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再不发可能就没有勇气发了所以闭眼丢出.jpg)
虽然写了一些理论上是间章的剧情,但既然还有两周就湖骸入侵我说它是一章它就是一章!【震声(
关联剧情:
·费老师说有冒失猎人丢了身份证让我看看是谁啊哦原来是我: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2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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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涅在勉强能从教会医院的病床上把自己挪下来的时候就执意离开了大教堂。倒不是他非要逞能,或是什么无聊的面子问题,主要是由于他实在无法在有血族近在咫尺的环境下顺利入睡。不知到底是因为这些不同于人类的脚步声中确实有着特殊的频率,又或者只是出于一些猎杀者多年积攒下的直觉,雷涅的神经总会在巡逻的教会猎人经过时突然地绷紧,条件反射般地试图伸手去够武器,然后在断骨的刺痛中浑身冷汗地惊醒。
这着实不利于伤员的恢复,为此露西娅嬷嬷——他作为猎人的师父,因为一次围猎事故被迫退役,现在是圣伯拉大教堂一位普通的修女——也没有过多阻拦,只是交代了她的另一位徒弟尤莱亚替他在镇上寻了一处落脚点养伤,间或趁外出采买时过去照料一二。
赦罪演武那天傍晚发生在百合花广场附近的事故很快地传播开来。当然了,就像一切传言那样,流转在口耳之间的消息或多或少地添加了口味不同的猜测佐料,导致没有人能真正说清楚为什么一个血族在教会眼皮子底下当街发了疯似地攻击一位人类的猎人,又是为什么一名教会深居简出、虔诚苦修的圣女竟会在没有教会猎人护卫的情况下遭遇这样恐怖的事件。据说教会猎人们在事发后迅速组织了人手前去追捕这位胆大包天的吸血鬼,然而却空手而归,由此引发的关于“教会猎人也不过如此”和“前来挑战的血族必然早有预谋”的辩论甚嚣尘上了好几天。
无论如何,沸沸扬扬的离谱传言同时也模糊了对真正当事人的关切,至少雷涅在养伤期间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关注。那些高谈阔论着并非亲眼所见的细节、从他的窗下信步而过的闲人们根本不会意识到,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之一就在一墙之隔的床榻上安睡。
受伤与痊愈,对于刀尖舐血的猎人们来说,如果不能说是家常便饭,至少也算得上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故。雷涅曾经从比这严重得多的伤势中恢复过来,他很熟悉这些流程:敞开的创口逐渐合拢,撕裂的筋腱慢慢粘接,被石膏限制活动范围的骨骼一点一点生长回原本的模样。人类的身体不像那些不老不死的怪物那样会飞快地修复,但总有一天最终还是能够痊愈。
复健花去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要略长一些。撑开僵硬的肌肉与关节所带来的疼痛固然可以忍耐,然而新生的骨骼和神经还需要多用一些时间去反复适应,才能找回他原本所习惯和掌握的灵巧。秋天的脚步就这样在单调而重复的恢复性练习里匆匆滑过,到了白天也需要点起火盆取暖的季节里,雷涅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打开房门的时候,先朝他面门抛过来的是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小物件。他下意识地接住,摊开手掌,躺在掌心的是他熟悉的东西:一枚猎人工会的徽章,并不是簇新的,带着显著的使用痕迹,左上角有一处豁口,如果翻过来的话,会看到徽章的反面用粗糙、拙劣的笔迹刻划下的,那个在他记忆里永远也不会磨灭的日期。
“还以为能看到你有些长进。”来人逆着光,嗓音里的冰冷却像是丝毫没有沾染到这样一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副一心求死的模样。”
雷涅眯着眼睛看向面前的来客。很年轻,身材算不上高大,银白的发丝剪得很短,锐利地从下往上审视着他的眼睛是很浅的碧蓝色,毫不客气,绝不回避,甚至带着几分难以形容的苛刻意味。
“……我们认识吗?”他问。
银发的猎人挑了挑眉毛,似乎在掂量他问出这个问题是在挑衅还是在戏弄。
“费恩·莫里斯诺。”
猎人最终简单地报出自己的名号。或许是为了表达不满,又或是为了强调与提醒,提在手心里的一杆造型优美的纤长银枪被不轻不重地顿在地上,尖锐的枪尾扎进松软的地面,甚至没有带起一抹尘土。
雷涅听说过“银枪”的名字。这个猎人在工会的传说中是个频繁被提起的人物,即便雷涅绝少参与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谈,他也总在招募与悬赏的委托单上见到这个名字,与猎杀成功后的鲜红印记并肩出现,无端地带几分矜持的骄傲气息。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出色的猎人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的门口,一脸仿佛兴师问罪般的表情,甚至还带来了那枚他以为在广场事故中遗失了的猎人徽章。
他的沉默并没有让费恩过多在意,对方平铺直叙地径直往下陈述,仿佛不曾被他无礼的提问所打断:“我在广场附近的树下捡到了这个。你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可能是因为卡住的位置太刁钻,才没有被人马上拿走。要不是因为我知道这是你的东西,我也不会碰第二下。”
徽章背面盛放圣血的小瓶子大概是在遗落的过程中碎裂了,珍贵的血液渗漏殆尽,对于普通的猎人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功用。雷涅用拇指擦过徽章的表面,发现有人曾经仔细地清洗过它。徽章很干净,干净得连那些新新旧旧的划痕里也没有留下曾经积存过血液的痕迹。
“谢谢你。”他说,语气诚恳,就像平常人在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帮助那样。然而费恩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似乎诧异于他的坦诚,但随后便理所当然地颔首,接纳了他的谢意。
“重要的东西自己保管好。”猎人冷淡地说,“下一次可不见得还会有人替你留心。”
费恩提起长枪转身离开,厚重的长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猎人纤细矫健的身形。雷涅凝视着她的背影。
知名的“银枪”费恩·莫里斯诺是位女性这件事,说实话他今天也是第一次知道,但谈不上有多大的惊讶。女性猎手在工会之中的比例不算高,但在最优秀的那批猎人之中从来不乏她们的身影。雷涅自己的恩师曾经就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女性猎人,他不会因为性别就对她们产生偏见。
但他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好像他遗漏了一些不言自彰的细节。作为初次见面的人来说费恩的态度实在有些过分严厉,他不明白她那莫名其妙的不满师出何名,就好像他们先前有过什么过节,而雷涅完全没有留下印象。他试图回忆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和她有过交集,什么也想不起来,然后他无意间瞥向停留在他手掌上的那枚徽章。金属的表面上那排笔迹深重凌乱的凹痕,那个年份和日期。
他突然电光火石般记起她说过的话,在打开门之后,费恩说的第一句话。她说,“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是那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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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个小女孩。”
雷涅说。他审视般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还没到他胸口高,斜拖着一根长木棍,银白的发丝半长不短地垂在脸侧,眼睛是很浅的碧蓝色,毫不客气地从下往上回应般打量着他,看起来似乎比他本人更加不满。
“她是艾德蒙的徒弟。”露西娅回答道,笑容可掬地抬起睫毛,瞥了一眼靠在边上的自己搭档。艾德蒙佯装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卷了卷手里的烟,专心致志地把它点燃,然后塞进嘴里抽上一口。“况且吸血鬼之中也有不少凭借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外表来迷惑人的家伙,不要根据外表来判断他们的实力。试试看,当心点。”
一开始他以为这句当心的意思,是要他对面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手下留点情,直到他试探着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女孩露出明显嫌恶的表情,在他的手掌碰到自己之前沉肩躲开,手里提着的长棍轻巧往上一挑,啪地一声清脆地敲打在他胫骨上。
雷涅本没太把那杆还没他拇指粗、质地看起来也轻脆易折的木棍放在心上,可她敲打的位置特别凑巧,比起疼痛,带来的更多是一种从膝盖下方朝整个小腿扩散开的麻痹感。酸麻的感觉让他险些打了个趔趄,挣扎着站稳之前木棍借着从他腿上弹开的角度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利落地指向他的侧腰。他收不住向前的冲劲,看起来就像是把自己送到她的棍尖上去,只得下意识地去抓她斜斜挑起的棍身,意图阻止它刺进——如果它装上枪尖的话——自己的腹部。
意料之外地,女孩十分坦然地任他握住棍子,与此同时却毫不容情地一脚踹向他的另一只膝盖,雷涅刚刚把身体的重心从被击中而麻痹的那条腿转移到另一条,挨了这一下彻底站立不稳,狼狈地单膝着地。女孩的长棍轻松地从他松开去撑住地面的手掌里抽出来,虚点在他喉咙上,俯视的碧蓝色眼睛里没有胜利的笑意,依旧是一副不甚满意的表情。
“腰放低一点。”露西娅平静地指出,似乎完全没有对这样的战况感到意外,“注意她右手的动作。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并没有改变他无法靠蛮力战胜女孩手中灵巧得像条活蛇的棍子这个事实,再来两次也没有。最后一次他甚至被借力掀翻在了地上,长棍的尖端点在他胸口,女孩冷冷地看着他,然后雷涅听见她用清脆却同样冰冷的声音清晰地说:“你好弱啊。你这样要怎么给家人报仇?”
在愤怒来得及化成白热的火焰,沿着血管窜上他的大脑之前,一直没过开口的艾德蒙直起身来,把烟从嘴边拿开,打断了徒弟直白的责难。
“费恩。”他说,语气平静,但调子很严肃,“这不礼貌。”
女孩把长棍收回去,轻轻点在地面上,没有吭声,但她移开了视线。
露西娅走过来,向躺在地上的雷涅伸出手。她朝他微笑,齐马蒂的红玫瑰已经没有当初那样年轻了,但那双饱含柔和笑意的眼窝还是跟她跨着爱马从家乡远道跋涉而来时一样美丽。她把自己的徒弟从地上拉起来,笑着拍掉他衣服上沾着的灰尘。
“我亲爱的。”她亲切地说,口音里带着还没有被这么多年在纳塔城的工作与生活完全洗去的集落人的悠长拖腔,“在这一点上你恐怕得原谅雷涅,他还没有正式接受过战斗的训练。事实上,在你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抱歉。”女孩看着地面,生硬的语气里透着不情不愿。
雷涅保持着沉默。那团没有成型的火焰很快平复下去,融化成冰冷的水,又或者是毒液,流淌过他脖颈后面的脊柱,将他过去所熟悉的一切,他骄傲和自豪过的一切,将麦田的颜色、苹果的芬芳,将笑容与歌声、温暖的炉火、甜蜜的吻,统统都冻结、蚀刻、封存在了那个刻骨铭心的日期。他再也走不出的日期。他再也回不去的日期。
他第一次拿到那枚象征着接纳和认可的猎人工会徽章的时候,大腿上新装不久的储血器还没有让他完全适应,持续散发着不算疼痛却很难忽略的异物感。盛放在里面的第一份良药换了这片薄薄的,比他掌心还小上一圈的金属,代表着他从此之后有资格随意出入这座几乎每个时刻都充满活力的厅堂,接受庇护、补给、工作委托和其它可能的支援。
雷涅坐在人来人往的工会大厅一角。那不是在一个寒冷的天气,没有点燃的炉火,窗户为了通风打开着,透进来明亮的天光和偶尔麻雀的吵闹声。他用一把匕首在崭新的金属背面刻下那个日期。工具不是很趁手,在光滑的金属上打滑了很多次,留下不必要的划痕,字迹也全然谈不上工整,毕竟在过去的二十来年中,他几乎没有得到过练习的机会。然而他依旧执拗地、一笔一画地在徽章的背面刻下那个日期,不是为了纪念,而是为了祭奠。就像在他亲手埋葬的亲人和朋友墓碑上刻下那些无法回应的名字。就像他为自己提前刻下的,本应一同在那里沉眠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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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涅带上门扉。门开着的时间太长了,漏进来的冷风让火盆本就微弱的热力愈发聊胜于无,还没有完全好透的手臂在温差中敏感地散发出微弱的酸胀进行抗议。他活动着小臂,用掌心的热度试图安抚它的不满。那枚失而复得的徽章也沾染上了他掌心的温度,在被小心地塞进贴身衣兜时没有冰凉的触感,只是温和而妥帖地,停留在那里。
他想或许再过两周他需要去一趟纳塔城。弹药固然暂时还不需要补给,然而他的储血器似乎在冲突中受到了一些损伤。圣伯拉大教堂固然不缺少优秀的医生,但安装在他体内的储血器有点特殊,除了在纳塔城的猎人公会,很少能找到合适的人为他做调整。他盘算着在走之前应当去向师父道个别,或许还有露缇娅。这个小姑娘身上有种偶尔会令他觉得为难的固执,特别是在她非要将他受伤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之后。若是还像之前一样,只让师父转告而不亲自和她见上一面的话,恐怕又要收到来自她的一番书信轰炸。
最后他才无端地想到费恩·莫里斯诺。艾德蒙的徒弟,“银枪”猎人。在此之前他从未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如果他早知道……
雷涅哑然失笑。
算了,他想,也没有什么区别。
+展开
我亲爱的好列……这是能免费看的文吗,我想这就给你打钱
好喜欢这篇,每个细节都好喜欢…(来回看了N遍)飞速地把艾德蒙和嬷嬷的糖渣塞进嘴里。雷师傅诚恳地道谢那一段好可爱啊,好像一只低头的温顺大狗狗,太可爱了吧……费恩把徽章好好清洗了一遍这个小细节也好厉害!!完全就是她会做的事情,你对角色的解读好准!!不愧是你!(狠狠地夸了)那段打戏也很好看!这个收尾……哎呀我喜欢……嘿嘿……有没有区别呢❤
本来以为会是雷师傅连环翻车的搞笑现场()怎么能被你写得这么苦涩…太喜欢了…(眼泪从嘴角流出)怎么说呢在工会这一波疯男人疯女人里雷师傅其实是最平凡的那个有着各种普通人该有的苦涩感情的人呢。突然觉得他是一个彻底碎过一次然后勉强又把自己一片一片拼了回来的男人,但那些裂痕已经永远不会复原了,好好啊,真的好色啊……好喜欢………………(词穷画手想不出更多词汇,谢谢款待……!!!
