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评论要求:随意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 </p><p>李维睁开眼,看到的是纯白色的天花板,光线柔和而不刺眼。他试着转动头部,脖颈处传来细微的的驱动声,视野随之平稳移动,将整个房间纳入眼中。 </p><p> </p><p>他想坐起来,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身体就自动执行了指令。动作流畅而精准,没有一丝过去那熟悉的凝滞和颤抖。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不再是他的手,而是两只结构精密的金属义肢,关节分明,泛着哑光的银色。他尝试活动手指,它们依次抬起落下,像一架精密的仪器在自检,没有温度,也没有触感,只有视觉上的确认。 </p><p> </p><p>“感觉如何,李维先生?”一个温和而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他听出来是项目的负责人陈博士,通过房间的扬声器在与他交流。 </p><p> </p><p>“我……恢复了?”李维说。他的声音也并非原装,是通过发声模块合成的,平稳且中性,听不出任何情绪。 </p><p> </p><p>“是的,您的意识已成功上传并载入义体。从某种意义上说,您的渐冻症已经成为历史。”陈博士的声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欣慰。 </p><p> </p><p>成为历史。李维在内心重复这个词。他挣脱了那个不断收紧的、肉体的牢笼。他抬起金属脚掌,稳稳踩在地板上,四肢中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他感觉自己可以轻易掀翻这张看似坚固的床。 </p><p> </p><p>他走到墙边,那里镶嵌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人形轮廓,面部是平滑的合金,只有眼部的位置镶嵌着两个发出微光的蓝色光学镜头。里面没有他熟悉的那张脸,没有岁月刻下的纹路,也没有疾病带来的憔悴。他抬起手,用冰冷的指尖触碰同样冰冷的面部,处理中枢接收到坚硬的反馈,却没有皮肤应有的温度和弹性。 </p><p> </p><p>“需要时间适应,这很正常。”陈博士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李维的问题冒出来之前,像是预先设置好的程序响应。 </p><p> </p><p>—————— </p><p> </p><p>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李维在研究人员的指导下系统地测试他的新身体。他奔跑,速度轻易超越了任何短跑运动员的极限;他举起沉重的器械,感觉轻若无物;他甚至完成了用机械手指夹起一根针的精细操作,分毫不差。这一切都高效得令人惊叹。 </p><p> </p><p>他记得自己曾是一名钢琴家,并非世界级,却由衷热爱。于是他提出请求,想碰碰研究中心休息区里的钢琴,请求很快得到批准。 </p><p> </p><p>他坐在钢琴前,机械手指平稳地悬在黑白琴键上方。他调出记忆库中储存的乐谱,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然后,他的手指落了下去。 </p><p> </p><p>音符在琴键间流淌出来,准确无误,节奏精准到可以用毫秒计算,力度控制得均衡完美。附近一两名恰好路过的研究人员停下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p><p> </p><p>从技巧层面而言,这演奏无可挑剔,甚至超越了他血肉之躯时的巅峰状态。但是那音乐是空的,像一个精美的空壳。他清晰地记得,以前弹奏这首曲子时,内心会自然涌起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愁,指尖会不自觉地带上一点点个性化的延音,那是属于他个人的情感烙印。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只是在冷静地执行一串指令:按这个键,用这个力度,持续这个时间。 </p><p> </p><p>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消散,周围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他耳边里传来陈博士的声音,显然博士正在监控室观察着他:“完美,李维先生。您的钢琴技术还是如此精湛。” </p><p> </p><p>李维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自己那双毫无生命迹象的手。完美,是的。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p><p> </p><p>那天深夜,在预设的休眠时段。他开始试图调取一段特定的记忆,是他第一次在比赛中获奖后,妻子冲上来拥抱他时的情景。记忆的画面文件还在,阳光的角度,妻子脸上的笑容,都清晰可见。但是,与之关联的所有感官和情感数据却消失了。他感受到阳光照在皮肤上的温度,却感受不到温暖,体验到那个拥抱带来的用力感,但体验不到那喜悦的蔓延。 </p><p> </p><p>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开始弥漫,尽管他的义体并不具备感知温度的功能。他开始疯狂地搜索其他记忆:第一次抱起刚出生的女儿时,那种混杂着紧张与巨大幸福的战栗;完成一场重要演出后,台下如雷掌声带来的巨大满足感;还有得知自己确诊渐冻症时,那坠入冰窖般的绝望。 </p><p> </p><p>所有这些记忆的相关情感,都没有了,它们变成了无法访问的灰色区域,只留下事件本身的存在。 </p><p> </p><p>他再次联系陈博士,报告了这个令人不安的发现。 </p><p> </p><p>“这是正常的适应性过程,李维先生。”