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进行中 时间:5月16日-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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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百年法案】之后的三十余年之后,发生了【天狐暗杀事件】,虽然是以失败告终,但暴露出了一个军方研究“人造半妖”的组织。在最近几年中由于人类世界的战争愈演愈烈,军方曾多次向天狐提出援助(主要是请求妖异参与人类战争)都被拒绝。这次事件的原因可以推测为“以人类手段进行某种示威”
重伤清醒过来的天狐,认为“人造的半妖”只是人类制造出来的战争兵器,是一种悲哀的存在,以“给予他们慈悲”为名对人造半妖进行抹杀行动。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练也就觉察到了对方的“将死之气”。
即便相比之下,明明是躺在榻榻米上一动也不能动、满身狼狈的自己比较接近死亡也说不定。
那“人”面目年轻,表情张扬,眉眼中满是狂放不羁。
但是却发色灰败,周身也散发着一层沉沉的死气。
就仿佛一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古树,状似粗壮威武枝叶繁茂,实则内芯空洞而腐败。
然而他却是愉悦的,那种愉悦自内而外,由心而生。
仿佛一滴水滴入平静的水面,涟漪般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感染着周围的人。
“这就是你的小侄子呀~?”
语气调侃而轻松,甚至带了一丝孩子气的挑衅。
“恩。”
回答的人笔直地正坐于“他”的身侧。常年的军旅生涯让这个男人的侧影挺拔而坚韧,仿佛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一只手臂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稳稳地扶着他的腰侧。
“我还没有那么虚弱啊~”那“人”眉眼间尽是笑意地看过去,却半点也没有拒绝那只手的意思。
“……恩”
这个据说是自己叔辈的人几不可闻地低低应了一声。如瀑的黑发之下,烛火斑驳的光影映在他刀削一般的侧脸上,显得极其不真实。
他仿佛更加坚定地稳了稳那只手。
然后终于他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右瞳的眼底……漆黑一片。
瞳仁却是金色的。
半妖…近卫雅彦。
不,记得父亲说过,二叔已经是妖异了,拜“他”所赐。
坚忍的军人,帝国的少将,练也心中一直的憧憬。
但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却是这样的情形。
“……”
练也很不甘心地想要开口,却发不出声来。
仿佛听到了练也呼之欲出的呼喊,那“人”金色的眸子眯了眯,转了过来。
“这还真是…………有点惨不忍睹啊……”
练也感觉那“人”妖异的眸光在自己身上逡巡。所至之处,自己的肌肤似乎都要瑟缩一下,虽然那只是下意识属于主观的幻觉罢了。
实际上,此时练也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称为完整的皮肤了。
痛到麻木,连实际的碰触都感受不到,何况是无形的目光。
“他”的手伸了过来。
那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手,肤色圆润如玉,指尖却尖锐有力。练也毫不怀疑这双手能够轻易撕裂自己。
然而那手在尚未碰到自己之前就停了下来,明显地迟疑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
练也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这孩子……”
名为“鸦青”的妖怪看向练也的目光自始至终如同看向一只蝼蚁。
练也本能觉得,那是一种非我族类的、身为高等一族的与身俱来的高傲和自尊,因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类似“受辱”的感觉。
不过这一次,练也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少了几分调侃和事不关己的无谓。
只是更加无机地如同陈述一个事实。
“他要死了。”
再浪一篇人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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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栖川是在神社见到那两个孩子的。
大一点的女孩拉住尚且只到自己肩膀的男孩的手,有些茫然地站在参拜的钱箱面前。已经是晚上了,神社空无一人,就连神官也不知所踪,只有几盏灯笼散发着黯淡的光,微弱的光晕很快就被夜色吞噬掉了。个子小些的男孩子看见有人走近,似乎有些害怕,向女孩的身后缩了缩。或许是年长的缘故,女孩看起来冷静很多——但是声音里夹带的微弱颤音还是暴露了。
“请问……请问,您知道这是哪里吗?”
“八尾坂神社,在八尾坂山的山脚。”
女孩迟疑了一下,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沉默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般地又抬起头来,褐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接近琥珀的颜色。
“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但是您能帮我们回家吗?”