夜色中奔跑的调查员们·第一弹!
时间是12月8日——12月11日深夜 I7-E8的位置
从序章就开始嚎想写的角色们!终于满足了也快燃尽了(x
谢谢老师们—— !
期待与同事们纳塔城篇再会~!
费恩的时间线: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2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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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生气盎然的森林。
我不清楚它被称为「森林」是否恰当,这与欧罗大陆所见过的任何一片森林都不同,能从中感受到自然传达出的更加旺盛的生命力与活力。阳光透过层叠叶片的间隙照射而下,从未见过的阔叶植物与斑斓绚丽的花朵争先恐后地拥挤在视野之中,从未听过的动物们的低鸣声时深时浅地为这片「森林」更添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我随着莫名的芬芳将视线寻觅而去,色彩温暖的果实成堆地聚集在树梢上,犹如顽皮的孩子在嬉笑着踏入净土的外乡人。
我恍惚了一下,想到了曾听阿洛伊斯说起的南方国度,大概是这样的光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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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的白昼变得极为短暂,无需耗费过多的闲暇,斯奎尔的农场迎来了属于它的隆重夜晚。今夜是盈月祭举办的日子,会场从一大早便开始着手置办最后的点缀。在夜晚还未完全降临之前已有不少人提前抵达,他们高声阔谈着喜悦之心等不及地去享受节日前欢快的氛围。
放在往年的话,作为农场主的斯奎尔小姐只会邀请同族以及担任守卫工作的猎人们入场,可以说是仅面向残月血族的私人聚会。今年不论是从侍从准备食物的种类,还是在会场为宾客们设置的取暖设备数量来看,都可以说得上是迄今为止最大一次大规模的祭典。看着开始徐徐入场的宾客们,凑在一角的工会猎人们难免抱着同样的疑虑唠叨了起来。他们原本打着各自的盘算,在不约而同地提到丰厚的酬劳后三两聚集的人群便作鸟兽散,履行起各自的职务来。
此时的青年正漫步在农场的周围,做着巡视的工作。比起实打实地为了酬劳慕名而来的同僚,他只是单纯地想要了解盈月祭本身。迄今为止他本人很少能接到相关的委托或是邀请,恰巧今年斯奎尔小姐改变了以往的方针,给了他能像这样近距离去观摩的机会。
隆冬的寒冷比预想中来得严酷,处于完全露天位置的他在几阵寒风吹拂下,也忍不住裹紧了斗篷。
嗯?
来自斗篷一角奇妙的触感牵扯住他,随着那股力道看去。眼前是一个面容如雪般通透的小女孩,她身着颜色鲜艳的外套,挂在身上的米色毛毯因为抬手的动作半耷拉在了地上。即便如此小小的手也还是紧握住斗篷的尾部,暗红的双眸里写满了欣喜之情。
“故事先生!”
还未等青年的询问,少女迫不及待地向他打起招呼。
“你是……”他在脑海中思索了一阵“舞会上的那位!”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女孩兴奋地点了点头,随即放下了拽着斗篷的手。回过神来的她慌忙地整理起自己的仪表,然后郑重地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
“你好,我叫爱尔莲。”
“爱尔莲小姐,你好,我是帕拉帝索·莱茵。”他半蹲下来回应她“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遇到你,舞会之后过得还愉快吗?”
“嗯!非常开心!”
“不过……”他下意识地环顾了周围”这次也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她摇摇头,有些慌张地在比划着
“不、不是。是伊恩papa送我来的,不过他没有办法进来,所以只有我一个人……”
“这样啊,不介意地话由我来送你进去吧。”
“莱茵好像在忙……没关系吗?”她再次惊喜地看向眼前的人。
他摇摇头,连忙站起来。
“我们正好顺路。”
“嗯!”
这会儿的人群已经比刚才还要来得密集,他放慢了脚步去配合着爱尔莲的步调。而她也是几乎紧贴在青年的身旁,向着内侧的小手在空中比划了好几下,最终却还是握在了斗篷的边角上。
“回去的时候需要帮忙吗?”
“应该没关系……伊恩papa会到刚刚那边来接我的……”
女孩不安的情绪随着斗篷阵阵牵扯传达给了自己,他不做声息地把武器袋背向了另一侧,将自己的手握在了有些颤抖的那只手上。爱尔莲起初还有些不太确定这份触感,她保持着握住斗篷的僵硬姿势许久不敢伸展,直到确定手掌上传来温柔后,她才鼓起勇气回握住他安稳结实的手掌。
“没事,结束的时候我再来接你吧。”他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女孩的脸埋入柔软的领口中,小心翼翼地琢磨着现在的心情。
“那个……我找到那朵花了。”
“真的?”他努力压抑住惊讶的口吻,看向她的方向。
寻找「泛着的微光百合花」是在假面舞会那一晚,他为了给予女孩勇气而编出的善意谎言。他本以为在一曲结束之后,在重新展现笑容的女孩面前,这个故事和自己的使命就画上了休止符。却没想到她早已这个故事记在了心里,并且真正寻到了那朵能带来幸运的花。
可那不过是个故事,难道是血族的能力让那朵花真实存在了吗?
“我能保证,就是那一朵!”她看着青年若有所思的神情,有些焦急地比划着“下次!下次莱茵来我家里玩吧,想让你也看看那朵花。”
“好,一定。”他确实因她的话被提起了兴趣。
……
耳边有什么鼓动的声响,他环顾周围尝试去寻找声音的方向。
“怎么了吗?”爱尔莲也学着青年的模样同样望向远处。
*
我向着林中唯一的小道行进,周围的景色似乎毫无变化。花、树木、果实、无法探寻真容的鸣叫声……这里的一切都令人眼花缭乱。我的潜意识中毫无来由地萌生出「不要去碰触任何植物」这样毫无根据的想法。可在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我又认为这种认知是在妨碍我,让我片面地去确定这片秘境的意义。
真的是这样吗?这里究竟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
“……这位是古斯塔夫兹先生。”银发的猎人做完了简短的介绍,看向了自己雇主“他是帕拉帝索·莱茵。”
“你好。”绅士举止的男性脱掉了旅行的兜帽,向青年打招呼。
“一路上辛苦了,费恩小姐,古斯塔夫兹先生。”他学着对方的礼仪同样行礼 “正好我这边的工作还没开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啊,若是这样的话……”古斯塔夫兹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转身与费恩商量着。他也不好打扰,便绕过两人帮忙牵起了马儿的缰绳。
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不经意飘落在手上,他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天空,昏暗的云层中不断探出细碎的冰晶。
“奇怪?什么时候下起的雪。”
“从刚才起不就一直在下着小雪?”费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情绪看向了他“看样子快停了。”
“路上我还在担心会不会影响到盈月祭,虽然配上皑皑白雪别有风味,不过,今天果然还是皎洁的月光更与之相衬。”古斯塔夫兹补的语气中流露着对今夜祭典的期许。
……
他将视线再次抛向了农场的周围,除了远处的树林中隐约能捕捉到几处零星的雪片以外,他无法找到能证明一路降雪的痕迹。
针刺般的异样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关于雪的疑问才刚滚到嗓子眼,不得不被他艰难地吞咽入肚。
视线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闪现,是一位本不该「存在」于此的人。
为什么多姆会在这里?本不该存在?
他顾不上思考,一种发自内心的情绪驱使着他本能地迈出步伐,向多姆奔去。不合适宜的雪花忽然飞扬在农场的上空,就如他们说的那样,他踏出一路的雪迹而去。
*
我迷失了方向。
不论我顺着这条道路步行多久,到处都没有显示尽头的征兆。期初,我有想过尝试着脱离原本的道路探寻更多,当多次差点身陷泥泞之中后我只得放弃贸然行动的想法。
即便是唯一的道路,也应该有它的意义所在。我只好这样安慰自己,继续走下去。
这一次,我听到了有别于动物鸣叫的声音。尽管那个声音十分模糊不清,却能使我由衷地感到安心与熟悉。
……那是人?歌声?XX声?……
*
“多姆!”
身着神父装着的青年缓缓地转过身,浑然不知对方已呼唤了自己许久。
“莱茵?有什么事?”
“什么……我不能让你就这么独自离开,这太危险了!”他毫无意识地把话语吐出,但这却使他变得更加混乱,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吐出这样的言辞,甚至还对自己的这番话感到了即时感。在多姆诧异的神色下,他只得将这种种不适感原因归咎于那恼人的雪。
“抱歉……你不是回到切利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农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
“什么,你说什么?”
多姆不再说话,只是直直地指向了青年身后的方向。
“发生了什么事,不是明摆着的吗?”
青年还未来得及确认,震耳欲聋的声响从农场的方向传来。源源不绝的尖叫声、哭泣声、呼喊声……刺耳的旋律在他的耳边顿时炸开。
…………ein……
*
♪…………
一切不曾消失,孩子
由你的过去而来
向你的未来而往
他桎梏的双腿化为灵动的鳍尾
她枯朽的臂膀化作丰满的羽翼
他们往母亲那去……♬
*
他捂住了双耳,徒劳的举动并不能完全阻止恼人的回声浸透向身体。
黑色的粘稠物往农场的方向蜂拥而去,农场的篝火堆早已被避难的人群给推下筑成了一道火墙。尚有还未来得及逃跑的人、无法独自摆脱黑泥的束缚的人,全被那些东西蛊惑吞噬在了体内,然后再诞生出新的污秽之物。不论是人类,还是血族……在墙另一面的人也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融为怪物的一部分。
他放下双手,想要拔出武器打算冲入那些黑色的怪物堆里。可手上传来的触感却将他倏地拉回了眼前。昏迷已久的爱尔莲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另一只手早已握住了沾满了黑色粘稠液体的银色枪刃。
我应该……将爱尔莲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伊恩……得去寻找伊恩!
大脑机械地处理着眼前的信息,他别无选择只能握住这唯一的希望。他将爱尔莲护在斗篷之下,穿过如破浪波涛袭来的围攻,泥泞与残破的尸骸被他铺满一路,他向着爱尔莲之前指出的方向。
“喂,那边的人!”
身着斗篷的人从身后叫住了他,那人的眼神满是关切地看向了怀中熟睡的女孩。他回想起爱尔莲一路上与他提到过关于伊恩的只言片语,十分能确信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寻找的人。
“……您就是这孩子的父亲,伊恩先生吗?”
