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了!谢谢大家!
点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62790/ 看精美CG!
请食用完的朋友务必再次点击奥斯顿老爷画的两张春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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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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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有的人说着自己炖了铁锅大乱炖实际端上来的是满汉全席……
读到开场:这个我熟,纳塔城地下情史寡妇篇第一段(不是这样)
最开始想让小罗往纳塔城去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我后来会对它有这么深的感情,它真的是从地图上一个猎人工会的标志到现在,一座活着的城市……谢谢你……怎么有人能写活一座城市……我爱纳塔城就像爱你,它真的漂亮死了,衰败得也漂亮,城里的人得了死腐病,城市也一样,手和脚都在萎缩,在整齐衣冠下面挤成一团,就像向日葵花窗下有人抱着娼妓只管找个洞盛放欲望。有人(指名道姓
很多故事真的早知道了只是如今放在眼前还是觉得……卡佳啦,卡德尔啦,朵拉啦,流水一样地和时间一起过去,斯塔夫罗金先生的巢里空了又满了,塞进不知道长成什么样的鸟蛋,塞进一些小型啮齿动物,隔壁垃圾堆上的狗王也偶尔坐进来,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把腿搭过去一样随便往里面一趴,然后我早些时候满仓进的股票赚得盆满钵满我时刻站起来大叫!!整个上篇真的是过去的事情和过去的纳塔城一起平铺展开,好喜欢
还特别喜欢小鸡仔蹭耳廓那个形容,看得谁不心痒,我心痒痒,需要小鸟啄啄耳朵才好
评论区tbc一下,照这个流水账唠完今晚别睡了(靠
三万字啊啊啊!!三万字的结局!!即便是一口气读完还是会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会有一种明明好像过去的事情已经交代结束,他们的故事即将开始。而在这里在现在这片大陆上他们的故事暂时在松鼠的口中画上的句号。这里的松鼠依旧聒噪,却恍惚间给人一种诗人的印象他见证了医生的一家见证了小朵拉的成长。
医生的文字每次都会有意料之外的精彩点,令人瞠目堂舌!鸟儿从尸身中破壳而出,附身向下的医生生出了翅膀却无法飞翔。可人的脸蛋与叫人惧怕的兽身令人想到迷宫饭的法琳。孩童般的残酷写得叫人心窝一紧,朵拉,朵拉!离巢的斑鸠,哪里都不会再有你的家。
开篇的纳塔城实在是太美了,每户人家都像是纳塔城盛开的鲜花一样叫人不得不说若是没有死腐病的话这纳塔城会变得更好,比那圣伯拉更让人向往吧!也或者会有比起教会发展出真正能制约血族的利器,让人看到无限的可能性。但人生百态谁也无法控制事态的变化,只能安稳地保护自己。
回忆穿插着现在把医生明明白白地给梳理清楚了,不论是医生的夫人还是阿比西奥与医生的态度和关系都十分美味。老狗在地下嗅到了这边抬头盯着自己的猎物,甚好甚好!!
我们灵魂东百人说到大菜那不就是一锅乱炖【歪嘴龙王拇指【?
草你说的很对,这就上升原作,请火爆连载艳情小说作者松鼠直接采用。
我直接狐狸墨镜拇指表情包!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医生会建立这许多联系,刚开始的设想只是让他在破掉的向日葵花窗下坠落到底,也得多亏了这许多人物关系交织在一起,以比我想象的激烈多得多地方式把斯塔夫罗金医生这个人填充起来了。
你说的很对,一直把他放在纳塔城就是为了让他当潮水中的一颗钉子,潮涨潮落,人物来来去去,环境巨变,只有他这颗钉子还打在这里,锈迹斑斑,破铜烂铁,苟延残喘,但依旧偏执地打在这片海潮里,做一个不动锚点。
啄啄!啄啄!