二、
有栖川再次来到八尾坂神社看笕,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他自己都记不清和笕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只是有次路过帝都这间神社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化身成神主的他,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拆穿对方,找了家店一起去喝茶了。一来二去,也就称的上相熟了。往后路过帝都若是顺路,就会到这里来坐坐,聊聊天,讲讲自己沿途碰见的形形色色。对方是立下契约不能离开神社的神社狐狸,所以也就很喜欢听他说这些。
他走近钱箱,一鞠躬,丢进一个五圆的硬币,然后再鞠躬两次,双手合掌,拍打两下,再双手合十——然后身后就传来了声音。“我不是说过,你如果过来就直接到我住的那里去找我吗。”
有栖川转过头,看到意料之内的笕,一身普通布衣无奈地看着他。猫又笑了一下,对着许久不见的友人抬手打了个招呼。
“因为见到由于许愿才会现身的狐狸,会比见到普通待客的你有趣许多啊。”
四月末尾的樱花祭,樱花已经谢了大半,所以人自然也不是很多。有栖川随意地翻着前来参拜的人留下的绘马,一边看一边笑出了声。
“……现在愿望多半不切实际。”
“称职的守护神可不能这么说话哦。”
狐狸叹了口气,慢慢地咬下手中的最后一个花见团子。以前的绘马见到的大多都是求家人平安,仕途顺利,能够心想事成,能和所爱之人一起走到最后,诸如此类的,而如今的绘马不仅有这些,更多了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比如说希望异言杂志某位老师连载请不要休刊,再比如想要妈妈生个哥哥,甚至还有希望世界和平的——或许最后这个并不是那么离谱,然而在保佑土地和财富的稻荷神社里见到,还是未免突兀了些。
“人真的太贪心了,只要是自己没有的,就都想要。”
“因为人有太多只能依凭祈愿了。”有栖川没有看向笕,樱花已经过了最好的花时,可依然有小簇的开的热烈。“花开七日,人会拼命驻足观赏,而我们只需等待来年花开就够了。”
三、
“您说……要许愿?”
“嗯,在神社的话,想实现愿望,就只能靠参拜祈愿了吧?”
有栖川拉过女孩的手,让她站到自己身旁,然后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五圆硬币。
“来,跟着我做参拜的礼仪,一定要诚心地在心里默念愿望才会实现。不过要不说出口,这样许的愿望才能成真。”
郑重地鞠一个躬,然后将钱投入钱箱,拉响铃铛,鞠躬两次,拍手两次,然后双手在胸前合十。有栖川的动作做得很慢,好让两个孩子能看清楚。因为是关乎自己能否回家的事宜,即使是年幼些的小男孩,也做得一丝不苟。
“请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对呀你看,狐狸显灵了哦。”
一片静谧的夜里出现的脚步声通常无疑是令人不安的,然而此刻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却听起来格外安心稳重。两个孩子回过头去,看见棕色头发的青年穿着纯白的神官服饰,举着灯笼,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近了他们。
“拿着这个灯笼,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就回到你们的地方了。”
他们在街上被找疯了的家人和巡警找到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天明了。
然而女孩记得,与在森林里毫无头绪地摸索前进时那条崎岖不平的路不同,她在那条漆黑但平坦的路上,时间只刚好给弟弟唱了一首歌。
四、
笕突然放下手里的茶,脸色也变了。如果用动物来形容的话,大概是浑身的毛都竖立了起来,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因为天敌逼近才会出现的危险气息。
“有人造半妖到神社里来了……!”
“别那么紧张,似乎是个我们都见过的孩子,我觉得不会有事的。”
女孩,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成年女性,完全褪去了幼时的稚气,出落成了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评价,都称的上是美丽的女性。如果不是看到那双别致的在光下会透出琥珀色的眼睛,即使是一向以记忆力自夸的有栖川,也是没法一眼认出来的。与她并肩走进来的还有一位,头发干练地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对比起身边女性的柔和,更像个习惯了征战的军人。
只是投在有栖川和笕的眼睛里,凌厉也好,温和也好,常服下包裹的并不仅仅是人类的外表,隐约能看到不属于常世的妖兽虚影。笕想要上前,却被有栖川制止了。
“友人啊,就当帮我个忙如何。”
“……我不想让这种异端进入我的神社。”
有栖川看着眼前的樱花树,树上的樱花已经所剩无几,但树枝上点缀着新绿,一点一点,几近细不可见,但依旧富有生气。“即使模样不同,人类也依然是人类啊,吾友。”
五、
“心,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很灵验的神社吗。”
年长些的女性温和地点了点头,拽着好友的手,一起走到了参拜的钱箱前。看见龙姬有些茫然的样子,掏出了两个五圆硬币,递过一个给了她,随后指了一下自己,示意龙姬跟着自己做。
鞠一个躬,然后硬币当啷两声进入钱箱。
随后轻轻摇动铃铛,鞠躬两次,再击掌两次,然后双手合十,默默许愿。
最后再鞠躬一次,然后告诉对方,祈愿不可语——但她只比了个嘘的手势。龙姬怔了一下,本想拉住心说些什么,看见手势,声音一下低了下来,“我不能跟你说话吗?”