听到他的答复,伊恩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孩子……都说了这么多次了,还是这样。等他醒了之后再教训她吧。”
伊恩展开怀抱示意青年将爱尔莲交付于自己,他将银刃放在脚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沾染在身上的黑色粘液将爱尔莲托付过去。
“回去的路上请多加小心。”
“谢谢,改天我再来正式感谢。”神态优雅的男子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女孩,露出了无比安心的眼神。
“还没请教你的名字,请问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是……”
……Re……
*
不,那不能被称为是歌声,那混乱的旋律似咆哮,似呐喊,似怒号……它甚至不能被称为声音,它在奋力地颂唱着什么。我姑且随着那声音向前进,约摸走到了像是尽头的地方,便一度失去了声音的指引同时也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这或许是一个恶作剧,又或许是我单纯弄错了……
我这么想着时,不成形的音律悠扬地响起,它清晰地向我问道
“迷茫的孩子啊,说出你的疑问吧。”
*
啪、啪
几粒火星子顽皮地从篝火中跳出,呈金色的漂亮弧线落在脚边。青年收回了思绪的双眼重新聚焦移向远方,天与地的交界线再次泛起了红晕,林中的鸟儿成堆地叽叽喳喳地鸣叫着。
马上就该到出发的时间了。
他伸了个懒腰,去替巡逻的队友唤醒她的雇主。
前几日在与斯奎尔小姐一行与工会猎人们的奋力战斗下,大量的湖骸被消灭,农场也成功将损失降到了最小。他们还来不及庆贺胜利,克里斯便带来了纳塔城遇袭的消息。过于模糊的信息让人无法判定具体的受损情况,再多次尝试连接无果后,一行人当即决定连夜赶回纳塔城。
“早上好。”古斯塔夫兹睡眼惺忪地坐在了篝火的旁,看着身旁的人变戏法似地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麻布袋子摆在他面前。
“这些是什么?”
“储备的酱肉干,香料什么的。也有解闷的零食。”
古斯塔夫兹挺直了身子向青年的方向靠过去,他随手拎住一个袋子好奇地放在手中掂量着。
“那个袋子里面是些烘焙饼干,走的时候我随便抓了一把。要尝尝看吗?”听到他这么古斯塔夫兹便从中取走了一块,刚放入嘴里。眼前的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有些抱歉的表情,又从身后的包里掏出几包棉麻质地的麻袋子。
“对血族来说,这些口感或许会更好些,我有位血族朋友他总是喜欢嚼着这个。”他把袋子的束口解开放在古斯塔夫兹的面前,他稍显迟疑却也最终也抵不过友好的诱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这是城下町小铺的,他们一般会开到比较晚才收摊。”青年的手并没有停歇,又掏出了一个袋子摆放在古斯塔夫兹那边。
“……可惜,我不常去那一带。要是纳塔城的话,倒是可以去看看。”
“这是纳塔城产的,做法是一样的风味上稍显不同,整体感觉是香脆的口感,不过纳塔城的会偏咸一些。”
“唔……”古斯塔夫兹有些意外青年的周到,这一次他也不再客气大方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费恩从青年的身后探出头来,来顺手伸向了刚打开的袋子“这个还不错。”
“巡逻辛苦了,费恩小姐。”他站起来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了给费恩,再把早已盛好水的小锅架在了篝火架的挂钩上。费恩则是在一旁翻找挑选着剩下的袋子,趁着古斯塔夫兹还专注地摆弄着其他零食袋,她便顺手把刚才青年给他那袋子与之前的交换了过来。
“这个不是小街那家的酱肉干吗?”
“费恩小姐也常去吗?”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她的嘴里正咀嚼着肉干便只点了点头
“这种腌制法做的酱肉,可以直接和香料混合做成酱汤……”费恩说着将手中袋子肉干倒了些在刚沸腾的水中。
热水咕噜咕噜地裹着肉干翻滚了好几面,待肉质变得松软,她又熟练地将早已配好的香料撒入,滚烫的水泡将肉块与酱料分离,与独特的香辛料融合后又被赋予了新的风味。袅袅炊烟缓缓升起,浓郁的香味在小小的露营地逐渐扩散开。对于赶路的猎人来说,一天当中能像这样在篝火前享受着烟火气息,是最令人放松的。
古斯塔夫兹在一旁犹豫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也只是把手中的袋子系上又拉开,他最终是被热气腾腾的锅子所吸引好奇地盯着。青年捕捉到了他看似不经意地神色,于是顺手又抓了些许肉干放入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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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我竟想不出什么问题,在决定靠着自己的双眼去亲眼见证,靠着自己的双脚去踏寻的那一刻,我便决定由自己去寻找所有的答案。在我思考的期间,询问之声不急不慢地又将刚才的问题复述了一遍。
我向身后看去,路过的小径已被植被掩盖没了踪迹。看来,为了抵达远处的终点,我不得不向它提出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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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费恩再次呼唤着他。
入夜开始,白色的结晶仍旧落个不停,在通宵赶路的混战后周围最终陷入一片死寂。篝火周围蒙了层淡淡的雪幕,为这片原本灰暗的世界染上一丝温和的色彩。
“我……”他回想起在斯奎尔农场听到那番演讲,稍加思忖“的确……教会或许是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但他们不惜将人类转化为血族的话,目地又是什么呢……”
“追寻永恒的生命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的渴望,血族无限的寿命对一些人来说也许是充满诱惑力的吧,加上教会甚至掌握了让血族不需要再惧怕阳光的方法。”
“追求永恒的生命是为了什么呢,财富和权利?这片大陆上这两种东西大概都不算真正存在过。”提到后半他的口气变得缓和了许多“教会真的掌握了让血族不畏惧阳光的方法吗……?据我所知让血族能在阳光下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
费恩透过眼神回应他,他也认真思考起来。
“……教会猎人的圣痕与普通的圣职者不太一样,他们虽然获得了神的加护,但是换来的是身体某处的永远无法恢复的溃烂。而为了抑制溃烂,他们必须时常去重复烙印的痛苦。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一种制约。”
听到这,她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关于你刚才提到的问题……追求永恒生命的目的,人类追求财富和权利也是基于对有限的寿命和必然到来的死亡的恐惧而出现的欲望。”她看着身旁的青年突然一笑“不过你的话,确实不像是对死亡有所恐惧的人。我很也好奇你究竟在追寻什么?”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让他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答复。
费恩一只手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向一脸愁容的他。
他曾单纯的以为只要消灭给人类带来威胁的血族,两族之间的关系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紧张,圣女制度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有它存在的意义。在成为猎人后,自己踏上了有别于往昔安稳的生活,也重新认识到血族曾经也是人类这件事。他明白自己因为选择再也无法洗净沾满鲜血的双手,甚至也没有资格再去倾听神的声音……但他仍旧决定要将自己选择的道路继续踏寻下去。
他做出了心中的决定,看向了那双毫无杂质的冰蓝双眸。
…………
*
我决定好了提出的问题,在我想要提出的瞬间刺骨的凉意灌入全身,有股莫名的力量从胃里泛出直涌上咽喉,原本成型的话语被咀嚼撕碎。我无助地掐握着脖颈,直到传来热辣的疼痛感我也无法道出半句。
“迷茫的孩子啊,说出你的疑问吧。”
它再次催促着我,我仍旧无法顺利地发出声音。唯有沉睡在身体中的人仍在铮铮有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回应它。我再次不顾一切地呼喊着,这次终于在耳旁听到了近乎于嘶哑的声音。
「我们何时才能迎来正确的存在方式?」
呵呵……
水纹自脚底回荡,腥甜香味的甘露如瀑涌出,黑红的海烧灼了每一寸土地与植物。树木腐朽瘫倒,果实溃烂腐败,动物们最后的悲鸣也被汹涌袭来的惊涛骇浪所淹没。所有的生物几乎同时迎来了死亡,一同溶于了这片不祥的海域之下。
“听啊,是海的呼唤。”诺艾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那股声音将我带往了新的血域,我于溺水的状态下看到远处的安纳托正向着他前方可怖的巨浪奔去。我朝他呼唤着,奔跑着但始终也追不上他,反而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脚下的波纹忽然变得不稳,大大小小的漩涡如煮沸的泡沫在水面收束。我的脚步越发沉重无力,望着远去的背影就这样地被落下。
下落
莱……茵……
我望向跌落的缺口处,那里早已被血海覆盖密不透风。周身是无数的血柱流淌而下,从头顶的位置倾泻而下的温热液体将我按压向更深的黑暗。
莱茵……!
熟悉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不同于至今为止听到的蛊惑之音,我非常肯定那是我值得信赖的呼唤。
我向离得最近的血柱伸出手,滚烫的触感是那么令人安心,暗红的血液回应我的呼唤,化作了活物从手掌缠绕而上沿着手臂爬向躯干、大脑……
*
“莱茵!!”
巨大的湖骸拖拽累赘的身躯停留在了眼神木讷的青年前,黝黑的深渊之口欲将青年吞并的刹那,赤黑色的光刃闪过庞然大物的躯体毫不留情地将其一刀两断。更多的猎食者向他涌来形成了一个环状将他团团围住,它们层层逼近中心唯一的目标,它们以为占了上风得意地唱着歌。
细长的银枪倏地闪现在眼前,几声闷响下来不及反应的几只眨眼被剁成了泥浆。
“谢了,费恩小姐。”
“我们弄好了,古斯塔夫兹先生也已经转移。”
听到她的回复,他只是放心地笑了笑。
从刚才起费恩便想问起他的状态,对方因为回声的影响还没能完全恢复,虽然能给出回应,但也几乎是靠着自身的毅力在挥动着武器。他当时提出计划时,原本费恩是想自己来做的,可他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自己来将湖骸群引向别处。她突然想再提醒些什么,周边再次涌动的湖骸不再打算给他们休息时间,新的一波再次向两人压制上来,他们紧握着各自的武器从对应的方向交错而过。
黑色的液体从内向外飞溅出漂亮的形状。
“走。”
这次换费恩打头阵率先冲出了包围,银枪在她的手从从左至右灵巧地在她身侧翻转,将本就残破的累赘之物完美粉碎。对于像她这样已经算得上半个老练的猎人来说,狩猎这等生物并不一定需要用到视觉辅助。每一下恰到好处的攻击,无一不是在展示作为猎人自豪的直感。
而在费恩身后的人便不及她这般娴熟,若是将武器比作搭档的话,那种胡乱的战斗方式可真说不准究竟谁才是作为「武器」的一方。相比便携的银枪,挥舞枪刃巨剑本身就需要消耗多余的时间,为了提升效率他几乎不会靠武器来阻挡敌人的攻击。若是敌人来袭他便化为遵从本能的掠食者,只需要看准时机朝着猎物撕咬下去,这是他想出来面对众多湖骸最为迅速的战斗方式。
沿着水道湖骸越聚越多,两人顾不上身上的负担,将湖骸引向了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在费恩与那些污秽之物周旋的期间他向后退去,他取出弹夹上几枚银子弹,上膛一气呵成。子弹如瞬息的流星跃向成堆湖骸,银弹与石面摩擦中飞溅出无数的星火,与油脂触碰下引爆了熊熊烈焰。扭曲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身后的湖骸却依旧不惧地向两人袭来。
“难缠。”
“费恩!上来!”
看到他巨剑摆放的方式,她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向上发力的动作伴随着完美的跃动将她送往空中,银发猎人身影几乎就要与身后的白月化作一体。她手中的银枪再次化为了铁链相连的形状,银蛇扭动着身躯窜向烈焰,扭动着身躯吐露着火信子捕捉着漏网之鱼。不出片刻,被银蛇吞噬之处火燎席卷,焮天铄地。
收回银蛇再次变为银枪,底座铿锵有力地扎在了石堆上,费恩的脚没有着地而是将最后几只踢向火堆后,再次利用其惯性回到了青年所在的位置。
得到了腐败之物的滋养烈烧得越发旺盛,腐物被烧灼的声音逐渐盖过极为微弱的扭曲歌声,两种声音取长补短不可思议地协调着回响在空荡的郊外。
歌声悄无声息地渐渐盖过……这一次,猎人们没能及时察觉到身后的危机。
他们还未来得及扛起武器,从远处飞来了弹珠大小的东西溶向了眼前湖骸的身体。
嘭!