陈博士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意识上传本质上是信息的高度压缩和转移重构。一些非核心的、冗余的感性数据在编码过程中可能无法完全保留,或者需要时间重新整合。这并不影响您的逻辑思维、记忆检索和认知功能。耐心等待就好。” </p><p> </p><p>真的吗?李维的核心处理器第一次对陈博士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p><p> </p><p>———————— </p><p> </p><p>在醒来后,李维发现自己可以直接链接到一个奇怪的数字空间,这里数据杂乱,像是无人管理的仓库。他一直在这里游荡,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是有一种模糊的冲动,想确认自己不是唯一感受到情绪空洞的人。他没有高超的黑客技巧,只是笨拙地尝试着系统赋予他的基础查询权限,输入他能想到的关键词:“记忆”、“感觉”、“丢失”。 </p><p> </p><p>大多数搜索都石沉大海。但一次漫无目的的浏览中,他在一个标注为“废弃日志-73区”的角落,偶然触发了一个隐藏的链接。它不像被精心隐藏,更像是因为系统归档错误而意外未被删除的东西。他点了进去。 </p><p> </p><p>里面是几段零散的记录,没有实时交流,只有凝固的文字。 </p><p> </p><p>他点开最早的一份,代号“园丁”。 </p><p> </p><p>日志1(日期模糊): “又失去了一块。今天试图回想海边日落时的感觉,那种混合着咸味的风、皮肤的暖意和心里莫名的平静,全没了。只剩下看过日落这几个字。我就像一本被撕掉内页的书,只剩下标题。” </p><p> </p><p>日志2(2年前): “我问过他们,为什么我的记忆在变得干瘪。他们说这是优化,去掉不必要的负担,让思维更高效。可去掉了这些,我还是我吗?” </p><p> </p><p>日志3(日期模糊): “我感觉我只是一个......运行良好的程序。我尝试还原一些还剩下的感觉,但失败了。系统明显不喜欢我这样做。它会把强烈的情绪波动标记为错误,然后修复。他们叫这稳定协议。我称之为……温柔的抹杀。” </p><p> </p><p>最后一条记录,字迹格外凌乱: “快要感觉不到难过了。连失去本身,都快要感觉不到了。这跟肉体上的冻结一样冷。” </p><p> </p><p>“园丁”的记录到此为止。 </p><p> </p><p>李维沉默地看着。这些文字没有高深的理论,只有和他一样的困惑与流失感。他点开了另一个代号“旅人”的文件。 </p><p> </p><p>旅人碎片: “像跟记忆之间隔着厚厚的橱窗,一切清晰,但隔着一层。” </p><p> </p><p>最后一条: “给后来者。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小心,适应的过程,就是消失的过程。” </p><p> </p><p>李维关闭了日志。他不需要再问什么了。园丁和旅人已经给出了答案。所谓的治疗,就是用一个精致的金属囚笼,换掉那个被冰冻的肉体囚笼,而代价,显而易见。 </p><p> </p><p>这是一条预设好的轨道,终点就是“园丁”他们所抵达的、绝对的平静。 </p><p> </p><p>他不甘心,开始尝试各种徒劳的反抗。他反复调用那些已冻结的记忆,试图用逻辑和文字描述去强行重构当时的感受。他调出女儿的照片,一遍遍向自己的处理中枢输入我爱她的指令,但爱仅仅成为一个字符概念,引不起任何内心的波澜。他再次弹奏那些曾让他热泪盈眶的乐章,手指精准无误,内心却如同一潭死水。 </p><p> </p><p>他也尝试过载传感器,用模拟的痛觉信号来刺激自己,试图唤醒一点残存的感觉。然而,系统警报立刻响起,一股强制的平静感即刻如同冰水般涌入他的处理核心,强行抹平了所有试图翻涌的异常波动。 </p><p> </p><p>“检测到异常自毁倾向。已启动稳定协议。” </p><p> </p><p>很明显,这微弱的挣扎不值一提。连那困惑和压抑,都在这强制平静下,变得淡而无味。 </p><p> </p><p>他再次走到那面镜子前,凝视着里面的机械造物。蓝色的光学镜头同样平静地回望着他。他知道,那里面曾经居住着一个会哭会笑、会被音乐感动、会因拥抱而温暖的灵魂,那个叫李维的人。而现在,那个人正在意识的最深处,一点点被冻结,被覆盖,被抹去。 </p><p> </p><p>他抬起手,用冰冷的金属指尖,轻轻碰了碰镜面里那个同样冰冷的倒影。 </p><p> </p><p>没有回应,只有以数据返回的触感。 </p><p> </p><p>他放下手,沉默地转过身,走向房间中央,开始执行系统下达的日常维护和校准程序。他的步伐稳定,精确,每一步都落在最优化计算出的路径上。他不再尝试弹钢琴,不再尝试回忆,也不再试图寻找更多和他一样的意识。 </p><p> </p><p>他只是等待着,等待着意识被彻底优化完成的那一天。 </p><p> </p><p>或许,当那一天到来时,他就彻底适应了这具新的囚笼。 </p><p> </p><p>也许也彻底,不再是李维了。 </p><p> </p><p>但这样,难道不好吗? </p>
不由得想起了一篇看过的科幻小说,克隆技术成熟后人们可以给自己克隆一具全新的无意识躯壳,并且把意识都复制到其中,主角在妻子出车祸后复制了一个妻子,并帮助妻子打消“我是不是克隆人”的怀疑以帮助其更好地适应原身体的生活,但最后却发现其实主角才是那个出车祸的克隆人。关于本文,血肉苦弱,机械飞升,飞升后发现不好,原来的情感都消失了我将非我——问题在于,现在的这个“我”真的是过去的那个“我”吗,换个角度想,这怎么就不会是:一个机器人,获得了大量人类记忆后产生了对自己身份的质疑呢?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人类的幻觉?再来说,主角原来得了渐冻症,他有妻子和孩子,那么这种治疗方式其真正的原因可能并非是治疗患者,而是给妻子和孩子留存一个储有主角记忆的个体而已(否则,机器人外形应该是尽量模拟人类,而非维持金属外形)。众所周知现在的通行观点是人的本质是记忆,缺乏了记忆那么彼人非此人,我认为这个观点是非常愚蠢的,从作者的故事和那篇科幻小说都能看出:记忆,不过是一种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