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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包括啪啪啪3717字,包括啪啪啪4834
第二章
“我主在天,世上之罪皆可赦。”神父的声音在空荡 的礼堂中回荡,下午的钟声敲响了,阳光透过彩绘玻 璃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印记。Vincent享受这种气 氛,沉默却不会令人尴尬,甚至小憩一会儿都无伤大 雅,他并不抗拒Theo的抚摸和亲吻,人类的体温对 他来说就如同蜜糖,令他甘之若饴。
然而现在,vincent却不禁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临 死之前的阴影总是徘徊不散,那个男人同样露出了自 己的器官,然后在他抵抗之后,迎接他的就是导致他 死亡的殴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即使vincent再 三重复,Theodore依旧执著地想要表达他所谓 的“恋慕之情”。
Theodore眼睛中的感情vincent并不能很好的理 解,那和亲吻他、拥抱他、为他撑伞的Theodore都 不一样,现在的他只让vincent感到了胃袋翻腾。 Vincent感觉自己就像是将要被食用的动物,眼睁 睁的看着往昔给予食物的饲主露出了狰狞的嘴脸。
在这之后,这对兄弟就离开了房间,转而进来了一位 少女,她周身的气质令vincent刹那间想到了抚 子,但是这位少女与抚子的外貌毫无相像之处。“你 还好吗。”少女轻轻的说,只是依旧戒备的站在门 口,vincent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少女便露出 了有些困惑的神色,随即说道,“对于将Theo带来这 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你没有什么可感到抱歉的,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vincent垂下眼帘,“我也是……想和他们见面的。 ”
“我无法理解。”少女迟疑了一会儿,“你们曾经的关 系很好?哦失礼……”
“我同样无法理解。”vincent的声音很轻,就像是 一声叹息,“我留有身为人类的记忆,也曾爱慕过别 人,但是那种感觉和我从Theo身上体会到的并不相 同……无论如何,我没办法真正的怨恨他们。”
“为什么说这么多?”少女上前两步,凝视着 vincent的眼眸,“我们是敌人。”
“能冒昧的问一下你的名字吗。”vincent忽然开 口,少女明显的愣了一下,接着有些戒备,但是依然 回答了他的问题。“上杉彩花。”
直到这时,彩花忽然在这个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能称 为悲伤的情感,“大概是因为……上杉小姐和我的一个 故人很相似。”
上杉彩花露出了微妙到难以形容的表情。
“……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那么失礼。”上杉忽然微 微倾身,转身走了出去,vincent听到门锁咬合的 声音后,疲惫的倒在床上。
他做了一个梦,自从变成虚以后他很少有梦,他梦到 了抚子,少女柔软的长发海藻一样的披散开,她像是 浮在水中,双目紧闭,面容呈现一种纯真到近乎圣洁 的美丽,洁白的长裙如同在寒冬时节盈盈绽开的雪割 草。Vincent注视着抚子,她的身姿像是在羊水中 的胎儿。
紧接着,那朵正怒放着的纯白花朵渐渐染上了鲜艳的 红,那种红就像是夕阳一样,燃烧生命的决绝凄美的 艳红。Vincent的身体动不了,他上一秒似乎还在 与少女谈笑,而下一刻她倒在他的眼前,肢体扭曲, 悄无声息,精致的面颊上沾染斑驳的血迹像是休止 符。
——他惊醒了。在梦境带来的惊惶之下,他更加困惑 起来,他所爱的这个世界真的是正确的吗?
假如……他与Theo的身份都是人类,即使维持着如履 薄冰的友情也不失为一种快乐,他会用平淡的语气叙 述他的见解,如果是Theobald的大概会默不作声的 倾听,或者递给他一杯热饮,隔着氤氲的热气,仅是 沉默都能很自然,Theodore呢……他应该会时不时的 插嘴,但是这样也不讨厌。
Vincent自己也明白这些不过是空想,自从他死 后,在虚圈的永恒之月下生存的时光正是不可磨灭的 证据,他是“怪物”的证据。Vincent在抗拒着身为 虚的自己,但是他也明白不去接纳黑暗的一面,最终 迎接他的一定是灭亡,所以他迷惑起来,为了自己一 直以来追寻的东西而迷茫,他所寻求的是正确的吗? 这个世界真的是温柔的吗?如果真的是温柔的话,为 什么要一再的将他的重要之物夺走呢?
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
再过了几天,上杉彩花再一次进入了这个房间,这次 她的动作有些迟钝,每一个动作都比之前慢一些,但 没有慢太多,看上去她只是在估量下一步的动作是否 精准。接着,她转过来,vincent注意到她的双眸 就像笼着一层雾气,朦胧,或者说是失焦的空洞。
她坐到椅子上,“注视”着他,或者说只是把面颊转 到他的方向上来。
“零刃死了,我觉得我应该来通知你一声。”
上杉彩花的话在他的胸口炸开了,他用力的咬在下唇 上,直到那片嘴唇失了色彩,紧接着细小的血珠连接 在一起,他才松了口,虽然没有泪痕,但他的神情却 是比起哀泣、悲伤更深刻的痛楚。
“……谢谢你,上杉小姐。”vincent用尽全力从双唇 中挤出一句话,上杉彩花似乎听出了他的语气,秀气 的眉蹙了起来,然后她几度想要开口,又似乎在思考 什么一般,葱白的十根手指来回捏起衣裙的一角。
“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们对灭却师的感情到底是怎样 的呢?”她犹豫了半响,心神不宁似的开了口, vincent因为她忽如其来的问句迟疑了。上杉彩花 又紧接着补充到,“是憎恨吗?还是别的什么?”
