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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谖
他们的初遇是在一个雨天。
这座城市总是下雨。冰凉的雨滴从天而降,坠落九千米,洒在每个步履匆匆的行人身上。他瑟缩着躲在自己长风衣下,慌张地跑过陌生的石板街,向着自己留学的宿舍奔去。她打着一柄浅蓝色的伞,轻盈地提着裙摆,一蹦一跳地去和朋友们会和。
在那座有着海神喷泉的广场,他们擦肩而过,彼此并不知道姓名。
我躲在阴影里,看到了这一切。
他们的第一次邂逅是在一个阴天。
她看到了一个英俊的异乡男孩被几个不识好歹的混混跟踪,于是出手英雄救美。而他看到了他生命中的太阳。
她一锤子打翻了意图不轨的混混们,白色的裙摆骄傲地旋转,然后她看到了漂亮男孩手里的剑。
“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她说道,声音像是温暖的火苗。
他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给她看了自己养的苍鹰,为她无心的轻视而生气,又为她无心的肯定而开心。
他带着她躲开家庭老师的追捕,纵容她的顽皮,最后他得到了一句承诺。
他们尚且年轻。
她告诉他,把剑藏在雨伞里,贫民窟里的家庭餐馆有最好吃的披萨,上流社会的聚会一定要去参与但千万别引人注目。
他告诉她,读书是件有趣的事,把葡萄酒加苹果和肉桂煮熟后味道很棒,一时的忍耐是为了更长久的利益。
她告诉他,他白色的头发很柔软,灰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像是水晶,他的面庞有种独特的文雅气质。
他告诉她,她金色的头发看着很高雅,褐色的眼睛像自己加上山巅的岩石,她笑起来很可爱。
她告诉他,今天老师讲到了他的家乡,说到那里的几大家族间脆弱而危险的平衡,说到那里独特的信仰,说到那里古老的文化,还说到了试图改变那里有多艰难。他握紧拳头。她又说,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他低下头,笑了。
他告诉她,今天课间听到有人谈起了她,她,还有她的国家。风雨飘摇之中的帝国无可奈何地走向衰落,连同还有一些针对她的无聊意淫。他为她的荣誉和人打了一架,她说,下次叫上我,咱们一起。然后,她低下头,笑了。
她告诉他,酸酸的棒棒糖很好吃。
他告诉她,他家有个侍卫很会烹饪。
她告诉他,她有时会觉得孤独。
他告诉她,他很想念自己的妹妹。
他们相爱了,在他们意识到之前。
这座城市庞大而冰冷,带着咸味的海风拍打着古老的城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小巷,他们追逐嬉戏,拥抱亲吻,就好像没有明天。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她不会选择离开她的城市,而他注定回到他的故乡。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隔在他们之间无形的庞然大物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只能选择在时间的夹缝中偷取片刻喘息,像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那样爱着彼此,将责任和家族抛在脑后。相握的手一旦分开,他是隐忍蛰伏准备复仇的少主,她是沉默向前背负希望的王族。
他们的确没有明天。
分别的那一天,是一个少有的晴天。
阳光照在海上,浪花跃动着金色的光。码头一如既往地嘈杂,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像成群结队地站在桅杆上的海鸥一样,不得半点安宁。
他站在船上,她站在远处的钟楼上。
他们还太年轻,不知该如何面对太过痛楚的别离。
他没能等到她,手里的冰晶石没有送出。她没用勇气走过去,从而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和她都不惯于承诺,他们背负得太多,任何话都无法轻易说出口。
汽船鸣笛,载着满满的思念越行越远,这座多雨的城市被留在身后,渐渐隐没在雾气之中。
如果故事只到这里就结束,不仅是观众不满,纵然是故事讲述者的我,也不免意难平。
之后的很长的时间,她结识新的朋友,或者仇敌,她被迫离开了她的国家,辗转流浪。她偶尔会看着阴影里我的所在,然后温和地冲我笑笑。她失去了很多,也在飞速地成长着。
“我比任何时候,都更理解他。”她这样说道。
也更想念他。
我在心里替她补充完那句话。
她知道我可以去找他,她知道她自己可以去找他。但她选择不去。
她肩负的使命没有改变。不论是在那座多雨的城市,还是在此时暂时栖息的大船上,不论是对于那个穿着白裙,头发盘得精巧整齐的贵族,还是现在这位穿着长裤和T恤,头发随意梳起的街头少女,一个国家等着她去统御。她无路可退。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场。而她的心里,却容不下第二个人踏入。
有些相遇太早,有些相遇太晚,而她在情窦初开的时间遇到真爱,我们称其为命运。
有些别离太久,有些重逢太迟,而他刚好在合适的时机重新出现,我们称其为幸运。
那是一个暴风雪的夜晚。
我从未听到过风如此嚎叫,也从未见过如此一望无际的白。船舶停靠的地方是遥远的东方,并非他的故乡,眼前的景象,却与他口中的雪境颇为相似。她和她的朋友们在温暖的斗室里消磨时光,我一如既往地躲在阴影里守护着她。
房间的门传来了奇怪的响声。
她拎起形影不离的锤子起身查看。原来是一只苍鹰,正在用喙啄门。
苍鹰扑闪着翅膀抓住她的头发,拉扯着她向外走去。她鬼使神差地任由苍鹰带着她步入寒冷阴暗的走廊,冥冥之中她有预感,相爱的人总会重逢。
他长得更高了,手里握着的不再是伞,而是考究的手杖。她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一把剑。他脱下大衣,罩在她身上。“我带你去看雪。”他这样说。
“好啊。”她回答,仿佛他们从不曾分离。
感谢命运眷顾,给了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
而我,永远只能做个旁观者。
- END -
+展开【歷史評論搬運】
01,
阴天口味的棉花糖(但是标题分组是巧克力这是最恐怖的)。全剧给人一种伦敦的阴雨天风味。剧情上没有太理解,如果是同人的话就纳得,原创的话会因为缺少了一些解释和故事性的冲击而显得“?”,还是作者单纯就是想描述这样一种爱情的模样,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时代背景和故事大概,但整个故事我嗅到了我喜欢的味道,希望追加细节——!P.S. 对巧克力也可以有一种理解,主述视角的我是永远爱而不得的配角(以前我想过这种半叙诡的描述方式,不知道作者是不是这样?)。
和绿鲤在鱼区聊了下,她建议增加一个视角的同时,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配角,我个人觉得这个第一人称叙述可以多增加一些明显的偏心(尤其是两人分别后主述视角追随的是公主,是否可以暗示主述人的身份),在对两人的形容词或者价值评价上有刻意倾斜尔后纠正,可能会偏爱的更明显。
——琳艾
02,
谢谢作者教我!!!!
换个视角就能把棉花糖变巧克力……
——淺間
03,
包着金箔的巧克力。金箔下面有细细一层乳粉。不知为何我有一种既视感。故事的叙述风格温和平淡,明明有种奇幻罗曼史开端的感觉,却又有着现实不得已的要素。就像广场上一定会有鸽子,却被相见时的雨水打湿翅膀不能起飞。
最后那句才是精髓啊……不过如果重点在这里的话,个人觉得前面如果可以把两个人的故事描述得再深情热烈一些……乱世奇缘都是他们的,没我的份.jpg
——綠鯉
04,
甜!就特别甜!从头到尾能脑补出画面,也许第三人其实就是个摄影机镜头!对不起第三人对不起,总之请让我大声赞美!甜死我了,票给你!
——Follow
05,
芥末夹心巧克力味
——舞舞紙
06,
我觉得这比之前我评的那篇完成度高一些……我也更喜欢这篇,感觉气味比较通畅连贯吧。
——白伯歡
07,
两三次看下来相比第一次观看的感觉好很多,不过还是给我一种在跨步走路的感觉,细节就像在走路时扭动的脚趾,抓不住地,描述的东西都太概括了,好像来不及感受清香就要走向下一块绿坪。
——空繭
作者:敷药
·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从那个梦境里醒来。”
葭原睁开双眼。
即使醒过来也完全搞不清楚什么时间。
三月开始,樱川剧团的公演事项全部因为流行病疫情中止了。
多风降温的仲春天气,加上阴沉晦暗的珍珠色天光,流逝的时间轻而易举、一层一层地剥掉人的清醒意识。
缓慢、沉重的朦胧之中,困倦持续加重,她无法起来。
想再睡一下,再十分钟就好。葭原心想。
眼睑再次落下,她即刻返回梦中。任由视线在无意识中穿行:从组替前最后的公演,到除夕夜的樱川桥畔;从医院走廊,到学生时代的寝室窗台,最终,她整个人坠入樱川音校后面的漫山森林。风起之时,娑婆树涛入耳,潮起潮落,云浓雨簌。玻璃窗也献上与雨水合奏的破碎音色。
春天美而易碎。
梦里的葭原认为这很合理,比起庸俗的浅薄之物,深藏爱意的春天原本就更容易逝去一些。
·
新年伊始,葭原真由收到了意想不到之人送的东西。
是级别高她六个学年的上级生前辈——潮野祈子,正月时寄来的贺年卡。款式非常简单,象牙白的卡片,樱色、绯色和薄紫色的纤细线条交汇融合成折扇、唐纸伞、月牙竹枝的和式团花。背面是细楷签字笔手写的字迹:
「谨贺新年。在团期间多谢关照,来年的舞台公演也请多指教。深月夜凪敬上。」
都说潮野祈子字如其人,浓艳端正,果真如此。
这也是葭原自入团以来第一次收到别组上级生送的贺年卡。
可问题是。
葭原在来年的日程里,完全没有公演的工作。
·
“ 樱川内部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各组的主演,新年时都会给所有现役专科的上级生前辈手写贺年卡的。”
这之后,葭原跟剧团同级生松枝圭子视讯通话,对方的妈妈曾是樱川专科的大前辈,因此同样身为樱川粉丝的现役生女儿圭子,十分乐意为她说明收到贺年卡的缘由。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专科生又要扮演难度较高的大剧场公演角色、又要提携新人、稳定客流和票房,对剧团而言不可或缺。”
“哇。”
“各组主力生或多或少都会得到专科在业务上的照顾和帮助,新年时送贺年卡给专科的前辈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她听着话筒另一边同级生长篇大论的说明,从最开始的心跳加速中迅速回过味来。
樱川剧团现役下级生葭原真由,以「御伽星昼」作为艺名,在剧团公演中出演娘役角色已经第四年了。经历了去年年末的组替之后,「御伽星昼」成为了不属于任何特定组的、专科的一员。
但她的专科,并非传统意义上的专科,而是「无法拥有舞台,只能在电视节目里出演」的专科。
这次大刀阔斧的人事变动,甚至在下级生中传出谣言:组替当然不是出于「御伽星昼」的业务精湛。而是为了维持她之前所在组的番位平衡——比御伽更年轻的别组新人被指定成为本组首席,她的存在立刻变得尴尬起来。组替是管理层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
这是官方的解释。
还有非官方的解释版本。
“她目前的舞台水平在剧团也没法成为首席娘役呀。组替等于是被降格了。”
“御伽啊,她只有一张脸漂亮而已。除此以外就是个无实力的透明人。”
“这样也蛮适合她的,提前去外部刷刷脸,退团了还能混得好点。”
宣布组替的新闻公布之后,匿名论坛里诸如此类关于樱川剧团「御伽星昼」的负面评论,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葭原一条接一条看过去,就像看着某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被评论一样。
·
“明明其他上级生都没有给我任何东西……为什么潮野前辈会送我贺卡……我不明白。”
“出于礼貌?毕竟如果她也和别人一样当你是透明人的话,就太不好了。”
“小圭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潮前辈私下,除了同级生外,很少跟本组外的生徒来往的。她其实也并不知道其他组上级生竟会在新年拜贺时「忽略」掉你这个新人。怎么说你现在也是专科正牌成员。潮前辈,心里是想要认真对待专科生的呀。”
“啊哈哈哈,认真对待没有舞台的专科生吗。”
“别这么说,真由也不是除了舞台之外一无所有了。”
“嗯……”
还拥有舞台之外的世界……我有吗?葭原反问着自己。
卡片上那行【来年的舞台公演】显得更加刺眼了。
葭原低着头注视着她手里这张卡片,幻想潮野祈子亲手写下【致御伽星昼】这五个字时的表情:毫无印象,完全不熟的人,但是这个人隶属专科。真奇怪啊。
意识到这一点,葭原很快把卡片收进妆台最里边的抽屉。只当做从没收到过她的卡片。
“嗯,总之还是在开年之后,找机会答谢一下潮前辈好了。真由一定没问题的!”