心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明并非如此。双手重新并合在一起,然后一只手比上自己的心口,另外一只手重新比出了闭口不语的手势。龙姬侧着头思考了会,脸上还是有些迷惑的神色。
“是’祈愿不可语’而已。”
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两个人都下意识地转过了身,看见个笑得一脸无害的青年,模样普普通通。“许愿不能说出来,绘马写字的那面不能让人看到,这样才能成真。顺带一提,这里的狐狸脾气很好也很喜欢管闲事,来这里参拜过的都说很灵验哦。”
他扔了一个硬币进去,做了一套和刚才心所教的一模一样的参拜礼仪。无论是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神态,都是不疾不徐,只让人觉得平和安定。
“不说出口的话,许的愿望一定会成真的。”说罢对着两人这边笑了一下,不过龙姬觉得,他视线看向的是心,而并非自己。
心没说话,也无法说话,只是在一瞬的惊讶表情过后,就温柔地笑了出来。
六、
一直这样就好了。
一直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七、
“恶质的狐狸又在窥视别人的绘马啊。”
目送走女孩和她的同伴后,有栖川看着蹲在挂满绘马的架子前的笕,忍不住挪揄了一句。
“只是接受祈愿而已。”笕放下手里刚刚挂上并排放置的两个绘马,抬头看向伫立在不远处的友人。“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我还没让这种异世之物进过我的神社呢。”
有栖川递给狐狸一串团子,时间已经不早,夕阳下的樱树并非是纯粹的粉,而是薄薄地镀了一层金粉的感觉,分成几小簇分布在枝头,看的不大清晰,反而多了种缥缈的意味,花瓣的边界都被模糊开了,像是雾。
“至少在许愿的时候,她们与人并无区别。说到底,也还是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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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一下师傅的狐狸终于上线,没太商量过总之有OOC和设定bug的地方请告诉我!
以及我已经搞不清我是搅混水的还是助攻了。
自由心证,嗯()
「你知道吗……」
不知为什么,但凡有闲人聚集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开始这样说。说话的人一定会故意压低声音摆出神神秘秘的样子,听话的人也一定会捧场地伸长脖子凑过耳朵去听。
「老板娘好像有男朋友了!」
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面前都摆着一杯茶,他说的老板娘自然就是这间茶屋的老板娘森美月。此话一出,听众们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漂亮精干的寡妇老板娘有了男朋友,对这些一天里大半时间游手好闲的老头子们而言本来就是个用来打发时间再合适不过的谈资,不论真假。
「现在是新时代了,章一郎又去得早,小美月一个人辛苦了这么久,就算真的改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
有人怀疑地这样问。
「没火的地方不生烟啦!你快说说那人是谁,大个子吗?还是我们不认识的人?你怎么看见的?」
也有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大个子是说有时到茶屋帮忙的高大男人仓松,只可惜仓松这天不在店里,不然也不知道他听见有人以为自己和老板娘是一对儿会有什么反应。
「说不定就是跟小舅子日久生情哩……」
这样说的人话音刚落,立刻招来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那个好像石头长出脚在地上走一样的顽固卯三郎吗!?别说亲大哥的老婆了,就算把百货公司的洋装模特儿找来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吧!」
「他也是大男人一个,总要娶老婆的吧!……」
就连说话的人自己好像都觉得不太可能,反驳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最初提起的人倒是带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等到朋友们的笑闹声逐渐小下去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继续说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啊,就只会没根没据的乱猜一通,也不会用脑子想想大个子和卯三郎哪有可能呢。我可是亲眼看见的,老板娘跟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在一起逛街,哎呀呀,说到那个男人可就了不起了,那就是所谓的绅士派头吗,对老板娘可殷勤了……」
