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的后续等杰弗里接,我们直接从第二日开始啦!
安纳托序章的最后一篇,终于写到这两位在安纳托的故事里出场,兴奋兴奋!
谢谢萨迦利神父还画了打架: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6580
后续聊天: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17532/
今天一直被E站堵着,感谢莱茵神父帮上传(合掌
【个人纪录】
序章(不含前置)字数结算:36090
见过尤尔娅之后,恩斯特依旧留在工会附近,一直在旅馆中写作和整理文稿。在那之前,他即使在旅途中,也从未忘记过他的使命,可但是见过尤尔娅之后,他的心中某些东西已经松动了,或者说不再在原来的位置。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知道的事情认识到的人还太少,会自顾自地把想法强加于别人身上,也许正是这种心态在阻碍他写作——毕竟他要写别人的事情。他思考了太多“如果我会怎么做”,而忽视了很多其他的可能性。而他同时又明白,是因为他自己的观念还没有稳定,所以才一直摇摆不定,难以下笔。书写其他人一生的工作,适合这样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吗?——哪怕圣女的一生那么短暂。对于这件事情,他感受到的冲动、热意、使命感,在停留的数日间,逐渐冷却下来。
我可以写米娜,但完成的时机也许不是现在——现在的我只能起稿,然后反复修改打磨,花上十几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才能把她的一生写得尽善尽美。也许这短短数月的瓶颈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就像尤尔娅花了很久接受米娜离去的事实一样,自己也要有足够的时间理解和消化。
他这么想着,他放下了急于求成的心态,展开了写作的准备工作——他把他所知道的关于米娜的事情先一件件记录下来,以免遗忘。而一旦疲惫了,或者又开始胡思乱想,他则会拿起短刀比划几下,回忆一下费恩教他的招式,或者离开旅馆,去街上转悠一番。
刚刚来到猎人工会附近的时候,恩斯特以为这里就是猎人们的家,就像自己住在教会里一样。但很快他明白了工会只是猎人们临时聚集起来的地方。纳塔城是欧大陆上人口最密集的城市,意味着大量人类在此处,但也不过如此。猎人这个行当,只在人多的地方干当然是不行的。猎人的踪迹遍布于大陆的各个角落,来去匆匆,形影不定,在工会出现只为了交换技术和信息,见见老友或者仇家,或者快速找点活干。和住在教堂里围绕着教会事务打转的神职人员相比,漂泊的猎人也并不需要“家”。费恩也同样如此。
恩斯特和费恩分别后,费恩告诉他,在有新的委托之前她会暂时留在工会这里,稍作休整。和费恩结伴的旅途持续了好久,突然变成孤身一人,他还稍稍有些不习惯,而且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孤独感——这和他孤身一人去海外求学时的感受有些接近。街上大多都是猎人,而自己是个远道而来的神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有时天气热或者已经入夜,他会只穿着衬衣在街上散步,就像普通居民一样,想悄悄融入这里。而他很快发现即使不穿着教会的衣服,他依旧有一种外来者的陌生气息,店里的人会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之后他为了免去被问这个环节,还是选择穿着外套出门了。
而今天他在街道上散步的时候,遇到了费恩——对于恩斯特来说,她的身影已经很好辨认,即使她没有带着武器。恩斯特想走近后打个招呼,却发现费恩正在喂街角的流浪猫。之前路过这里时他常看到这些猫咪在嬉戏,一副不怕人的样子,还以为是附近的店里或者居民养的。那些猫对费恩亲近得厉害,围绕着她的脚边叫着,蹭来蹭去。而费恩本人也露出柔和的表情,俯身去摸那些猫咪的脑袋。恩斯特不好去打扰这画面,只好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而费恩似乎早就知道他站在那里,开口说了声:“过来吧。”
于是恩斯特走过去,和费恩打了招呼,也开始逗猫:“原来是费恩小姐在喂这些猫咪。”
“除了我也有别人吧,毕竟我也不是一直在工会。”费恩一边回答着,一边继续和猫咪玩耍。比起恩斯特,猫咪们明显更愿意亲近费恩,主动地蹭着她的手,在她的脚边打转。
想不到费恩还有这样的一面,恩斯特心中默默感叹着。但转念一想,在某些瞬间,他也似乎看到过费恩有过这样的表情——比起友善,更像是一种带着隐忍的慈悲。恩斯特相信她有所感受或有所触动,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费恩直起身子,把手又收回到那黑色的斗篷中:“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恩斯特摇摇头,“只是没想到,那个说世界的法则是弱肉强食的费恩小姐,也会喂这些小猫。 ”
她低头凝视了一会儿猫咪们,笑了笑:“有人也曾经在我最弱小的时候救过我。”
果然是过去的经历让她有了这样的习惯,恩斯特想。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夕阳照在狭窄的小巷里,给一切都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在赶路的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悠闲时光,一直都急匆匆地在做些什么,或者累得不得动弹,大多数时候只能顾着自己。而现在这种什么也不需要干什么也不需要去想的时光,倒是头一次体验。
先开口的还是恩斯特:“费恩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回工会。”
“对了,能带我去工会看看嘛?”
听到这句话,费恩才把目光放在恩斯特身上:“你是认真的吗?”
“呃……不可以吗?”恩斯特挠了挠头,“我想,既然都来了的话,是不是可以去看一眼?”
费恩眯起眼睛,望向一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但是不像是很愿意的样子。
恩斯特疑惑地问:“我既然不是吸血鬼,进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嗯……也许尤尔娅小姐很端庄得体,但你最好不要因为这个对工会有什么误解。”费恩回答,“并不是说你不可以去,但也许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恩斯特头一次看到费恩如此犹豫的样子,解释的时间也比以往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去了工会被什么人缠上。他回答道:“没事的,工会的人在这也见得不少了,会有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费恩看了自信满满的恩斯特一眼:“你是对他们感兴趣?”