黝黑的块状物瞬间从中烧焦炸开,巨大的腐败物身后同样是一地残渣,一袭白衣的男性正将插在最后一只湖骸身上的刀拔下。他手中的武器看起来与猎人们所握着的武器外表大相径庭,仔细观察的话便能分辨出是由血液凝结而成的利刃。
或许是夜色太深,加上两位猎人在一番激战后早已变得破败不堪。那教会猎人瞅着湖骸似的两人看了许久,庆幸还好没有顺势将手中的利刃抛掷出去。
“你们没事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点点头。
从他们来的树林方向中又窜出了一位教会猎人,那人的个子相较眼前这位明显矮了一截。见到湖骸似的两人也着实发了楞,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却也没有读出太多惊奇的意思,那人缓过神来很是随意地倚在了同伴的身上。
“嗨,怎么这么巧。”
今夜的露营地难得比前几日前要来得热闹,却也比前几日更加让人感到疲惫。在相互做完简短的介绍完之后,大家便陷入沉默之中不约而同地干起了各自的杂活。
安纳托正独自坐在篝火堆旁,他那身满是湖骸污垢的衣服正被自己的好同事提法尔特一并拿去清洗,身着单衣的他只能先坐在这里直勾勾地盯跃动的火苗发呆。
青年正巧抱着换洗好的衣服过来烤火,撞见了友人难得一见的模样想瞧着有趣便顺势坐在一旁。
“你的手……”他注意到了安纳托手上的那些痕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声。
安纳托倒也不介意,直接将一只手展示在他面前。本就白皙的手臂不用借着篝火的光线也能看得出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是刀伤,有些像是指甲划破的痕迹,部分伤口甚至完全没有闭合。
从这些伤痕的新旧程度来看,他也能大致推测出安纳托一行一路战斗过来的情况,就连教会猎人也会陷入苦战。
“会好的,只是现在看起来比较惨而已。”安纳托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依旧平淡地说道。
他没来由地有些生气,学着兹米亚医生的架势找到最新的伤口捏了下去。安纳托被突如其来的举动疼得一个激灵,向他的小腿踹过去。
“你以为不会痛吗?找打。”
我看你就是觉得不会痛。
他取下刚缠上的手套抓着安纳托的手,熟练地将布条绑在了伤口的位置,安纳托被他这一连串的行为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我是血族,这点伤等下就会好了。”
“我知道,这只是提醒你用的。”他没有抬起头,依旧重复着手上的缠绕”不要太无节制地去伤害自己。”
“帕拉。”安纳托装作严肃的模样郑重地说道“我感觉你会变成好爸爸。”
他愣了几秒,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这个时候不应该说,好的,我知道了?”
“你真的把自己当我爸爸了啊?”安纳托猛地将手抽回来,这次换做对方脸色变得奇怪了。
“我才不想要你这么让人担心的儿子。”他摆摆手故意笑了笑“而且,你的话应该会有更聪明的战斗方式吧。”
“这是最快的,而且最省事。”安纳托无奈地摊着手“听着帕拉,我已经这么做几百年了,血族的血很便利,而且充满力量,这就是我作为教会猎人的战斗方式,你要是有什么意见?那么以后就在我出手之前先把问题解决掉吧。”
安纳托收起了平时的笑容。
“谢谢你的布,现在我要去吃饭了。”
安纳托直径往提法尔特所在的方向走去,留下青年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
他明白自己或许是有些失言了,甚至还来不及想出更好的解释去回复那段话。他与血族交过手,也见识过安纳托的战斗方式。之所以会坚持这么做只是回想起安纳托曾向自己叮咛时的模样……自己不过也是想要多关心他一些而已。
正因为你是血族,才不会注意到这些。
火焰在夜色中随风摇曳,他看向友人离去的方向良久抬起了嘴角。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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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1.关于阿洛伊斯(恩斯特)提到的南国印象: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744/
关于泛光的白百合的故事: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4794/
2.除了部分提到名字的角色以外,所有的互动是真实的,事件并不保证是真实的。具体可以等他几位老师的番剧开播,就能了解到故事正确的来龙去脉
3.湖骸回声影响的设定:大量湖骸聚集所咏唱的回声,能使人陷一定精神恍惚状态。外表来看的话也能看出来,比如眼睛失去高光。
4.从血柱中取出武器是E6描写的圣血武器,在原本的武器外观上做附魔处理,整体呈现暗红色。
5.最后的作战古斯也参与了陷阱制作!真的很勇敢,为这位学员鼓掌!
+展开
这篇的叙事推进方式好有趣啊!虽然信息量很大但很流畅舒适让人想要不断读下去……!!!
我……体会到了莱茵的父性……(?)好喜欢,谢谢款待,他真的是一款优质男人,我也想成为暗恋他的万千少女的一员,跟着医生学会了当爹我大爆笑…………和安纳托的那段剧情好可爱呀……哎呀哎呀……(止不住姨母笑)
团队战斗好帅气,聪明的猎人们!古斯也很厉害我们的优秀学员!!举起了他!一起吃饭聊天也好可爱……谢谢你给费老师一个RUA可爱伯恩山的机会(?
莱茵过San check这段好香哦………………这个锁san的迷人男人,打到恍惚什么的也太色了吧……
大作辛苦啦!!!等我肝出来!(黑人小孩画画.jpg
阿k老师痛失沙发!!我来给你加个座XD
原本那些片段是想写一写细思极恐的感觉,比如多姆的出现,以及最开始莫名的呼喊声。尤其是配合看似波澜不惊的日常,这样当真正SC来袭的时候才会更震撼他的心,可惜荔枝人没有本事表现出足够的悬疑感(Cry……
写了不同状态的费恩!超开心!想要把日常的她表现出来这样在战斗的时候整个人物会更加的立体,也更加有猎人的感觉,也就是作为人性的一面。费老师我写几次都写不够!下次还想试试新的战斗方式。
露营地rua狗狗ww画面出现了古斯被伯恩山和狼夹在中间的画面,哎呀古斯真是受动物的欢迎呢~
sc过没过我不好说,等着看阿k老师让他疯!!(擦口水)
啵啵禾禾!!莱茵陷入了临时疯狂,安纳托迅速使出了小松鼠拳,物理精神分析完美判定成功!原本的设定是希望他自己唱着圣歌与湖骸的回声相对应,不过篇幅有限我实在塞不下。纳塔城篇倒是可以试试!毕竟这次真的是民风淳朴亚楠镇了(。 好想知道安纳托是怎么对付湖骸的回声的w
歌曲的灵感来自某日晚上给朋友听译尼尔机械纪元9S吟诗的一段,就想着这样的节奏调调还蛮舒服的而且那边也是一个彩蛋。
SC的血海那一段多亏我们之后讨论的小插曲,想着要是有个前呼后应的话多美味呀。帕拉那块木头是不是就能懂一些自己想要什么了呢,不过进展看来也不是很顺利。让他继续琢磨琢磨吧,孩子现在也把安纳托的话当真了,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我们就步拭目以待吧~
吃完的时候太困了周五了可以再清醒地(?)吃一遍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好会玩结构美学啊,可恶!蒙太奇结构让这个沉重(?)的故事变轻盈了,是结构魔法!
啧这个万千少女倾慕的对象竟然已经是一位好父亲了(?)属实令万千少女心碎。
雪的线索和多姆神父的态度感觉加剧了san check的诡异感,读上去有种画面正常但配音扭曲的错位……很好这种代入感我get到了!(缩脖子)
你们学员训练营怎么还管饭的啊虽然只有教官能吃,费老师怎么意外的厨艺不错?(沉思)
战斗部分的连携技(?)好棒哦磕了(磕了。)以及你怎么在安哥面前还能爹起来啊安哥快爹回去(不是)
好期待你们进城,加油进城啊……【刷干净饭盒等着
主要每个角色与他相应的出彩点实在是难以割舍,为了保留最美味的部分想了想还是走电影结构会更加恰当,这样也能给每位老师预留足够的创作空间。
怎么就好父亲了!w这是这片文的反馈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小姑娘有爸爸的呀!(敲黑板
不愧是阿列老师注意到了我的小私心!前阵子带朋友跑了一个单人团正好就是这种类似的风味,不过我的悬疑感好像还差点味……再接再厉!
我们军训也管学员的!最后莱茵加的拿一把肉干其实是看到古斯有些眼馋加上去的,是继安纳托以外也会尝试人类食物的血族呢,不过还是得给他准备热点月鼠血,正餐还是要吃的。
进城之后也是7个人了……我死活想加医生的互动,我馋!!(痛苦开心地打开word)
后来天亮了,这是亚伦的故事的结尾。他略去了很多内容,比如他在塌方的矿井里因为一瓶血族的血液长出獠牙、他渴求鲜血、那瓶血的主人,一个教会猎人来到矿井、他被带去圣伯拉教堂、他也成为了教会猎人,他作为矿工的普通庸碌生活了就那样被一次矿难切断了,血还是血的颜色,其他却都变成灰败的尘土色。纳塔城里这种叫做“湖骸”的怪物让他的头脑变得不太正常,但他讲的故事总算没有出现纰漏,至少听故事的人没有指出什么问题,也没有突然改变对他的态度。“天亮了,”他说,“最后天亮了,我获救了,于是我离开那里,当上了猎人,直到现在。”
“很好,很好,现在已经好多了。”听故事的老猎人在拆掉了刀柄的匕首尾端固定好了绳索,重新做成了一把绳镖,接着说道,“我们那时候的猎人有很多也是农民,武器是用梿枷和柴刀改成的,收完了秋粮,就那样去狩猎了。就像雷涅那时候那样。现在好多了,有人能教你们些保命的法子。”
他又点燃了一卷烟卷,也扔给亚伦一卷,说:“抽过吗?镇痛效果一般,但多少可以应付一阵。走吧,这片地方不能久留。”亚伦不需要这个,他的伤口实际已经差不多愈合了,但他还要假装自己是个真的人类猎人,于是也学着抽了一口。没有什么味道,只是嘴里微微发涩。
这是亚伦到纳塔城后的第五个小时,他的背包里还装着一封信要送给住在纳塔城东区玛格街二十八号的诺利亚先生,信是由亚伦代写的,他作为教会猎人所驻守的小教堂位于一个相当偏远的小镇,邮差一年也不去那里几次,所以常常由亚伦顺路充当信使。通常不识字的镇民会托亚伦给城里的亲友带口信,省掉他代写信这个冗余的步骤,但一个人要当父亲的消息还是由他自己拆开信看到比较好。亚伦·桑切斯的大部分生命(如果长出獠牙之后仍然能算活着的话)都在很偏远的地方度过,从前他在北边的矿区出生,长大后就在那里当矿工;后来他当了教会猎人,又被扔去了西南边很偏远的海森镇小教堂当常驻教会猎人;他从尸体上捡到一枚工会猎人徽章,决定开始扮演一个工会猎人之后,很少会来纳塔城和猎人的工会总部,即使他可以在日光下活动,和真正的猎人们长时间相处总会在什么地方暴露的,他不想冒那种风险。他当矿工的时候就是很谨慎的,所以才会被安排当负责配火药的小工,还有了学习读写的特权,以及最后能在那个坍塌的矿道里成为唯一的幸存者。他很少来纳塔城,到达这里的时候,本来要问路人玛格街怎么去,却发现这里所有房子都门窗紧闭,越往东去空置的房屋就越多,街道上飘着浓烈的腐臭味。他闻到血的味道,很多人的血,他满心疑惑,但是仍然向东城区赶去——如果诺利亚先生已经遭遇不幸,他至少能带个消息回去,这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但天色还算明亮,何况这里是猎人工会总部所在的城市,他自觉不会遇到无法逃脱的险情——然后他就真的遇到了那样的险情。
老猎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老猎人常常出现在别人的故事里,有时是重要的角色,大多数时候是一个增加气氛的背景。猎人能活到被称作“老”,就会变成这样相对特殊的一类人。亚伦·桑切斯生命发生转折的那个故事里也曾经有过一个重要的老猎人,他在矿坑血案发生之后来到达纳矿上,同时负责了法官和刽子手两个角色:他轻松抓住了逃进林区的亚伦,并准备根据他的调查和收集的口供来判决这个新生的吸血鬼的生或死。亚伦·桑切斯最后成功从老猎人的手中逃脱了,但并非依靠供词,而是依靠一位感受到了自己的血液被使用了、并造出了一个新生后代的教会猎人G夫人*。G夫人在几十年前丢失了这瓶血液,盗窃者是她作为人类时生下的亲生儿子,这是一段非常复杂的故事,G夫人一直在等待这瓶血液被她的儿子使用,让她好去找到这个不成器、盲目追求永生的儿子,好好教育他——用血族的方式,但很显然G夫人在成为血族后对时间的感知有了点偏差,当她跟着自己的感知来到亚伦和老猎人面前时,才意识到那漫长的等待长达数十年。略去其中所有复杂晦暗的细节,不考虑她对这个“新生子嗣”后来的“教育”和作为,G夫人还是出面为这个陌生的新子嗣做了担保,凭借教会猎人的信誉将亚伦·桑切斯从老猎人犹豫不决的审判中挽救了出来。
相较之下,此时此刻在亚伦面前的老猎人在故事中的角色通常要和善得多,或者更常作为那个增加气氛的背景出现,有一个非常温柔的代号叫做“夜莺”,但他差不多已经是那种场景的标识了:血腥和尸体的腐臭味,幽蓝的提灯灯光和葬礼,亲人的哭泣和朋友的哀悼。如果人活得太久,久到年轻时候的朋友大多都死掉了,就会逐渐失去角色,变成更年轻人故事里的背景,一个人总有些部分是要靠那些朋友的记忆存在的。老猎人艾德蒙·斯宾塞就是这样一个失去了大部分他人记忆的家伙,很多人见过他,也许一起喝过酒,却和他并不熟悉,也相当鄙夷这种从死人身上敛财的生存方式,看到他和他的提灯、他的熏香炉时,想到的只有死亡和葬礼而没有艾德蒙·斯宾塞这个名字,也很难记起那个不再去狩猎、只围着死尸打转的老鬣狗曾经也是真正的猎手。
而在这一天萧条冷清的纳塔城东城区,出现在亚伦故事中的老猎人倒不是个背景了。
起初亚伦几乎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耳膜像被扎穿了一样疼,左眼也一起疼痛起来。他想起那尖锐啸叫本来好像是一阵美妙的歌声,他看到一堆会动的黑色东西,近了才看到那黑色黏液下面是许多不应该出现在一起的人或动物肢体挤成一团蠕动着。他想他知道这东西一定不正常,可他想举起锤子时却古怪地犹豫起来,错失了将它击开的机会。他想,糟糕了,这东西影响了他的头脑。很难形容,像喝醉了,像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漆黑矿道里,感受到的温暖的死亡正拥抱他。他在昏沉中感到疼痛,疼痛让他获得片刻清醒,踹开了正在啃咬他手臂的怪物,往来的方向逃回去。老猎人艾德蒙是在这时候出从高处跳下来,将那怪物斩断了的。
“小子,”他戴着三角狩猎帽,脸藏在面罩后边,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走近了,从耳朵里摘出耳塞,问道,“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进城?”