Vincent的脑中闪现了出的只有Theo的面孔和上杉 彩花的面孔,但是毫无疑问的,他脱口而出,“我并 不感到憎恨。”
她露出了惊愕的神情,纤细的身体也不由得微微前 倾,“为什么?”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将后 背靠在椅背上,双手重叠放在双腿上,维持着和刚刚 进来时一样的姿态。
Vincent再一次想起了他心中的那朵玫瑰,或许是 她们在本质上有什么相似点,又或者只是他心中的寄 托。“上杉小姐非常像我的一位故人。”他再一次的 重复了上次见面的话题,这次上杉彩花只是微微倾着 头,轻声询问,“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呢?”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很重要。”vincent简短 的回忆了一下抚子,最终概括了一句。
“她?是你的恋人?”女性的直觉让上杉彩花从那句 话中捕捉到了一些情绪,vincent却否定了,“不 是,她……我没来得及和她说。”
上杉彩花的双眼无法视物,但她却感受到了这只虚与 她所见过、所理解的不同。在她的概念中,虚一直是 代表空虚、死亡与破坏的怪物,这从战斗中很明显的 表达了出来,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即使化作人形的 破面也一定毫无区别。
但是vincent不一样,他不憎恨人类,不憎恨伤害 他、将他囚禁的Theo,不憎恨灭却师,甚至深爱着 某个人类。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虚……”她喃喃自语似的吐出词 句,vincent没法很好的理解这句话,他只好解释 起自己的理由,“身为虚,我认为我和我的同胞都没 有错……但是同样的,为了不被伤害而战斗的彩花小 姐,甚至是整个灭却师的阵营,我也认为你们毫无过 错,所以我并不憎恨。”
上杉彩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那么,对于你的同伴 你是怎么想的?”
“就如上杉小姐说的那样,他们是我很重要的同伴。 ”vincent垂下眼帘,上杉彩花的话勾起了他对虚圈 的思念,他闭上双眼时,同伴们的面孔便浮现在眼 前。
“我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上杉的双眸依旧是空洞 的,但是她那样直直的将面颊对准他的方向, vincent产生了一种面前的女性正在观察他的灵魂 的错觉,“Theo对你来说,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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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一次与上杉彩花对话后不知过了多久, vincent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并不是很准确,但是 一个人的寂寞感已经开始动摇他本就不甚坚强的神 经。
当门打开的声音响起时,他不由自主的微微扬高了声 音,“上杉……”
进门的是Theobald,对方正凝视着他,脸上是难以 用言语表述的神情。“Theobald先生……”vincent 小心翼翼的开口,Theobald没有解释他来的原因, 往日安宁的沉默却让vincent如坐针毡,他再一次 呼唤对方的名字,“Theobald先生……?”
给他的回应是一个充满侵略性的吻,对方的舌像攻陷 城池一般一点点深入,直到vincent瘫软在他的怀 中。
“vince,”Theobald用了往日少有的亲昵称呼,他 低语着,像真正的爱人一样拥抱着少年瘦弱的身 体,“你的身体很僵硬,在害怕什么?”
“……侵蚀。”vincent小声的回答,Theobald忽然 露出一个笑容,他伸出手,拇指压在少年柔软的唇瓣 上。
“vince,你身为虚却没有被恶意侵蚀,对于敌人受 伤居然还露出担忧的神情。”他凝视着vincent的眼 眸,“我更喜欢你了,vince。”
Vincent紧抿着唇别开脸,明显的表达出抗拒的态 度。
“不将刀刃对准敌人就相当于将刀刃对准了自己, vince,你这种天真的仁慈真是让我心动。 ”Theobald伏在他耳边,手掌压在他的后颈上,“不 过你这份仁慈究竟得到了什么回报?你的回忆没有人 比你自己更清楚,被他人背叛,所爱之人的惨死,甚 至是我们的身份偏差,你心中抱有美好的追寻,并付 诸行动,可是你得到了什么回报?”
Vincent的身体僵直,Theobald的吐息和话语中的 恶意像潮水般粘腻的附着在他的面颊上,vincent 瑟瑟发抖,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被他自己硬生 生的压下,“不对。”他低声的反驳着对方,狩猎者 看上去心情很好,带着奇怪的笑容注视着他,“我 是……被爱着的。”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你被这世界所爱的话,你现在 所处的地方不应该是这里,而是所爱之人的身旁才 对。”Theobald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你将自 己的善意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可是却毫无回报,甚至 一次次的被伤害,虽然这种天真令我愉悦,不过你真 的没有质疑过吗,对于自己所追寻的。”
“不要说下去了!”vincent忽然掩住Theobald的 嘴唇,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不要说下去了…… 我……”Theobald借着这个姿势亲吻了少年的掌心, 感受到少年身体的颤抖。
“不要抗拒,vince,面对它。”
Vincent逃避似的闭上双眼,他动摇了,他曾思考 过Theobald刚刚所说的问题,但是最终都被他自己 强制的停了下来。他在恐惧,他恐惧当他明白这一切 的时候,他所做的全部都没有意义了。
如同Theobald所说的,他太天真,他在否定身为怪 物的那一部分自己,所以他无法将刀刃对准Theo, 这种天真,这样的仁慈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明明再清 楚不过,自己所寻求的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Vincent忽然发出了悲鸣般的哭声。
与此相反,Theobald露出了笑容,他亲吻着少年的 面颊,舔舐着咸涩的泪水,在少年耳边诉说爱 语,“你渴望被爱,那么……接受我的爱意吧, vince。”
Vincent带着茫然的神情将双臂缠上了Theobald的 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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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nce。”
被呼唤名字的少年颤抖着身体,用湿润的、楚楚可怜 的目光望向他,少年的腰部微微颤抖着,亲吻和爱语 构成的甜蜜陷阱让一切都发酵似的膨胀,男人的手指 在他的身体中探索,不该被作为承受之处的地方被强 硬的扩张,少年发出甜美的哭声,青涩的反应很好的 取悦了Theobald。
男人带着虔诚的神情亲吻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捏住 他的下颚,凝视着那双噙着眼泪的眼眸,束缚着 vincent的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接替手指的是 更粗、更灼热的东西,被贯穿的疼痛让vincent挣 扎了起来,露出了茫然又夹带着痛苦的奇怪表情。
“vince……我此时不禁想要赞美那位造物主创造了 你。”Theobald亲吻少年的脸颊,情欲和破坏欲交 织成一张网,将脆弱蝴蝶颤抖的双翼牢牢地束缚。 Vincent随着对方的动作发出窒息似的破碎呻吟, 瘦弱的身体上增添了玫红色的吻痕,很痛,身体内部 就像被切割一样,他不由得啜泣了起来。
“vince,你现在的样子非常美丽,如同天使一般。 ”Theobald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充满占有欲的目光 令少年着身体,和猫儿一样的声音组成一支美妙的歌 曲,Theobald停下了动作,试图将此刻的画面深深 的烙印在视网膜内。
然而令vincent倍感羞耻的是,比起疼痛,一种令 人不安的感觉从尾椎骨一路攀爬到发梢,像是有岩浆 在小腹和结合处流动。他尝试着摆脱这种原始的欲 望,颤抖着向后退去。
“别逃。”恶魔在耳边诉说着甜蜜的爱语。“你逃不开 的。”
Vincent再一次呜咽出声,一旦适应那种感觉,席 卷而来的便是流水般的快感。快感冲刷着理智和身体 的每个角落,口中的声音也变了调,在空荡的房间中 格外明显。
在这时,门被打开了。
寒意缓缓的爬上vincent的脊柱,响起的却并不是 上杉彩花或者藤原抚子女性独有的温和声音,而是 Theodore有些讶异的声音,“bald,你居然一个人 在这里品尝他吗?”
