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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稳定的小人类

Vol242.【失重】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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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作者:土木风          </p><p>评论:随意          </p><p>           </p><p>杂货店主的女儿,从楼顶一跃而下,头着地摔在石砖路上。          </p><p>第二天清晨,邻居们谈起昨天夜里的动静,好奇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下。          </p><p>“是一个存钱罐从楼上掉下来,我都看见了,”楼下的大婶说,“就是杂货店里那只存钱罐,总搁在货架上那个。那老板和老板娘,每次收来零碎的小钱,就会投在里头...没准他们也放大钱进去,谁知道呢。没准他们开店就是为了赚钱存在罐里。没准他们除了钱之外也投其他东西,天天对着罐子说好话。这都是为了等他们以后再也开不动杂货店,或者得了重病的时候,那罐子能念着他们的好处,将自己打碎了,连带着它自个儿攒的钱一起拿出来为他们善终,免得他们临死时孤苦伶仃。可惜啊,这么早就摔碎了,里面的硬币也全都滚到下水道里去了。”          </p><p>说着,她拎起洗好了的她第三个孩子的尿布,晾到屋后去。坐在她家围墙外休息的小伙,隔壁餐馆的帮工,闻言忿忿地开口道:          </p><p>“要我看,那掉下来的哪是存钱罐,只是一个破风箱罢了。难道不是只有坏了、不能用的东西,才会被人从楼上扔下来么?自打造出来起,它又受苦又受累,成天就是吹呀、吹呀,除了生火就是生火,生完火还要清炉灰。它生下来就是要没完没了地给人使用的。等到终于有一天,它鼓的风实在太多了,突然出了毛病,比如皮子上破了个大洞,之类的——人家自然就要把它丢了。谁还会关心它?谁会留着不能用的东西?哪还有路给它走?四处都没有地方给它待呀。”          </p><p>说完,他擦干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回饭店后厨去了。厨师瞪了他一眼,他一直等着帮工来清理炉灶,却迟迟不见人过来。趁小伙把半个身子都探进炉膛里的时候,厨师拿着纸烟出了后厨,坐在杂物堆上,自言自语道:          </p><p>“唉,昨晚从楼上泼下来好大一锅浓汤啊!我躺在自己家里,都能闻见香味。炖汤就是这样,若是你一开始准备的材料好,倒是能少炖一会就出锅;要是食材一般般,那自然是要多熬一阵子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道理。火在底下一直烧着,锅里熬干了就添水,攒着什么新的食材也全都投进去。你早早地就能闻见香味,可是自从小时候起,所有人就都跟你说:汤熬得越久越好,越久越香醇,一定要待熬完再品尝,耐不住性子的人活该熬不出好东西。你只好继续任它日夜不停地烧着,挨烟熏,挨火烫。要是盛汤的锅具经不起这样煎熬,啪嚓一声烧裂开来,一整锅汤就都泼在地上,再也喝不到了。唉,可惜啊!但凡在这之前,能先品尝一口它的甘美呢?”          </p><p>说罢,厨师把烟掐灭,回厨房干活去了。他已经五十来岁了,工作了三十多年,要趁还能干得动时多攒些钱。天色慢慢放亮,醒来的邻居越来越多,大街上逐渐有了人声。一位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说:          </p><p>“我昨晚路过这里,看见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车轮。它只知道闷头赶路,稀里糊涂地往前滚,直到从悬崖上坠下来,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可把我吓了一跳。”          </p><p>着急去上班的人看了眼怀表,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          </p><p>“可按我看见的,是钟表上的一根秒针掉下来了才对。它成天不知追赶着谁,也不知被谁追着,从早到晚匆匆忙忙,以为自己的工作无可替代,直到脚下一歪,从表盘上轻飘飘地摔下去,落地的声响都没人听见。”          </p><p>两人分别奔着自己的目的地去了。与此同时,从街角走来一个爱好观鸟的男子,转动一圈他那神经质的、深陷的眼睛,叹息道:         </p><p>“昨晚坠楼的应该是一只斑鸠,从雏鸟期就被人工饲养,剪去了飞羽。它看见窗边投下鹰隼的影子,自己又从未有过飞行能力,感到惊惧无比,自然吓得从窗户里跳出去了。”         </p><p>而他手中紧紧牵着的幼童,他的女儿,则说:      </p><p>“可是,爸爸,我觉得小鸟是往更美好的地方飞过去的。它一定是看到了窗外的世界,觉得外面的天地更广阔自由,比家里要更好——才会从窗户跳下来。”         </p><p>人人都在谈论昨晚发生的事,人人都说从楼顶坠下的是不一样的东西——乐观的铁匠说它一定和铁锭一样重,要很大力气才能抛下楼去,忧郁的裁缝却说那只是一片布料,只需一阵风就可以吹走;家道中落者说它像一只空箱子,外表庞大结实,实则又轻又脆,巡逻的军人则说它如一粒铅弹般小而坚硬,如果它在哪损毁了自己,一定是人的意志下的决定。年轻人看见一株栽在盆里的植物,落地时根系还在尽力伸展,老人则看见一只倒下的药瓶,早在摔碎前就已空空如也。还有一些人,即使没有见过那东西的样貌,也对其有些看法:一部分人觉得即使它吵醒了一些邻居,落到粉身碎骨的境地也非其本愿,该怪把它推下来的人;还有些觉得它是自己要掉下来的,斥责它无论如何不该落地,扰了大家的安眠。正当大家聊得火热之时,镇中心高塔上的钟声响了,这标志着一天的工作与生活即将开始。人群于是散开了,各自投入到日常事务中去。          </p><p>“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他们说。街道很快空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行人。路中间,那女孩的尸身静默地躺在石砖地上,血已经干涸在砖缝里。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