“我从西边回来工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亚伦迟疑着回答他。
“西边没有这种东西吗?那就说得通了。”老猎人点点头,从背后抽出一把用来剁肉的屠刀,走过去把仍在蠕动挣扎的怪物切成了小块碎肉。这也许是它最原始的样子,一堆不应该聚合在一起的死尸的肢体。“‘湖骸’,我听别人说叫这个,从东边铃兰内湖那边沿水道来的。”他随手指了指那些紧闭门窗的房子,“东区和南区闹得最凶,这些房子大多数都空了。”
“那您还留在这里?”
老猎人转头看了看他,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一双老练猎手的眼睛,刚刚猎杀怪物,不,更可能是已经连续几天猎杀这样怪物的血光还没有从里面褪去,看上去狠辣而危险,反倒比亚伦看上去更像个渴血的鬼怪了。明明看不见脸,但亚伦却感觉他笑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想起你来了,你是雷涅的那个……朋友?搭档?我在帕斯玛那里看到过你们一块儿行动。”
“噢,雷涅,”亚伦说,“我觉得可以算是吧。”
说话时他们正各自在那堆断肢里捡回自己的武器,亚伦的背包落到一边了,好在那黏液没有渗进背包弄脏那封信。而那老猎人在旁边发出了不太愉快的咂嘴声,亚伦朝他看过去,才发现刚刚救了他的是一把连着锁链的短柄镰刀,而镰刀刚刚被怪物的骨头崩断了一半。
“运气不太好。”老猎人说,“这家伙该送去修理了,正好遇上了这事儿。”他打量了亚伦,问他讨走了几把短匕,拆掉了刀柄准备做成绳镖。他拽下面罩,终于露出了横着两道显眼伤疤的脸庞。他往嘴里塞了一卷烟卷,坐到路边便开始做他的临时武器。他说:“很少有猎人用锤子,没有锋刃,很不好上手。”
亚伦也坐在一边包扎刚刚的伤口,它看上去不大,但比他想象中深许多,没那么快能愈合。“我用习惯了,”他不那么介意讲出自己的来历,只不过常常隐去些内容,“我以前是矿工。”
“最后天亮了”,亚伦的故事通常都是用这句话结尾的。天亮过很多次,但是他在矿井里并不知道。矿道是鳄鱼的喉咙,井口的天空小而遥远,像月亮高挂在黑夜,像一盏遥远的灯。但这一天他们重新出发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城市里飘荡着不祥的怪声和隐约的惨叫或哭泣,云层太厚了,看不见月亮,两旁的房子里即使有人刚刚躲在窗口看他们,也不点上灯。恐惧和腐臭味一起在城市里蔓延。亚伦仍然想着他要送的信,问艾德蒙能不能顺便去一趟玛格街二十八号,但被告知了纳塔城根本没有玛格街;他该去齐马蒂那边找找这位“玛格”街的“诺利亚”先生,在那儿的方言里这是木兰花的意思。老猎人耸了耸肩表示遗憾,手上甩着新做好的绳镖测试它的稳定性,亚伦想他的武器分明也很不常见,不论是连着锁链的短柄镰刀还是绳镖,一次性造成的伤害都很有限,而且看上去比锤子难操控多了。他又想起老猎人此前是从高处跳下来的,动作敏捷利落,他应该是个更擅长在丛林或城市的高处来回穿梭,在对手的背后给出致命一击的猎人,那两种古怪武器确实更适合这样的战斗方式。艾德蒙在他前面带路,浑然不知自己在这“后辈”眼中已经是个虽可依靠却危险的人物——在更早以前,艾德蒙还很年轻,腿脚也没有被打坏落下跛足的时候,这才是那些死掉的朋友们记得的他。
对老猎人艾德蒙来说,怎样被人记得倒是无关紧要的,因为腿脚坏了,他没法再像年轻时那样战斗;因为朋友们大多都死去或离开猎人行当,所以没多少人记得他原本的样子;但为什么非得成为“夜莺猎人”,他却是说不出来的。如果一定要他说出点什么来,他会说这全都开始于十三年前,帕斯玛街区的一个下雪的早晨,天还没有亮起来,冬天很冷,血液却因为不久前的战斗在他血管里狂热奔涌。他穿行在一条很少有人经过的小巷,血在他的斗篷上结成了脏污的冰凌,那是好几个人的血,那些人的猎人徽章则在他的口袋里叮铃作响。他看到一条很长的血痕,在薄薄的积雪上拖出了一条极长的血带,恍然间以为又回到了刚刚的夜晚的郊外,被血肉浸透成红色的雪地里。那是一个小女孩在落着雪的小巷里挣扎着拖出的蜿蜒血迹。前一个夜里,艾德蒙·斯宾塞失去了好几个猎人同伴,有一些是他的朋友,有几个他也第一次见到。郊外那雪地也变成红色的了,但是现在想必已经看不出来,被夜里的大雪重新覆盖了,他们的身体也被盖在新雪下面,到来年春天才能去收敛。他看到清晨的小雪慢慢落在小女孩的血迹上,血迹和女孩身上像撒了一层轻飘飘的糖霜。他把这个只剩一点微弱呼吸的女孩包裹在斗篷里,像用死者脏污的血肉包裹住一只落巢的小鸟,用尚有余温的内脏去温暖虚弱的幼崽,他说没有事了,夜晚已经结束了。夜晚还会再来,但有人会在夜里点起灯了。
隆冬傍晚的纳塔城里,天色渐渐昏暗到看不清街道了,东城区仍然没有多少窗户亮起来,仿佛一片寂静的死城。亚伦随着老猎人前往他的在东城区布置的安全屋,转过街道不用指路,他就认出了这临时据点:那小楼外显眼地挂着一盏燃着明黄灯火的提灯,整条街道上,乃至此外的好几条街道上,这是唯一一盏亮着的灯,告诉人们这里仍然有人在。暖黄的灯光照着地面,在这无月的夜晚,仿佛这街道上低低悬挂的月亮。
他远远看着那盏提灯,终于将老猎人和提灯联系到了一起,说:“我想起来了,在帕斯玛那里,你那盏灯是蓝色的。那是在葬礼上。”
“我们有很多时间让它变成蓝色。”老猎人踩灭了烟卷,说,“葬礼可以等以后慢慢做,现在该做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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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夫人:指盖亚女士 CID8072
【关联作品】明灯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078/
+展开
第一夜的后续等杰弗里接,我们直接从第二日开始啦!
安纳托序章的最后一篇,终于写到这两位在安纳托的故事里出场,兴奋兴奋!
谢谢萨迦利神父还画了打架: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580
后续聊天: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7532/
今天一直被E站堵着,感谢莱茵神父帮上传(合掌
【个人纪录】
序章(不含前置)字数结算:36090
加班和感冒它折磨着我
来不及滑铲画封面和排版了,有点长,有一半的内容是在讲相声
又编了很多东西,如果有什么东西看起来不是很合理,肯定是我编的(……
终于滑铲结束松了口气,明天下班回来慢慢补序章的粮食……你们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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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 AM
呕吐。
罗斯睡梦里翻身,脑袋和罐子结结实实同半地下室的泥地一碰,咚地醒了。半截胃痉挛着,脑子里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她仰面朝天,“呃”了一声,带酸味的水涌上喉咙,舌根又酸又苦。她往下咽,像与腹中猛兽搏斗般地紧紧抱成一只虾,几秒后连爬带滚,抱住墙边臭气熏天的桶,脑袋往里一伸,连胃液带胆汁吐了个干净。
墙面被狠狠砸了一下,砖缝里飘过来模糊不清的骂声。罗斯把下巴搁在罐子上,有气无力地听了半天,尽是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她吐够了,松开罐子,手臂一掀翻了个身,就这么躺在湿淋淋的地板上,等到喘足了气,把喉咙里的残渣咳掉,才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朝向墙猛吸一口气。
“烂屁股的东西!”她冲着那边不无愤怒地叫道,“不是你骗我喝酒,这会儿合该你睡不着觉!”
隔壁立时安静下来。
05:00 AM
多姆·西格尔做了一个被巨大两脚羊追逐的梦。
尽管今年丰收节预算仍旧紧促,切利教会的菜地旁还是添了好几头牲畜,里头就有一只怀孕的母羊。多姆记得清清楚楚:再过两个月,那头羊就到了生产的时节。他在梦里见到自己回到切利,不知怎的心情有些沉重,嬷嬷们热切地问候他在圣伯拉所见所闻,年轻的管事神父只得摇头,说教会今年的预算有限,收治病人比往年还多,没有余钱可以拨给切利。时值丰收节前夕,城里堆起了稻草垛,往日里人丁稀少的切利城里飘起烹牛宰羊的香味,天却黑沉沉的,像要下雨。多姆在这时候想起那头羊来,他找来一盏灯,只身一个人往畜牧院去了。那头羊还温驯地侧躺在原来的地方,和他离开时一样,眼睛黑溜溜的,腹部软耷耷膨着,像瘪了气的气球。多姆低头看稻草堆,“哎呀”一声,连忙把灯往围栏上一挂,挽起袖子,摸索着母羊的腿——卷曲的毛湿淋淋黏成一片,她快生产了。
尽管——多姆·西格尔仍记得这是个梦,他入睡前躺在圣伯拉大教堂修士宿舍的褥子上,周围干净又整洁,舞会会场里烤小蛋糕的香气飘得到处都是,梦里却充满母羊临盆前的腥臊味儿。年轻的神父抽了抽鼻子,他还闻到枯草和牛粪的味道,许是离家太久了。切利少有看羊马病的医生,多姆干脆蹲下来,徒手拉住羊的蹄子,他有一些给马接生的经验,先是前蹄,然后是脑袋、胎膜并后蹄一齐出来,羊马总差不了太多,何况这还是他的梦呢!