那人正说得口沫横飞,一个托盘重重砸到他面前的桌上,说话的人却头也不抬就笑了两声。
「哎呀别生气嘛卯三郎,我们这不是……」
「才不是卯三郎先生呢!你还要不要喝茶,不要的话我可收茶杯了。」
茶屋的打工小妹站在那桌人面前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却丝毫没影响到那群闲人的心情。早就来熟了的茶客们笑着结了茶钱,临走时还不忘调侃两句“猫小妹生气啦”“快逃快逃”之类的玩笑话,以至于白直到收拾完他们留下的茶具都还在小声嘟囔。
「真是的,大白天就说老板娘的是非……」
「他们只是无聊而已,没人当真的。」
柜台后面有个声音应了她一句,声音的主人说话的时候也没停下手中的笔。刚才那些熟客所说的走路石头森卯三郎就坐在那里对着账本写写算算,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像石雕的塑像。
「可是他们还当着你的面说你是石头耶!」
卯三郎终于停下笔,看了义愤填膺的打工小妹一眼。
「别当真。」
这些讨论,他们早就习惯了。后面的话卯三郎想了想没说出口,他一向不习惯说太多话。小白很快又忙着招呼起了其它客人,他也乐得清静,所以森美月带着女儿回到茶屋的时候,看见的还是一个在柜台后面埋头算账的卯三郎。
「啊,卯三郎你在这里就好了。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有。有事吗?」
「想要麻烦你一下……」
已经连女儿都有了的茶屋老板娘罕见地露出小姑娘一样不好意思的微笑,却完全不会给人造作的感觉。
「洋食屋的落合先生你认识的吧?明天晚上我要跟他去一个舞会,可以麻烦你帮忙照看飞鸟吗?」
「嗯。路上小心。」
卯三郎边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笔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美月就拜托你了。
他记得婚礼的时候,酒屋的老爷子郑重其事地对哥哥这样说过。现在同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感觉好像哪里都怪怪的。
「美月姐就拜托您了。」
「你看我家卯三郎就是爱操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卯三郎,我今晚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记得锁好门窗知道吗?」
「到底谁把谁当小孩子啊……」
来接美月的落合先生微笑着朝卯三郎点了点头。落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卯三郎是第一次看见他穿正装,但那身礼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反而比他平时穿的便服还合适。美月跟平常一样化了淡妆,但就连对这些事一窍不通的卯三郎也看得出她今天化的妆比平常用心多了。侄女飞鸟躲在他背后盯着落合为美月拉开门带她出去,直到两人走得看不见了才拉了拉他的衣袖要他蹲下来。
「妈妈和那个叔叔好像王子和公主。」
飞鸟一脸认真地附在他耳边小声这样说,好像在说一个石破天惊的重大发现。落合一举手一投足的确都是个完美的绅士。卯三郎勉强挤出笑容,摸了摸飞鸟的头。
「这样啊。飞鸟想玩什么?要不要我给你念故事书?」
「要!我要听王子和公主!」
飞鸟两眼发亮地跑回房间又跑出来,手里多了一本彩印的故事书。故事书还很新,大概是美月最近才给飞鸟买的,盛装打扮的王子和公主在封面上相拥跳舞,大块大块的彩色看多了让人有些头痛。
「……所以,王子和公主就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飞鸟,你困了吗?」
「嗯……」
飞鸟在公主烦恼下午茶的点心该选择松饼还是蜂蜜蛋糕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揉眼睛了,只是她拼命坐直睁大眼睛的样子让卯三郎不太忍心中断故事。小孩子认真想要做一件事时的集中力也是相当让人惊叹的,飞鸟的妈妈大概可以讲到一半就让她去睡觉,但卯三郎不是飞鸟的妈妈,所以他做不到。
不管是带孩子还是打理茶屋都很辛苦啊。
他不知怎么想起了下午那些客人说的闲话。
小美月一个人辛苦了那么久,就算真的改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说闲话了。哥哥刚去世的那阵子,恶意的或是非恶意的流言蜚语才真是满天乱飞。商店街不算很小,但也没有特别大,一点小事也总是会被添油加醋地传很久的。他觉得自己早就该习惯了,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已经习惯了。就算被好事的人当面讨论,他也不会动一下眉毛。