“嗯,我经常在想其他猎人会是什么样的,也许并不是都和费恩小姐或者尤尔娅小姐一样好相处。但费恩小姐既然愿意回来,说明他们也不坏,对吧?”
“我不太清楚你对好坏的定义是什么,工会的一切可能会超出你的常识——比如有些疯子和怪人,或者想把你身上的值钱货抢走,再把你做成血罐。”
“但是费恩小姐在的话,应该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吧?费恩小姐应该不会让我见那些危险的家伙吧?”
“……你如此信任我,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不信任费恩小姐的话,我可能到不了工会呢。”
费恩叹了口气:“但你得学会自己注意……”
“那就是可以去的意思吗?”
费恩闭上眼睛,转过了身。恩斯特跟在了后面。
到达工会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工会门口的看守看着,恩斯特似乎有一些警惕。
“他是来工会传达关于假面舞会和赦罪演武事宜的。”费恩解释道。
看守无言地点点头,示意放行。恩斯特向看守浅浅地行了个礼,就继续跟在了费恩身后,进入了工会的大门。
在长长的走廊中,恩斯特小声说:“你居然编了个理由。”
“其实不说也可以,说了他会更放心。”费恩淡淡地说道,“说你来参观会显得你不安好心。”
“为什么?”
“正常情况下能进这个门,你得是工会的一员才行。这里可不是展览馆,不能给人随便参观。”
恩斯特想了想,点了点头。
穿过幽暗的长廊后,两个人来到了工会的大厅。这里和教会不同,装潢没有那么威严肃穆,大多都是木头和砖构成,空间也没有那么高(毕竟不需要放各种雕像),和路边普通的酒馆氛围有些相近,有各式各样的桌椅,和幽暗的灯光,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猎人。和酒馆不同的是,工会的墙上挂着不少纸片,还有一面墙挂着欧罗大陆的地图,上面贴着各种看不懂的标记。而柜台也不像酒馆只有一个,好像有不同的职能——有些至少看起来不像全都只用来点单。
“孩子,你要来登记吗?”恩斯特突然听见有人好像在叫自己。他看过去,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太太,右眼上戴着眼罩,正站在柜台后面。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恩斯特,说:“不过你看着不是很能打的样子。费恩,他能拿到徽章吗?”
“他不仅不能,还差点被吸血鬼杀了。”费恩回答。
“哼,我就说看着没啥能耐。”那位太太轻轻笑了一声,“什么时候等你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猎人了,欢迎来到工会——我们这儿可不少教会出来的孩子。”
恩斯特感到有些羞愧。
“别在意。”费恩轻声说道。
“嗯……她也是工会的猎人吗?”
“曾经是,她的丈夫也是。不过她的丈夫在一次任务中去世了,她的眼睛也受伤了,之后就负责留在工会帮忙了。”
“那这里除了我,大家都是猎人?”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杀过吸血鬼?”
“是的,这是成为猎人的门槛。”
恩斯特环顾了一下四周——大部分看上去都是男人,高矮胖瘦的都有,年轻的和上了年纪的掺半,大多数都在和身边的人高谈阔论,零星几人在安静地用餐或看贴在墙上的东西。大家的样子看起来放松、自然,而他们实际在外上都是猎杀吸血鬼的猎人。
在恩斯特的想象里,工会猎人可能和教会猎人一样看起来冰冷,没有感情,或者是亡命徒,又或是视财如命的贪婪之人。但这样看起来,他们好像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他们进食,谈笑,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和心中的目的,为了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而努力。
“小伙子,你是来视察的,还是来投奔我们的?”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香味,不知从哪儿绕出来一个年长的猎人,走到恩斯特面前,“你们教会可迟早要完咯,一个两个都跑到我们工会里来。”
“啊,呃……我不是……”恩斯特摆摆手。他想到了前几天见到的尤尔娅。
费恩在一边叹了口气。
“呵,开个玩笑。”猎人拍了拍恩斯特的背,“知道你是过来旅游的。”
恩斯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看向费恩。费恩只是有些无奈地看向恩斯特,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费恩跟我提到了你。你叫恩斯特,对吧?”猎人又拍了拍恩斯特的肩膀,“我听说你路上差点死了。”
“……这不是原话。”费恩忍不住补充道。
“反正就这个意思。”猎人绕到恩斯特的另一侧,又打量了几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更浓了,“但我呢,跟费恩看法不一样。我看你天资聪颖,很有潜力,说不定能成为史无前例的顶级猎手。”
“真的吗?”恩斯特有些惊讶,他也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这样,你把你身上的圣水给我,我来教你几招,保证你可以拿到徽章加入我们,接下来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我多说了。”
“啊,可是我现在没带圣水……”恩斯特伸出双手示意自己空手而来。
“没关系,我们先写个契约,你可以之后再付……”边说着猎人就要把恩斯特往柜台那边带。
“他还是个孩子,你就放过他吧。”费恩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了这一切。
“哈哈哈……”猎人又拍了拍恩斯特的头,“你就带着这个小家伙走了一路?那也是辛苦你了。”
恩斯特看向费恩,又看向老猎人:“所以刚才是在开玩笑?”
费恩点点头。老猎人笑了笑:“不必当真。”
“那……说我很有潜力也是开玩笑?”
