥,还有那些关于穿越的幻想,在一问一答的幽默对话里,死亡本身的冷漠感和残酷感被消解了。直到最后,放弃穿越的“我”在温情脉脉的祖孙对话里,终于抛出了这个故事真正的主题,我诉说突然的死亡带给我的恐惧,坦白自己对于死亡归处的惶惑,而姥姥用一个灵魂的拥抱将这些不安都抚平了,就像我们面对一切害怕的事会下意识躲会母亲的怀抱那样,“我”在母系长辈的怀抱里得到宽慰和面对死亡的勇气。“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这句话很打动我,最近我也面对着很特殊的事情,所以更能理解这句看似简单敷衍的话,事实就是,关于死亡,只能接受。
文章里我最喜欢的一处是姥姥说“淑清虽然不是我孩子中最漂亮的,也不是最勇敢的,但她是最坚强的,她肯定能为自己的人生找到新的出路”,这是一种很朴素的相信,是一个母亲对于自己孩子的信任,这让祖孙三代人在“死亡”这个议题面前都显得非常勇敢。
是的……这真的让人难过,但我们却只能接受……抱抱月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