这对兄弟在这种事情上有莫名其妙的默契,身体的每 一处敏感点都被漂亮的手指探索,从而让自己发出对 方口中【最美妙的韵律】,哭泣着将自己最不堪的地 方完全展露,然后又在他的注视下沉溺于快感的涡 流。
逃不开了,vincent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躲避, 这么想着,放弃般发出一声呜咽,温顺的停止了躲避 的动作。
浪潮席卷了身体的每个角落,指尖那令他甘之如饴的 温度,嘴唇所诉说甜蜜的爱语,都是诱惑天使堕落的 钥匙,关节处好似有蚂蚁爬过,身体骚动着渴求着什 么。
人渴求着自己失去的,那么现在成为虚,所渴求的是 灵魂还是心呢?
Vincent低下头,泪水因惯性啪嗒啪嗒落下几滴。 他露出虚幻的笑容,迎合着那对兄弟的动作,脑中 被“爱”所填充,我是被爱着的,所以自欺欺人的笑 出声来。
眼前的光景尽是明明灭灭,这份感情如从脓疮中生长 绽开的背德之花一般,黑与白的边界线早已辨别不 清。攀爬在快感巅峰的身体早已摒弃了理智,随着他 们的动作舞蹈。
“和我们一起堕落到地狱的最底层吧。”不知是谁的 声音在耳边隐隐约约,如同海上漂浮的一叶扁舟。
某个人的体温明晰的留在身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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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vincent失焦的眼眸 移向那个方向,上杉彩花正带着怜悯的神情站在那 里,她静静的开口,“你想回虚圈吗?”
【正文12127字。(很可愛的數字)】
“千海姐……?是千海姐嗎?”
無力感剎那間從指間開始蔓延,首先是手掌,然後游經手臂,接著是雙肩,最後那種感覺開始攏向心臟,仿佛臟器本身擔負著重物一般在抽痛。
“彩花,你的眼睛……”
又是這種感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自骨子里生出的無力感。什麼都不能做,也什麼都做不了。
“嗯……因為不小心接觸到王奪得的卍解,所以看不到了。”
仿若垂死魚兒躍出水面后,即使以身體拍打乾燥的地面發出響亮的聲音也仍舊是無用功。
我將比自己還矮上一些的少女擁入懷中,靜靜地拍著對方的脊背。彩花的那雙紫色眼睛的神采與焦點被奪來的死神卍解一併抹去,已無再醫治的可能,即使以我的能力Protection進行治療,也不可能再復原。
“不用哭哦,千海姐。”少女淡淡地說道。
經過她的提醒,我才意識到自己的頰上已沾滿淚,眼角還在不停地流淚,便以衣袖拂去眼淚:“對不起,是我失態了……”
“沒有關係,”彩花微微笑了起來,用那雙蔥白色的手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冰,但“因為千海姐是個溫柔的人。”
我並不是溫柔的人,只是過於無能爲力,所以只能用哭泣來掩蓋這種感覺。對,一切都只是因爲我太無力了——即使得到了能夠保護別人的力量,也仍然不夠。
“對不起……是我太弱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發誓。”
一
滅卻王覲見眾人時所用的大廳總是給人一種沉悶的感覺。大廳內部的裝潢說不上富麗皇堂,但給人一種西方宗教體系神殿的聖潔感,從最基本的樑柱到四角高臺上放置的王座,無一不讓人產生一種朝聖感,而非叩拜帝王。
我所敬畏的那位二位一體的皇帝正坐在被裝飾過的王座上,形貌心態皆為孩童的黑色王者微微翹起自己的腳,而舉止老成的白色王者則俯視人群。在滅卻師之根面前,我不知為何總會覺得有種心驚感,或許是源於血統本能地憧憬與恐懼祖先吧。但我清楚,我害怕她們那兩雙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我俯首看向自己腳尖,不知緣何開始走起神來,直到黑王清亮的嗓音將我得神思從片刻的游離中拽回——活潑的幼女張開了雙臂:“諸君日安!想必大家也已經知道了,死神和我們定下了協議,在場的滅卻師中,將會派出一部分前往虛圈。”
“願意去往虛圈者,請隨後告知我,”白王沉穩地接過話來,“復仇的日子已經來了,我的孩子們。從今日起,無形帝國便會攻下尸魂界,除派遣至虛圈的滅卻師們,其餘人要參加靜靈庭的戰鬥,與死神一戰。”
仿佛在描述一樣孩童的遊戲,黑色王者歪了歪自己的頭,略帶活潑地笑了起來:“今夜便是復仇的時機!”
“祝諸位無運昌隆。”白色女童言語莊重,異色的雙眸掃過人群,剎那間與我對視,“稍後稍作準備,便可出征。”
戰爭要開始了。
語落,眾人便懇首離去,我隨著人流走了出去。彩花似乎已開始習慣沒有視覺的日子,但要一人在人群中行走還是有些困難。我攙扶著她走出大廳,在走廊處告別。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時,便熟悉的身影正矗立在那處,我快步上前,幾乎因為忘了自己還身著緋袴,險些絆倒在地上。
“小千!”緋十里抱住我,輕輕地撫摸我的後背。不知道為什麼,和緋十里在一起,我便會感到自然而然的放鬆和安心,但是,更為主要的感覺是——“嗯?小千?你的臉怎麼紅紅的,凍壞了嗎?”