半是机缘巧合半是缘分地醒了个大早,终于读完了上,饭太香了,一篇上就吃撑,待我慢慢消化一点点吞掉【舔着屏幕
我太喜欢医生把手指一点点压在老狗掐人脖颈的指痕上那种感觉了,涩得令人战栗。老狗的形象捏得太好了【深深吸气】,从没在意过肤色的婊子到不离手的镯子,啧啧啧啧,看似玩世不恭,可实在是被医生给拿捏住了!从医生【上】最后的反客为主里深深感受到了控制欲2333 劳尔那么怕医生吃亏,完全没想过医生才是把玩拿捏的那一个w
松鼠儿真会哄孩子,可惜斑鸠也……唉……
打戏好顺,瘦的人盾,矮的烟灰缸,剩下俩我愿称之为速度线23333
尖叫,我喜欢火笼子街,又真实,又形象,拖着整个城市的基调往下滑,最终掉到焦灼的悲剧里面去,只剩下灿金金的花窗,等着叫人打破,只有蛰伏的黑暗(合着音乐盒的叮玲当),等着吞掉洒落在医生身上的最后一点光。
是谁已经企划终章了还在第一章,是我(神志不清)
终于画完了真的……好漫长……谢谢全程提供情感支持的阿千老师和列老师,没有你们我绝对爬不到这里…………(感激)
插入曲:
Grau sind die Schwingen
【https://music.163.com/song?id=3797230&userid;=1520248549】
上接
野火【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20955/】
关联投稿
纳塔城没有新鲜事情【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4861/】
冰雪消融于热带夜【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744/】
篝火、牺牲与纳塔的黎明【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30289/】
比尔哈珀的第二话【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30259/】
有一些对话框没有字,是因为费恩受到了湖骸影响暂时失去了听力
居然有字数限制……!!!
Q:马尔穆特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A:请看罗斯的投稿:
马尔穆特本人【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49423/】
鼠与狼【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2716/】
(都去再读一次你们一定会有新发现!!)
Q:雷涅的装备怎么比人设纸上少了这么多??
A:……太难画了我让他脱了!(强硬
有什么别的想到了再补!
你炖出来了!巨饭!!!!辛苦了辛苦了辛苦了天啊……!
开头这段我好惊喜……和之前写的文合上了,太舒适了我的天……感动万分地举起这位费女士!!!
特别喜欢歌词随着故事进展一点点往下的感觉,费恩暂时失去听力,精神极度疲惫,脑中/幻觉中/回忆中只记得母亲歌唱的声音……伴她一生,绕梁不绝……
费恩,一款疯女人,对力量的向往和追求,把自己整个人削尖成长枪,她就是武器,武器就是她,感觉也是一款在走极端回避痛苦的行为,一旦发生了像湖骸入侵这样的情况,在混沌的意识深处,费恩依旧会回到那个小女孩状态……太好吃了……我昏了。
马尔穆特啊!区区马尔穆特怎么这么帅!前面这些乌七八糟的紧接着DUANG一下出现一张艾德蒙的圣洁单人特写,我直接脑子被荷尔蒙冲上天去了,谢谢你,费恩女士,感同身受的,切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我的美丽老父亲。灯盏啊,辉火啊,金子做的夜莺啊,小小的个子,在那儿唱着,羽毛上流泻灯火,真想狠狠用手掐住他,把突突跳的鸟儿心脏捏在手心里……我的脑子被荷尔蒙冲到天上去了,谢谢你,费女士。
雷涅费恩也太好磕了,太好磕了我昏厥!这个雷师傅抱到了费恩!!!!!我再次嫉妒地酸成一团!我也想!我也想!
深吸一口气,好好平复一下颤抖的手指………………这也太帅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帅的女人啊!!!!!!当初看到费恩的姓氏时,就在想这得是吸了多少天地灵气才诞生于天地间的人物啊!!!!!!!
你看吧————果真是!!!!!!!!
一首歌谣贯穿始末,回忆衔接恰到好处,在看的过程中我张开的嘴就没能合上,卧槽卧槽什么叫做用图画表达出来的叙事诗啊??卧槽眼前的这就是啊啊啊啊啊!!!!!!
什么叫做神仙太太笔下的神仙姐姐!!!淦,真是帅得让人合不拢腿【躺平的同时,戴上了护心镜嗯……
人枪合一的生存理念和生存意志,是让人心疼也是让人佩服的地方。一名底层女性要在这样的时代和环境下成长,已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但费恩能走到今天这样的猎人之路,除了天分,还有不屈的意志和外人看不见的拼命努力
对,神仙太太,说的就是你——
精美的画作和会说故事的画作都很厉害,但其实算是不同的表达方向吧,可能由于自己是写手的缘故,向来更偏爱故事型的图画创作。如何利用分镜叙事和抒情,真的是一门越研究越有的学问,不得不说这确实需要天分,用镜头讲故事的天分,用镜头写剧本的天分,用镜头向读者展示古典乐和摇滚乐、现代诗和四言绝句之间区别的天分,然后就是耐得住寂寞,被无尽疲劳消耗后依然存在的热情,掩盖在作品背后似乎可以不值一提的努力过程……
讲真,致敬每一位不言放弃的创作者!