圭子在电话另一端,轻松地用三言两语为她翻过了新年这一页。
·
来年的公演并没有顺利到来。
二月下旬,樱川剧团也被迫启动了严格的自肃措施。原计划满满当当的剧团日程安排如同灯灭一般,一点一点被取消。最开始是正在公演中的小剧场停工,随后未开演的预定剧目和巡演也被叫停。直到某天清早,潮野被即时消息的振动音吵醒,抓过手机打开,讨论组里的大家正激烈讨论着紧急中止后的休假,官方首页赫然宣布樱川本部和东京的大剧场公演也全部中止。下个月潮野所在组的公演也包括在内。
全世界真正地停了下来。
「祈子还待在目黑的公寓吧?后天集合日练习取消了,暂时不要回来哦。注意防护,免洗跟口罩要好好用!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不能因为工作停了就放纵自己酗咖啡哦!」
「遵——命,组长大人。」
「不用担心公演的时间,LINE及时报备行踪,保持联络就可以了。」
「好——的。」
“戒断咖啡……不可能啊。” 潮野挂掉电话,嘴里嘟哝着。
开始前三天,潮野还十分乐观,专心致志地过台本、练声、拉伸,计划表列了很长一条,坚信过不了几天肯定会恢复公演。时间一久,集合练习日过去,公演首日过去,还是自肃,她的计划也缩减成为只练习瑜伽和音准。翻看台词本,她只觉得纸张烫手。潮野清楚真正烫手的是她的停摆状态。
以及无所事事的世界带给她的,强烈的退化感。
除了早上如安慰剂一般的强制练习之外,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乐团演唱会的录像,看之前没时间看的综艺节目,消耗掉冰箱冷冻室里的乌冬面,躺在阳台发呆。
雪平锅里的乌冬面炖了又炖,潮野彻底失去食欲,不想吃外卖也不想出门,干脆全天只喝咖啡,凌晨三点半还是无法入睡,清早起来头痛欲裂地背台词成了常态。
二十天如同拉锯一般耗过去,潮野痛定思痛,不能这样下去,她需要工作。于是听从组长的话,随身带了免洗和酒精棉片,潮野出门前往有乐町的樱川剧场。
“实在想做点什么的话,就来剧场帮忙维护设备吧。你音校时代不就是负责打扫礼堂设备的嘛?”
剧场内只有负责舞台装置的老师留守,潮野有样学样,戴着口罩拿着对讲机,远远跟在后面。
“哎,老师居然还记得这个。”
“对啊,每次轮值都把机器表面擦得像镜面一样,还特地去买手持吸尘器给音响除尘,祈子真的很细致呢。总是一声不响地在一旁认真做事,小时候真是安——静得不行呢。”
“哈哈哈真怀念啊。”
“正所谓时间转瞬即逝,学年上去了,话也变多了。祈子原本明年要接任雪组首席的,可惜现在延期,之后初宣也会影响,多少会有点觉得沮丧对吧?”
“怎么说,有一种大考前突然宣布考试取消的感觉。不过下一次大考的内容会比现在要难多了,能明确感受到的只是恐惧延迟而已。”
“不论如何,还是要享受舞台啊。准首席大人。”
“嗯……「深月夜凪」是很享受聚光灯和舞台没错。但是,「潮野祈子」要为这份最高级别的享受去历尽千难万险。老师之前有说过的对吧。我有这个觉悟。”
·
从里侧为她开门的是潮野祈子。葭原的表情从淡漠变得稍微吃惊了起来。
“御伽吗……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潮野隔着门跟她打招呼,明显是收工回家的样子。
“被指派了特训的工作……” 葭原肩上挂着硕大的道具拎包,明显是要在晚上练习的样子。
“不要紧吗?人多的话要戴口罩啊。”
“是,不要紧的,只有我一个人。” 葭原微微欠身向她道别:“辛苦了。”
“等下,你的LINE账号,我还没有。” 潮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明天肯定还要碰面,提前联络,我明天负责练习室的钥匙。”
“好的……”
“哎呀,有点说不过去呢。明明都认识很久,现在才交换联络方式。抱歉。” 潮野低头一边点手机一边自言自语:“嗯……备注写本名好了。葭原……”
“葭原,葭原真由。” 葭原赶在潮野开口问她名字时说出来,这样她就可以装作不知道潮野根本不知道她本名这件事。
“啊,我知道的哦。”
“……是吗?” 潮野祈子怎么会知道别组下级生的本名。
“明天舞台检查之后,我也可以去练习场吗?”
“当然可以。”
目送她进去,潮野发觉自己早在之前就错过了很多事,索性静悄悄地随她折返。门玻璃之内,日光灯全开,亮如白昼,少女穿黑色练习服,芭蕾舞鞋绑带系得扎实,一遍又一遍跳同一支练习曲。
·
深月夜凪明年接任组内首席男役位置,但是关于相手役人选一直都是谜。
“听说其他组有资质成为相手役的路线生娘役,早在你出演二番角色时就狂轰滥炸打电话不停联络了。真的假的?” 去年年末的小剧场公演排练间隙,潮野带着组长在客席喝咖啡时聊过这个话题。
“真的。那之后不得不全天静音模式,耳根清净。”
“这些孩子为了向上爬,真拼命啊。”
“不过也有不合群的。至少有一个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我的联络方式。”
“哈哈哈谁啊。”
“刚宣布组替专科的那个,御伽星昼。”
“啊,是小赫本吗?” 组长嘬了一口咖啡:“虽然不太熟悉本人,不过听说那是个很低调谦逊的孩子呢。可惜没在本组受到提拔,还被流放专科,真不容易啊。”
“哈?流放?这么严重吗?”
“下级生进入大前辈的专科,不觉得很扎眼吗?学年越高进专科就越被剧团认可,反之则是流放。各位理事确实不想放手,说让这孩子过去专科一段时间训练看看。如果不行就直接毕业。”
“不太合适吧,这么小,干嘛要在专科毕业。”
“长得美,家世好,业务上虽然不出众但也不差,唯独人情世故上差劲了点。……虽然这样讲不对,但剧团的营利无法单凭公演来维持。要是那孩子的家族多少出面支持一下就好了。原本那个留给她的首席位置也不会再最后关头被这个压下去。” 组长右手拇指和食指圈起,尾指并拢,比划出金钱的意思。
“哇,真是彻底的反派呢。组长。”
“这次相手役选拔,如果她无法被你或者隔壁首席黑泽选中,以后也只能走这样的剧本。如此这般残酷物语,樱川的舞台上比比皆是。” 组长起身,左手在她右肩上紧紧按住:“明年的全国巡演前,好好考虑一下你的相手,准首席。”
·
次日傍晚,练习室提早开放,门口的伴奏钢琴上还摆了鲜花插瓶。葭原站在练习场门口时愣了一下,潮野在房间另一端做热身,远远就看见她在门口一动不动。
“抱歉,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一个人练习太无聊,门口的花店也要休业了,就买了花束回来。”
“没事,花很漂亮。”
“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和物的舞蹈。” 葭原拎着袋子朝更衣室走去:“人偶净琉璃那种,我先去换衣服。”
“啊……我很喜欢和物类的哦,无论是剧还是秀。” 潮野起身,从古典芭蕾开始练习。
“我知道哦,雪组出身的前辈喜欢和物剧。” 葭原换好浴衣出来,胭脂色的旧制外衣搭栗色的腰带,衬得葭原在日光灯下更加雪白:“新人公演的时候,前辈演过很多次和物,小剧场初主演也是和物剧本。”
“是《梅花缀枝》,葭原有看过吗?”
“嗯,研一的第一个假期,跟同级生一起去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浪漫人情物语题材,舞台美术很棒。”
“序幕落雪那段,边唱边演其实是很麻烦的,道具雪花会一直往嘴里灌。”
“哈哈哈。和物扮起来真的很辛苦。” 葭原从袖口取出头巾裹住脑袋:“我最喜欢的是第六场的那一小段木偶戏。曾根崎心中。” 她开始模仿人偶跳舞:“世间最后,最后之夜。冥泉徘徊,何以比拟?如霜消融,如梦凋谢。……归于寂灭之时,钟声缭绕。呜呼哀哉。”
“星河映夜,梅田桥畔,萦指起誓。” 潮野为她伴唱:“生生世世,跤彼织女,晚彼牵牛,相互依靠,不离不弃。……泪如落雨,逝如河川。呜呼哀哉。”
最后一句歌词结束,剧情是德兵卫挥刃斩向恋人阿初。潮野从葭原身边走向她身后,正座跪拜的葭原愣住,她没想要把这段殉情戏码演到最后,或者说,她没想到潮野会陪她把殉情戏码演到最后。
“阿初这个时候要转过来看向德兵卫。他的刀刃先朝向右边,在朝向左边,阿初身体的反应与刀刃方向是相反的。” 潮野祈子俯身为她纠正身姿,动作轻柔地摆正她的手臂。葭原甚至能看清楚潮野的眼睫毛和眉峰,她忍不住开始心跳加速。
“……这之后的德兵卫,为什么又回过神来惊恐不安地扔掉了刀,没有对阿初下手?”