这下两个人都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老猎人摘下了帽子:“你们应该都还没吃晚饭吧?来,一起吃点东西。”
在饭桌上,恩斯特才明白这两个人是师徒关系。老猎人名叫艾德蒙,已经不再上前线了,做些收拾尸体的工作,这些人被称作“夜莺猎人”。恩斯特完全没想过这也会是一门工作。和有着雪白的头发,看起来有清洁感的费恩相反,老猎人满脸都是未经打理的胡茬,刘海胡乱地搭在眼睛前,下面能看到好几道明显的疤痕,这是他荣誉的勋章。
这两人围绕着摆着餐盘和酒杯的餐桌,没怎么聊自己干了什么,倒是在聊一些像八卦一样的小事,例如这阵子谁去了哪儿,又有谁加入了工会,哪些人报名了演武,血族又有什么新传闻。恩斯特没有插嘴,只是默默听着这一切,他对提到的人名和地名大多都不熟悉,只好低头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香肠和土豆。费恩大多时间也只是在默默地听,实在是忍不住了才搭两句话,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个人讲起话来很放松,费恩吃饭的速度也比平时要慢。
“小子,你偷听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讲点什么?”突然,艾德蒙将话题抛给了恩斯特。
恩斯特愣住了:“不、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嘿嘿,作为补偿,讲点教会的事?毕竟这里是交换情报的地方。”
“教会……?教会……在秋天要举办舞会和演武。”
“这还用得着你介绍?”
“那……”恩斯特开始仔细思考,“今年也有圣女……要被献祭。”
“这个咱们也都知道。”
费恩的目光也望向恩斯特。
“然后……我在写关于圣女的传记。”
“嗯……”艾德蒙思索一番,还是点了点头,“虽然我想听的是关于教会的信息,但你是教会的一员,这也算吧。你可以继续听了。”
“哦,好的……”
艾德蒙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开心地喝了口酒。费恩用手撑着头,盯着恩斯特:“你得学会不能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
“那该怎么办?”
“不说话,糊弄过去,或者撒个谎。”
恩斯特没有接话,低着头用叉子去抹盘底的酱汁。
喝完酒后的艾德蒙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和周围的热闹气氛混在了一起。恩斯特再次感到了那种异样感——那种奇异的孤独。他意识到那种感觉不只是在海外的时候,也不只是现在在工会的时候,包括他小时候在教会的病室里,他刚刚回到大教堂的那一刻——他无时不刻意识到自己是孤身一人的,是一个外来者。这种感觉笼罩在他身上,似乎永远不会消失。无论他在哪儿,试图融入,都会再次意识到自己独自一人的事实。自己大多数时间只能是看着,听着。诚实的回答已经是自己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也许只是因为周围太热闹了。他希望自己不要那么难过,于是这么对自己说。
“阿洛伊斯?”
突然听到了这个名字,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那声音并不大,但他很熟悉——他望向声音传来那一侧,看到了那张久违的面孔——帕拉帝索·莱茵,那高大的身躯正站在一两米外的地方。他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真的是你……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神父爽朗地笑了笑,走到了恩斯特身边,“嗯?你怎么穿着教会的衣服?”
“你怎么在……工会?”
一时间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恩斯特的脑中乱成一团。正在这混乱中,神父坐在了恩斯特的身边。几年不见,神父显得比过去成熟了不少——不知道是时间还是战斗给他带来的,而头发也比以前留得长些了,不过个头还是一样高大结实。虽然穿着一身黑,但他仍然保持着神父的打扮。恩斯特直直地望着他,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帕拉帝索的表情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亲切地看着自己,就好像时间并没有流逝过一样。
“我就知道你们认识。”艾德蒙说着。
“哈哈,算认识吧。”帕拉帝索笑了笑,“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我听尤尔娅说教会来了人,叫恩斯特,可我没听说过这名字。没想到竟是你。”
“这是现在用的作为神职者的名字。”
“恩斯特神父,听起来不错,不过我一下子肯定很难改口。你回来多久了?在教会过得如何?身体怎么样?”
“刚回来,都还不错……”
“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呢?留学都学了些什么?”
“嗯……别的语言,文学史,哲学,还读了很多书……”
“你之前说去了南方,那里热吗?是不是和这里气候完全不一样?住得惯吗?”
帕拉帝索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而恩斯特的大脑还没有完全从混乱中恢复,只好继续勉强挤出一些回答:“那里一年都很热,大家都穿得很轻便……有很多海鲜和水果,很多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那里的冬天很短,不会下雪,四季的感觉差不多,只是有的时候会一直下雨……”
“那不是比比昂港口还热吗?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恩斯特有些局促地缩起身子。他用余光看到身边的师徒两人已经不再聊天了,都在默默喝酒,顺便看着自己和神父。
帕拉帝索接着问:“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们见过冰吗?知道水会被冻住吗?”
“他们在书里读到过。然后好像会用特殊的方法制冰——我也不太懂,听说贵族可以享受到加冰的饮料和食物。”
“真有意思。”他笑了笑,“但普通人喝不到冰,那么热的天气一定很难过吧。”他说着,指了指恩斯特的杯子,“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凉爽的啤酒和冻好的冰块,夏天怎么能没有他们呢?”