致敬画出如此精彩作品、塑造如此令人心动的“银枪”的神仙太太~~~~~
我个人很喜欢称呼费恩为“银枪”,并不是觉得她只是一把武器,而是喜欢从这个名称里能感受到的灵巧又坚强的灵魂,尖锐犀利,不屈不挠,性格直率,却也能像飞出的枪头那样,审时度势,峰回路转,杀出独属于自己的路。
血和雪,都是动人心魄的东西。
而晨雪,是神灵留给世间的礼物。
天父诞生于马厩
正如晨雪覆盖在泥泞之上
愿恩典降临于你
就如月光洒在山脊上一样
——致我最喜欢的银枪女士
推荐与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50825/ 这篇文合起来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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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哈珀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在暴雨中行走,腿上烂了个窟窿,腹部也烂了个窟窿,个个都有碗口大,全身骨头咯吱作响,雨水直接落在眼睛里,睁也睁不开眼,只摸索着往前蹭,像个叫丝线强行提起的人偶。
他梦见自己刚和唐娜打了一架,全不讲逻辑。对方生着成熟的身体和一张十多岁女孩的脸,下半身肿大了三四倍之多,长满梅毒花疮,黑色黏浊液像件大麾,把她整个人裹住,只一张脸仍然干净,用那张稚嫩面容冲猎人微笑,呼唤他。下体中细窄的纺锤形缝隙里横七竖八插着许多个流血的头颅。
比尔难以移开目光,他认得出来那些孩子的脸,正是他幼年时期所生活的孤儿院里那些总粘着他的弟妹们。
她们用稚嫩孩童嗓音歌唱,声音又尖又细,一如往日在孤儿院时那样,暴雨中许多只小手左右拉在一起,绕着他打转,歌唱不休——
“捡石子丢石子
跳呀跳房子
左脚抬右脚跳
转了一圈换脚跳”
他们那圈子越收越紧,笑声穿过耳膜直插进比尔脑袋中央,那些贴近了的小孩纷纷抬起脸来,面上没有五官,只有蠕动的黑色泥污。
“比尔!为什么你不和我们在一起?为什么你不和我们一起玩呢!”
他们异口同声问道,有个孩子撒气般踢了一脚游戏用的石头,使其撞在比尔小腿上,猎人一低头便看见那石头是颗乱跳的心脏,而他胸口的位置开了个洞,雨水积聚于内,直接望得见另一头房顶上的烟筒。那些孩子七嘴八舌地追问他,歌谣越唱越快,笑声愈发急促,“我们全等着你,哥哥!而你却跑啦——跑啦!”
比尔·哈珀发不出声音,梦境中这猎人在接二连三的质问中再组织不起勇气,那些怪物咕叽作响,头颅从面孔处坍塌,旋转着用小小胳膊紧扣住他的腰腿。猎人落荒而逃,脚下瓦片砾石尽数滑脱,他由孤儿院大屋顶部坠落。天降浊雨,劈头盖脸,比尔翻在装尸体的推车上,紧跟着又二次摔落,四肢摊开倒在被滚烫雨水浇透的泥地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不痛。他那心脏离题相当远,激狂乱蹦依旧使他耳鼓震动。唐娜摇荡着肿胀身躯爬上孤儿院屋顶,那些往下滴挂的孩子围住她,无数张脸均朝向天空,听上去那么高兴,几乎歇斯底里:
“捡石子丢石子
跳呀跳房子
左脚抬右脚跳
转了一圈换脚跳”
而猎人拖着被掏了洞的身体在大雨里败走。
说是走,其实仅是用肩膀顶着墙在往前蹭。翻江倒海的感情在他胃里滚动,呕出来的却只有内脏受伤导致淤积的血块。
酸雨腥臭,泥土腥臭,喉咙和牙缝间也全是血的腥臭。
也许是求生的意志让他的双腿在动,也许是惦挂的名字让他仍然在走。他扶着墙蹭动,手底下凹凸不平全是一个个代表名字的道儿,曾用血划在墙上,如今均反过来割裂他的手指。
他混沌地挪着,像条四肢骨头全被砸烂的老狗。
医生在爆炸后的纳塔城内找到这样的比尔·哈珀时,对方几乎坍塌在地上,手心里紧握着一块石头,横竖看不出和其他石头有什么区别,可对方依旧攥地死紧。这猎人指甲缝里全是血污,身后的一段墙壁乱糟糟划着许多个血道子,全干涸了,痕迹和着黑灰硬抹上去。
斯塔夫罗金医生检查了对方的脉搏——尚且活着,但离死不远。
接着他捧起对方的脸,很是端详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老朋友。
这就稀奇了。