“因为殉情的那个瞬间,向阿初挥刃而去的不是德兵卫,而是彦之助梦里的他自己。他最终还是察觉了手里那把刀的恐怖之处啊。”
“哎……?所以彦之助,放过了阿初吗?”
“没有吧……因为彦之助并不是曾根崎心中里的德兵卫。他的噩梦或者美梦,都只是梦境。人无论如何,都要从那个梦境里醒来。”
·
最后一次舞台公演和音校的毕业典礼一样,同样是为她送别的事,葭原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这一作核心是个很悲伤的音乐家的故事,恰好她出演的部分跟结局的悲剧收场无关。所以她没有流泪的必要。只有谢幕时的组替致辞时,必须选择一个得体的状态告别。
葭原戴着「御伽星昼」的假面,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音校时代的自己。咬紧牙关,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背台词,肌肉记忆全部的动作和表情,按照预定时间,预定排演,做出最不会出错的反应。
比起不出色的歌舞,葭原认为自己只有演戏是令她骄傲的,她戏演得非常好。
“从今以后,也会努力像星星一样闪烁,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帷幕落下,她的公演结束了。这之后都不会有公演,或许退团公演都不会有了。
她回到化妆台前卸妆时甚至都还没有反应,直到浸泡在大浴池的滚烫热水里,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
“真——由——还好吗!肋下还肿不肿!你今晚太拼命了!群舞的时候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她听见同组上级生从远处问她受伤的情况。
“嗯!有点肿起来了,不过不严重的!” 她慌忙鞠一捧水抹了抹脸,反应过来大浴场内的水雾非常浓,白茫茫一团,谁的脸都看不清,只能听见上级生们的谈笑声。
“哎——我看到官网公告,明天跨年歌会你休演了,不要紧吧?要去医院吗?”
“嗯!明天全部日程结束以后,家人会过来接我回去。可能会去看医生。我没事的前辈!”
“不要勉强自己啊!”
“是!”
12月31日,御伽星昼因为受伤的原因,全日程休演跨年歌会。
葭原在首页看到这条公告,阔别已久地感受到如释重负。她坐在剧场客席的最后一排,看完了整场跨年歌会,离场时顺便去剧场商店溜达了一圈,在成排的公演写真里找到了印着自己的那张。
“假装是新人初次观剧的纪念好了。御伽小姐,真的很可爱啊~” 葭原绝对不忘狠狠夸赞自己一下。
出门结账后,葭原接过收据,发现首排赫然印着「今天是,樱川歌剧团雪组·深月夜凪的诞生日!12月31日生日快乐!」喔——连收据都是特地赶上收尾的样子迎接新年和深月前辈的生日。
“没关系,晚一点也不要紧,夜间开车要注意安全啊。” 她边讲电话边拎着小小的礼品袋在落雪的室外散步,晃着晃着走到樱川桥,河两岸的樱树据说是剧团设立之前就有,认真算算,它们也已经是百年的樱树。光秃秃的樱树在雪景中宛如春季盛开一样,只不过花是雪白的雪花。
深月……夜凪前辈的生日……吗?
生日还要工作,舞台人真的很辛苦啊。
想发一条生日祝贺给潮野前辈,但完全不知道潮野前辈的联络方式。葭原觉得不可思议,却又觉得这理所当然。
“哇……马上就要跨年了。” 不好在这个时间去打扰其他剧团成员,葭原点开官方首页的公演留言板,编辑了生日祝贺的留言。
「致深月夜凪:12月31日生日快乐!祝您公演一切顺利。期待来年的大剧场公演。葭原真由上。」
·
可惜谁都无法好好地迎来「来年」。
更加严格的外出自肃被提上议程,无法再出入剧场,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家里。
葭原又被赶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无法再遇到潮野,花了整整一星期和潮野共享一个练习室的经历,既漫长又短暂,她却从未鼓起勇气向她问起过正月时的贺年卡到底怎么回事。
回礼还是要回的。
她躺在床上,右手慢慢划过屏幕,订了最早的芍药,收货人是潮野祈子。
·
「潮前辈,你最近都没有看过我们公演的留言板吧?」同组的下级生发来了消息。
「没有,公演不是还没有结束吗?怎么了。」
「有特别的粉丝给你留言了,想不想知道是谁写的?」
「不想知道。」
「是葭原哦,专科的葭原。」是专科的御伽星昼。不再拥有舞台的,舞台人御伽星昼。
·
听说是在最后一作披露目公演中腰部受了重伤,硬撑着挺过全日程公演,这之后她被宣布无法再接任舞台的工作。
“那不是跟我一样吗?” 潮野腹诽,一年前因为练习过度,腰部受伤,大剧场公演休演五个月。
一模一样。
「是——我知道了。」
·
葭原没有醒来。她像从来没有睡醒过一样酣眠。今年的春天残酷又漫长,樱川河畔的樱树,不知道今年开了没有。
东京的樱树也开花了吗?她无法起身,外面下雨,雨停不下来。
「如果我真的拥有舞台之外的世界,我希望这世界全部由樱川构成,樱川的樱花树永远盛开,所有的剧场公演都能完美收官,所有绚丽夺目的舞台服装适合所有梦想站在舞台上的女孩,聚光灯和帷幕永远闪闪发亮,我的舞鞋永远崭新,音校的芭蕾舞练习我都能顺利完成,我不会在舞台受伤,不会为任何评价感到难过,不会惧怕离别,不会在意任何人。但这原本就很奇怪,如果我不在意任何人,那樱川对我而言,也就不存在任何意义,那张只属于我的贺年卡,也不会再令我感到任何喜悦。」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世界。」
“你一定要从那个梦境里醒来。”
她终于安心睡着,深信窗外的樱花全部开了。
·
四月初。
“祈子。”
“组长还好吗?啊……我打电话只是想确认一下,目前理事们确定的下一任相手役候选名单。”
“已经决定了好了吗?”
“是——。”
“啊呀,听着这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今早收到了一大——束芍药。”
“哇,是什么人送的?”
the end
bgm: 「夕凪」-宇多田光
御伽せいる(御伽星昼)otogi seiru →葭原真由 yoshihara mayu
&
深月やなぎ(深月夜凪)fukatsuki yanigi →潮野祈子 shiono kiko
+展开【歷史評論搬運】
01,
樱花味棉花糖。老实说甚至不像棉花糖。吃过樱花口味的朋友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微妙的味道,青涩而淡,似香非香,但是又漂亮的很。很符合我对这篇文的整体感知,本身就是和风十足(对话日式浓度巨高我脑内全程日文),漂亮又浅淡如梦,很有些那边对春日的风格印象。主感情线并不明显,却又处处都是,尤其是梦里不愿意抛下与痛苦捆绑着的美好回忆。既然标着棉花糖,结局我也该朝着与本篇不同的,好的未来去想象。芍药适合送给暗恋之人,同时又是不同于樱花的晚开之花,不知道是否是特意安排,漫长深远的春天末尾,不是散落一地的樱花,而是盛放的“殿春”。
——琳艾
(啊一开始也十分纠结到底写成棉花糖还是巧克力,最后是(我自己强行想)写成he结局所以标注了棉花糖哈哈哈,结尾送芍药那里并没有特地想到「暗恋」这个层面,纯粹是因为潮野的原型喜欢芍药。写这篇是想试炼一下自己有没有写「少女漫画」的才能,目前发现有一点点,但还是不太会写糖,写刀也下不去手,会继续钻研下去(握拳——敷藥)
02,
这篇开着宇多的bgm看了几遍,静物和春浓景致的描写非常曼丽,寂静中人物潮思漫涌,很快将读者牵引入行文的氛围中。文里有一段潮野与葭原的木偶戏对戏,歌咏问答之间,朝野对德兵卫的解读点破了葭原的梦障。我很喜欢这部分,她们的交流,是在所热爱的事务上打出配合时达成的,两人都说着与戏相关的事情,可是一种幽密情潮,却从女性与女性相处时特有的亲昵氛围之间渗出。结尾送芍药花好棒啊……简直就是从情感满溢的心上含羞开出的花……我躺平流泪
——太息善
(熊光的「夕凪」真的堪称杰作,因为想写一篇少女漫画一样细腻又难以捕捉真实情绪的东西,所以就着这首开始写。太太的评论精致得像水晶摆件,这个文相比之下就太糙了我的天哪(btw人偶戏的舞台剧《梅花缀枝》有原型,宝塚版本《银二贯》,歌舞俱佳,b站有熟肉(突然卖安利——敷藥)
03,
强。
太强了。
读到现在最强劲的一篇。
太猛了。
从我的角度看找不到毛病,细腻周到的笔触,平衡节制的描写,统一协调的气味。纤细朦胧的感情,将若即若离的丝线保存的柔软稠密故事,细致真实的描写下涌动的惆怅、失落,漫天樱花飘落时落下的梦的碎片。我没什么别的可说的,我觉得我的评论简直是多余和画蛇添足。
太强了,感佩不已。
——白伯歡
(感谢太太评论!这篇可能留白比较频繁所以很容易代入私人感情去读?我也是刚开始尝试这样碎片化的写法去处理情节,用文字转化脑补出来的漫画分镜那种。但是弄不好就容易稀碎(……),情节会读起来很乏味很没劲,这个就挺难搞的(自闭)——白伯歡)
(我个人并不觉得乏味和没劲,主要是因为你行文的信息密度都维持得比较高。虽然情节比较平缓,但写得很细密,有许多周到的加笔,节制的用笔也令表达更有嚼头,非常耐读。这种写法本身符合这篇故事内敛绵长的在生活水面下悄悄涌动的气氛,感情、主题和技法都融汇于一,相辅相成,在我私心里,读评完这次活动的所有作品后,这就是我认为本次活动水平最高的杰作。也是我进入文字狱这个写作兴趣小组以来读过的最好作品。——白伯歡)
04,
非常浓烈的动画感。文章的风格让人在阅读时像是观看清新的少女漫画,在评论区看到作者说想要写少女漫画,觉得效果可以说非常出色。 不是很擅长各种日式的特有名词,阅读对我来说还是稍显困难,当然这属于我的个人问题() 想说我喜欢这篇中分明写着少女的平淡日常,却其实并不会让阅读的人感到空旷,反而需要花上一些力气去体会那些非常细致的情感。 原本不对前辈记得自己的名字这件事抱有期望的少女,却被对方回以“啊,我知道的哦。”。这里,我感到第一次心动。 仔细再看一遍,重新注意了一下写作手法,发现大部分的时候,作者只是通过对话,来自不同的人,大大小小的对话,一些客观描写,和极少的心里描写来展现。这让我明白了即使细致却不黏腻的情感体验从何而来,非常神奇,有些人的话,即使说出来,也能够想象出她说这话的表情。 在重新看到木偶戏的对戏那段时打开了推荐的bgm,说实话经常觉得作者推荐的bgm适合每个人,但是这支bgm选择得十分惊艳。 在看对戏情节时听着bgm的我的脑子里整一篇的情节在翻涌,相比起单纯地看这篇,这支bgm仿佛就是点睛之笔,少女心里那些情绪仿佛裹挟着一股带着花瓣的风浪扑面而来。
——空繭
作者:aikeye
难道我就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吗?