“沒有的事……”我搖了搖頭,掩飾性地看著地面,對方卻將我的手拉了起來。我抬起頭看向那雙有著溫柔眼神的栗色雙眼,那其中包含的擔憂與關切讓我的心跳慢了一拍。
緋十里用纖長的手指挽起我的髮絲,與我對視,然後,她微微笑了起來:“這次結束以後,我們一起去玩吧——去海洋館,或者去電影院……吶,小千,那時候我想交給你一樣東西。”
“是……?嗯,一定要一起回來看水族館。”我抬起眼睛來看著她,“吶……緋醬,我真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戰爭開始了,已經開始了……”
“沒關係,”緋十里輕輕拍著我的脊背,仿佛安撫孩子般,然後吻向了我的額頭,我卻覺得胸腔中有種情感如決堤洪水般湧出,“我會和千海在一起的,所以不要擔心,沒問題的。”
“嗯。”我將頭埋在她頸間,她的體溫並不高,但在冬日里卻顯得如同暖燈一般想讓人靠近,我悄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
“說了什麼……?沒聽清。”緋十里注視著著我的臉,“小千,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臉紅沒問題……啊……”她好像突然明白了過來似的,頓了下來,然後別過臉去。我想我的臉上大概也已經發燙得要命了,血液沖上臉部的感覺讓人無法繼續思考下去。
“那個……失禮了,我先回去了,緋醬。”我飛也似的逃離緋十里的身邊,將仍在愣神的她拋在身後,仿佛逃兵似的跑得飛快,直到開始冷靜之後才停了下來。接著我意識到——我從自己的房間那邊跑到宮殿後方來了,這根本談不上什麼“回去”。
緋醬應該不會因為這個討厭我吧……她討厭我好像也是無可厚非的呢,畢竟剛剛說過那種話就逃跑了……為什麼要逃開啊明明就很想和她在一起……離開自己的房間現在感覺糟透了……明明要開戰了卻還在想這種事情……我胡思亂想著,諸多思慮混作一團,幾乎要在大腦里炸開。我倚著墻努力試圖將今天經歷過的事情梳理一遍,隨後歎了口氣。這時,我意識到後庭裡並非只有我一人,站在眼前的是字母為“Y”那兩個雙胞胎中的一個。
我不是很擅長記住外語名,因此思索了一會兒,才想起對方的名字開頭似乎是Theo,於是便向對方行禮問好。男人看到我的舉動后回以禮貌的問候。
“您叫百日紅嗎?”對方問道。我懇首以示無誤,之後便仔細注視起那個男人的樣貌。Theo的身材比較高大,要稍稍抬起頭才能對視,不過對方似乎無意與我做過多的交流,只是將著對話當做打發時間的閒談罷了。他有雙鼠繪色的眼睛,以及與那雙眼同色的頭髮,一邊的劉海過長,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不管是什麼原因,看起來總讓人覺得有種不適感。
“是的……Theo先生?”我問道,對方略皺眉頭,但還是用禮貌的語氣回復了。
“我的名字是Theobald,叫Theo會起誤會的。我的同胞兄弟是Theodore。”Theobald解釋。
“啊……是的,原來如此,實在抱歉。”我低下頭說道,對方似乎並不在意,也就沒有繼續下去這個話題了。
過了半晌,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百日紅小姐是神職人員嗎?”
“……嗯?哎……是的。”我連忙點頭,然後略帶懷疑地看向自己的衣著,是巫女的形象太出名以至外國人都已經知道了嗎……希望不要有什麼奇怪的誤會才好。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Theobald又補充道:“之前就有這種感覺。”
“是出於什麼原因呢?”我好奇地問。Theobald沉默了片刻,雙眼游離般地看向自己胸前懸掛的滅卻十字。滅卻十字對滅卻師的意義不止是力量,還有根源和象征的意味,正因如此滅卻師要時時刻刻佩戴,這是管家小姐交給我的。但在此刻,我感覺到Theobald注視著十字架的目光中還有其他的東西。我不太確定那是種怎樣的神情,只是常常在跪拜神社的老人眼中見到。
“因為眼神,那是引導信眾的眼神。”Theobald以陳述的語氣說道,仰望向懸掛著巨大圣十字的建築,“但你並不相信這世界上的神跡。”
我無言,然後明白過來原來從他的雙眼中看到的那種神采是狂信者的目光。Theobald見我沒有答話,繼續說了下去:“神官便是神的代言者,引導迷途羔羊走上正道便是職務。”
“您……信天主教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抱歉,這是個失禮的問題。”
“……天主教?”仿佛聽到了什麼可笑至極的東西似的,Theobald先生嗤笑了起來,然後是毫無節制的大笑,“我唯一也絕對的信仰,只有滅卻師之王本人……怎麼,不覺得星十字騎士團這個機構,和引導信者的神官很相像嗎?我在現世的職務雖然是神父,但我所歌頌的神明並非那位上帝,而是雙面的神明。要指引迷途的羔羊回巢,并斬殺阻擋于神明路上的惡魔。”
我意識到對方那張皮面之下所包覆的違和感究竟是什麼了,那是病態的信仰與狂熱。我知道世界上有兩種神職人員,一種因太過熟知俗世的慾求或是因經歷而不再相信自己的神祇,而另一種則純粹得可怕,他們單純地想要將自己所看見的奇跡送予萬眾。Theobald是後者。
而我是前者。
我驀地對眼前的男人產生了一種恐懼,不知是源於何故。對方見我沒再搭話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知道聖帝頌歌嗎?”