医生可以称为老朋友的人为数不多,活着的更是寥寥无几。比尔·哈珀毫无疑问占据其中一份。即使三十五年里他两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数的过来,可对方却是最好的那一位朋友,而且到目前为止,尚还算活着。
为证实这判断是否准确,医生检查了臂弯里猎人的储血器。右侧大腿,由一个孩童血罐改装而成,罐体体积过大,因此小半截只得暴露在外。早年间曾流行采用硬质材料制作血罐,若是遇到极端天气,他那罐子就有炸裂的危险。于是当年脑袋还算灵光的医生做了点修改,在它内部填了个软套管,这样外部硬质的壳若是炸裂,只需要用随便什么东西把缝糊起来——哪怕泥巴也行,就能保证大部分处于体内的储血胆不受伤害。气温骤变也能使内部借着人体保持一个较稳定的温度,血液活性应当不受影响,外壳如遭意外损坏,短时间内也不会使猎人丧失战斗能力。
这不是万全之策,只在原有基础上做了一点改进,相当于给个房间做了内外两扇门。
——不会错,是他年轻时的作品,面前这千疮百孔的家伙必定是比尔·哈珀。
斯塔夫罗金医生尽量轻巧地将老朋友扶到自己肩上,调整对方脑袋的方向,不能让舌头压到气管。
比尔比他目视效果要轻不少,可能跟储血器几乎泵空了有关。
医生稳当地从碎石砖块中滑出去,猎人像破烂稻草填充起来那般挂在他身上,手和腿都怪异地垂下去,尚没有死,所以关节依旧柔软。医生一动,它们就跟着摆动,反而比僵硬挺直的死人更怪异。斯塔夫罗金与猎人比尔·哈珀极少数的几次见面场景均颇为戏剧化,对方每次都把自己弄得破烂不堪,伤痕遍布躯体,操心劳力使他耗损飞快,衰老因此更早降临在他的老朋友身上。
每次猎人总烂糟糟地躺在手术床上,手脚张开,这里是鲜血,那里是创口,骨头断了却还撑着脖子嘴硬,自称自己好得很,可一点事儿也没有,斯塔夫罗金尽是瞎操心,不如管好他自己家里那点事。三番两次如此,进而使医生对其产生不恰当定义,即比尔·哈珀此人是伤痛的集合体,是各式扭曲疤痕堆积起来的一个人形。
原外科医生这行当干的久了,靠面孔区别人的能力就会下降,进而以偏离角度观察病人。开了腔后,人的骨髓与动物未曾有区别,腹脏里器官七七八八也就那么排列。大量出血造成的腥臭味儿闻久了像海水和烂掉的鱼虾,腐化以后更加没有差别。医生记忆人脸的能力正因精神问题逐年减退,最后只能十分可笑地依靠缝线,伤疤和痛苦呻吟时的调子辨明身份。
他们实在鲜少会面,比尔·哈珀是只迷失在海中的小船,医生总也不知道他荡到哪里去,又什么时候才想起来靠岸看看。这流浪猎人深爱的母港——他曾生活的孤儿院已经毁灭多年。仇人遍寻不得,家灯再无法点亮。这艘孤船只噙着满腔愤怒做桨,撑起渺茫希望做帆,如此勉强乘浪游荡。
年月久了,猎人们总觉得比尔·哈珀是块瘢痕累累的石头,一张嘴又臭又硬,性格霸道,实在惹人讨厌,渐而少有人与他混在一起。斯塔夫罗金医生却觉得他是一团蜷曲的肉,背朝外的那面全是伤口,结了痂又脱落,表皮摸上去变得铁硬,可始终不是块石头,如果拿刀子把他藏在最里面的软肉扎透,这流浪猎人也就死了。
工会猎人们分为几拨子,狮子和虎豹交往,鬣狗和兀鹫结群,苍蝇蚊子又独自聚成一窝,剩下的个体则脾气古怪又为人孤僻,于是便全单独来去。
——可要是这些孤狼叫人捅上一刀。
医生时常会想,要是这些孤狼叫人捅上一刀,刚好捅在要害上,比如心啊,喉咙啊,那便倒下死了,没有人知道。孤狼寥寥无几可的朋友在远方成年累月等着,等某一天那杳无音讯的老家伙风尘仆仆路过,走近他们,把沾满灰土的脸伸给他们亲吻。于是他们放下心来,笑着责骂对方,嫌弃几句能种花的面皮,结了板的外衣。接着端出酒来,斟到酒液满涨出边沿,再狠狠将杯子碰在一起。
但这些了不起的独行侠总是某一天突然融化在阳光里,就像猎人伯翰·卡德尔那样。对方活着时曾教过医生如何使枪,被医生看做朋友。他是个好人,顶好的那种人,生着个笔直挺拔的脊梁骨,声如洪钟,脾气暴躁,但坦荡又慷慨。
老猎人,老英雄,愿他长命百岁,生也欢乐,死也欢乐,杯中总有酒喝。
但这样的人也叫剁成了碎块,像颗铁块铸的老树整个倾倒砸在地上,树冠连花带果摔得粉碎,满地都是糨子,几乎无从捡拾。卡德尔,卡德尔老爹,曾算是猎人工会的大人物,现今已几乎无人记得。他叫人剁成碎块倒是轰动一时,所有受过恩惠的,结过仇的,仅凑个热闹看稀奇的,全乌泱泱聚集起来,都伸着脖子想看一眼那位卡德尔老爹究竟碎成了什么样。是二十来块?三十来块?还是三百来块?