我把她的脖颈割开,有些温热的血液从头部蔓延至地上的铁桶里面,好一条血红色的溪流,明明本身已经没有了生命,但是却呈现出一种浓郁而又晶亮的色泽,刚开始还咕哝着急窜的泡沫,后来逐渐平息,最后直至枯萎干涸成为铁锈色的河床。
之前她的面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一些,因为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人从身后偷袭过来然后被抓住关到荒郊野外然后慢慢地谨慎地被处理剩下余生。我让她把眼睛闭上,但脸上始终留有慌恐,死后也得不到平静,真是难看的死相。
当血停止流动的时候,我把她又放在了地上,开始用刀把身上的肉内脏和骨头给分离开来。
我把她的上衣脱了下来,尸体开始有些僵硬所以比较费力,她的手抬不起来最后我只好用刀把衣服撕开,我从剑突位置正中把腹部刨开,先把肠子头尾切掉,然后全部倒在袋子里面,然后切开膈肌,用手捏住大块的器官管道找准位置整个割下来,要小心的解决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稍有差错可能步骤就更须繁琐一些了,有些器官的内容物会比较脏也可能会比较危险,所以尽量小心一些,直到内脏全部放在袋子里面之前,都不能大意。
血已经都放干了,身体散发出那种尸油特有的恶臭粘腻味道,我伸过手去握住心脏的时候,貌似还有东西在缓缓地跳动着,但这不过是一种反射而已并不足为奇。
然后把装有内脏的袋子给层层封住,接下来处理肉的问题。
我把头给砍了下来,然后按照四肢关节处把肢端给截了下来,然后像拨开洋葱一样顺着肌肉的缝隙把皮肉给剥下来,露出下面的骨头,虽然剥不干净,但再用剔骨刀剔一下就会好很多了,这样就够了,四肢尚可这么做,还算简单,但中身就比较困难了,这里没有那么多有效的防腐措施,放太久我可能会被尸气给熏倒也不可能开窗通风什么的,所以我只能速战速决。我把骨盆骶丛的位置先给砍下来,然后把脊椎两端的肋骨肩部背部骨头给粗暴的切开,这里骨头又多又杂,既需要把骶丛里面的东西剜出来,又需要处理背部以及前面的皮肤和脂肪,至于肋骨里的那些肉只能从简,一根根给拆开之后就好了,至于手脚那就原封不动就好。
大部分肉和小部分器官以及她的头被我放在了另外一个袋子里面,最后是骨头。
其实如果只是把大部分直或者细碎的骨头给排好也就太简单了,但像肋骨和盆骨那样又大又占位置的大骨头就只能先用锤子给敲平敲扁才行,然后要把碎裂的骨头渣滓收集起来,用胶带把长骨给卷起来。
最后有四个袋子,大致分别是血,内脏,肉和骨头,血我是用那种专门用来装液体用的那种封紧带袋子,因为透明并且我最先开始处理这个步骤有些已经开始沉淀下来有一层淡淡的白色液体还有一些固化形成了血块。内脏和肉那两个袋子我用了不透光的垃圾袋,骨头就只用普通的拉链袋子,然后所有这一些我又裹了好几层的塑胶纸和锡纸。
大概是没有问题之后,我把这些塞进了我以前用来搬家时的巨型旅行箱里面,她本来不高不重,但怎么也算是属于那种正常而又健全的身体,那么多的一堆东西,也是够累人的。
这些东西我是在这栋废墟的另外一个房间里面装进去的,因为原本的那个房间实在是太脏太臭了,我要确认不会漏出奇怪的液体和异味才行。但我还是要清理原本的那个屋子,撒上满满的氯水,即呛鼻也辣眼睛,我就算带口罩和护目镜,也只能勉强遮住一些然后忍耐到结束。
我把身上这套充满了怪味的衣服和手套脱了下来,连着她的衣服和原本垫在地上的报纸一起浇上一点火机油,我特意选了棉质衣物就是为了现在能够把它烧了。唯一比较难烧的东西是她的裤子,因为上面沾满了排泄物。
然后有些东西变成了灰烬,有些东西被我装成了旅行箱里面,我换上新的衣服,把一些设备洗好重新放回我的背包里面,抬起旅行箱,准备开始我的旅行。
——————
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也许是在医院那边吧,因为我们之前是病友来着,我时不时会看到她在医院里面游荡着寻找猎物,她喜欢那些特殊的人群,缠着他们来听她说话,她说话又大声又清楚,听到她的声音,就会不得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像警报在你耳边一百八十分贝一样警醒,时而高谈阔论时而絮絮叨叨,但她从不停下喘息,如果说听一个人说话得到的信息量就像是用手接水一样,有些人可能是雨水有些人可能是山泉,而她就像是高压水管一样,不给人任何思考的时间,让人转不过来头脑,不管是恼怒还是悲哀,这些感情都只会在她已经离开之后才会出现了,只有在事后才能对她的话慢慢醒悟过来。
并不是说谁谁谁太蠢,高压水管突然摁在脸上的话,谁也反应不过来的吧。
这个人说危险也不危险,说愚笨也不愚笨,她只从自己的兴趣那儿选择对象,然而说话的时候从不考虑对方,关注对方的反应却又不在乎,事后又知道如何判断对方是否还会接纳自己,自己是不是还应该再去一次,再去一次该说些什么。
也不是所有人都排斥她,因为她总是给人带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新鲜感,本来医院打算让她禁止去精神科以外的其他部门的,但听说有些病人说还想和她聊聊,所以后来只能让一些医护人员来关照一下了。
说不定这人也可以成为临终关怀志愿者什么的,但始终太不稳定了,谁也不敢打包票不会出事情。她就像跳来跳去的磷火一样,燃烧着生命,彰显着怪异。
我有所耳闻,事实上就算我们可能早就见过,也连正眼也没瞧过对方,我听到过她的声音,但只记得我
有一次我去医院复查,那一次医生问得还蛮详细的,让我一度质疑是不是我又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东西加重了,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貌似一切都没有脱离轨迹。但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我常常被人说冷淡或者木讷,事实确实如此,想听我说话就像想在石头里面挤出水一样困难,所有为我看诊的医生都为我非常头痛,但我只不过是为了家长的意愿而来的,并没有义务跟医生说那么多啊。
真是一个麻烦的患者,可能每一个医生都这样想我的吧。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啊?不止是医生,跟我在一起的所有人都这么想,外面人害怕我,家里人担心我,但我觉得都无所谓。
听说这个人的时候真是觉得她蠢弊了,难以理解她的存在形式。所以我第一次正式遇见她的时候,气氛非常的尴尬加之愚蠢。
我父母居然打算把她介绍给我。原本就是一次据说是与我父母朋友之间的聚餐,我不记得她是从哪冒出来,原本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的,但是只要她的声音一响起,我就马上回忆了过来。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有一种既不出乎意料,也没有意料之中的感觉,毕竟我对她并没有抱有奇怪的幻想,但真实见到的时候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然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其他人接到了突如其来的电话编出了几个借口先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我们两个。然后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我这边是摩卡咖啡,她那边是外带的蜜桃乌龙,我们连点餐都还没开始,原本快两位数的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俩。西餐店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嘛,原来是这种事啊。
我不记得后来怎样了,但我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想听我说话吗?”
在那之后,因为各种关系我们同居在了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跟外界说开始交往,但没有男女朋友关系,至少我觉得没有。有时候床上不止她,不止我,我喜欢那种一动不动像块木头一样的人,这样就不需要交谈,我也不需要看对方的反应来运作,她还是不断在找那些与众不同的人来听她说话,有时候是医院的人,有时候是外面的人,说完话之后开始上床继续说,在床上也不停在说,有时候会稍微中断一会,但她技术很好,所以很快又继续开始了。
她比那些给了钱的人要厉害得多,她的手跟她的嘴一样有力并且很灵巧,但我不喜欢跟她做,虽然她只会跟我一个人彻夜交谈,就算什么回复都没有。不,我估计是她已经习惯了对着空气说话了吧。就算我捂住她的嘴,她也会拿舌头润泽我的掌心,说实话这有点恶心。
这可能也是治疗的一部分吧,医生。
我们双方都没有想过对方是有工作的,不过想想也是,每周一次的看诊,我们不知道的时间多的是呢。
——————
我推着箱子想着很多东西,想起了那个女人的手机拿肥皂洗了之后已经被我丢进了粪池里面,那边本来是乡下废弃的一个厂房所以也不是那么难找,手机上面有很可爱的毛绒挂饰,皮质钱包里的所有东西也用火烧掉了,为了不让烟太多,衣服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就用水浇灭了然后把剩余部分给铲到了厕所里面。大腿根部那里有着艳红色的瘀痕,我可不知道那个是怎么来的啊。
就算做的再怎么好,我也能猜到未来的某天我会被抓住,但我完全不害怕。我是丧失了还是封闭了感情,这我不清楚,很多人说我是个不感性的人,但也没人说我是个理性的人,说我不感性都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不管我被投注了多少感情都不会得到回报而已,一种概括而论的结果罢了,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人一旦遇上不了解的东西就会变成这样啊。
箱子很重,我绑一些重物随着它,我找了个悬崖把它推了下去,溅起了很大一片水花,很大声不过也就一会,然后马上没入了海水里面。也许会沉到底部也许会随着中流层不知道飘向哪去吧,但至少现在大海还是一无所知的飘荡着,漂浮着水草海蜇,呈现出淡绿色,弥漫了无知的水雾。远处什么都没有,但也许有一天还是会浮上水面的吧。
这样广阔包容的大海正在含纳着尸体与无数生命,不是因为冷酷也不是因为他温情,他只是一个客观物体罢了。
但就算这样,看着大海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恶心!恶心!恶心!