可他伸手一捞,却没摸着蹄子:先出来的是脑袋,不仅是脑袋,还是个长得像人、只是颌骨格外前突的一张脸。天更黑了。母羊有气无力地蹬着后腿,那头缺了前蹄的人脸羊自个儿往外钻,这时候多姆·西格尔已经不太想得起来这是个梦了: 他谨慎地后退,手放到围栏上,那里挂着他的灯。母羊的叫声越来越惨、牲畜棚的黑暗也越发浓郁,两脚羊挣脱胎膜一落地,就像豆子泡进水里一样鼓胀起来。
多姆拔腿就跑。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陡峭的山地,多姆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地喊叫,身后轰隆作响,就像那头怪物在追他似的。碎岩和泥土簌簌地往下剥落,天边还起了咚咚响的雷声。突然间闪电一过,悬崖边的险道上有一个举着枪的人影,多姆正要高呼救命,骇然发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于是他就像这样大汗淋漓地醒了。过了好一阵,他在心悸里意识到有人在敲门。多姆·西格尔在急促的呼吸里里找回胳膊和腿,又花了点时间想起门和窗户的方向,才爬下床去开门。先是一阵柔和的光涌进来,外头穿黑色教士袍的高大影子又吓他一跳。罗根神父提着灯,低着头,从上方俯视他。
“我听见你在叫。”他说,“打扰你了吗?”
多姆这才缓出一口气。他的心脏还在跳,泵出许多血液来。“好久不见。”他急促地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幸好被您叫醒了。”
巡夜人朝他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祝你好运。”
“哦……哦。”多姆不知所以地眨着眼睛,“……也祝您顺利。”
罗根神父提着他的灯走了。多姆·西格尔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往他柔软干净的床走去。在埋进枕头、陷入黑暗之前,他莫名其妙地想着:祝你好运?
09:00 AM
一束光从半地下室的窗户顶缝里溜进来,从屋顶直挪到墙根。好几分钟过去,罗斯在浸润了整个上眼皮的红光里被晒醒,才发现自己蜷缩在地板上睡到了天亮。腰和脖子用剧烈的疼痛向她抗议,她嫌恶地把盛着呕吐物的桶推到墙角,静静待在原地晒了会儿太阳。不过一会儿,脖子被晒得发热,手和脚才暖和起来。
门被推开了。细跟靴子踩地板的韵律一节追着一节,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加里奥·佩罗花枝招展地扭着屁股。“你扭给谁看?”罗斯没好气地盯着窗户说,“我死这儿了,看不见。”
“哎哟喂,宝贝儿,记什么仇呀?”加里奥掐着嗓子,把什么沉重东西“咚”地一声放下了,“你是能长出鸡巴还是有钱往我屁股里塞利德?我带了干净的水,你要还是不要?”
躺地上装死的小个子猎人一骨碌爬起来,罗斯伸脑袋一看,水浑得看不清加里奥抹成墙皮的那张脸。她扭过头去看本人,却发现他今天什么也没涂,脸色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惨白,下眼皮又青又肿。“你管这叫干净?”她指指墙角里那个桶,“这叫干净,那个滤一滤也能用。”
加里奥朝她翻白眼:“那你用那桶洗脸。”
罗斯当然不肯。她细细簌簌地用新提进来的这桶水漱口洗脸,手脚很细又动得极快,做完这一切,把裹着睡了一晚的袍子一脱扔了进去。加里奥“哎呀”大叫,“我还没洗呢!”
“算你赔我。”罗斯说,“我本来可以去舞会大吃大喝。现在你自己去享受了。这年头什么最贵?圣水,良药,过去的时光。”
“我怎么知道你连发酵果汁和糖水都分不清……你到底几岁?”
“二十五。”
“放屁。”
“二十二。我长得小。”
加里奥嘴角和眼睛接连一撇,懒得再同她计较。于是罗斯得意得像只抖着胡须的得胜小动物,抱着桶挪到地下室里唯一能晒到太阳的墙角搓她的斗篷。加里奥没事可做,干脆坐到床上,腿叠上腿,胳膊肘撑着膝盖,托着腮看她洗衣服。
“别看我。”罗斯头也不抬,“挺恶心的。你这么闲得慌,在舞会上就没点收获吗?”
“嗯……”加里奥回想着,“饼干不错。外头还有人卖烤串。”
“味道怎么样?”
“没钱。”他遗憾地说,“忙活了一晚上,一个有钱老爷也没钓着,兴许大教堂里个个不举。有几个尖耳朵的倒看上去有兴趣,我哪儿敢带回来呀?谁知道他们看上的是我的屁股还是血?何况还有你在。你充其量给他们当个零嘴儿。”
罗斯灵光一现。她抬起头别有目的地端详加里奥难得不涂脂粉的那张脸。不修饰的时候,他颧骨长得很高,两颊有些凹进去,下巴也尖得不得了。她琢磨不出男人的口味,谈不上这算好看还是不好看,看在她认识加里奥的两天里就见了四个陌生男人的份上,估摸着勉强算是好看——倒也可能是便宜。“我现在有个新主意。我们合作搞仙人跳。你带尖耳朵回来,我躲在衣柜里,等到气氛正好——砰!照脑门来一枪。回头咱们四六分账,你四我六。”
加里奥这下撑不住脑袋了,他深深弯下腰,肩胛骨高耸起来,一抖一抖的,笑得花枝乱颤:“我的亲宝贝儿,仙人跳不是这么用的。”
“你就说干不干。”
“那打中我怎么办?”
“伤不着你。”
“算了,算了。我看你最多不过十五六岁,毛没长齐,连酒也不会喝。我可不跟你做生意,保准要亏。“加里奥摆摆手,“你今天还有什么打算?”
“昨天没成,还得去大教堂。”罗斯把水拧干,爬到床上,踮着脚去窗户边的绳子上挂衣服,“你错过了一个赚大钱的机会,加里奥,我满十九了。这回真没骗你。”
“去你的吧,小骗子,你去过大教堂吗?”
加里奥笑着骂她。
11:00 AM
“尊敬的……尊敬的阿尔文·伊诺克。死腐病正在大地上到处肆虐,教会收治的病人一日比一日增多,切利城中照样如此。春天时切利东部爆发了一场疫病,如今人比过去还少,我们急需一场丰收节来鼓舞大家……然而切利地方教会当下的财产不过一头牛,一头马,五六头猪和羊,两块收成一般的菜地,今年种了卷心菜和萝卜……”
不行。
多姆·西格尔一连划掉好几行。墨水在钝折处留下重重两团洇痕。他将笔搁到一旁,站起来,在宿舍里来回踱步,又把窗前的帘子束起,让晨光落到他的书桌上。多姆的房间正对一小片庭院,窗外绿意盎然,清晨里来来回回造访了好几波小鸟,都没能把他从沉重的回笼觉里唤醒。多姆临近正午才睁开眼睛,头很沉,好像被昨晚的噩梦生吃入腹,那怪物胃里粘稠得无处着力。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书桌前坐下了,提笔蘸了蘸墨水,在划掉的两行后写道:
“亲爱的阿尔文先生。不知道您这些年有没有到过切利?切利真是个好地方,人和草场都有意思。再过两个月就是丰收节的日子了。自疫病开始我们就不再打扮游行,不过地方教会延续了丰收节布施的传统,持续两天,小孩子还能分到零碎的糖。今年春天的新生儿比去年多了两个,我真希望今年的粥里能添上点肉臊子……”
这也不好,太亲昵了点。
“阿尔文·伊诺克阁下,冒昧随信附上切利地方教会的收支明细。这几年依靠拨款和募捐,我们一共收治了九十三位……”
更糟了,谁想在节日里看财务报告?
“尊敬的阿尔文先生:近日来身体可好?关于今年切利地方的丰收节,我个人有新的计划。就如圣人约德尔往前所说:良药治愈患者的身体,而节庆能治疗看不见的……”
上一封就是这么写的。
多姆重重叹气。临行前好几双眼睛托付他把今年的丰收节资金讨来,他的身体和心脏都沉甸甸的,只有空空如也的胃一阵咕噜叫唤。他划掉最后一行字,伸个懒腰,抬头看向庭院。
于是他和窗外的恩斯特对上了目光。
“恩斯特神父。”眼看着对方收回视线,正低下头要走,多姆立即站起来打开窗,“您来得正好!”
于是恩斯特终于也松了口气,他耳朵尖有点红。
“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的。”他匆匆解释道,“只是刚好路过,见到您在写什么东西,一时好奇就看了过来……”
“我想向阿尔文先生再写一封信,求他把预算往切利拨一点。我们的丰收节就要到了。”
多姆把那张七零八落的稿纸从窗户里递出去。“可是我怎么也写不好。”
恩斯特辨识着那些被划掉的文字。他抬起一只手接过多姆的手稿,因此露出怀里那本书的标题:《三个盗贼》。他仔仔细细把稿纸上的文段从头到尾读了两遍,然后从窗口里递还给多姆。
“我认为第一版更好些。”他斟酌着说道,“只要说清缘由就好,阿尔文先生应该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切利真的爆发了疫病吗?”
“是真的。”多姆说,“……不过这也不是新鲜事。每年、每个季节,每时每刻。”
他又低头把恩斯特挑出来的那一段重新读了几遍,叹了口气,把洇透了墨水的稿纸放回书桌上。他留意到神父抱在怀中的硬壳书,问道:“您刚从大书库过来?”
“……的确刚从大书库回来。波赫以前向我推荐过一本寓言书,最近刚闲下来,还未来得及读。”恩斯特回答,随即,接过稿纸的那只手轻轻在抱着书的那只上一拍,“我还在大书库见到了阿尔文先生!他和西比迪亚大人在一起,心情很是不错。我想,您不妨趁这个机会亲自去找他。”
“阿尔文先生心情不错?”
“我从来没有见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
“谢谢。”多姆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个珍贵的情报。我晚些时候是得去一趟。”
“预祝您一切顺利。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如果现在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再见,恩斯特神父,祝您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回头见。”
他们互相道别,年轻的神父抱着他的书走了。几分钟后,他也像刚想起什么事儿似的,匆匆地回了头:“还有,也祝您晚上好运!”
“……谢谢?”多姆更摸不着头脑,他计划下午就去拜访阿尔文·伊诺克——或许恩斯特神父忘记赦罪演武时阿尔文会去第二礼拜堂,“也祝您好运。”
2:00 PM
早些时候罗斯向兹米亚医生提交了一张正式的请假信,字写得歪歪扭扭、拼写错漏百出,她提着一口气,忐忑不安地交了,而那双绿眼睛平静地给她准了假,只说回来后要多读几本书。她过了好久才知道这几天她的雇主也要到圣伯拉地区来,早知道就该蹭他的行程!为了省下钱,她不得不给商队刷了好几天马,晚上就睡在马厩的干稻草里,睡梦里没被踹醒都是万幸。
商队穿出城下町近郊的森林,罗斯坐在棚口,远远就看到教堂建筑群里标志性的尖顶在太阳底下闪着光。这儿又是个新鲜地方,罗斯对加里奥·佩罗说,你在哪里也见不到这么多尖耳朵猎人大白天顶着正好的太阳走来走去,帕斯玛偶尔有,可他们三个月才来两回。如果说在纳塔城丢了钱包还得自认倒霉(换做帕斯玛,一天不丢个三回才怪),城下町就有意思了:你可以去找在手上、脸上印了圣痕的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乐于管闲事,同情心十足,在商户和居民间还颇有威信。这种在帕斯玛被叫做冤大头的人被这里的小商户们悄悄地叫裁定者。可裁定者们也管不着流莺做生意,因此罗斯被加里奥当客揽了、在半地下室里大眼瞪小眼这回事,想说个理也找不到地方去。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挑。”罗斯事后回过味儿来,对加里奥说。
“赚钱哪有寒碜的。”加里奥又朝她翻白眼,“短一点、小一点才好呢。小甜心,你的问题不是没有工具,是没钱,好吗?”