“……是?”我略帶懷疑地問道,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聽錯,接著有些好奇起對方問起這件事的理由,“沒有聽說過。”
Theobald先生點了點頭,唇角勾起一個微笑:“那是無形帝國內流傳的歌謠,是獻給滅卻師之王的禮讚。被封印的滅卻師之王,經過九百年取回心跳,再經過90年取回意識,而後以九年取回力量。”
“原來如此……”我不知要怎麼回復對方才更好些,於是再度沉默。
“這歌謠還有一句,那便是僅以九天取回世界。”Theobald輕聲說道,“這就是我等神明的願望。而星十字騎士團是王的代行者,要斬殺異徒,要引導羔羊,要歌頌神明,然後將那神的大能傳至此世——因此我等要盡所能剷除神的道路上的梗阻。”
我愣在遠地,對方好像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忽然停住了,改為不好意思的神情,微鞠一躬:“我太激動了,著實抱歉。”
“沒有的事……非常感謝。”我鞠了一躬,以示感謝,便離開了。對方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但我無意再聽他說那些話。此刻我只對那人生出一種悲憫又恐懼的心情來。
過了一會兒,我做好了戰前準備,便去拜訪彩花。彩花安然地站立在走廊上,用以進行靈子武裝的滅卻十字掛于胸前1.
“是千海姐嗎?”彩花歪了歪頭,小聲問道。
“哎?彩花是怎麼知道的?”我想攙起她的手臂,但被拒絕了,“沒關係嗎?”
“沒關係的,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不用太擔心我。千海姐走路時的腳步很穩,但聲音輕,也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會穿木屐的人。”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彩花無言懇首,平靜地走在我身前。無形帝國的影之領域已經張開,是出征的時候到了。現已箭在弦上。
無形帝國的軍隊陣仗踏入影之領域的一剎那,我感到自己的脊骨仿佛被抽出一般,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戰爭要開始了這個概念不停地在我的腦海中重複著。直到一絲光亮透進這龐大的通道,我再度看見其之外的景色。
古色古香的城鎮盡顯在眼前,從格局到磚瓦皆如史書一般,青瓦白墻的建築讓人感到一種奇特的熟悉感。我聽到遠處的小巷似乎有孩童的聲音,還有其他什麼聲音,但那些聲音都被騎士團團長的命令所掩過了。
“將所有你們見到的死神都殺掉。”
戰爭已經開始,就在這片寧靜又古老的土地上。我仰頭望向天空,或許是由於冬日的霧霾,靜靈庭的天空一片死灰。
而眼前已站了一隊黑衣。
二
戰鬥開始得很快。
那位死神有著一頭老人般的白色長髮,以及與白髮不相符的年輕面孔,那雙微闔的雙眼了無神采。他著黑色衣袴,肩上披著白色羽織,腰間佩戴著武士刀。若是以標準的眼光來看,無疑是位美男子。
似乎是意識到我的存在,對方用沉穩的語氣問道:“滅卻師嗎?報上名字吧。”
“百日紅千海,星十字騎士團的‘P’。”我回應道,箭矢搭上長弓。靈子武裝在靜靈庭因靈力充沛而與在現世時顯得有些不同,似乎其本身的構造已經發出了變化。我勾起弓弦,而後,淺藍色的箭矢飛鳥般竄向對手的咽喉。
這攻擊並未起效,比箭要更為迅捷,對方使出了一個瞬步,不過毫釐間的差距,箭矢呼嘯著從對方的身旁躥過,而白髮的男人所拔出的斬魂刀則將箭矢一刀兩斷:“薙明代,十三番隊隊長。”
我再次架起弦上箭,數支神聖滅矢飛馳著衝向薙的身軀,對手似乎並不為這戰鬥所動,而是木然地站著,不知為何,總讓我聯想到彩花。然而,這次的攻擊並非等閒,若是對方貿然地用斬魂刀抵擋下攻擊的話——
箭矢與鐵器碰觸后發出叮啷聲響,伴隨著的還有同時發出的還有高濃度的靈子爆炸的聲音,極度壓縮後的靈子在瞬間炸開的威力,縱然沒有直接接觸,但被波及也不是小事。
我知悉自己並沒有作為滅卻師的才能時是十四歲時的事,混血滅卻師的血統讓我對更強的力量總是觸不可及。正如“那位”所說,這是我一輩子都不可能逾越的壁障,天分的差距我無能為力。正因如此,只有更為努力才能與天賦高強的人並肩啟行。
會炸裂開的神聖滅矢是我平日積攢的靈力鑄成,相較其他破滅滅矢有更強的力量,在擊中目標前與其他弓矢無異,只有在達成目標后才能顯現出威力。而當死神的斬魂刀這種由他們己身靈魂所鑄的武器斬向滅矢時,便會使箭矢其內存儲的高濃靈力炸裂。
眼前的對手顯然不會因為這點攻勢便被挫敗,我將銀筒中的液體傾倒至身前,其湧動著在半空中繪出法陣。“歌利亞!刻入石板的十誡啊!破壞吧!”我詠唱道,法陣自身散發出淡雅的白光,而後,乳白色的數個光球向著薙疾馳而去。滅卻師的詠唱對死神的效果並沒有對虛的效果強烈,然而聊勝於無。
薙以極為輕巧的動作閃避而過,我幾乎看不清他的運動軌跡,然而,我的攻擊沒有起到效果卻是極為顯然的事實。三支神聖滅矢再度離弦,與此同時,泛著銀光的利刃斬開空中的光球,白色的刺眼光亮在那瞬間如同在近處觀察恆星般晃眼。我下意識地將眼睛緊閉,然後,眼前短暫地陷入了白茫。下一秒,我開始為自己這個潛意識得舉動感到後悔。
薙明代踏著瞬步,俯衝向前。斬魂刀揮舞著斬向此處,我唯能使用圣文字能力才來得及。不過是一個瞬間罷了,一場攻防戰卻已結束。而接下來,對手再度揮動起斬魂刀,他的腳步早已踏進弓箭無法進行射擊的範圍,而在這種瞬息萬變的單體近戰中,要持續詠唱顯得太過困難。
即使一直用能力保護著自身也不行,這樣下去遲早會輸……!這種時候唯有放手一搏,使用近身弓的作戰方法進行還擊,箭矢本身不如刀劍般適合砍劈,但能用圣文字能力“保護(Protection)”進行強化,得到近似矛槍的威力。
我舉起被強化過的箭,向對方刺去,薙的斬魂刀格擋住了攻擊,險些將我手中的矛擊飛出去。我不得不向後退去,暫態過後,薙的斬魂刀再度襲來,劍與矛于剎那間相擊。對方的動作比我想象的要更為快強,毫無疑問是近身戰鬥中的高手,而我在這方面無疑處於劣勢。但在更早之前,我便準備好了在此時能逆轉戰局的“武器”。
事先以銀筒刻畫的法陣在腳下發出些微白光,我發動起滅卻師之王賜予的能力,全身皆被能力“保護”附著,我深吸了口氣,高聲詠唱起咒文:“大氣的陣仗!接受聖杯吧!聖噬!”