一切都是如此地令人作呕!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之前医生是故意把我们两的问诊时间给调近的,所以我才会时不时听到你的声音,才会记得你,我父母和你家里人也是串通好的,配合着你需要合租的念头,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对彼此互补,就像你那天晚上看着暗恋的正常人和他的对象一样,被认为是一种正确的合适的配对。这样医院既能少了一个麻烦你也能找到一个倾诉对象,而我说不定某天也能向你袒露心扉。
如果故事真这样进行的话,那真是一个完美的亲切的结局,每个人的心结都得到了解放,每个人的愿望都得到了实现。
但是我绝不承认,我想象过,每次想到这个结局我都想吐,我永远不会承认我顺从了现实的这个结局,吐露心声也好,成全大家的期望也好,我一件事都不会做到,我厌恶怪人被感化被同情的剧本,我否认那些正常人对我们这么愚昧的期待。我的脑子里面在怒吼,我的心里充满了怨念,所以我永远不会改变,我永远都只会是一滩怨怒恶毒的死水,伺机溺死那些在我面前洋洋得意炫耀着自己正常机能的蠢货,把他们切开,让他们流血,让他们体验一下我到底想做些什么。
那些自以为是给我规划好路线的家伙,那些随意揣测我想法的家伙,全部去死才好,我想要发泄出我的叛逆,我想要撕碎别人对我保有的幻想,我要把命运安排好的路线全部划上叉,就算被说愚蠢,就算被说木讷,就算世间没人知道没人理解。
这样想着,下起了小雨,雨水掉进了海里。
……
这一切肯定都是有意义的。
——————
有一天晚上,我们俩躺在床上,没有干些什么,背对着背,然后她转过来把手机凑到我面前,那上面是另外一个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我不知道是谁,可能来过这里,但我从不记人脸。
“你看这是我最近很喜欢的一个人哦呵呵。”
“他因为很好奇我这种人所以来悄悄找我。”
“你看这个是他女朋友,是现在的哦并不说前女友什么的。”
“我没想过原来这种正常人也会对我感兴趣呢。”
“听说他女朋友是学生时期就在一起的。”
“哎呀,两厢情愿真美好。”
“你看你看,这个。”
“看起来如何?”
“我偷偷从他社交软件里面找到的图片哦。”
“你看还有他女朋友给他做的饭的图片。”
“看起来不错啊。”
“说起来我是不是也要学一下做饭比较好。”
“家里面明明有厨房,但是还是一直吃的外卖,不行。”
“如果有时间有机会的话。来做一下试试吧。”
“医生那边也说天天吃外卖不太好,但是自己做的话又很麻烦。”
“但是有什么特殊的话自己会做也不错。”
“哎呀,说起来我上次做饭的时候,才把锅给弄坏了该重新买一个了记起来了。”
“果然要过上正常的生活很麻烦呢。”
——————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吧,追求幸福什么的。
——————
那么首先,要能够说服自己才可以。
要用无数言语去掩盖真实想法,要用不切实际的行动去证实世间普遍真理。
你看,这就是,荒诞。
我其实很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你什么都没有说过,但这不代表你什么都没跟我分享。
我很清楚你是个内里无比脆弱一触即发的人,所以你才会封闭自己害怕被别人的事情动摇。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可以纵容我进入你的生活,,允许我的话语在你脑中环绕,这一切的缘由都很简单。
毕竟我们两个完全就是同一类人啊。
不以善恶,不论正常与否,世界上区分人的方法可谓是多种多样。
也能分为做事不那么彻底
和极端的像我们的这一类。
有些事情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会想做些什么。
你很聪明,你会想的很多,很复杂,但你也很愚笨,你无法说服自己脱离思考的深渊,终日陷入痛苦之中。
我们都需要一个减轻痛苦的方法,只不过我们两个恰好矛盾了而已。
但也有可能,我们想要更多的痛苦,来赎罪。
不间断的思考,沸腾的死水,痛苦,矛盾。
人需要平衡,但每件事都注定不是中立的。
只要活着就都是一些这种事情,难过的要死。
但至少我们遇见了彼此,不是吗?
不是只有一个人,能够共同分享的思想的灾难。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所以你才会憧憬着我,才会决定去做。
如果你想决定结束无休止的旅程的话,我也会下定决心。
——————
他已经准备好了,因为房租契约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很多的储蓄所以都还没决定是不是继续续租,也许会换个好点的房子也有可能换个差点的,也可能接下来分道扬镳,不管哪个结果都不稀奇,至少曾经互相抚摸留下了些许痕迹,这就足够了,人只是世间匆匆过客,没有那么多东西真正值得留恋。
也许不承认爱,但确实有在被这种感情所困扰着,所以人就是所谓的主观动物啊。
他走进房门里面,家里面正弥散着一股温暖的香料的味道。
厨房里面有咕嘟咕嘟的沸水声,刀具碰撞木板的声音,她在跟别人打电话的鸣笑声。
他不想吃东西,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现在应该去收拾东西。
但是浴室紧闭着,门的缝隙里面流出了奇怪的液体,玻璃那里都是热蒸汽。
奇怪的颜色,奇怪的味道,他想说些什么,但他脑子里面也在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他握着门把手,门没有锁,门被打开了。
是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和一具非常熟悉的物体。
他看着,瞧着,注视着,在思考着。
两个人,
都被毁掉了啊。
外面传来了她的声音。
“快过来一下,帮我尝尝好不好。”
桌子上是炖肉汤和炒肝。他坐在桌子的这一边,她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们终于喝上了红酒。
她拿手指敲着桌子。
他从以前就想说这样很不礼貌,不过直到今天甚至未来也不会说了。
“你……”她开口了。
然后实在忍不住还是笑场了,不过还是强忍着捂着嘴做了一下表情管理。她太蠢了。
“你想听我说话吗?”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 END -
+展开【歷史評論搬運】
01,
内脏味巧克力不需要多说了吧。我很喜欢这种严格随着主述的视角而移动的镜头(没错就是分尸处理的那部分),思想和视界一起游弋,情绪表达和思想的贩卖也恰到好处,但在剧情上我不敢说我看懂了,前半段我是以主人公杀了女主人公来向世界报复理解的,但看到最后一段,返回去看的时候又觉得难道是女主人公杀了那个暗恋的人,而主人公杀了暗恋对象的女友吗?还是女主人公捞起了那个抛尸呢→因为有剧情上的不解,所以一下子没法和之前培育的情绪连续起来,希望作者公开时能得到解答,顺便我票一个伊西多or爱可液先。
——琳艾
02,
是液老师吧?开头专业名词轰炸,还有叙事部分的很多手法或者说小习惯让我想起了天使们,也有那时候说的情绪饱满、情节薄弱的特点。单就这篇而言,我觉得很像是一种宣泄,就是一个实际上的正常人幻想自己疯批了做的事情……非常脱离日常经验,然而又没有完全跳开“人”的渴望和情感。设置的两个角色很有对比,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寓意orz
噢还有评味道的玩法,那就臭椿花味吧,让我想起春夏之交臭椿开花的时候,潮湿的、不冷不热的天气,学校里那股避无可避、十分让人窒息的味道。臭椿花味巧克力,太神秘了……当然似乎也有人觉得好闻(
——艾連
03,
非常风格化的一篇文章。文笔很好,行文很熟练,整篇文章非常美。
——KishibeYui
04,
最开始那段有爽到,很喜欢。然后……个人理解里应该是男女主相爱,男主为了女主选择杀死那个男人的女友,本来类似于白夜行那种给对方幸福,结果回头一看女主把人约家里杀了。你杀男我杀女,最后开开心心吃顿饭?如果是这样,应该投棉花糖
——Follow
05,
我的人间开膛手。
——鶇君
06,
我花了大概一半的时间去猜测整个POV视角谁是谁,谁杀了谁,谁干了谁……通过分段和叙述方式和分隔线,大致上感觉有两三种解释都可以说得通。这种风格化特别强的叙述我还蛮喜欢的,叙事视角切换的模糊暧昧也增添了一些解谜和思索的趣味性。
但,啊,我觉得线索还是设计得明确一点,或者说最开始就希望是营造迷宫feel和混沌感吗?我觉得这篇还是很有趣的,我个人很喜欢。
我最新的猜测是自闭选手把啰嗦选手杀了然后发展出了一个新的人格……
——白伯歡
07,
看了开头就猜是液写的,果然真是。文章的前半部写了男主把女主杀人抛尸的场景,不得不说真是带感,接着是倒叙男女主相识的过程,再后来我就需要捋一捋了,是女主把手机里的那位男生的女朋友杀掉了吗?因为男主说女主和他是一类人,但是又相互矛盾着。最后一个片段的场景视角应该是手机里的那位男生吧,回到家里看到女主在做饭,其实是把他女朋友给烹了(这个想法是不是太刺激了),但是最后他们竟然欢乐地吃起了饭……所以是大家都病了的意思吗?
——燈宵
08,
我不是动脑选手,看了看评论也觉得很满足,总之大家动了脑就是我动了脑。液老师这篇的风格真的很有意思,情感交互,描述,那种神志不清的恍惚夹杂在里边,模模糊糊的暧昧就像四处弥漫着的细雾。
——空繭
作者:乐亦
严夏觉得自己像个跟踪狂,自从她在学校后方的堕落街见到向天歌以后,便时不时的跟在他身后一同去堕落街。她像一只黑猫,脚步轻快的跟上前面的人,通往堕落街的那条路并没有路灯,且还要穿过一片废弃的旧房楼,不良学生们都会来这里吸烟,靠着远处的灯光照亮着的废旧楼,房屋里的巨石上方闪烁着烟头的红光。
严夏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跟踪向天歌。
严夏心里有个人,那个人就是向天歌,两人作为高中同学却意外的再一次上了同一所大学,还是同班同学。可以说——这是一场长达五年的暗恋。
严夏也不是没有想过去表白,高一的时候,向天歌去参加了学校的管乐团,从此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生活;高二的时候此人因为参加学校的跳高比赛而夺冠,获得了一大票迷妹,不少小姑娘在论坛里询问“那个高二年级组跳高比赛第一的人是谁”。
高三的时候都在忙着学习,哪有时间谈恋爱。
严夏觉得自己的暗恋生涯真的是无比坎坷。
也并不是说两人并无交集,阳光开朗的向天歌偶尔也会来和她搭话,她就像个受惊的兔子般,小学生似的坐在椅子上,偶尔“嗯嗯”两句来回答对方。
好几次想要大胆的说出口,却总是被向天歌的好基友们给打断,从此严夏那句憋在喉咙里的话被她藏在了心里。
一藏就是五年。
她小心翼翼的侧身躲过旧房楼里聚集起来的学生们,呛人的烟味争先恐后的往她鼻腔里钻,她屏住呼吸,捏着衣角,和前方的向天歌隔着50米的距离,跟踪了几次,聚在这里的小混混们都认识她了。
“来了啊。”有人冲她开玩笑。
她拉低了帽檐,她并不清楚这些人认不认识向天歌,就算认识她也没辙,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她在跟踪人。
堕落街里有许多的娱乐设施店,而向天歌除了常驻网吧外便是台球馆。她对这类的娱乐项目的印象还停留在初高中时的露天溜冰场,她去过一次那种场所,激烈热血的音乐击打着她的耳膜,她有些后悔没有带上睡觉时用的耳塞,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和向天歌聊天。
总体来说,也算是一次美好的回忆。
严夏出了旧楼便来到堕落街,前方向天歌朝着一家台球馆走去,门口处还有个人向他打招呼,她连忙转过身,佯装往网吧里走,俄顷探出头,见街道上没了熟悉的身影后,又鬼鬼祟祟的跟上去。
台球馆里还有其他的娱乐设施,人多嘈杂,她完全可以隐藏起自己,可当她路过一处小巷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严夏不安的回过头去,看到向天歌抬起手,笑意盈盈的冲她打招呼,“嗨。”
严夏立刻变身成《呐喊》。
没想到最后一次跟踪被发现了,明明前面几次就跟着好好的,她撇嘴。
“你跟踪我?”对方问。
“我路过。”
“台球馆?”