稀奇啊,多稀奇啊!就算在纳塔城内,也少见这类堂而皇之体现恶意的事件。
医生现在已无能力辨别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记得自己看着围在周遭的那些人。男人,女人,孩子,每个工会猎人,每个停下来看一眼的人,每个惊慌而紧张,隐隐透出些兴奋的人。斯塔夫罗金反复思考——他们是不是都砍过卡德尔一刀?
动手的人并非杀人专家,只是以杀人的形式宣泄恐惧,因此什么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专家不会把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毫无意义剁成那么碎,即使是数个成年男人,把大骨头剁开也要花许多力气。可偏偏他们就砍了,猎人卡德尔的脖颈被砍了,手臂被砍了,腹脏和手指都被砍了,就连股骨也不例外,他们甚至试图将那两块硬骨头分成不规则的三段,但不得要领,刀法恐慌的令人憎恨,那一根骨头上面前后足有六七个半指深的豁口。
斧头留下碎屑崩裂的损伤,条形,角型,大量皮下组织出血,肉块深紫色,全是斑点;刀具创口细而窄,边缘整洁干净,肉曾尝试愈合,增生使创口肿胀;钝器则区块状磨损和凹陷,擦伤,挫伤, 挫裂创,肌肉组织所受破坏比骨头更惨烈,每个痕迹都毫无必要又拖沓难看。
这种粗糙荒诞的集体犯罪行为把医生吓住了,他至今不知道究竟几个人参加了当时的行动,光是砍人手法轻重就辨得出四五个家伙下了手,还得算上那些难以分别的——猎人卡德尔实在被剁得太碎,捡拾和缝合的人们看了难免陷入无从排解的怒涛,这怒涛会让手指麻木,因此斯塔夫罗金医生只能不停地想:他们是不是都砍过卡德尔一刀?
医生尚清醒时实在无法理解什么原因会致使此类事件发生,开头他几乎傻在原地,只看着夜莺艾德蒙拄着拐杖,拖了断腿去收集肢体——好夜莺,愿他受祝受福——先是放下健康的那条腿,接着慢慢地,小心地再放下那只断腿,完整地使自己跪在地上,捡起一块连骨带肉的东西。他那拐杖动作中吱嘎作响,前后摇动。斯塔夫罗金医生盯着他,从后脊梁骨里打了个哆嗦,没来由的恐惧涌上他喉头。
肢块越多,信息越多,于是整件事,整个死亡迟滞着显露出恐怖形状。而等他陷入疯狂后,揣测犯罪动机变得无足挂齿,自然更没了追究的必要。只有猎人卡德尔的死状插在他脑后勺最里侧,像根针长在里面,拔不出来,一想起来便转动着扎人。
有时他坐在问诊台后面,一个猎人无休无止地开合嘴唇,讲些无足挂齿的小灾小病,什么疮,什么关节炎,什么头痛脑热,家里的血罐营养不良却不肯吃饭,储血器接口位置总磨得他肉疼。费恩·莫里斯诺这头母狼幽灵般悄无声息从诊室门口经过,下巴颌和眼睛视线抬平,落在差不多地方,脊梁骨又直又坚硬,总坚定不移地望着前方,就像伯翰·卡德尔。
那根针在医生后脑勺深处一下一下旋转着刺痛他,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头痛也无伤大雅。医生认为此时应当专注工作,于是把注意力强行拉回面前唾沫横飞的猎人身上,脑子里却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他是不是也砍过卡德尔一刀?
“医生,您吩咐我给血罐吃点荤腥的,她贫血,我照做了!那血罐儿又闹脾气不肯吃东西,怎么搞的!难道下水炖的肉汤就不是肉汤了吗?”猎人喋喋不休,“我可已经够宠着她啦,嘿,他妈的,小妮子一身公主毛病,可怎么办呢,养都养了!她成天在家里蹲着,一天天尽坐在窗台上拿手指梳头发,全天见只有那会儿显得高兴点,哪知道我在外面多么辛苦……卡拉乌洛夫几次想租了她去用,我没答应!”他又垮下脸,反复念叨:“可得罪人了,可得罪人了——您知道卡拉乌洛夫吧,话讲不通!”