下一秒,法陣隨著詠唱爆發出強大的攻擊力,銀白色的光芒直直衝向天空,開始破壞其中的靈體。而我之前所感覺到的那些許的異樣感得到了解答。薙明代雖用瞬步偏離法陣的中央,但仍受到了聖噬的衝擊。然而,以他方才展示的身手,是不可能躲不過我從剛剛開始就用銀筒構築的法陣的。沒錯,唯一能解釋的理由就只有一個——
薙明代目不能視。
儘管如此,他毫無疑問是個強大的對手。
“您……不使用卍解嗎?!”我試探性地問道,手中的動作卻仍未停下,我向對方拉動靈弓。
而薙揮動細長的斬魂刀,以一個瞬步再度拉近了距離,帶著凌厲殺氣的利刃如同落櫻般飄下,每次斬擊皆為直取性命的殺招:“我的卍解,已經被你們的王奪去了。”
原來被陛下奪去卍解的死神,便是是眼前的薙嗎?滅卻王在進行修煉時便提過,被奪去卍解的是一位強大的隊長級死神。正是這片刻的遲疑后,對方的打刀劃上我的臉頰,儘管我使出了飛鐮腳,但那種刺痛感卻延順著血液溢出,星十字能力再度生效。雖說只是幾秒鐘的事情,卻讓判斷立刻遲緩了下來。“保護”雖然能快速地醫治傷口,但並不能減輕痛覺。
正是這片刻,薙明代的斬魂刀直接忽視了架起的日本長弓,橫劈向我的身體。儘管圣文字能力發動得即時,但我的步調與節奏已經完全被薙明代打亂。
“小姑娘,戰鬥的時候有片刻的遲疑便是天真,而天真在戰場上會害死人的。”薙沉穩地說道,無神的雙眼映出灰白色的天空,而凌厲的攻勢並未停下。我只得以能力與體力閃躲,即使是有著高強防御力的能力,也不能斷然在此刻不會被對方的劍術攻破。
再這樣下去,我很快就會被將軍的。
——但是並非沒有退路,如果我用了自己還未熟悉的第二個圣文字能力的話,或許可行。為了發揮那力量,拉開與薙明代之間的距離是必須的,唯有那樣才能獲得足夠的時間進行施展。我以被“保護”強化過的箭矢抵下一輪攻擊,與此同時右手拋出五支銀筒:“揮下銀鞭,墜落至五手石地!五架縛!”散發著銀白的靈子如同有意識的生物一般縛上對方的身體,薙的動作微微遲緩了下來,藉著那時機,我踏著飛鐮腳拉開距離。
“……我發誓(Promise),我將贏得勝利。”
誓言這個能力,是強制發誓者完成諾言的能力。無論對象是誰,都需要完成誓言。若是發下自己無法達成的誓言,力量本身則會強制發誓者的行動,使其盡力實現。
在使用完能力之後,我微妙地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頭腦好像被浸泡在了熱水中,隨後,這種感覺消失了,唯獨剩下心臟在胸腔內劇烈跳動的聲音轟鳴。我從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此刻一般輕盈幹練,再度拉動弓弦時,淺藍色的弓矢仿佛自己視線的延伸般離弦。
絕對不能死在這裡,我也無法允許自己在此時此刻死去。
“已經下定決心了嗎?”薙的打刀斬開數支飛竄的箭矢,揮動著固體的銀光向前走來,“具名之器,皆為吾刃,武神!”
打刀瞬時變為薙刀,在我還未緩過神來時,那武器已藉著長度的優勢劈向我的身體。
薙刀、長槍或是大刀一類的長柄武器,擁有既可攻又可守的優勢,不同於普通的刀劍,握柄的部分可以作為防禦用的“盾”,而那長於普通刀劍的長度,則提供了更為快捷的優勢。另外,還有一點,就是憑藉著槓桿原理,薙刀可以輕易做到的某些動作。常有人誤會薙刀為女子用的武器,然而在過去,造成最多殺傷力的並非備受吹捧的武士的日本刀,足輕們使用的薙刀在效率上更勝一籌。
幾分鐘前的我,或許就會直接了當得被斬殺了,但現在有兩種力量的加護,感覺自己能躲過任何一個攻擊,頭腦清楚得不太像自己了。微微向後傾斜躲過襲來的薙刀,與此同時喊道:“光之雨。”
數量龐大的光箭暴雨般落下,不分敵我地進行攻擊。薙明代揮動起薙刀,以長柄的部分將光箭撩飛進行防禦,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被擊飛的光箭中有些被利用做他的武器,再度向著我疾馳而來。
“保護!”能力發動的瞬間,光箭消失在“保護”的周邊。得益于保護,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受過太過嚴重的傷害。
靈弓再度架起,以極近的距離射向薙明代。後者以薙刀斬開箭矢。以刀刃為圓心,神聖滅矢發起了一次爆炸。這是一次對靈壓和聽覺的雙重干擾,在如此近的距離內,薙刀的攻擊範圍仍然佔有優勢,在此時拉開距離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察覺到我的意圖,薙明代的動作變得越發快捷起來,但動作間卻絲毫看不出措手不及的焦慮。我踏著飛鐮腳跳上屋頂,開始進行狙擊。雖然利用對方目盲的弱點有些可恥,但不這麼做,這種戰鬥恐怕是勝利不了的。而我的體力已經接近極限,儘管使用靈子集束的滅卻師沒有所謂的靈力耗盡一說,可再拖下去,雙方的優勢都只會越來越少。
我深吸一口氣,竭力隱藏自己的靈壓,彎弓搭箭瞄準薙明代的頭部要害。剎那間,箭離弦上,最後一支含有高濃靈力的弓矢飛出。然而——
薙明代毫無敬畏地使出瞬步,踏上青瓦,仿佛沒有要避開箭的意思似的,但那弓矢卻毫無疑問偏離了目標。接著,變化為巨斧的斬魂刀向我砍來,之後是矛槍,再接著又變化會打刀,然後——
細長的刀身刺入我的胸口,我感到自己的意識和力量都隨著流出的血液和刀片一同被抽走。
“……明明壓低靈壓了。”我輕聲說道,頭腦越發模糊混沌了起來。
薙明代無神的雙眼在此刻如同有了焦點般,他搖了搖頭,說道:“殺氣太重了,小姑娘。”隨著那句話,我的意識也沉入黑暗與寂靜之中,在徹底失去思考能力的那個剎那,我好像聽到我自己的聲音在說——
你果然還是沒有足夠的力量。
三
冰冷卻讓人舒適的黑暗——好像冬日剛剛鑽進的被窩中一般讓人安心,隨後我意識到只有我一人獨自在那片黑暗中的事實,再無其他。黑暗讓人感到由衷的舒心,好像擁抱嬰兒酣睡的搖籃,能讓人安心地闔上眼。我在那片黑暗中小睡了一會兒,然後睜開眼。
我驀地感到害怕了起來。意識到只有我一個人這件事,讓我的心口疼痛得要命,好像身體被蟲蛀空一般空洞。接著,突然有無數的聲音響起了,貓叫聲,孩子嬉鬧的聲音,還有靈子火焰燃燒的聲音,喜歡的人的聲音,討厭的人的聲音,神社的鈴聲,森林里的鳥鳴,還有——她的聲音。
我知道那是姐姐的聲音,不知道是源於何種自信,總覺得可以與其他聲音輕易地分辨開來。然後那聲音說道:“吶,千海,不回去嗎?”