“嗯。”她额上滴下一滴汗。
“要不要一起进去玩?”
她连忙摆手,后退一步道:“不不不,你们玩,我在一旁打游戏机。”
两人走进了台球馆,严夏看到向天歌的宿友在角落的一桌台球处,向天歌指了指他们,“要不要过去玩一会?”
严夏退缩了,她拉低了帽檐,“不了,我不太好意思,主要是我来堕落街是没人知道的……你是个例外……”严夏撇开眼。
向天歌低头沉吟片刻,“也就是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吗?”
她受到了冲击,红着脸,脑袋运转不过来,急忙忙的向对方告别跑到了另外一边。
向天歌看着对方的背影,很快便被人群遮掩掉,他揉了揉肩膀,抬脚向着宿友的方向走去。
“她又跟过来了?”向天歌一走过去就坐在一边打着俄罗斯方块,听到宿友的问话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她跟了那么久还不表态心意?你的硬币已经没有用了。”宿友坐在他身边,球相互碰撞的声音随着方块的消失声一同响起,向天歌抬头恍然大悟,“喔,原来这是还有一个人知道秘密。”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秘密?”
向天歌盯着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灭掉,“你干嘛?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秘密。”
“我说,你既然高中就喜欢人家,都憋了几年,你是不是男人?俄罗斯方块有找女朋友好玩?”他看到向天歌又一次消灭了低下堆积起来的方块。
“你懂什么。”
向天歌第一次见到严夏的时候,是在高一上学期的寒假,她跟着好友出现在公园的溜冰场里,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露出嫌弃的神情且曾当过一周的同桌。
过后,他又在不远处的饮料店里看见了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玩手机。向天歌转脚走了过去,“你好啊。”
对方被吓的抖了下肩,“你好……你是向天歌?”
“你认识我啊。”他撑着脑袋。
“嗯……认识吧。”然后空气陷入了沉默。
“你不去和她们一起玩?”向天歌看了眼场上两位携手滑冰的女生,他的朋友们不知道在角落里干什么,竟然划起了拳。
“我不会。”
“真巧,我也不会。要不要一起坐着聊天?”
——————————
一周后,上公共课时,严夏的宿友小声在她耳边说着,“我又在表白墙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严夏干笑着,“那没有办法的事,毕竟长得也不赖。”说罢,她悄悄地瞟了眼后两排坐着的向天歌,平时他都是坐在她后面一排,这堂课他来晚了,不得不坐到了她后两排。
严夏以为自己的暗恋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直到有天宿友不小心将她钱包里的一枚硬币给倒出来后,严夏哦了一声。那是一枚很奇怪的硬币,两面都是正面,也永远花不出去,就算能花出去,严夏也觉得自己不会用它——因为那是高三谢师宴上,向天歌送给她的。
她还记得向天歌和她说,送她一个毕业礼。不知所云的严夏就将这枚硬币封印在了钱包里,直到被宿友放出来,她的暗恋生涯结束了。
“你没有和他聊过天?”宿友不可置信的问,“那你有他的微信号吧?也没有?那你有什么?”
“QQ。”
“也行。”
“上回聊天还是一年前。”
“聊什么了。”
“新年快乐。”
“笨蛋?”
“还有一个52块的红包。”严夏沉思道。
“谁发的?”
“他。”
宿友差点尖叫出来,但碍于现在是上课时间,她只得疯狂的打严夏的手臂。
“但是他说发错了。”
“啥?”
“他说那本来是给他小侄女发的,结果发到我这了。”
“你信了?”
“他又说本来是要给我发88的,又给我补了36元。”
“你应该趁机告白的。”
“他不回我了。”
“你说什么了?”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最后一次跟踪向天歌被发现后,她再也不敢去堕落街了。严夏和向天歌的名字按首字母顺序是排在一起的,自从他两高中毕业后,按顺序排号的时候也就只有上体育课的时候。
虽然这人上课总是喜欢坐在她身后,和高中也并无什么区别。
就算是暗恋的人在身边,她严夏可不像自己的名字那样,热情火辣,反倒是像冰霜一般,耐得住寒,她能暗恋五年还不出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向天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疑惑的抬头看去,对方指了指她的鞋,她低声道了句谢谢便蹲下身系鞋带。
“你会打太极了吗?”他问。
“记得住。”
“这个可不能忘啊,老了是要用的。”向天歌笑道。
“对对对,和老伴一起打太极,简直就是老年人的浪漫了。”站在他旁边的宿友忍不住插一嘴。
严夏站在向天歌旁边,用余光看着两人互相踢脚,她听见向天歌说,“就你话多。”
“你不会打吗?”严夏问。
“我会啊,我这不是担心你会不及格,高中八百米跑步常年倒数第一。”向天歌一下拍掉宿友的手。
这确实是,她想起自己每年跑八百米的面部表情都非常狰狞,这岂不是他从头看到了尾?!
“我那是运动细胞罢工了。”严夏企图拯救自己的形象。
“嗯嗯,对。得让它工作起来。”他看起来是在嘲笑她。
看着对方嬉笑的模样,严夏回想了自己前几年的暗恋史,因为名字排在一起,每回新学期两人都是同桌关系,过了一个假期关系生疏,话题终结者严夏总是能错过聊天的最好机会。
就算想要鼓起勇气告白,最后话还没有说出口,人就被叫走了。
就连高三的谢师宴也是。她和好友都去晚了,而帮忙占座的人恰好坐在了向天歌那一桌,吓得她差点左脚拌右脚。那一场饭会,她一直都紧挨着好友,褪去了校服,向天歌穿着私服坐在她旁边,餐厅包间的金色吊灯光芒都照在了他身上,严夏想起了那句歌词——“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等会儿见你一定比想象美。”
美是不知道美不美,严夏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衣摆,但要是早知道坐这,她今晚就要做一名妖*娆的少女。
向天歌时不时的在饭局上和她搭话,他总是给人一种温和阳光的感觉,聊着聊着严夏也放松了下来,趁机就问到他大学打算报考哪里。
“原来如此。”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她有些失落,他要报考的那所学校是自己考不上的。
“那你呢?你打算考哪里?”
“我吗?哈哈,看来以后无缘成为校友啦。”她说出了自己想要读的大学和专业。
在饭局的最后,严夏终于再次鼓起勇气,她决定了,这是她最后一次表白,如果还不成功,那就当作一场青春美丽的事故吧。
“向……”
“嗯?”
与此同时,她说出的话被礼炮声淹没了。
严夏叹气,为什么电视剧里上演的桥段总是会出现在她身上。
班主任走上了礼台,顿时整个包间都在回响着喇叭的声音,周遭的杂音被掩盖掉,想必她的告白对方也没有听见吧,算了,这就是一场青春期是美丽邂逅。
“我送你一份毕业礼物。”向天歌和她说着。
“毕业礼物?”
严夏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枚硬币,她疑惑的看向对方,“我团购的,班里人我都送了份。”他露出了六颗洁白的牙齿。
谢师宴后,严夏再也没和向天歌联系过,直到她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在新生群里再次见到了向天歌。
老天是在玩她吧?
虽说是再次成为了校友,成了缩头乌龟的她终究是没有跨出那一步,不再像高中那样,她现在改为“暗中观察”。
————
“这不是你去跟踪的理由。”她跟踪向天歌的小秘密还是被另外的人发现了。
“我这不没跟踪了吗……”严夏越说越小声。
“被抓包了吧?他说什么了吗?”
“他让我和他一起打台球。”
“那你为什么不去?”
“我害羞,”严夏尴尬的咳嗽两声,“我用小号聊他。”
“你真的,太能暗恋了。这太暗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严夏打开了一个小号,随口回了句“多谢夸奖,但是我恨这样。”这个小号的好友就只有向天歌一个人,是高中时期装作网友和向天歌聊天用的,但碍于是网友关系,严夏一直没有和他聊过现实中的事情,她坚信自己并不成熟的心机,肯定会败露的。
就像跟踪被抓包一样。
这个号的聊天记录还在两年前,严夏还点慌,她怕对方删了她。
“你高中的好友不知道你喜欢他?”宿友问。
“不知道……吧。”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把她赶上去告白的。
“你不如用自己的号和他聊天。用小号怎么行呢?直接上啊。”
“我不知道怎么聊啊。”严夏看着主号聊天界面上的那句“谢谢老板,老板大气。”然后默默的长摁那条消息,点掉“删除”。严夏的视线扫过向天歌的个签,那里写的是——一枚硬币一个愿望。
宿友便夺过了她的手机,“我来,”而后在一个死群里找了一张广告图发过去,“待会晚点的时候,你就说盗号了。”
谁知下一秒,手机震动,两人看着那冒出来的气泡,镶着三个字,“盗号了?”
宿友叹气,“这真是太让我尴尬了。”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宿友狠下心来,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舞着,打出了“不好意思,我在看谁把我拉黑了。”
“喔?”对方回复。
“……你别聊了。”严夏拉住她衣袖。
又一次的,话题在严夏这边结束了。
“你的恋爱真难。”
“我也觉得。”
向天歌总是喜欢坐在她的后排,起初严夏是心花怒放的,时间久了,对方也不找她说话,坐在她后排就像是高中时让她帮忙挡着老师的视线他好上课睡觉一样,明明个头比她高,竟然让她帮忙当视线不是多此一举吗。
身后有人用笔戳着她背,严夏疑惑的回过头,向天歌的室友神秘的递给她一张纸条,她带着狐疑的眼光打开了纸团——“向天歌有喜欢的人。”
“谢谢。”严夏郑重的向他点头。
“小问题。”
严夏坐直了,她感到自己周围都飘着“危”字,长达五年的暗恋就快要以悲剧收尾了。
“你给了什么?”坐在她身后的向天歌问宿友。
宿友神秘一笑,“秘密。”
“不安好心。”而后,向天歌戳了戳她,“你别信他。”
严夏暗戳戳的盯着他,对方被盯的有点不好意思,“我怎么了?老师看过来了。”
严夏看着那张纸条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宿友大力的拍了她的背她才找回魂,“我感到了危机。”她严肃道。
“你也知道啊,暗恋了五年,对方还没有女朋友,我说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宿友拉开了她的椅子。
“我也想他是如此,这简直就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事情不是吗?”严夏眨眨眼,“但是我觉得他可能不太喜欢我这种类型的。”
“你不说给他听,他怎么会知道?你确定不去表白?”