恩斯特握住自己的杯子。因为在室温放了不少时间,冰块早已化掉。但他知道这些冰块都是冬天冻住,存在地窖里的。这样的对话,在以前经常发生。帕拉帝索会帮他拿来一些他想看的书,然后问书里讲了什么,他就会一点点讲给帕拉帝索听。
“看到你这么健康,我就放心了,毕竟你小时候在病房躺了那么久。”帕拉帝索说道,“我时不时会想起你,不知道你在海的那头过得如何。我听说你会给修女们写信,但你从来都不给我写。”
“……我在信里写了让她们替我向你问好。”恩斯特红着脸说。
“我知道……她们经常念给我听。”
恩斯特曾经单纯地以为,回到大教堂就能和成为神父的帕拉帝索再会……可是四处没有见到神父的身影。他以为只是教会太大了,也没有急着打听,没想到相遇的地方竟然会是这里。“所以你为什么到工会来了?”恩斯特望向帕拉帝索。
神父冰蓝色的眼睛迅速地闪过一丝阴霾,就好像烛光短暂地摇曳了一下:“说来话长……”一阵短暂的沉默,“不过我过得很好。”
“真的吗?”艾德蒙突然高声质疑,“我可听说你前阵子在外面又没吃饱饭,空着肚子回来吃了一炉子刚烤好的面包,害得晚来的人没吃上。”
“那当然是因为面包好吃!”帕拉帝索清了清嗓子,“不过我过得好是指我很满足。就算偶尔饿肚子,我的内心也是满意的。”
“这小子……”艾德蒙笑了笑,但又叹了口气,“搞不明白你们教会的人,怎么离开了教会也要穿着修女神父的衣服,过着教徒一样的生活。”
“哈哈,可能习惯了吧。”
老猎人和神父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了。恩斯特仍然有些恍惚,看着手里的杯子。他没有想到过再会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那我有事先离开了。艾德蒙先生,费恩小姐,麻烦你们替我照顾好小神父。”帕拉帝索起身后给两位猎人行了个礼,又低下头对恩斯特说,“阿洛伊斯,今天太晚了,等有空我们再叙叙旧。”
“你放心去忙吧,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顶多只抢他带的圣水。”
帕拉帝索似乎已经很熟悉艾德蒙的玩笑,只是挥了挥手就走离开了,身影没入了人群与阴影之中。
“想不到他还是个挺欢快的人。”艾德蒙见帕拉帝索走远后才说,“在外面可没见过他那么多笑容,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猎人在外面会笑,除非是赚到一大笔,要么就是发狂了吧。”费恩不留情面地评价道。
“你说得对。世上哪有那么多好笑的事情。”老猎人举起酒杯对身边过来收拾碟子的太太叫到,“麻烦能再上一杯清啤酒吗?”
“你喝太多啦,老家伙。”戴眼罩的太太把空酒杯从艾德蒙手里抢走。
“这不是庆祝费恩回来吗,庆功宴。再来一杯。”
“我都回来多少天了……喝就喝,别找借口了。”
艾德蒙打了个酒嗝:“能喝的日子少,还是得多喝点嘛。嘿嘿。”
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喝太多,艾德蒙突然在座位上呼呼大睡,叫也叫不醒。费恩摇了摇头,说:“只能让他在这睡会儿了。”
夜深了,大厅里的人影也稀疏了,变得安静起来。费恩领着恩斯特在大厅绕了一圈,恩斯特大致了解了工会的功能,以及猎人们完成工作的流程。一切就像猎人工会这栋建筑一般,算不上精致,但简洁有效。
介绍完之后,两人回到艾德蒙身边,见他一时半会还不醒的样子,便到附近的窗台透气。夏夜的风吹了进来,扬起头发和衣衫。恩斯特把手撑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属于城市的星星点点的灯光。而费恩则靠在墙边,望着空荡荡的大厅。
“今天晚上不怎么凉快。”恩斯特说。
费恩点点头。在吃饭喝酒的时候已经感觉有些热,恩斯特早把那教会的白外套扔在了长凳上。而费恩的披风,此时也正盖在熟睡的艾德蒙身上。
“在南国,每天都会这么热吗?”费恩突然问。
恩斯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在问什么:“虽然不是每一天,但是基本上不会太冷。”
“没想到你离开过欧罗大陆。海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能去对岸是需要勇气的。”
“可能因为我是比昂港口出身的吧,我自己倒没有那么害怕。”恩斯特回答,“如果死在海上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都有这个心理准备。”
费恩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又落在了昏睡的老猎人身上:“艾德蒙虽然这样,但他不是坏人。”
“我知道。你和他很像。”
费恩有些惊讶地看向恩斯特,而恩斯特也转过头去看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感觉让人心里暖暖的。大概因为猎人的工作是杀戮,所以这份温情都藏得很巧妙,但还是能察觉到的。你们都给我这种感觉。”
费恩突然皱起眉头,仿佛听到了没有预料过的话,也没有接着说什么。恩斯特想看清她的表情,而她微微地把头扭向了背向恩斯特的一侧。
在危急时刻的本能,在放松时刻的本性,都是难以掩饰的。那些感情,或者说善意的念头的味道有些苦涩,甚至需要在神父的面前嘲弄着从自己身上摘出,但也无法彻底抹去。他想起费恩在一路上保护自己,甚至是照顾自己,还特意让自己带上了一把防身的刀。这些关系不像信仰那样纯粹美好,反而浓稠而沉重,显得无比真实,就像血一样,流淌在每个人的身体里。
“谢谢你,费恩小姐。”
“为什么突然道谢?”
“感觉还没有好好道谢过……毕竟一路上救了我好多次,不然我可能早就没命了。”
“这是委托,我当然得让你活下来。”费恩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没想到会是你这样的孩子,还以为是教会的什么大人物要去工会。”
“我一开始也以为护送我的会是很可怕的大人。”恩斯特小声笑了一下。
费恩也望向窗外的远方:“我希望你能够完成你想做的事情。在这乱世中,太多人只是苟且活着,甚至活不下来……我们都在尽力维持着自己周围的秩序,多活一段日子,但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我想,传授你一点防身的手段,也许能让你渡过这漫长的黑暗。”
恩斯特看着夜空,心想,现在还是盛夏,漫长的黑暗也许还没有来临。但同样的,只要活着,也许还能等到黎明。
“休息好了吗?”
“嗯?”恩斯特望向费恩。
“你最近有练习吗?”
恩斯特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摸上腰间的短刀:“练习……算不上。但是有拿出来比划过几次。”
“既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厅也空了,我们来比一场吧,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费恩小姐你选错比试对手了!”
“我空手。”
“……空手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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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以偿终于写了点比较欢快的剧情!!感谢猎人朋友们!!!写艾德蒙特别开心!