“回去……?”我狐疑地問道,然後更加肯定自己的心情,“我不想回去了,感覺很累……而且總覺得……現在回去不太好。”
“為什麼呢?”那個聲音溫柔地問道,如同母親在詢問孩子一樣,有那麼一刻,我又感覺那聲音是官家小姐的聲音,“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就永遠回不去了,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我可以再考慮考慮嗎……?”我問那個聲音道,聲音沉默了,似乎是默許了我的回答,我無言地眺向遠方,但那片黑暗中空無一物,什麼東西都看不見,“我不太想回去了,感覺那邊很可怕,我好像沒辦法在那裡待下去了……吶,姐姐?我有點想一直待在這裡。”
“‘那個人’不要緊嗎?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我啊……總覺得跟緋十里相處得越久,就越發覺得她像一道光一樣呢,溫暖又明亮,讓人心生戀慕的感情,但是啊,但是我碰不到光,她並不是我的,也不可能屬於我。不過,這或許就是我喜歡她的原因吧。”
“這樣啊,千海。”聲音的主人溫柔地安撫我,“感到累了嗎?”
“嗯,已經很累了。”
“那邊還有人在等著也沒關係嗎?”聲音問道。
我遲疑了,踡縮成一團,如同胎腹內的嬰兒般將自己抱緊。半晌,我回應道:“我……我不確定。”
“再考慮一會兒也沒有關係哦。”仿佛有人在撫摸我的頭般,有種很溫暖的感覺,聲音溫和又令人懷念,“千海啊,從小就是個會考慮很多的孩子,總能想得面面俱到,有一種獨到的體貼,讓人能完全放鬆下來呢。”
“我並不是那麼厲害的人。”我輕聲說道,“我並不溫柔,我只是無能為力而已,我也不是個體貼的人……我只是害怕有人再離開了,但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既然已經來了這裡……”
“即使還有人在那裡等你也無所謂嗎?”聲音問道,我躊躇了,但仍點了點頭。
“他們應該很快就能忘掉我吧……”
“騙人。”聲音說,“你明明知道他們會因為你傷心,卻不回去嗎?就在現在,還有人在等著你,千海,回去吧。”
我呆滯住了,腦海中出現了無數人的影子,陌生但友善的人,家中的老貓,總能體恤人的女僕,留在家中的弟弟,在寺廟中獨守的“她”,可靠又厲害的前輩,親如姐妹的彩花,還有——
藤野緋十里的臉龐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一想起她的種種,我便會感到一種發自腑臟的暖意和開心,還有心跳聲漸快的感覺——那大概就是所謂的喜歡吧。還有,和她的那個約定——
“我果然……還是,不能就待在這裡。謝謝,姐姐。”我小聲說道,聲音得意地笑了起來,緊接著,在那黑暗中生出了片耀眼的白光,我看向光亮,感到那邊似乎有人在呼喚我,我回過頭去,看向身後的聲音,那聲音的主人看起來熟悉又令人懷念,但同時也陌生得很。
“時間到了,去吧?”聲音的主人催促我道,我點點頭。
“謝謝你,姐姐,管家小姐。”
聽到了道謝后,聲音的主人平靜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沒有關係。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你喜歡這個世界嗎?”
我愣住了,有些不明白對方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但還是回答了:“我想,我是討厭的吧,討厭的同時又很喜歡……這個世界是個讓人捨不得的地方。”
“原來如此,那麼——別了。”聲音說道。我緩緩走向那溫暖又讓人舒適的光源,然後回頭看去,黑暗中的是“她”,老舊的神社和古老的大宅。我忽然意識到,我拋下的究竟是什麼了,我回過頭去,想抓住對方的手,然而那些景象已離我而去,我聽到那聲音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了:“去吧,安心去吧,千海。”
“……千海姐,醒來了嗎?”
我睜開眼,晃眼的光亮讓我一時看不清眼前的景色,過了一會兒,我看到彩花用她那雙紫色的無神眼睛注視著一片虛空。眼前的是明亮又溫暖的現在,使我有種不太實際的感覺。
“彩花……?你受傷了嗎?我馬上用我的能力進行治療,你稍等一會兒……對不起,明明是醫療人員,卻傷得這麼重。”
“千海姐也傷得很重,趁著這個機會休息一下吧,不用太勉強自己的。我已經得到治療了,倒是千海姐的情況很危險。”
“……哎?我啊……我因為發過誓了,要去海洋館,所以……”我動用其自己的能力,開始治療自己的傷口,從床上醒來後雖然感到體力已經耗盡,但靈子集束還是能做到的,我再度發動起能力治療彩花,“保護”運作時的白光籠罩著彩花的身體。我不確定她的傷口有沒有愈合,但能看到對方的臉頰多了些血色。
“謝謝……”彩花輕輕說道,我站起身來,開始走動,“哎?千海姐要去哪裡?”