但直到哄飞鸟睡着,卯三郎还是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他最终将这种不快感归结于今晚喝水太少,所以他决定下楼倒杯水喝。
冰凉的水喝下去也不太舒服,但卯三郎懒得再去烧热水。他在店里走了一圈,有些神经质地检查完每一套桌椅和茶具,放在店里的西洋座钟发出规律的机械声。
嫂子临走的时候叫他不用等。
时钟指向十点的时候他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铺好被子放好枕头,正要脱衣服又突然站起来出房间下了楼,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账本,又开始埋头写写算算。卯三郎一向很擅长这类事务工作,今天白天他难得有空,也把这个月的旧账差不多都清算完了,只剩最后一点残留的零头细账,说起来要算完也不过是十分钟的事情。他再翻了一遍账本,确定上面真的没有任何需要算的东西了,抬头一看时针已经快要指向数字十一。
要记得锁好门窗。
既然会这么说,嫂子大概是打算从后门回家。卯三郎锁了门窗,突然想起门外的紫阳花今天好像没有浇水。那些紫阳花是嫂子种下的,每天晚上也是她亲手给它们浇水,但今天她不在家,也不知有没有提前浇过或者拜托小白。卯三郎左想右想,终于还是没忍住打开门出去洒了一遍水,再回来重新锁好每一道锁,机械座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不看它的时候感觉它快得异常,盯着它看的时候那两根细针的移动却又慢得让人烦躁不堪。
已经十一点半了。
卯三郎拿下抹布擦擦桌子,却突然想起小白回家之前才刚刚把它们全部擦过一遍,现在上面几乎可以照出他自己的影子。他抓着抹布愣了一会儿,顺手擦了柜台,最后下定决心在睡觉之前看看飞鸟有没有踢被子。飞鸟乖乖躺在床上,完全没有要踢被子的迹象,她看起来已经完全进入了梦乡,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王子就……接公主……舞会……」
看来她真的很喜欢那本故事书。卯三郎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上门,感觉头更痛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店里而不是在床上,或者应该说,他自己也找不出象样的理由了。卯三郎就坐在椅子上瞪着机械座钟,那两根指针移动的速度好像背着重物爬山的七旬老人。
「……如果美月姐回来发现我还没睡,大概会生气吧……」
话一出口他立刻恨不得敲死自己,一个大男人对着机械座钟自言自语说出了声的画面真的很蠢,幸好店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在。卯三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关灯,突然发现店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人影。
「美月姐!?」
「果然是你啊卯三郎,我回来看到前门灯还没关……你怎么还没有睡?」
「啊。我有东西忘在店里了。」
卯三郎有些局促地看着嫂子边换鞋边笑着抱怨穿高跟鞋真是受罪,他想自己现在该向她道晚安然后去睡觉了。
「美月姐,」
舌头却好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其实可以玩久一点再回来的。……一直都是一个人忙里忙外也很辛苦吧。」
其实。
如果你太晚回家的话,我会担心到坐立难安。被人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唯独不想听到你只有一个人之类的说法。
明明我就在这里啊。
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了喉咙,就算张开嘴也无法说出最想说的话。说不出的——大概是永远也不可能说得出的——不纯的真实想法,大概会在遥远的未来被他带进棺材,光是想想这个事实他就感到一阵绝望。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我不是还有飞鸟和卯三郎吗,只要有你们在,再辛苦也没关系啦。」
啊,对了,我给你们带了舞会上的点心,这是飞鸟的份,这是你的……嫂子一边开心地这样说一边从手袋里掏出精致的小包裹,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杀伤力多强的台词。
「飞鸟已经睡了,所以这个先放起来……卯三郎?怎么一个人在笑,我有哪里很奇怪吗?」
卯三郎还在笑,几乎要笑出眼泪。他注意到嫂子疑惑的视线也没能止住笑声,只能无力地摆了摆手。
「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笨蛋。没什么,晚安,美月姐也早点休息。」
愿我的秘密陪伴你的幸福直至死亡。
我来回应互动了!