以及所有关于工会的内容都是瞎编的,以后设定出来了再改
(序章都要结束了,恩斯特还在工会观光(为了顺着时间线写放弃了一切
+展开
顺着味儿我就来了,浅磕一口神父和费恩。喂猫费恩是没想过的可爱样子……!艾德蒙和费恩之间的师徒斗嘴我能吃三大碗。老头子猎人坏的很,见到新人就礼仪性吓唬一下,总之把圣水骗到手(不是),也太可爱了!虽然是半开玩笑性质,但总觉得恩斯特神父如果同意了,那些事可就顺水推舟的成了.jpg!
恩斯特神父作为旅者的视角非常有意思……把整个大陆串了起来,而且身为旅行者,异乡人,在新的环境中格格不入的孤独感非常可爱……漂泊者正是如此,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坐下来喝点酒,聊聊天,然后各自起身,旅途仍然继续。我非常喜欢这个口味……!和莱茵神父的重逢也好可爱,真香……再来一碗!
这一章的小恩真是别样可爱—!或许是被猎人工会的氛围所感染,小恩也显得略微活泼了一些,入乡随俗也尽量放松一下吧。艾德蒙先生真是太欢脱了,看他说话也令人感到轻松不少,有让人想一杯杯续下去听他聊天的氛围。他虽然这么对小恩说着那些玩笑话,但却有一种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其他猎人产生戒心的印象。
费恩与猫猫—好尊的场景,构图已经在脑海了我怎么就不会画画!夜晚窗台的对话让人读着读着忍不住露出姨母笑,这样的温情画面要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虽然这次有些匆忙,下次在本篇里希望有机会再叙叙旧!
感谢小恩妈咪提前让莱茵有机会能和这对师徒互动,荔枝人已经开心得快晕过去了—
出门一趟,让老父亲惦记了!
当时太社恐了一时忘记约更多的人,早知道约小罗老师呜呜!我们之后约!不过大概不是钱的问题,费老师这是被缠上了,无法拒绝(?
因为想写漂泊者的身份,要写他之前不在这片大陆,强行让他留学(虽然海外没有任何设定),之后的再让我圆……!不过这么一想他坐船肯定吐得天翻地覆……会看人是因为身体已经这么孱弱了,再不多点观察力说不过去了吧,总该会点啥(把体质点到了观察
费恩说猎人在外面笑可能是发狂了是因为我心中的费恩和其他猎人:冷面杀手,手起刀落面不改色,抽了血就走
谢谢老师看了这些,确实是连起来的所以可以一起看!很开心!希望能写出各种变化和成长!
有些复杂的装备结构没有画出来,还有其他可能画错的地方请谅解!想不到背景所以也省掉了。感谢借给我画!之后有机会的话还想跟两位有剧情上的互动!这次萨迦利就,只当一个观众.jpg(甚至没有画他)
时间线大概是三年前,帕拉帝索·莱茵神父加入猎人工会没多久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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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多维科·里奇带来了一个消息,最近在纳塔城至斯奎尔农场之间那段路上出了不少祸事。有好些人的尸体被巡逻队捡到,全身皆遍布咬痕,就像被饿到发疯的野兽疯狂撕扯过一般,血管中一滴也不剩。这在森林中倒不是什么稀奇事,那些变异野兽可个个都凶猛得很,但无论是什么野兽,都只对肉感兴趣,浑身血液被吸干把这件事彻底改换了性质——只可能是吸血鬼干的。
刚好在工会的猎人们于是拿它当晚饭谈资分析起来:“八成是先让变异兽袭击了,上周下了三四天暴雨,坑洼地方全成塘啦!沼地鳄鱼乐意出来溜达,成群巨虻也在那片乱晃呢,牲畜都绕着走,就是活人也会被生吃了,被吸干又有什么稀奇?”洛多维科却用酒杯底在桌面上一磕,反而坐上桌子,一腿踩在凳子上,一腿盘起来架在桌面,冲猎人们道:“等一等!嘿!您可等一等再说这话!您说的当然有道理哇,可我这儿有新消息,幸存者逃到帕斯玛街区去了,在那儿颠三倒四地说是受了吸血鬼的袭击——”
这话题人们都感兴趣,桌边猎人们催促他赶紧把详细内容抖出来。红头发青年于是得意起来,捞起麦芽酒,灌了俩口泡沫丰富的液体,往左边一倾身对发问猎人说:“我在帕斯玛的哥们儿说那倒霉蛋胳膊上,大腿上,甚至脸上都全是咬伤,伤口大小和人咬的一摸一样,牙齿痕迹一看就是吸血鬼留的。那哥们儿常跟着猎人转悠,打打下手,摸摸血罐子,这事他门清,错不了!”他又转过头去向右边的人说道:“更要紧的是那满身咬痕的倒霉蛋可瞅见对方模样啦!黑发,身材瘦弱,浑身上下饿的就剩骨头,穿得倒干净,显得文文弱弱的,胸口还挂了个象牙雕的小像,但跟疯狗似地四脚着地,见人就咬。”他说着,作势咬合了牙齿,咔哒一下,试图配合自己的讲述威吓他人,但因面相亲切,终究屁威慑性也没有,只引得猎人们哄堂大笑。
笑声此起彼伏,猎人们还在试图找出里奇话里的纰漏来取乐,没人觉得这真是什么大事件。再说,帕斯玛街区今天就轮到教会猎人巡逻了,真出了什么案子肯定让那帮头从到脚都穿裹尸布的家伙接下来,与猎人工会自然没有什么干系。但坐在长桌尽头的帕拉帝索·莱茵却逐渐神色凝重起来,当洛多维科·里奇准确地提及象牙小像时,他脸上最后一丝笑容骤然消失,呼啦一声站了起来,反手戴上兜帽,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完全相信洛多维科·里奇的话,这描述中的‘疯狗’正是他曾施舍过良药的病人,对方应当顺利治愈疫病变成了残月血族,但没想到竟违背诺言,抛弃身为人类的尊严,开始以人为食。
——不可原谅!这便已成害兽,灵魂再无法得救,他必亲手将其肃清。
可当他刚一踏出工会大门,还没走几步,却反被人叫住。神父回过身去,看见工会里那戴鸟嘴面具的医生从黢黑外墙下露出苍白尖喙上一点,手里牵两匹马,安静地立在建筑阴影里。那两马匹均是深褐色,腿上绑着防割伤用的布条,布满泥水斑点,鞍具陈旧,毛发黯淡,蒙着一层灰土,看去风尘仆仆,就外表而言一摸一样,根本是拿同样模具在泥地上按了两次做出的产品。
神父把目光转回医生那里,对方自面具下嗡嗡说话,嗓音像用硬质钢笔笔头在粗纤维的纸上写,面具导致他声音里布满不和谐噪点,使人难以猜测其情绪:“我猜,您不会仅使双腿去巨虻栖息的泽地。所以,这是泽布拉,这是凯丽。亲爱的神父,您更中意哪一位旅伴?”