医生慢了两三秒才蹦出个单词来,他使目光从猎人嘴唇移动到猎人鼻梁正中央,合乎礼节地悬在那儿,空洞又迷茫,好像刚被从很远的地方强行拽回来:“谁?”
“卡拉乌洛夫啊!马尔穆特那帮子人里头的——嘿,您记不得了?高个子,使两柄斧头,喜欢这么抡着,樵夫卡拉乌洛夫啊!”猎人把腰背往下弓,脑袋缩在脖颈里,空落地前后挥舞双臂。
医生把头颅向左侧微偏一点:“我不记得,他装了什么样的储血器?”
那猎人腰又直回去,脑袋从脖颈里伸出来,往后仰了仰,椅子吱嘎作响,摇头晃脑地笑着:“——您看您,他跟马尔穆特一堆儿的,哪里会有储血器——噢!他们这一帮人都不装储血器,只用血罐儿,您大概全不认识吧!”
医生又把头挪回原来的位置,极是认真地答道:“我知道马尔穆特,阿比西奥提过他,脸孔漂亮,脑袋不错,可惜胆子太小,而且死了。”
椅子腿嘎巴一声落回原位,那猎人安静下来,似乎没想到马尔穆特这么个极狡诈的家伙突然就死了。他是苍蝇里的苍蝇,臭虫里的臭虫,最擅长趋利避害。卡德尔死了,艾德蒙瘸了,他只会过的更加滋润,和一帮同样蝇营狗苟的家伙混着,好不快活,如今却突然死了!谁想得到!且更让他吃惊,这消息是从医生嘴里冒出来的,马尔穆特不肯往身体里塞储血器,自然也不会让医生记得,这狗东西,倒是很会爱惜自己。
那猎人撵着问道:“他死在您这儿?”
“死在外面。”医生答道。
求医的猎人倒不太在乎马尔穆特死活,只是唐突收了死讯,难免迟疑,可等他回过神后,已没机会再问,医生自顾自开始写诊断。
费恩·莫里斯诺把马尔穆特杀了,这件事不知道在哪儿突然就发生,又突然结束,也许有一天银枪猎人莫里斯诺也会不走运倒在哪儿,同样不被人知道,过了很久才会传出消息。不过在猎人工会,这样的故事全很正常。有人活,就有人死。所有人都活着,那世界怕不就乱了套,就连伯翰·卡德尔这么样的一头狮子也突然被杀了,变成一堆肉,涂在地上,碎的叫人头晕目眩。
对话就此告一段落,那猎人还消化着崭新死讯,医生提笔,看着自己在诊断上写下“动物下水请处理干净,用百里香,胡椒和盐腌渍。但如果有正经肉,请直接给血罐吃肉。肉炖煮时应剁成很多小块,糊在地上,手指碎肉,脊骨碎肉,脾脏碎肉”,他骤然停笔,平淡且干脆地把诊断后半截涂掉,紧接着另起一行写道,“把肉炖烂,您的血罐牙齿不好,请注意清洁,牙周发炎会使血罐无法进食。再给您的血罐买一把梳子,不要缺了齿,这对她的精神状态有好处。”
最后他把这张大量涂黑的诊断塞给面前那猎人,对方知晓这就是结束讯号,屁股刚抬离凳子,阿比西奥就拖过椅子坐下来,堂而皇之把一条腿跷到医生大腿上,等对方替自己清理储血器上附着的缀生组织。
伯翰·卡德尔死的太突然,像道使人束手无策的霹雳。以至于医生在日后的年岁都专心注意着,祈祷这辈子别有那么一把刀子能同样穿透比尔·哈珀。往常这稀客胸骨断了,肋骨断了,一条胳膊叫上着夹板了,被医生发现,蛮不高兴地摁在诊室里,眼睛左右打转,硬梗脖子吵闹说身体没有大事,垮着张脸逮住机会仍会溜号,看来脑袋十分清醒。比尔这时便总令人生气,考虑当下就该把他两条腿都打断以示惩戒。可他偏偏活的倒还算很好,满身伤口通过治疗均可以愈合,那能要他命的软肉被紧紧蜷在最里面,充满敌意,偏颇地拿刺儿保护着,没受一点损伤。