严夏皱眉,“我受到了打击。”每回表白都会被打断。
“QQ表白?”
“我会终结话题。”
她的注意力再次被向天歌的个签吸引了,她看着个签的更新记录是在一年前。
那会她被自己的聊天技术给折服了,薄脸皮的她总是点开对方的聊天界面又关掉。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个签。
但是硬币是什么?她打开钱包翻出那枚硬币,只有正面的硬币。严夏有个大胆的猜测,她紧攥着那枚硬币,在聊天窗口上敲向天歌,“我有一枚硬币,请问在哪里可以买愿望?”
“在操场的观众席上,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你购买愿望。”
“我出去一下!”严夏不顾宿友的呼喊,换上鞋子冲出门,“你去哪啊?不要想不开啊!”
“我要A上去了!梁静茹给了我勇气!”
那是一枚神奇的硬币,抛硬币得到正反两面是概率性事件,但在这枚硬币上,便是必然事件。严夏跑到操场上时,向天歌正坐在第二层的观众椅上,严夏猜他肯定又在玩俄罗斯方块,那是他读高中起就很喜欢玩的古早游戏,她问过他为什么喜欢玩俄罗斯方块。
向天歌说,看着堆积起来的方块消失掉,再一次的堆积起来,因为它既不会堆过头也不会全部消失掉。
你就没有输过?
你不相信我玩俄罗斯方块的技术?
“你好啊,严夏,运动细胞工作起来了吗?”向天歌抬起头来看她,看着她因快速长跑而流下来的汗,他退出游戏,站起身来,他比严夏高出一个头,刚好替她挡住了那西沉的阳光,他伸出手,“一枚硬币一个愿望。”
“我没有愿望。”严夏不好意思的挠头。
“那你要什么?”
严夏抛起硬币,而后在手背上盖住它,“硬币是反面我就不喜欢你。”
“那正面呢?”
“我喜欢你。”
“给了你几年的硬币,你才反应过来怎么使用?”向天歌让严夏把硬币给她,“好吧,现在轮到我了,硬币反面我就拒绝你,正面的话——”
“我就答应你。”
- END -
+展开【歷史評論搬運】
01,
琳艾味棉花糖!!!作者出来和我八拜为交,我愿与你义结金兰。你是不是偷窥我高中生活了,全篇女主操作完全是本变态的操作,太熟练了,是我那味儿,简直觉得这篇是我写的,让我看看作者是谁,哦是我啊,那没事了【不是】。硬币没想到是这样的用法,但是可爱到晕过去,包括那句非常巧妙的形容俄罗斯方块“看着堆积起来的方块消失掉,再一次的堆积起来,因为它既不会堆过头也不会全部消失掉。”嗐这他妈爱情的模样,我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谢谢大佬发糖!
——琳艾
02,
好甜哦!正儿八经的双向暗恋,又是跟踪又是开小号,种种非常明显的巧合,看得我连连姨母笑……硬币的梗真的太喜欢了,有种“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可能”的感觉,就非常少年人!
不足是最后莽上去的地方还是突兀了一点点,可以多点铺垫或者前面不要写得那么怂?还有中间有几段指代好像有点不太清楚,容易看错
——艾連
03,
哦哦哦哦哦哦哦这篇文好可爱!!!鹅同学也太会撩了!!!这篇文章好看到我无暇注意文法。年轻真好!年轻万岁!上学的时候就是应该谈恋爱!!!
——KishibeYui
04,
奇趣蛋级含糖量,太甜了。这是装了摄像头吗?为什么操作那么真实?
——【ID不可考】
05,
看完就是点头,没错没错,小年轻杀狗都是这么杀的。操作熟悉到一瞬间回忆到那些少男少女小心思冒着爱情泡泡的日子
——Follow
06,
有些段落很有趣,虽然整个故事说的是我这种完全没经历过的学生时代的恋情……各种桥段都充满了青春气息,非常有学生特色。《呐喊》那一句还是感觉到很有意思。
不过整个故事感觉还是冗长了一些,考虑到故事结构也比较简单,绝大部分的内容无非都是双箭头互相误会撒狗粮的段子,就感觉到略微有些不适……(指狗粮吃到撑
——白伯歡
07,
啊啊啊啊啊太甜了!!!双向暗恋我真的
作者:汉尼
你好,看见这个故事的人们。
虽然我很想写一句“当你们看见这个故事时我已经成功了”,但是出于谨慎我还是算了吧。谨慎是法师的救星。
在下耶梦加得,在我报出这个名字时你大概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那些记载。它们大部分都是正确的,至少这个记录员很负责,他写下的大部分都不带感情地正确。
这大概就是一个随笔,在我漫长旅程中漫不经心的一瞥,你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片段,或是我无聊时随手写下的故事。甚至你不必将它当真。
芬里厄永远搞不懂自己的妹妹在想什么,仿佛她生来就和他们不一样。
如今他最小的妹妹海拉已经远去到死者国度不再回来。他和耶梦加得一个被锁在山巅,一个被锁在深海。虽是如此,他们竟然还能聊上天。
“我要回阿斯加德。”这是耶梦加得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芬里厄对于妹妹的天真想法不予置否。自从那位神王将他们锁住之后,他就断绝了再和诸神相认的念头,反正他们在阿斯加德时也没少受白眼,被赶出来之后芬里厄乐得清静,每天吃饱喝足就躺在山顶上睡觉好不快活。
“我要回阿斯加德。”世界之蛇在海水里喊着只有他们听见的话。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芬里厄被吵的不行,嚷嚷着回她。
“赶在诸神黄昏之前,我必须得回去。”
芬里厄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也没想到“诸神黄昏”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起来像某种仪式。于是他把这个词归到耶梦加得在他们还在阿斯加德时看来的古怪知识里。
那时他们还小,还没有变成巨狼和巨蛇,然而海拉却在出生时就拥有了半生半死之相,终生只能活在死者之国中。年幼时他们被父亲抱在怀里,走过重重长廊,月桂树的影子打在他们身上,父亲的笑容在阳光中模糊。
也许那个时候海拉的命运就已经预示了他们的,在接连变成了巨狼和巨蛇之后,被驱逐的命运同样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甚至比海拉的命运更加悲惨。
“你回阿斯加德做什么呢。”巨狼翻了个身,喘了喘气,“奥丁那老家伙说了我们回去就是格杀勿论。”
巨蛇的声音穿透海水传上来:“我要去见索尔。”
芬里厄思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耶梦加得说的是那位雷神,这时他终于想起诸神黄昏是什么了。
“等到那一天你们会见面的。”
“那时就晚了。”耶梦加得可能是在海里翻腾,芬里厄能看见远处的海水翻起了巨大的浪花,“那个时候没人能救父亲了。”
芬里厄心里泛起一阵无名火:“那就是他们活该,他们所有人都该给父亲赔罪。”
耶梦加得可能又说了些什么,但是睡意涌上来,加上春日的风又是那么舒服,芬里厄只觉得眼皮沉重,便顺应本能沉入了甜蜜的梦乡。
梦中他们还是幼年的模样。
小小的耶梦加得抱着砖头般的书,跌跌撞撞走到父亲身前,用黏糊糊的语气求他念给自己听。然而芬里厄没他妹妹那么聪慧,听了几句就哈欠连连,再醒来已是被父亲搬到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墨绿色的斗篷。
和众神格格不入的墨绿色,就像父亲虽贵为火神,却也被众神嘲笑为“邪神“,永远融不进他们之中。
他就好像他们的反面。众神强壮英武,浑身是壮硕的肌肉,父亲就是身材修长,姿态优雅,轻微的那么一点驼背也无损他的风度;众神崇尚武力,父亲就偏要把魔法锻炼到极致。
“那是他们不懂头脑的好处。”洛基放任耶梦加得自己去啃那些艰深晦涩的大部头,转而安慰起儿子,“不过你的确更像他。”
芬里厄想也许是指自己的另一位双亲。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还住在洛基的寝宫里,偶尔芬里厄白日里睡多了半夜醒来,看见父亲倚在床头望着他们,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凝重。
这和他平日里见到的总是狡黠笑着的父亲不一样,他突然瑟缩了。就是这一下让洛基回过神来,他伸手给芬里厄掖好被角,重新换上白日里芬里厄熟悉的笑容:“睡吧。”
耶梦加得的确是他们中间最像父亲的那一位,她黑发翠眼,雪白肌肤,和邪神几乎如出一辙。而芬里厄却更像阿斯加德众神的后代,金发蓝眼,满身肌肉,连横冲直撞的风格都和他们有八分像。这为他在诸神面前比妹妹多赢得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
然而洛基始终没有开口告诉他们另一位双亲是谁,耶梦加得问东问西却从不问这件事,而芬里厄的简单脑子更不会想到这一层,洛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也许他们真有可能是阿萨神和邪神结合的结果,但是显然洛基的巨人血统占据了上风,某一天洛基打开房门,看见的耶梦加得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狼崽。一个月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一条蜷缩在被子里的小蛇。
流言开始四起,如果芬里厄的金发蓝眼还能勉强让众神相信他们三人是阿萨神族的后代,此刻他们的变形却成了讽刺。阿萨神可没有这么丑陋的血统,他们更像是魔女古尔薇格的孩子。
“他们是我的孩子!”
邪神在大厅里和诸神辩论,说是辩论更像是单方面的讨伐。芬里厄和妹妹缩在帘幕后面,透过缝隙看着群情激荡的神明,看着他们的父亲仿佛风中一棵脆弱的草,面对狂风暴雨也要强硬地挺直脊背。
邪神的银舌头一向九界无人能敌,但是即使他胜利了,也无法保护他的孩子们。
“……你放走了父亲。”
芬里厄优秀的听力让他听见妹妹的话。
“我不是放走他!是他自己逃跑的!”