讶异神色在莱茵神父脸上一闪而逝:“您怎么知道我要去泽地?”
“您的情绪很明显,焦躁、愤怒、恰巧,我正从事一些需要拿眼睛看人的职业。”这戴鸟面具的人安静等了几秒钟,见莱茵神父仍在思忖,他便再次开口问道,“所以,泽布拉还是凯丽?”
简直莫名其妙,十分不知所云,令人忍不住质疑多解释两句难道能要了这医生的命不成!好在莱茵神父曾在大教堂任职,什么样的奇怪参拜者都算见识过一二,这会儿顺着对方的说法随手向右边一指,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谢谢您的马,医生。”
然而不对劲的情况仍没有结束,他翻身上马,很快地出了城,沿着两侧长满荒草的小路往泽地去,另一匹马的马蹄声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无论帕拉帝索·莱茵神父使马跑得多块,对方都像回声紧紧跟随。最终令神父毛骨悚然地勒马停下,转向来者,另一手在斗篷下按上武器把柄。他虽是新入行的猎人,可在教堂时便已听他人传说猎人工会内部如何混乱,此时遇到这种诡异情况自然警觉。虽不知对方底细,但他多年来勤于练习,想击退一名医生应当没有问题,可出于道义,神父仍朗声警告道:
“——医生,这是我的私事,您便请回吧!”
对方在神父横马而立时便令坐骑逐渐放慢速度,待它彻底收了脚步,距神父也只两马身远,医生微微偏头劝告道:“亲爱的神父,您没听说吗?死者浑身布满咬痕,被撕扯致死,这应当不是一人所为,而是一群,我不建议您单独猎杀这次的目标。”
莱茵神父见对方只是想帮忙,按着武器把柄的手臂便放松一些,和善地答道:“谢谢您的提醒——医生,我很明白对方曾经是什么样的人。一切甚至可以说缘起于我,是我曾施与了那可怜人良药。个中缘由我全清楚,因此,我可以确切告诉您,杀人者只一头害兽。”语毕,他难以遏制,从嘴角溢出丝苦涩意味,“是我释放了这头害兽,因此也要由我来亲手将其肃清。”
那鸟嘴医生双手交叠搭于马鞍,像被地上拧动毛虫吸引的鸟,微微前倾身体靠近过去,浑身鸦羽似的斗篷便向前滑落,将他全部身体隐没其下。随即,鸟类颅骨微微颔首,喙也上下一点:“……您的意志令我深受感动,神父,我要向您表达尊敬,但容我坚持自己的判断。”莱茵神父胯下马匹唐突喷了次响鼻,向后缩起脖颈,双耳后压,外唇翻起,医生梦游般柔哑的嗓音仍在继续,竟染上些笑意,斗篷下肘部鼓起一块来,不知握住了什么东西,“我有预感,您将因这高洁品性而遭受巨大痛苦,可切莫担心,我将尽责为您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新下过雨的荒野土地温暖潮湿,浸透了雨水,若是不经意踩上去,鞋底便黏连成一片,马蹄印在路上也因此格外清晰。风刮过时便使猛长的荒草刷啦作响,半人多高,参差不齐,兴许是夜行的狐狸或黄鼬在其间乱跑,忙着逮兔子或田鼠,逼得蚱蜢只得乱蹦,个个跳的老高。帕拉帝索·莱茵神父仍微笑着,但已重新反手将割取之刃握地死紧,天穹般明朗的双眸降下寒霜,在月光下几乎发亮。
又一阵风刮过,荒草簌啦乱响,土腥气被风推着一阵接一阵地往上泛,令人作呕。神父胯下马匹连着后退两步,左右摇晃脑袋,引颈发出一声惊恐嘶叫。草丛刷刷倒卧下去,有个什么埋伏已久的东西唐突发起袭击,电光火石间便到了近前,呼啦一声,草帘两侧分开窜出个模糊黑影,四足着地,像骨瘦如柴的秃毛狼犬,只四肢欣长,膝盖断了一般贴着地。行动飞快,一冲出埋伏区便张口咬向莱茵神父。四颗全然异化的雪白利齿在月光下分外明晰,莱茵神父的马完全惊了,这当头漠视骑手命令,慌不择路向后挣退,可恰好埋伏者也不是什么娴熟猎手,第一口咬在了马匹颈下,愣生生撕下一大块肉来。叫惊马扬起前蹄给当胸踹了一脚,摔在路面上,连滚出好远。