关键就是没钱。她后来又听加里奥说教会举办的舞会向所有人开放,不会跳舞也可以大吃大喝,尖尖房顶里的人一应报销,于是踊跃同他一起去报了名。他俩正赶上窗口期最后一天,人很多,罗斯与加里奥走散,被淹没在摩肩擦踵的人流里。她好不容易奋力游到前面,把签过名的报名表交给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教会猎人,那位低头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表单,问道:人类?
罗斯大声说:啊,是!不然呢!
收报名表的人又问:猎人工会?
舞会还问这个?他怎么知道?罗斯莫名奇妙,还大声回答:对!
教会猎人沉默地点点头,把报名表压到底下。罗斯松了口气,从人群游出去和加里奥汇合,再从半地下室里醒来,就是故事一开始、午夜又过十分的事儿了。等她到圣伯拉大教堂时,第二日的太阳正爬到半空,光辉自彩窗从圣母像头顶灌入,大圣堂流光溢彩。罗斯站在教堂的入口,仓皇如一个闯进会客厅的孩童,从远处看时小而精致的穹顶在此刻高不可攀,一切广博和宏大的都向那圣母像流动,她低眉垂眼,简直要流下泪来。
她大吸一口气,耳边忽然响起猎人雷涅的声音:看来你从没去过教堂。
我现在来过了,她想,抬脚踩了进去,于是彩窗落在大地的投影中多出一个灰色的影子。当她一走进来,又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了不起了,于是东走走,西看看 ,一会儿踢踢墙边石柱,一会儿去摸大教堂的长椅,露过圣母像脚下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与她对上视线——可它不过是个石像罢了!罗斯移开了视线。
在大教堂的圣母像背后,有两道对称的小门,通往大教堂建筑群的中庭。中庭一侧供给神职人员起居,一侧是收留病人的地方。按理来说,寻常人都不让进,节庆的白昼里不知道有没有例外;不过,从左侧的门溜出去,沿走廊外往中庭相反的小径走,往下看到花田和墓碑,就是圣女堂了。加里奥·佩罗数不清那是第几礼拜堂,只告诉罗斯是见到墓地后最近的一栋白墙,门开在朝向中庭的方向。罗斯从泥土路上一路小跑,中途踩坏好几棵蒜苗(奇怪,她拔起腿的时候想,怎么会有人在花园里种蒜?),连跑带滑地跳进墓地里,脑袋嘀咕噜一转,留意着没人在附近,才停下来,仔仔细细看过圣女堂外那些小小的墓碑。它们长得差不多都一个样,膝盖高的一方,刻上名字和生辰,周遭都干干净净,看得出时常有人打理:有些风化得久的,字有些看不清了,但墓碑两旁没有杂草,每一个前边都横放着一小束百合。
罗斯从最靠近圣女堂的那一头一排排地往外读,读到以“米娜”为开头的一排,又折返回去,更仔细地看了一次。一刻钟后,似乎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她收拾背包,往圣女堂那头去了。第三礼拜堂比前两个都小,屋顶修得很矮,入口处悬挂着一条谚语。一位神父正仰头在看。罗斯踮起脚拍他肩膀时,似乎感觉到一阵激灵。
“你好,神父。你见过一位叫凯特琳娜·劳尔的圣女吗?”罗斯问道,“她应该在两年前就满十八岁离世了。”
“我两年前在国外读书,并不清楚当时的事情。”神父说,“不过,里面悬挂着所有圣女的肖像。我从未见过叫做凯特琳娜的名字。”
4:00 PM
“请进。”
里面的人说,于是多姆·西格尔推开虚掩的门。一股纸张、墨水和说不上来的气味悄无声息地铺开。他暗自清了清嗓子,阿尔文·伊诺克坐在一张宽桌后,长发松散地编织成一束,从肩侧垂下。他正在读书。“西格尔神父。”他抬头看见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请坐。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
“您知道我会来?”多姆正合上门,听见他这样说,不得不大吃一惊,准备好的开场词忘到九霄云外,“关于丰收节的事,我……”
“丰收节?”阿尔文一愣,合上书页的动作停在一半,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丰收节这回事,“……教会今年的预算实在有限。但考虑到你对教会的贡献,也不是不能再拨出一小笔经费来……”
感觉就像将一把烧热的刀切入黄油。意料之外的顺利叫多姆呆在原地,他来之前设计了好几个对话方案,此刻一个也用不上。半晌过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很感激您,阿尔文神父,但我做得并不比另外几位神父多。而且舞会场地和礼拜堂的筹备主要是教会猎人们……”
他说不下去了。多姆·西格尔的内心正天人交战:阿尔文准是弄错了什么,他并不甘心借用他人贡献去为自己的筹谋添砖加瓦,可只要顺势承认下来,丰收节这事儿就这么结了。他千里迢迢从切利回圣伯拉教堂来,不就是为了让阿尔文点头吗?
“不必谦逊。”阿尔文终于还是把书合上了,“要不是西比迪亚早上告知我,我也不知道你报名了赦罪演武。这可是十几年来的头一遭,教会每一年都在演武上缺席,我在西比迪亚面前只能借口说各司其职。”
“赦罪演武?”多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谁告诉您的?”
“……西比迪亚?”
“西比迪亚大人也知道这件事?”
“他和我一样关切。”阿尔文·伊诺克和善地说,“他说:‘切利是个好地方,只是稍显得偏远,想必西格尔神父日日和山中猛兽搏击,习得了一副好体格吧。’”
说完这话,他越过桌面的书堆,稍显犹豫地打量着多姆的身高和体格,似乎也觉得刚才的话多少有点离奇。不过,身量和体格永远不是衡量战斗能力唯一的指标。在往年的赦罪演武上,猎人工会总是不缺少娇小敏捷的身影,倒不如说,对以狩猎血族为生的亡命之徒来讲,正面角力远不如巧妙的战斗设计有效。思虑至此,阿尔文·伊诺克也多少放下心来:西格尔神父敢在赦罪演武上大展身手,想必自有考量。
于是他的微笑更真诚了一些:“我会在第二礼拜堂的观众席上留意你的表现。不过下次还是让我预先知道的好——从西比迪亚那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可是大吃一惊。”
我也大吃一惊。多姆·西格尔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从凌晨的梦中醒来时,他就早该有所预料:罗根神父本来已经离开了,可偏偏又折返回来,特意对他说:“祝你顺利”;恩斯特神父早说过“祝您一切顺利”,可又紧接着告诉他:“祝您今晚好运”。他这些天签了太多文件,甚至想不起来是哪一份混入了演武申请,紧接着被递交到教会猎人们手里,被西比迪亚偶然间看见,当作新奇事告诉了阿尔文·伊诺克……说真的,他为什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平静地开口:“丰收节时我们会在镇上举办摔跤比赛,展示来年适于劳作的体格。切利虽然偏远,但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有了这笔拨款,我们可以重新举办丰收节游行。”
“那很不错。”阿尔文说,“不过赦罪演武和摔跤完全不同。我有些担心……虽然演武的规定是点到为止,但还是要小心受伤。”
多姆·西格尔说:“我完全明白。”
于是阿尔文·伊诺克露出了他今天最真诚的一次微笑:“祝你好运,西格尔神父。我们在观众席上时刻注视着你。”
多姆·西格尔说:“也祝您一切顺利。”
07:00 PM
“我要弃权。”罗斯大叫,“我现在、立刻就要弃权!”
她正对面站着一位腰间佩长剑的教会猎人。他不比她高太多,年纪看起来不大,耳朵从头发里露出一小尖,可天知道他活了多少岁。他在罗斯尝试溜进第二礼拜堂看热闹时把她拦下来,那架势就像狗拿住耗子。罗斯不大情愿地从衣服里拽出徽章给他看(第二次了!上一次还是在猎人工会!),随后报上名字,片刻后,教会猎人告诉她:“您的对手是多姆·西格尔神父。”
“我的什么?”罗斯问道。
“就在这一场后,猎人工会的罗斯·劳尔,对圣伯拉教堂的多姆·西格尔。我就是这一场当值裁判。”教会猎人又念了一遍,问,“是您吗?”
“绝对不是我。”罗斯面不改色,“这个世界上有好多罗斯,也有好多个劳尔,我从来没在什么赦罪演武上报过名,我是来看热闹的。”
然后,一张报名表伸到她跟前。她看见自己写得横七竖八的名字,和她交给兹米亚医生的请假条上的签名差不多,报名表排头的花体里有个词不认识,但绝不是假面舞会。下方有人用另一只笔签上了“猎人工会”,如果不是为了羞辱她字写得难看,就是为了确认演武所属。
“这不是我。”她镇静地说,“你们真得再找找这个罗斯·劳尔去哪儿了。什么人才会在这样的场合胡乱报名?她的对手可能也挺倒霉的。”
教会猎人说:“我记得您的样貌。”
“开玩笑。”罗斯惊愕地反问,“你们尖耳朵记性这么好?一般人上了五六十岁就该得记忆衰退的老年病了。”
“吸血鬼不会得老年病。”
“没有人在和你讨论老年病。”
“那您究竟上不上场?”
“我当然现在就要弃权!”
罗斯心烦意乱地说。她不想再和这油盐不进的教会猎人较真,视线已经在第二礼拜堂里来回逡巡,自观众席滑到管风琴上。演武场上的一根银枪就在这时候撞进她的视野里。罗斯睁大眼睛,瞳孔急急地一缩,一下子跳起来。她把猎人徽章塞进衣服里头,“我改主意了!”她扭头看着那位矮个子的教会猎人,飞快地说,“我要参加这场演武。都有些什么规则?”
“不可杀戮,”教会猎人也快速地回答,“不可重伤。”
“枪械可不长眼睛!”
“我在这里看着,西比迪亚大人也在。”教会猎人说,“您尽管放心。”
07:30 PM
多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解开扣子,把外套整整齐齐叠好,交给场边的教会猎人。那位矮个子裁判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多姆说:“这是我来大教堂之前新做的教士袍,花了不少钱,很贵的。您要替我保管好。”
或许是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太过严肃,教会猎人接受了这个解释。这位十几年来第一个上演武场的神父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袖口和领口,还用力拍了拍裤腿,矮个子裁判忍不住又问:“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安全第一。”多姆说,“如果身上带了利器,摔倒时难免不会受伤。教我为马接生的老师就是这样教我的,这是我们人类生活的智慧。”
“您不带武器吗?”
“双手就是我们的武器。”多姆又说,“人类用双手劳作,也用双手洗衣、吃饭、修理钟表、或者翻书。翻书!这非常重要。我认为人体中最重要的器官是眼睛,其次就是双手,什么样的武器也没有它好用。”
“我真希望这是一场哲理辩论,挺有意思的。我很想听下去。”教会猎人说,“可您的对手已经准备好了。”
“……”多姆深深地吸了口气,“您一定要替我保管好我的外套。”
“我会的。”
教会猎人说。
07:35 PM
罗斯正抓起一把灰尘,把掌心里的汗搓掉。费恩·莫里斯诺和她的对手破坏了演武场的地面,这很好,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掩体可以利用。她远远看见演武场另一头的那位神父开始脱他的外套,虽然不明白脱外套是什么含义——不过打起架来会弄破自己衣服的家伙在猎人工会里也不少见。她谨慎地转动着眼珠子,策划演武开始后的行动。不可以伤害对手——因此,她一开始就应该直奔右侧最大的掩体;随后往那位神父的左侧来一枪,逼迫他往空旷的场地一侧行动,然后速战速决。那个教会猎人对“西比迪亚大人”如此有信心,想必她可以自由射击。在刚才的战斗里,她听见好几次枪声。
一声尖锐的开场令,小个子猎人直奔向计划好的位置,她在快速移动中抬起枪,不假思索地射击:随着枪口一响,场地另一侧的多姆·西格尔神父倒下了。
……
倒下了?