西格恩,芬里厄想起来。洛基在阿萨神族的妻子,一个温柔贤惠却懦弱的女人。她嫁给父亲的理由仅仅是当时在宴会上,当时地位还算尊贵的邪神选中了她。
“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阿萨神族会如何看你。”
芬里厄嗤之以鼻。他们被锁住的地方距离奥丁关押洛基的石头千里之远,她的小妹妹真是把阿萨神那套虚伪的嘴脸学得十成十。
女人的哭声隐隐传来,芬里厄无心再听下去。翻了个身继续睡下去。
“你也要嘲笑我吗?”西格恩试图在悲伤之余为自己找回一点属于阿萨神的自尊。
“我有嘲笑你的资格吗?”巨蛇从海水中探出头,即使她曾经是个柔美的女孩,她的声音也因为巨大的体型而在海面上隆隆作响。
“因为我是个失败的神族,连自己都丈夫都看管不好!”西格恩的痛苦和她的眼泪一同漫上来,“他背着我有了孩子,甚至还在我的眼皮底下逃脱。”
“你知道没人能管住野火,连雷神的锤子都压不住他。”耶梦加得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是在冷笑了,“你们的傲慢和愚妄是最大的死穴,能拴住野火的只有他的心。”
“所以他的心并不在我这里。”
“你还算聪明。”巨蛇吐了吐信子,“看在你是他发妻的份上,趁早逃走吧,别管你的孩子了。”
西格恩瑟缩了一下。
“看看我们的结局,奥丁不会放过他们。”
“那是因为你们是古尔薇格的孩子,我的孩子是货真价实的阿萨神族。”
“但是他们也有一半巨人族的血。”蛇的表情看不出悲喜,“逃走吧,至少你是完整的阿萨神族。”
送走西格恩后,耶梦加得并没有沉下去。她将脑袋放在岸边,任由自己巨大的身躯漂浮。
崖边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他以粗糙的面具盖住面容,身材修长,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点点驼背。
“父亲。”耶梦加得探过头来,蛇信扫过来人的衣摆。
洛基走过来,看着耶梦加得脖子上的巨大锁链。
“假装被这东西锁住感觉如何?”
“不太方便。”耶梦加得意思意思翻了个身,锁链应声而碎。诸神丝毫没有怀疑他们制服耶梦加得时的顺利是这条巨蛇在耍弄他们的结果。
“下面要做什么,父亲?”
“唤醒苏尔特,再把你的妹妹带出来。”耶梦加得从洛基的话里听出了染着剧毒的仇恨,“所有他们欠我的,我要一并讨回来。”
“你没必要杀死巴德尔,诸神黄昏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准他们囚禁我的孩子,不准我碰他们的孩子一下吗?”邪神听上去有些癫狂了,摸着自己的面具,“感谢他们用蛇毒和伤疤让我看清了,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加入他们。”
耶梦加得没有说话,在洛基走后径直沉入了海底。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西格恩,而奥丁处死那两个孩子的消息也远远传来。耶梦加得盘踞在海底,无声地为这两位素未谋面的胞亲哀悼了两天。她能感受到,在她头顶正上方的船上,洛基也正处在和她一同的静默中。
偶尔她也会通过海水潜回到阿斯加德的城墙下看看。可怜的阿萨神,只顾着防御天上和陆地,却没想到水面下还藏着他们亲手放下去的危险。
她趁着夜色偷偷把头探出水面一点,能够看清奥丁和芙蕾雅的宫殿,还有索尔和希芙的,她知道越过这两座宫殿,再往远去那座尖顶的宫殿就是昔日洛基的宫殿。极少数的时候那里会亮起灯火,火光中是一个壮硕的身影。她惊异于他们竟然还保存着它,在洛基设计杀死索尔的弟弟巴德尔之后。
她注视着宫殿中那一点摇晃的火光和影子,奥丁的渡鸦停在她的头顶,此刻他们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和平状态。直至天明时分,她看见那个影子和渡鸦一同消失在阿斯加德的方向。
你让你的渡鸦来试探我,为何不亲自来和我谈谈,奥丁?巨蛇在深渊中发出一声怒吼,蛇尾狠狠击打了一下海床,掀起的巨浪险些盖过了阿斯加德的城墙。
“父亲。”
洛基站在海拉的船头,耶梦加得自海面以下探出头。
“今天,我们就要让那些神明吃到苦头。”邪神依然没有摘下自己都面具,从面具的眼眶中,耶梦加得得以一窥他眼中的狂热、仇恨和愤怒,还有环绕着眼睛周围的红色伤疤,仿佛某种扭曲的虫子,环绕着她父亲漂亮的绿眼睛。
“你是想要以这种方式回去吗,父亲?”
邪神的眼神令她困惑,那是一种嗤笑愚者的迷惑:“我还能以什么方式回去?等着他们来接我吗?”
“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父亲。”
邪神突然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笑到了最后甚至开始咳嗽,无人注意到这里,或者说根本不糊有人敢注意到这里。
“我亲爱的女儿,从他们无故放逐了你们开始,一切就不能回头了。”
大战开始时耶梦加得就藏在海拉的船下。
芬里厄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就和当年他还是个孩子时一样。巨狼撞散了阿斯加德的军队,邪神在死神的船上召唤了漫天火雨,天穹仿佛坠落了下来,砸向阿斯加德。
耶梦加得在等,等那个人出来。她闻见血腥气、上好的金属、烧焦的肉体、碎裂的石块、海水的腥咸,头顶的海面渐渐被染红。终于在芬里厄死后她终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提尔和芬里厄同归于尽后,索尔无暇去照顾友人的尸体,战况让他被束缚住了。海拉的士兵仿佛海啸一般涌来,饶是雷神,也无法快速脱身。
只听海水骤然升起,巨大的蛇尾拍在他身前,刚刚好压死了浪潮般的死灵士兵。索尔抬头,正对上一双翠绿的蛇眼。
“好久不见。”
索尔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抡起锤子砸去,耶梦加得无处可躲,只能张开血盆大口支起毒牙,将毒液悉数喷出以期待索尔会躲开。
她低估了索尔搏命的心态。
雷神之锤砸断了她的身子,而她的毒液也浇了索尔满身。
索尔在毒液中挣扎。耶梦加得的毒液除了深入骨髓的毒素,甚至还带上了腐蚀性。他能感觉到皮肤在被灼烧,变黑,就像壁炉里的碳火那样。
“我一直想告诉你,父亲委托我转告你的话。”他的耳边响起了巨蛇的声音,“我知道你会出现在父亲的宫殿里,我都看见了,奥丁也都看见了。”
“‘我没有背叛你,他们是你的孩子‘。”耶梦加得躺在血泊里,翠绿的蛇眼始终望着索尔,“父亲。”
雷神愣了愣,手中的锤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伸出手试图摸一摸这位长久不见的孩子,然而在那之前,黑暗就抢先一步吞噬了他,他还没能来得及从指尖感受到蛇鳞那粗糙的质感,便再也没有了感受的机会。
耶梦加得的时间比他稍微久一点。雷神之锤砸断了她的半个身子,但是她依然还保存了些许魔力。那是很久以前洛基对她的教诲,永远留一手。即便洛基本人可能已经在疯狂中忘却了这些,耶梦加得却始终记得。
她记得的还有更多,她一直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不光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天资聪颖,更是这一切对她来说本就是无尽循环中的过往。相同的风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连院子里的月桂树有几片树叶她都数得一清二楚。
她赶在自己还有意识之时发动了最后的魔法。时间回溯生效的时间有点长,在这个空档她开始不自觉地回忆。
那是更久远的时候,第一次轮回之时,洛基交于她的魔法。她是记得那是个阳光耀眼的下午,她被父亲堵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背着这个咒语,直到闭着眼都能默写出来。
那时他还不懂父亲眼中的忧伤究竟从何而来,直到她被放逐进深海,直到诸神黄昏,她从海中冲出,却正好看见雷神的锤子贯穿了邪神的胸膛,邪神的权杖也刺穿了了雷神的心脏。
“……我本是为了你。”
父亲英俊的面容被毒液和针线摧残得不成样子,只有那双眼睛让耶梦加得认出那还是自己的父亲。他躺在血泊中说完了这句话就闭上了双眼。
耶梦加得对上索尔的眼神。
那双和芬里厄相似的眼睛中,震惊、痛苦、悔恨、以及更多耶梦加得看不懂的情绪混在一起,最后呈现在她眼中的,是一位神明生命最后的对孩子的关爱。
雷神丢掉了锤子,耶梦加得低下头,让索尔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我想他应该教过你那个禁术了。”伴随着索尔的话语,耶梦加得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进身体,代价就是英武的雷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下去,“阻止他……也阻止我们。”
耶梦加得能猜到索尔在想什么。他们努力了一辈子却依然无法跨越巨大的鸿沟,从阿萨神族到巨人族,从雷神到火神,或者说仅仅是从索尔到洛基。她依然记得在大书库里,她躲在窗帘后面看两人相拥时被抓出来一顿臭骂的场景,那时父亲摁着她一顿骂,雷神却笑着去牵父亲的手,告诉他别和孩子过不去。
我当时就是没和你过不去才让你长成这幅混蛋样。洛基反手一权杖敲在索尔脑门上。
芬里厄不会知道,她从不问自己的另一位双亲是谁,是因为在很久以前她就看过了真相。
神的生命漫长又短暂,漫长到能够看完一颗星星的生与死,却也短暂到连偏见也无法消除。
视线开始渐渐灰暗下去,耶梦加得知道自己即将开始下一轮的轮回。时间回溯就像是一场漫长又甜蜜的沉眠,梦中她会看见阳光洒满阿斯加德的神殿,那里没有纷争,也没有偏见,她会看见芬里厄在宫殿里奔跑,也会看见海拉在死者国度对着她们招手。那里还有他们的父亲,还没有被痛失爱子的仇恨和被背叛的愤怒折磨到失去心神、依然智慧又热爱恶作剧的父亲——
再次醒来时她可能会在柔软的床铺上,可能会在干燥的草甸上,也可能是冰冷的荒原,但她永远都会是耶梦加得,世界之蛇,邪神与雷神之女,为了改变终局而不断轮回的时间旅行者。
- END -
+展开【歷史評論搬運】
01,
情节结构其实很有意思,不过整篇的笔触主要集中在人物情感关系上,重心也倾向于此,在这一点上我个人持保留意见,主要是未免会让人感觉有些浪费北欧神话这个主题和背景。
我觉得构建这个故事的核心梗是很好的,很有潜力,重组一下思路和叙述的重心,我觉得能够更上层楼。
——白伯歡
02,
感觉是一场大场景的故事,为了挽回父亲们的关系不断轮回的蛇……我个人觉得这个角度切入,知道的东西稍微多了一些,悬念不够多,而且元素复杂,好像也并不是完全写感情,有点摸不着头脑。可能对我来说还是太博大了一些,很多东西都点到而止了。
——空繭
03,
这篇文章的阅读门槛看起来很高,开头出现的名字过多就足以把人劝退,对北欧神话基本一窍不通的我只能一边百度一边看= = 其实大概了解了背景的话看到一半左右就基本可以理清人物关系了(但为什么有几个角色的性别和我百度出来的不一样……),所以首先希望作者可以给点前情提要照顾一下不明真相的群众,这样大家才会看这篇文章然后来写评= =
如果抛开这个过于复杂的背景不论,其实文章的完成度还是很高的,起承转合都做得很好,但整体看下来之后,我有点不太明白耶梦加得在图什么,是为了认爹?挽回神明们破裂的关系?制止诸神的黄昏?总之感觉差那么一个明确的交代。当然也可能和开头提到的这个“只是一个片段”的设定有关,但看到结尾感觉已经很宏大了一点都不片段,所以对于这个动机感受上会有点错位(你说是个随笔谁信啊!这种)。
——上海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