但马匹的挣扎反击也将莱茵神父甩到地上,且因喉咙叫袭击者扯烂,这可怜马匹连连后退,四蹄乱踏。不知那害兽的口涎有什么问题,导致马匹颈下鲜血汩汩无法止住,不算大的创口内血流如瀑,稀里哗啦倒在半干不湿的地面上。
鸟面具医生未等它爬起来便一手拽缰绳,一手举枪射击,可不知是防身用的小号火枪准头着实差劲,还是他自己射击技术差强人意,开了三次枪,怎么也打不中移动目标。等莱茵神父制住马匹赶来帮忙,对方已成功爬起身来,弓着身体冲马匹与骑手龇牙。借着月光,帕拉帝索·莱茵神父看见一团乱苇草似的黑色头发挂在袭击者脸上,冷蓝色眼睛像夜行动物那样闪亮,皮肤煞白到吓人,原还算考究的衣裤已尽滚上污泥,赤裸双足上全是细小伤口,较普通吸血鬼更夸张的两排尖牙利齿暴凸在外,令面孔上的五官比例如吸血蝙蝠般整个变形。
它停下来,胸口象牙雕刻的小像便摇晃着挂在半空中。
帕拉帝索·莱茵神父轻巧地用斗篷裹住身体,在地上一滚便爬起来,这一幕正撞进他眼中,令神父忍不住微阖双眼,手上却将割取之刃完全拔出,横拎在手里。厚实沉重的枪剑一体式割取之刃重量不菲,却被主人单手提起——他记得很清楚,这小像是他与良药一起赠予对方的礼物,前面是象征苦修的圣者塑像,背后雕刻着教会眼眸状标志,原本希望这饱受疫病折磨的可怜人保护好自己的灵魂,恪守纯净,坚持曾信仰的真理,但它仍背叛一切诺言,变成害兽——痛苦开始从胸口啮咬神父,逐渐扩散到全身,愤怒与之伴生,随剧痛从抽搐指尖倒逼到心房,接着甚嚣尘上,烈烈而起。
“您违背了与我的约定,不可原谅。”
神父睁开眼睛,寒焰于他双眸中燃烧,那受创马匹晕头转向地在原地摇晃脑袋,失血过多导致前腿发软跪趴下去,接着向前倾倒,怦一声栽在路沿上,半拉身体翻进荒草丛中。可怜的泽布拉,它此时仍未死去,医生听见马匹竭力蹬踹地面,不用看便可以预见它此时正口鼻溢满白沫,喉部嘶拉,奇怪的是,其间或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煮沸的声响,像泥土冒着泡沫。医生未能前去查看,这一连串变故使经验丰富的老马凯丽也惊惧不安,他只得伸手抚在马鬃下,安慰坐骑。
待到凯丽心神稍定,医生停顿片刻,临时改换主意,将割取之刃放开,反抓住了另一个道具,并向同行者发出警报:“神父,这不合常规。”
但莱茵神父却已经听不进去,眼中只有那形销骨立的害兽,圣水子弹泵上枪膛,导血管链接完毕,神父若豹般冲将出去,他要砸烂对方扭曲变形的头壳,把害兽全身鲜血抽干告慰死者亡魂。
吞噬人血的残月血族却从喉咙里咕咕笑起来,当莱茵神父逼至近前时,它竟不躲不闪,任由神父一剑刺中自己腹部,单薄身躯便被枪刃整个挑中,向上扬起,神父只觉得它身躯轻盈,像块破布,自己全部冲劲泄在对方身上,只像捅下一块窗帘布。而那害兽被挑在剑端,如同稻草做的人偶,五官倾斜,肢体扭曲,却仍在笑。
“饿啊,好饿啊。”
医生胯下的马匹又开始喷焦躁响鼻,将蹄下地面踏烂,只消骑手一声令下,它立刻就愿意全力奔逃。
煮沸的声音越来越响,且由四处散发出来,土腥气越发浓烈,仿佛二人正身处炖煮内脏的大瓮中,一丛荒草倒卧了,接着是另一丛,平整荒野中唐突显现出数个圆形凹陷,每一处都急转而出,拖曳着尾巴,迅速朝两位猎人的方向围拢。
“神父!”帕拉帝索·莱茵隐约听见有人这么叫他,他想回应,但面前那黑发的残月血族却伸出枯树枝般的胳膊抓住了他握着割取之刃的那只手臂:
“——神父,慈悲的好神父,您从疫病中救了我,请您今天再救我一次吧。”它已干枯到男女模辩,整张脸上几乎只剩暴突利齿,只能竭力将口张大,把雪亮狞笑永恒纹铸于面孔当中,那象牙小像挂在麻杆似的脖颈上,正落在莱茵神父眼前,皮质编绳轴在一处,导致它在半空中不停打转。圣人掩面哭泣,眼瞳闪烁不定,血族的手指深陷入神父胳臂中,拧住链接割取之刃的采血管,将其深深掐在手心里,“您再救我一次,我好饿啊,我好饿啊——您就让我给吃了吧!”