前半部分是介绍一下千秋的出身,后面回应手儿奈小姐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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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从他懂事时起,就和老师一起住在这间小小的“雅医堂”里,帮老师打着下手。
后来年纪大了一点,顺其自然的就开始学习医术和药草方面的知识,顺其自然的就成了一个见习医师。
他从来没仔细考虑过“不是医生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就像他从未仔细思考过自己有个曾是半妖的母亲。
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他只是默默接受了一切。
所以,当老师突然说要去海外研究西方医术,要把雅医堂托付给他时,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拒绝”这个选项。
就算是发生了“那件事”,也没有过多影响到他平淡如水的人生。
那是大约半年前的事,一如既往的早起准备开张的千秋,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自己就是医生,对身体状况的变化很敏感,那天的千秋总觉得自己的体温有些不对劲。
但不是发热。
在实际测量过后,千秋确认了自己的感觉,体温比起以往要低了不少。
可是身体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不适。
很快,最早的一批病人的到来就让他暂时忘记了这件事。看诊,抓药,一如往常的忙碌的一天,让他根本没有功夫去细想。
可是当天晚上,临睡前换衣服的千秋,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了鳞片。
年幼的千秋当然问起过自己父母的事,虽然也只问过那一次。
他记得老师有些遗憾的告诉他,那是一个梅雨季的夜晚,一对年轻男女浑身湿透的来到了这间诊所,女性怀着孩子,看起来十分痛苦。
听她的丈夫所说,女性是接受了合魂的原半妖,他们因为被家里反对而私奔,虽然始终无法安身在一个地方,两人一起漂泊也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
后来妻子怀孕,男人虽然努力赚钱养活,却还是力不从心。
如今妻子临盆,两人却连请医生的钱都拿不出,被数家诊所拒之门外,直到来到雅医堂。
可惜的是,年轻的母亲并没能熬过这场煎熬,生下儿子后就撒手人寰。而年轻的父亲大概是受打击太大,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留在刚出生的儿子枕边,就消失了踪迹。
之后,千秋便由老师抚养长大。
而如果没有记错,老师叙述中的他的母亲,确实是白蛇的半妖。
虽然不知时隔多年,为何自己会突然变回半妖,不过之后千秋的身体也并没有发生更多的变化。
既然并不会影响日常生活,那么他要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继续顺其自然的接受这一切。
于是,千秋仍旧一如既往的接待上门的病人,去熟识的病人家里出诊,偶尔去山里采点药草……
那天也是一样。
他翻看老师留下的出诊记录,时间上应该是要去一家姓“如月”的人家,替他们家的小女儿看病了。
虽然千秋也曾多次伴随老师一起去病人家里看病,不过这家他从来没去过。
对方家里似乎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是冲着老师的名声才会请他,这让一向少跟上流阶级打交道的千秋难得的感到了一丝紧张。
不过工作就是工作,到了当日,千秋还是老实的收拾了药箱,前往拜访如月家。
这次出诊,从一开始就不太顺利。
如月家前一天刚刚办了什么喜事,所有人似乎都忙得要命,门口的下人倒是很快就通知了自己的来访后回到了岗位上,却迟迟没有人带千秋进门。
头一次来这种大户人家,千秋也不知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只好老老实实的在门口等。两个看门的下人凑在一边对他指指点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说话音量的打算,千秋也只好装作没有听见他们嘲笑自己有些寒碜的穿衣打扮。
大概过了有一刻钟,才终于出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带着千秋走进了如月家的大院。
“真是不好意思,小姐昨天刚刚出嫁,家里实在是有些乱,还请医生海涵。”
“哎?如月小姐嫁人了……?”
“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您的病人并不是昨天出嫁的大小姐。”
“哦……不,是我误会了,抱歉……”
千秋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不愧是大户人家,连下人说话都这么彬彬有礼”,一边忍不住的左顾右盼着这座在他看来超级豪华的大宅。
路过的女佣们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他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一头乱发,低下了头。
老妇人带着千秋在宅子里不断穿行,路上遇到的人也越来越少。
千秋忍不住疑惑的问道。
“呃……如月小姐的住处,这么偏吗?”
“织作医生,我们这儿如月小姐是单指昨天出嫁的大小姐的,这一位不这么叫。”
“那……要如何称呼?”