比尔·哈珀孜孜不倦撑着他那艘千疮百孔的小船,四处破浪遍寻归途,令医生觉得一切总是好的,即使只用蜘蛛丝吊着一点点希望,对他的老朋友来说仍有理由拼上性命去战斗,那么这一切也是好的。
十年前某个夏季,天气热的空前绝后,先是大旱,随后暴雨。医生在路上捡到流浪猎人时,满天滚烫的雨水直碌碌砸下来,地面吸满旱灾导致的热气,水进不了结板的土地,因此全黄浆一样遍地横流。
比尔·哈珀倒在地上,被浸着半张脸,流血不得止歇。
彼时尚神志还算清醒的医生捧起流浪猎人那张脸,认为他离死只差一口气,希望渺茫,最好还是予以其解脱,因对方看起来如此虚弱,而且痛苦,伤口叫泡的发白,就像死人翻鼓出来的油膏,即使立刻治疗,对方也可能死于感染。斯塔夫罗金那亲爱的妻子刚变成一滩烂肉,前所未有地动摇了他的信念,令医生口中只尝得出苦涩,怀疑让患者无痛苦的死会比苟活更好。
他盯着手心里的头颅,对方棕褐色的头发全湿透了,胡须许久未理,使人的脑袋看起来像条快断气的杂种狗。
浑浊的雨水在猎人脸上,手上,眼球上流淌,比尔・哈珀正从医生手心里向地面融化,颊侧皮肉垂挂,身躯向下坍塌。斯塔夫罗金疲惫至极,已产生些精神问题的前兆,恍神时看见手心里分明是一颗狗的头颅,褐色眼球几乎不聚焦地瞅着他。这狗仍想吠叫,看不着目标却愤怒地想咬断某一些喉咙。于是斯塔夫罗金医生放弃了予以其解脱的想法,向他的病患俯下身去,遮住雨水。
比尔·哈珀恢复意识时,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他侧耳倾听许久,察觉周遭竟很安静,既没有湖骸缥缈悲歌,亦没有刀兵炮响,只有火焰噼啪,四围没有活物。于是他放下心来,这才缓缓将眼睛睁开,却正撞上一对悬在半空的绿眼睛。
猎人几乎立刻摸向腰间火枪,抓了个空,掌心触着了没铺褥子的硬板,短短两秒钟,后背上打架似的渗出一层细密冷汗,那骇人的绿眼睛却笑起来:“——比尔,醒了!爸爸!比尔,醒了!”
斯塔夫罗金医生掀开临时居所的门帘,矮身走进来,停在老朋友身边,比尔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环境,这才发现那对儿亮到骇人的绿眼睛属于医生的女儿朵拉。这姑娘坐在他胳膊边上,满头金光灿烂的毛茸卷发像小动物般蹭着猎人手臂。
“比尔,你觉得怎么样?”医生轻声问,不容对方回答,先是掀了掀眼皮查看瞳孔,紧接着抬起对方胳膊,默数脉搏,五根手指像五个冰坨子,冻得猎人直打寒战。直到此刻,直到该死的斯塔夫罗金检查完毕,轻巧地在比尔·哈珀身侧坐下时,猎人才确切意识到自己已从噩梦中醒来。他眼珠来回打转,先是狠狠闭上眼睛,接着又睁开,这幅画面并没有变动,昏暗狭小的安置点室内一共四只绿眼睛,全都一眨不眨盯着他。
他妈的,兹米亚·伊万诺维奇·斯塔夫罗金全须全尾地坐在那儿,看起来全没损害,而比尔·哈珀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储血器几乎泵空了,导致他直犯恶心。
医生半晌没等到回答,转而问他那人偶般的女儿:“他睡得如何?”