发布时间:2025/05/31 17:59:07

最后修改时间:2025/06/01 13:06:04

2025/05/31 Literary Prison 【242】六如/红发/失重/乙醇
1
  • 诸子百 :

    真的很讽刺的一篇文章,所有人关注的点都不一样,依我看每个人想的东西都是自己埋怨的或迫切想要的东西,真正从楼顶上掉下来的不止是那位可怜的小女孩,更是每个人看似关心实则漠不关心的模样,其中有的人说的话简直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与其说是关注杂货店的动静,更多的还是在说自己。特别好的一篇短文,看的我眉头紧皱,文笔一如既往的犀利,这种视角这种节奏看着舒爽,想要摩多摩多,另外小女孩有人关心吗,警察快来救救!!!

    2025/05/31 23:41:49 回复
  • 烟落 :

    土木风的构思和切入点总是很有趣,有趣中又充满哲思。对这个一跃而下的女孩,不同的人看见不同的画面,也许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她,是她的一种写照,是她的一块碎片;但每个人看到的也都不是她,不是完整的她的一生,更重要的,不是她本人,她的“本身”不存在于任何人的言论里。如同流言,如同热搜,人人都只看到自己想看的,从中解构出无数种解读,却没有人愿意好好地、真正地看风波中的受害者一眼,最后人群满足地散去了,遗忘了,只留下“血已经干涸在砖缝里”。

    2025/06/01 05:58:40 回复
  • 浴火 :

    真正的事件“女孩坠楼”被置于背景,通过邻里七嘴八舌的猜测性对话来折射他们各自眼中的“真相”。在这一场众生相中,每个人看到的坠落物各不相同,各自代入了他们自身的生活情境来妄自揣度。然而真正的原因无人知晓,也并不关心。只是各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一次清晨的钟声响起,围观者便各自散去,只剩下了沉默的血迹。

    2025/06/01 14:21:34 回复
  • 暮夜 :

    感觉这个构思很有趣,每个人关注的看似是响声,其实都是自己的生活,着眼点都像是在埋怨自己生活的苦楚,而真正事件的中心是什么样的,关于女孩本身的故事,所有人都视而不见,而钟声响起,这些声音又消散,大家又开始过着自己周而复始的生活,讽刺感很强,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

    2025/06/01 17:43:59 回复
  • 澜山 :

    很像是一篇寓言故事一般的作品!开篇就将事实摆在读者的眼前,而接下来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看待此事的“主角”的态度和逻辑却大不相同,每一位都在借着臆想的“响声”的来源说着自己的故事,讲述自己内心的苦闷和欲望,如此七嘴八舌聊得火热但唯独没有人提到掉下来的是杂货店主的女儿。直到高塔的钟声响起人群散去时我们才再一次见到那具血都已经干涸的尸身,关于看客心态和道德围观的讽刺味道挠地一下就上来了。

    2025/06/01 18:28:47 回复
  • 世纪末 :

    这篇文章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今年他65岁,没有办法回自己40岁时买下的房子住,因为那个地方被我奶奶侵占了,他没有任何办法赶走她,因为那是他母亲,哪怕他的一声都让奶奶搅得乱七八糟,哪怕他春节都不愿意再回家过了,他也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到某个缝里去,等着血干涸,他就像这个女孩一样,在他的父母和兄弟姊妹眼里,可以是任何一样东西,唯独不用是他。我不是个出息孩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吸他的血,他不是风箱不是储钱罐不是药瓶,是我的爸爸。

    2025/06/01 21:26:1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