老夫人终于停在一间门前,缓缓打开房门。
“您就叫她手儿奈小姐好了。”
那是一间极为偏僻的房间,采光和通风都不算好,虽然看起来还是有在打扫,但一打开房门还是有一种常年累积下来的气味扑面而来。
老妇人站在门口请千秋进去,自己似乎打算直接离开。
“啊,请等一下!”
虽然知道很丢脸,千秋还是压低了声音拉住了老妇的衣袖。
“那个……一会儿诊疗结束后……”
老妇人似乎察觉了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
“医生放心,我会来送医生出门的。”
千秋这才放下心来,在门口深呼吸了一下,感觉自己已经脸不红气不喘了之后,轻轻的敲了敲房门。
“手儿奈小姐?我是新来的医生……我可以进来吗?”
在门口等了一下,房内却并没有回应。
“呃……手儿奈小姐?我进来了?”
说实话,擅闯一位大户小姐的闺房实在不是千秋想做的事,可眼下他也没有别的主意。
又稍等了一会儿,确定确实没有回应,千秋只好心一横踏进了房间。
房间里比较昏暗,不过厚重的窗帘并没有被拉上,应该只是单纯的采光问题。千秋慢慢适应着房内的光线,顺着基本没有什么摆设的陈旧家具一路看过去,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床上的身影。
如月手儿奈小姐就坐在床上,穿着一身不像她这个年纪会穿的素色和服,双眼只是望着窗外。她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肤色也是甚少出门的人才会有的那种略带病态的苍白,这让身为医师的千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慢慢走近手儿奈的床边,把随身携带的药箱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你好,手儿奈小姐,我是接替我的老师来替你看病的,我叫织作千秋。”
“XX医生终于也厌倦了替我看病吗?”
“不不,老师他只是为了进一步钻研医学而去了海外,他给我留下的这本出诊记录里还特别在您的部分强调,要我好好给您治病。”
“……是吗?”
手儿奈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千秋。
她上唇的那道鲜明的裂口,也立刻就进入了千秋的视线。
不过比起那个,千秋有更在意的问题。
“对了,手儿奈小姐最近有伤风感冒吗?”
“没有。”
“这就怪了……那为什么都没有下人在服侍手儿奈小姐呢?”
虽然只是一句无心之言,手儿奈的脸色还是微微产生了变化。
“……看到我的样子,你还不明白吗?”
“呃……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是很懂……?”
手儿奈看起来有些心情复杂的盯着千秋看了一会儿,然后放弃了一样叹了口气。
“算了,上次XX医生给我开的药差不多都吃完了,您替我开点药就快回去吧。”
“哎?这怎么行?人的身体状况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身为一个医生怎么可以不先看病情就开药?”
千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手儿奈。
“那么手儿奈小姐,可以让我替您把一下脉吗?”
手儿奈这次是带着有些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千秋,慢慢的递出了自己纤细的手腕。
虽然是有些奇怪的出诊,不过千秋自认为更加奇怪的病人也遇到过,在进来时带路的老妇人的引领下,他踏上了归程的道路。
“嗯?这就是那个新来的医生?”
快到大门时,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千秋回过头,看到一个上身的衬衫敞开着就走了出来的高挑男子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大少爷……”
老妇人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个男人,慌忙低下了头。
大少爷?这么说来是手儿奈小姐的哥哥喽?
千秋也低头对他打了个招呼。
“您好,我是今天起负责令妹手儿奈小姐病情的医生,敝姓织作。”
“哦,那真是麻烦你了。你可以回去了。”
对方似乎不怎么当做一回事,有点懒散的回应道。
“那个……如月少爷……”
“嗯?”
“手儿奈小姐的病情并不会传染,所以……是否能帮她搬到比较明亮的房间去……毕竟病人的病情和心境也是有很大关系……”
“哈哈哈,你刚才说什么?”
可还没等千秋说完,手儿奈的哥哥就笑着打断了他。
“医生您还真是好心啊,不过您放心,我妹妹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快二十年了,事到如今不会有什么不便。”
“可是……”
“不好意思,我累了,送客吧。”
对方看来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织作医生,请吧。”
老妇人似乎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对着千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所谓的大户人家还真是难懂啊……
千秋挠着头,看了看手中的出诊记录。
“罢了,工作优先,总之快去准备手儿奈小姐的药吧。”
虽然他决定不再多想,可那位手儿奈小姐落寞的身影,却已经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