斯朵芙菲利亚——朵拉回答:“不好,爸爸,比尔磨牙,呜呜叫,还哭了。”
猎人猛地从床上支起上半身,想坐起来,最好立刻夺门逃跑,半年内再不要出现在这对儿父女面前,可他刚一动,就被医生一把掐住肩膀上的麻筋给强摁了回去:“——别动,现在没有镇定剂了,浑身疼?这很正常,忍着点。”
“湖骸呢?”猎人嗓子哑得像烤干的砂锅锅底,直往外泛血腥气,背还绷着,不打算妥协。朵拉跳下床去,把水罐和水杯一起端过来,对方看也不看,抓过水罐便一通猛灌。女孩放下托盘,依偎在父亲怀里,只伸出半个脑袋瞅着猎人咕咚咚喝个不停,接口回答道:“一只也没有了,湖骸。歌谣,现在由夜莺唱着。”
像为证实所言不虚,她挽着父亲的胳膊,庄重张口,模仿夜莺猎人诵唱着的调子,惟妙惟肖,只是连苍老的音色都模仿了去,和那张十三四岁女孩的面孔实在不搭。她那父亲却很欣慰,慢条斯理将女儿两鬓乱发纷纷归拢到耳后:“倒是醒的刚好,比尔,过两天就是冬至节。”
朵拉停止歌唱,用一双缠满绷带的胳膊扣着父亲手臂,像小鸟落在自己最喜爱那一截枝上,怡然自得地摇晃。比尔·哈珀看着这舐犊情深的一幕,面上毫无感动之色。兹米亚也许情况开始好转,也许比半年前他们分别时更疯。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撕下一块皮膜来:“兹米亚,帮我摘掉储血器——你做得到,对吧?”嘴皮上新鲜疼痛电火花般闪烁,随即黯淡,猎人听着自己的声音,细细琢磨,感到它从未如此清晰,从胸腔里直蹦出来,轰隆滚过嗓子眼,每个词都像冷掉的铁块,硬邦邦砸在地上,“时候到了,我得走了,我得去结束一切。”
就是这样。
猎人对自己默念,没错,就是这样,他们在等我,唐娜,里奥,雷迭戈……兹米亚会理解的。
他低头,又灌了一口水,没有看朋友的眼睛。
过了有两三分钟,当沉默已变成种煎熬,比尔·哈珀听到医生堪称柔声细语地回答:“……比尔,即使摘除这个器械,您的身体也无法恢复如初。鲜少有猎人能真正脱离血液世界,您很难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您保证不去做危险的事,您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对吗?”
“对,当然啦。”比尔·哈珀听到自己蛮不耐烦地回答。
又是一段沉默,他妈的,今天太多沉默了,比尔·哈珀像在炭火上焙烤。
“但作为朋友,比尔,我很高兴看到你尝试做出改变。”兹米亚在用他冷冰冰的手指敲打手背,颇有节奏,食指,中指,无名指,倒过来,无名指,中指。
猎人感情上很想看着他朋友的眼睛,可理智遏止了他——别看,别他妈和他对视,他会发现的,他会发现你撒了谎。
他的选择很正确,半晌后,医生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已平稳很多:“今天不行,您的身体太虚弱。冬至节前,我将为您做储血器摘除手术。”
“那就这样吧。”猎人回答,手里那只叫汗水弄得溜滑的水罐被放下,他往后一仰,接着翻身背对兹米亚躺好,阖上眼睛,“——那就这样吧。”
+展开
首先来一个堂堂正正的滑跪膜拜——斯塔夫罗金医生,我的再生父母!!!本已做好嗝屁的准备,没想到还能蹭一口盒饭,一顿美味佳肴豪华大餐就这么极为舒适地融入骨血里,起死回生,佛光普照,哈利路亚~天佑妙手圣心兹米亚!!!!!
话归原题,由于看过初稿,所以能发现一些细节上的调整,语句精进得微妙却恰如其分,不得不说确实更加符合哈珀的所做所言了,文章整体基调也愈发晦暗萧条,真是非常令人沉迷于这种无法挽回的颓败感呢!!!!多迷人的陷落啊,明明应是废墟重建的欣欣生机,实际上每个人都面临着无法预料的伤痛、困惑、不安与离别。
危机——浮于水面的继续扩散,潜藏于野的即将发生。
特别喜欢老猎人逝去的描写,那几段值得刻在石碑上让所有经过的灵魂诵读。
死亡不是起点
死亡也不是归宿
死亡已经发生
死亡还将继续发生
以上均可对于同一个人而言,简直棒极了!
所以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呢?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呢?
因此,我们可以明显感知到,这类生死一线的模糊概念,这种权衡的载体,这些矛盾的魅力,集中在兹米亚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人格,既是别人的达尔摩斯之剑,也是他自己的肉中针。
值得细品不是吗,这太爽了~~~~~爽到起飞~~~~~~~~~~
另外雨中初见那段也很戳中心巴,暴雨中无限下坠的肉体,早已堕落的灵魂和至死都无法冲刷洗净的罪业。就像入味的牛筋,越嚼越有,没炖烂反而更有嚼头。
不管怎样,终究是再见啦,再见啦我的老朋友!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不声不响地死去,是否还能听见夜莺为我们吟唱起同一首歌谣呢?
不知是否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将比尔的故事线全盘托出,总之一切随缘吧。
他们两个不仅性格迥异,也确实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医生难逃黄粱一梦。
比尔注定孤独一生。
你看,多有趣啊!!!!!!!(阴暗,扭曲,蠕动,分裂,腐烂~)
如果他真因没打卡挂了(不),他的结局我再另外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