紧接着,沸腾声停止了,那些隐没在荒草中的追踪者全部扑出来显露身形,竟是由血液和泥土组成的大小魔偶,均与被莱茵神父挑在刃上那本尊一般无二,枯瘦得惊人,但行动异常敏捷,全朝着两位猎人扑去。与此同时,本尊用力拔掉采血管,攀着神父的胳臂,将自己穿在剑刃上,就这么毫不在意被开膛的腹部,猛然向神父爬去。巨力逼得神父直向后仰,瞬息间,帕拉帝索·莱茵面前便只剩一对断头台似的雪白门扉,内里猩红,恶臭扑鼻。
但这巨口没能咬下,害兽脖颈被侧边里袭来的一只钢叉夹住,于马匹全力拔腿狂奔的冲势中,残月血族直接被从割取之刃上拔了下来,一路后脑勺着地被按着拖行。颈骨脆弱,三两下便被折断,痛得害兽凄声尖叫,但它已无需呼吸,自然也不会死亡,只见四肢皮筋样抽动,一截截碎肉从肚腹创口中掉下来,与泥浆一同乱甩,在湿润路面上留下挣扎造成的扭曲沟壑。
莱茵神父脑中此刻并没有浮现任何有意义的只言片语,他跪在地上,沉默地率先将被拔出的采血管重新连接至割取之刃,接着肩上,大腿上,手臂上传来剧痛,三只狼犬大小的魔偶咬住了他。
神父却笑了一声,伸手抓住身上这三只魔偶的下颌骨,连带着皮肉一起,用手掰开,接着硬生生将它们依次拔下,噶一声便拧断了脖子。魔偶化作一滩混着血污的烂泥从指缝里滑脱。紧跟着,他双手握住割取之刃,以跪地的那只膝盖为轴转过身去,自下而上将马匹大小的魔偶四肢斩断,使其摔在地上。与残月血族一般无二的脑袋便被神父踩在脚下,割取之刃从额头正当中戳了进去,刃部左右分离,送了它一颗子弹,使马样大小的脑袋爆炸开,血污与泥水溅了神父一脸。
那残月血族用自己血液铸造的四个魔偶短短几分钟便全部被消灭,它预感不妙,摔打四肢,全力想挣脱医生手中钢叉的桎梏,但毫无作用。它仅是个残月血族,没有人教他应该如何锻炼力量,强化自身,他只是知道要吃人,想吃人,想不停地吃人。干渴无法被满足,腹中始终饥饿,几乎让他丧失全部理智。这些原本因食人变强得来的力量全被用来制造了魔偶,扩大狩猎范围,智能不高,见人便只知道一通乱咬。导致本尊分出自己的血来控制魔偶,自己的身体却仅是个枯瘦诱饵,此时腹腔被开了口子,在大量出血得不到补充的情况下,自然猛烈衰落,已无法与老练猎人的力量抗衡。
莱茵神父提着割取之刃已到了近前,他满是血污与泥水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地吓人,明明语气还算慈和,却散发出凛然冰壁般不可违逆感。随即,害兽胸膛被踩住,神父以做施礼的态度将枪刃对准了它心脏处,割取之刃左右分离,深嵌入害兽胸膛,神父念诵道:“……你的罪孽不会得到宽恕,悔过吧!忏悔吧!为那些逝去的人!”导血管开始引流,鲜血被逐层提高,沿着中央取血处泵上去,那些三角形符文顺次点亮,直顶到尽头。这饱受饥饿之苦的害兽肉眼可见皱缩起来,皮肤紧绷在胳臂上,如同干尸,在不成人形之前还握住神父的脚腕祈求原谅,凄哀之极,令人难忍恻隐。但神父只是慈和地微笑,以一句话结束了祷词:“愿神的慈爱与此刻的你同在,晚安。”
他开枪了,圣水枪弹迅速发生反应,害兽胸膛吹气似得鼓胀,接着破碎成段段灰烬,像烧到最后的木炭残渣。
帕拉帝索·莱茵神父脸上的笑容逐渐垮塌,疲惫感和那针刺般的痛苦在愤怒退潮后再度席卷而来。全身受的伤都大喊大叫要求主人注意自己,神父只动了一下,就痛得差点没跪下去,好悬用割取之刃支撑住了身体。医生抬手收回那钢叉,只一甩,那两米多长的玩意就噌地缩回去一截,变成根短棍,连同头部也折叠起来,像个弩似的被医生收进斗篷下面。接着这鸟嘴医生下马来,简单为神父处理了一遍伤口,便示意他上马去:“您与我回诊室,我为您做进一步处理。”
神父却因心情糟糕而想回绝,何况带累对方损失了一匹马,他心里过意不去,可他只刚表达了这意思,医生便从喉咙口瞥见他接下来的话,隔着层面具也使神父能察觉对方不高兴起来。更要命的是,他未等神父辩解伸手便扣住其下巴,那手指如同铁钳,胳膊力气大的惊人,头部被牵动,使神父只得服从,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懂了马匹的感受,让医生把自己整个人拖过去强行给安置到了鞍座上。
“其实我觉得您不必如此……”许是被当做孩子般照顾令莱茵神父大感羞耻,他仍想维持一点尊严,只在马鞍上拧了两下,谁料对方却抬手一把捏住了他大腿上那储血器。医生自然很清楚储血器连接处都哪里不甚牢固,被嘎吱吱攥紧时会牵动血肉,压住封口处,使容器抽紧一些,短暂地令液体溢流,通常是检察储血器密封性的手段。这手法猎人们都极不喜欢,原因无他——实在是会痛得眼前发黑,因此莱茵神父现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偃旗息鼓,安分守己地伏在马鞍上,不敢再招惹医生。
“神父,您身体健全,却不爱惜,这不可以。”医生松了手,幻痛仍持续了几秒钟才开始消退,腿上储血器周边发热发胀,莱茵神父喘过一口气来,悻悻地瞅了瞅医生,却只看见帽子顶部和边沿,自然无法察言观色,知晓医生现在所想,“若您下次再如此说话时让我听见,我便揍您。”
语毕,鸟面具医生拍了拍马脖子,牵起缰绳:“走吧,凯丽,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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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两遍又拉回开头反复看里奇我的宝贝儿红毛小松鼠甚至点开上一篇重新品味,他好可爱,他好可爱,他好可爱!!!!!!!!!!!!!!!!!
迟迟赶来欣赏疯狂的男人们,连我也要被疯狂感染了,你怎么这么会设计对白,甚至连残月血族的干渴都让人感同身受,话说回来这是第二个倒霉临时疯狂r到渴血症被杀的残月了吧!!!我狂笑
开头莱茵神父在挑马的时候没犟得过医生,结尾也没犟得过被强行治疗实在是好好笑,难怪在猎人工会里指路指得如此熟练,看来是打了好一阵子工来还马钱,泽布拉rip
神父的祷词实在是太帅了,我的脑子自动配上了画面和BGM,我宣布帕拉帝索是猎人工会最帅刚布雷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