罗斯的呼吸停了片刻。
她远远只看见他匍匐的身影。罗斯不敢移开枪口,也不敢挪开视线,策划好的行动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着乱成一团。她慌张地计算弹道和轨迹,一再确认那一枪不可能击中神父,何况弹坑和碎石还留在场上——碎石!她惊骇地闪过一道灵光,兹米亚医生是怎么教导的?或许是弹片或碎石击中了神父的脊椎!
神父好半天不动了。罗斯仍旧没有挪动枪口,目光却扫向观众。血族一侧的看台上毫无动静,想必他们原本就对人类和人类的战斗兴致缺缺,几位大人物也没有动静,只有教会一侧有好几个人惊叫着站起来。她忍不住在看台上找费恩·莫里斯诺的身影……她在笑。她竟然在笑。
我完蛋了,她绝望地想,我在圣伯拉大教堂里射伤了一位神父,我完蛋了。
她看见裁判上前,于是静静地、在众目睽睽下往后退去,开始筹谋从演武场上逃跑。
07:36 PM
临场裁判静静地靠近多姆·西格尔趴伏的地方。那位神父安静地倒在地上,听到他靠近之后才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很亮。
裁判问道:“您真的不打算起来了吗?”
多姆·西格尔说:“您可没告诉我对面会用枪。您看到那把枪了吧?”
裁判说:“我看到了。”
多姆·西格尔说:“那可是真家伙。从那把枪里射出来的子弹也是真家伙。您刚刚不在我这儿,那子弹打进坑里,炸出来的声音可响了。”
裁判说:“来演武场上的猎人用的都是自己挣命的武器。武器当然是真的。”
多姆·西格尔说:“我会死的。”
裁判说:“有西比迪亚大人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多姆·西格尔说:“您不要骗我!我在切利时见过农户上山打猎,肩比人还高的鹿也好、有两个我那么长的熊也好,这样一枪下去也不见得能爬起来。”
裁判说:“那您真的不起来了吗?”
多姆·西格尔说:“我不。”
裁判说:“好吧。那我为您数十秒钟。——十。”
多姆·西格尔一动不动。
“五。”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得向对面的小个子猎人道歉,多姆·西格尔想,或者向她学学打猎。
“二。”
他侧躺着,脸贴着地面,眼睛朝向场内,因此,谁也没有见到他们说话。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多姆·西格尔似乎错觉自己真的身负重伤,血液从侧腹的伤口汩汩流出,手脚在渐渐变冷。生命,他想,生命只有一次,多么珍贵啊。
07:40 PM
等临场裁判数到一时,罗斯的脚后跟已经踏出场外,他宣布猎人工会的罗斯·劳尔为本场胜者,原先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地面上的神父立刻爬了起来。他朝裁判讨回自己的外套,快速穿好,不像是受了伤。罗斯茫然地转了转头,等她的视线回到场上,对手已经早不见踪影。她回过神来,转身拔腿就跑。观众席的看台很高,早先还有零星的视线因为这场事故般的演武落在她身上,等她回到场边,他们的注意力就早被下一场更精彩的战斗抓走了。罗斯像早些时候急切地挤到围栏边上一样从人群里挤过,她直奔向看台的第二层。
可费恩·莫里斯诺也已经不见踪影。
09:30 PM
“罗根神父。”
多姆·西格尔在大书库外找到了巡夜者。赫里伯特停下脚步,他低头,灯光照亮他生着细纹的脸。
“有一件事要拜托您。”多姆苦笑着说。他将一封漆好的信交给巡夜人,“我想……我恐怕短时间里都不好意思去见阿尔文神父了。拜托您帮我将这封信交给他。”
巡夜人点了点头。他把信收进怀里,眼神却没有从多姆的脸上移开。多姆被他看得有些局促,正要说话,年长的神父却先开了口。
“你脸上有些擦伤。”他说,“跟我来。”然后转身,提着灯,往医疗室里带路。
擦伤?多姆怔住了,他摸了摸颧骨,才发觉那里正疼。
他快步跟了上去。
00:00 AM
罗斯又在屋顶上找到了凯特琳娜。她正坐在最高的屋顶,屁股下铺着稻草,腿上摊开一本皱巴巴的书。初秋时凉爽的风将她精心编过的长发吹开,这季节天高云淡。既没有烈阳当空,也没有阴沉沉的积雨云缀在天边。罗斯三两下爬到屋顶上,伸手抓她裙子,凯特琳娜敏捷地一转身,合上书,将裙脚一扯,密密麻麻的针脚从她眼前闪过。
“你在看什么?”她一抓没得手,往她身旁坐下,没好气地问。
“我从教会的大人那里讨来的书。”她露出一个讨厌的微笑,“亲爱的,我告诉你很多次了,我们想要知道远方的事情……”
“就只能读书。”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罗斯没有笑。她把膝盖抱进怀里,呼吸吐在皮肤上。她低沉地问:“这本书里讲了什么?”
“我刚读完第一个故事。”凯特琳娜重新坐下来,她小心地掖好裙子,一点也不漏到稻草外,“故事里说,从前有三个偷金子的盗贼。为了藏匿这些黄金,他们塑起一个圣母像,在一个乡下教堂假扮成神父。一个盗贼很快病死了。一个酒后失足坠崖,只剩下最后一个长命百岁,守着金子做的圣母像过日子。当他老了,有一天电闪雷鸣,教堂年久失修的屋顶漏水,圣母像轰然倒下,碎了一地。他在这时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书里用的就是这个词。”凯特琳娜笑着说。她的声音又细、又甜美,咬着那个词就像鸟儿在叫,“你觉得他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凯蒂。你只关心书里写了什么,可我还关心我们明天吃什么。”
“……这也很重要。很重要,亲爱的。”年长的女孩儿将声音放轻了,“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你要走了。”罗斯说,“我知道啊。”
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她和凯特琳娜离开了屋顶,漫步在曲折的森林中,圆形的光斑在她的长裙和头发间跳跃,罗斯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更细、更长了,可她还是得仰望凯特琳娜,她好像永远会挡住她往上看的目光。
“我真讨厌你。”罗斯又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拿到去大教堂的机会。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你只想离开我们,哪怕圣女们只能活到十八岁。”
“我告诉过你。”凯特琳娜用她悦耳的声音说,“我宁肯无忧无虑地度过短暂的人生,也不愿意一辈子被捆在地里。”
“可是你没有想到,我今天也去大教堂了。”罗斯抬头看她,“你根本不在那里,骗子。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凯特琳娜整理好她的长发。她永远在整理头发、整理衣角,整理她楚楚可怜又动人的外貌,即使在梦中也是如此。她的声音轻柔如歌唱:“那很重要吗,我亲爱的?你要知道,我永远在这里等你。”
+展开
草好多相声笑点太多了全程都在爆笑……阿尔文听说多姆要去为教会争光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友善(x)
两条线交错的写法好有意思啊!学习了……!特别是罗斯也遇到恩斯特那一幕,那种这些人们虽然毫无关联但确实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中的实感变得很强烈。我真的好喜欢罗根神父啊…………加里奥这个迷人的男大姐被你写得活0活现笑死我了…………
和凯特琳娜的那一段好美…她这个人就像风中的叶片一样,轻飘飘的,但也无法违抗重力。好喜欢。和费恩短暂的那次对视也很妙……你真的好厉害,虽然几乎不会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但依然能把他们写得好活……!!狠狠地夸了你然后把罗斯甜心小宝贝儿放上黄金老鼠转盘!
也写的太好了!精彩纷呈的一场假赛。罗斯女士的相声我永远能吃喜欢吃吃上摞成一打的空碗还要再来一打!
罗斯,超能力索尼克小老鼠,这么多人物都写的活灵活现而且可爱真的太牛逼了,罗斯,超能力索尼克小老鼠!!!!(大喊)这就给你放上黄金老鼠转盘!!!!!
罗斯好会写底层人生活,无论是半地下室卖屁股的男妓还是老家骄傲漂亮的凯特琳娜,性格鲜明特征显著而且仿佛活着……他们有自己的人生轨迹,而且为了各自的目标在文章里行动着,一切都清楚明白,干净利落,没有依靠玩弄文字来达成目的,用最明确的有效方式来体现人物性格推进故事,实在是写的很好!太喜欢了!!!反复看了两遍!!!
《三个盗贼》这本书暗示了凯特琳娜的命运吗?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希望能看到更多关于她的故事。
多姆神父实在可爱,实在是非常非常可爱,是那种脚踏实地式的质朴人设,这种乡野里的脚踏实地人所接受和所实行的人生准则写明了可是非常麻木残忍和掉san的……字里行间体现出来切利的风土人情,写到这种地步上,就算只是瞎编乱造的内容,让人只要看过就会点头说:没错,切利就是这样。
就是有这种可信度!
看上去乱糟糟出场的人物每一个都很有用处,没有一个做了多余的事,对话和事件全部在加强核心事件,即围绕演武和圣伯拉大教堂举行盛会,节奏推进的很快,包含巨大信息量,但是非常好看,完全不会有凌乱和散碎的感觉。
又感冒又加班写出来这种内容也太厉害了!!!!凶狠且用力地夸了!!!!!
天啊一键三联为什么没有搞笑特别分 我要分享出去这份快乐 我真实的看笑了,看完之后发现这是我企划看文以来笑得最久的一篇……
猎人阵营的文都特别有烟火气息,好喜欢哦。
“最贵的是过去的时光”很喜欢这句话,平淡无奈又代表了很多普通人的想法,哦,忘了,还有圣水(哼哼)
噩梦的地方让我想起星O彩……是农场异变(还以为)
关于写信的内容……多姆神父都写的非常好阿,我个人也许更中意亲昵的那一封。不过怎么写都没关系啦,切利是个好地方 突然很想去逛逛。
阿尔文登场的地方还挺多,是呢,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有人报名(虽然荔枝人也是之前都不知道),谢谢西比通知我,请多姆神父用农场锻炼出的强健肉体开始比试吧!
罗斯的想法真是可爱,也许他需要一个精神分析。
比赛时候那个“双手就是我的武器”真是笑得我再起不能……我要点赞阿。
比赛的内容,让我想起遥远的某个跑团的时候,某个公务员上司告诉我的,别逞能,打不了就趴下装死……不对,保存实力。希望之后拨款能顺利给到切利。
最后神秘女士的伏笔,喜欢。
一口气看下来感觉真是好生动,好喜欢……文字透着风趣和轻松,也有点点清冷的讲述气质这点我也喜欢,像是吃了一道别有风味的炖菜(?)内容丰富又和谐,好吃,再来一碗!
你写的多姆太可爱了,好会写台词啊我觉得他就是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出来……年轻神父之间的交流和老神父的交流各有各的好吃……罗根神父,一款绝妙的圣职者!
和阿尔文的对话也是笑得我腹肌撕裂,然后一路爆笑到再也停不下来……
结尾少女的形象我个人感到非常……有一种玄妙的力量感,你笔下的女孩子都好有力量感?而且各自有各自的力量!凯特琳娜像是看起来无形但是可以很强劲的风,小罗像是黑暗街道中带着灰尘降下的雨,费恩像是冲破荆棘生长的树,如同一个见证者(开始擅自解读
凯特琳娜去大教堂的理由我也好喜欢,像是给出了一个更具思考的角度,好像不需要过多的怜悯,她是如此坚韧地生长过,哪怕结果不尽人意,类似这种倔强的魅力……!
罗斯写得太好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多姆神父在笔下变成了可爱的谐星。虽然是做了掉san的梦,但对于灵感不高的调查员而言却没什么用呢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给阿尔文写信那段揣测的心情描写非常贴切了,社畜非常深有体会。
罗斯真的好会说话,再次感叹。鼠鼠终于来到大教堂了!那一段小探索描写实在尤为可爱—两位同是被命运操控的可怜打架人,不论从哪边来讲都是非常精彩的比赛,从准备到上场真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好戏ww
双线最后交汇到一处的描写手法实在太绝妙了。罗斯笔下永远能体会到时代下的生活氛围,颇为贴切。
加班感冒滑铲辛苦了!!抱抱罗老师,希望之后本篇里能和罗斯再互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