“那個,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我走出白色的軍帳。營地里四處都擺放著擔架,還有些臉上蓋著白布的軀體,安然地躺在地上,一語不發。
我頭一次真正地認識到,這裡是戰場。
這裡是戰場,殘酷又可怕的地方,人命在這裡卑微渺小得可怕。我走到傷者的身旁,為他們治療,有些輕傷者已經被處理過傷口,另一些傷勢較重的則用我的能力“保護”進行救治。有些人能治好,但有些人永遠離開了。
正當我收拾起醫療器具的時候,有個青年走了過來,向我問好,我看了他一陣子,才意識到他的右手袖管那裡已經空了。
“您能治好我的手嗎?”他以滿懷期待的語氣問道,“我聽說您的能力能夠治愈傷口,我的朋友被您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了,我想您也一定能——”
我再一次為自己的無力而感到心臟的抽疼。“保護”雖然能治療重傷,但致殘的傷會永遠留下,因此我不可能再讓他的手臂再生。半晌,我回答他:“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讓這麼重的傷口復原。”
“……可是您明明治好了那麼多人!請您試試吧!拜託了!沒有手我該怎麼拉弓?我的人生是不可能不作為一個滅卻師活下去的啊……!拜託了,請您試試吧!”他哀求道,眼神已轉為絕望,那種感情讓人感到心碎。
我搖了搖頭,大聲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然後飛也似的逃離了軍帳,那位失去手的滅卻師呆滯地被拋在在身後。等我意識到自己的臉頰上已經滾落了不少淚珠時,肺部的氧氣幾乎要在胸腔里炸開,我停下來大口喘氣,調整自己的呼吸,一邊試圖抑制自己的失態,一邊抹去自己的淚水,但那眼淚停不下來,我只好慢慢地等待它乾涸。
這都是因為我的力量太弱了,不足以保護別人的緣故。
這裡是戰場,如果我沒能好好地履行軍醫的責任,一定就是我的錯,只是我的錯。我呆呆地站著,遠處的建築有靈子濃縮火焰在燃燒,空氣中滿是硝煙和鮮血還有死的味道。
在那片建築中,有個身著素白風衣的高挑女性,從其制服來看,無疑是無形帝國的成員。“Q”阿斯卡站立在那裡,眺望向遠處的景色。這位前輩我自學校裡便熟識,是大我幾個學年的弓道部成員,也是我曾憧憬過的對象之一。
她的身體沒事嗎?我想著,快步走上前去,招呼對方:“前輩……阿斯卡前輩!”
“……嗯?”似乎是在愣神吧,前輩過了一會兒才回過頭來,一臉帶笑地看向我。
“前輩怎麼了?身體不太舒服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害怕自己問錯,對方聽到這個問題后,爽朗地笑了起來。
“謝謝,不過我沒有關係得……哎……啊……七海醬!”前輩說道。
啊,阿斯卡前輩忘了我的名字啊,我心想,小聲說道:“是千海……總之沒事就好了,剛才看到前輩那副樣子,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有點擔心……”
阿斯卡是個很厲害的前輩,是全弓道部的成員都在憧憬的人。同為女性,阿斯卡前輩卻有強大的力量,于我而言就如同追逐的目標一樣。但是,這樣的前輩卻在幾年前放棄了弓道。我低下頭,小聲地問道:“還有……我想問前輩,您放棄弓道的理由……”
“謝謝!”前輩笑了起來,打斷了我的話。我意識到自己大概觸了對方的逆鱗,便停下來了。前輩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以手砸拳,說道:“千海的髮型,和我以前一樣呢!”
“哎,是嗎?”我附和道,有點好奇梳著這樣髮型的颯爽前輩,總覺得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來阿斯卡前輩梳雙馬尾的樣子。似乎是看到我的表情,前輩像平常一樣笑了起來。看到如此平常的前輩,我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說道:“啊,那個是……叫緋十里對吧?好像受傷了呢。”
我聽到她的話,剛剛放鬆下來的心情又緊繃了起來,緊張地問道:“在哪裡?!”
“嗯嗯……要是不馬上離開這裡,可能會沒命吧。”前輩故作遙望狀,將手掌放在額前,“好啦好啦,不用那麼緊張吧,我是開玩笑的——”
“……請,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啊!”我提起的心總算是又放下了,但是前輩的話也並非是無中生有,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和緋十里取得聯絡,完全不知道對方在哪裡、是否還活著、有沒有受傷……我又想起在地面上擺放著的滅卻師尸體,緋十里會在那些臉上蓋了白布的尸體之中嗎……
想到那種可能性,我便感到害怕。阿斯卡前輩不知是源於什麼理由,苦笑了起來,說道:“嘛啊……你認為那個人很重要的話,就立刻趕到她身邊吧。很多事情,機會都只有一次,錯過了就沒了。”
我呆立在那裡,前輩搖了搖頭,離開了。
立刻趕到緋十里身邊——我想看看她的臉,聽她說話的聲音,知道她有沒有受傷,害怕她遭遇不測,想看看她的樣子,和她聊聊天,一起想象去海洋館的約會會是什麼樣子。我想去找她,得到她,擁有她,然後——
我在靜靈庭的街道上奔跑了起來,四處都能聽到有人在尖叫,平民雜亂吵鬧的聲音,還有孩童哭泣的聲音。紛亂的想法充斥著我的內心,無形帝國的所作所為真的是對的嗎,就沒有更好的方法能改變現狀嗎,這樣的戰爭,說到底根本算不上什麼道義之行,只能有兩百俱傷的可怕結局吧。我奔跑著,頭腦如同一團亂麻,但是,有個聲音告訴我,只要見到緋十里,一切疑問都能被解開。
勇氣不停地鼓舞著我向前跑去,身後,又一個建築被靈子凝縮火焰炸開,紛亂的視線讓我一時之間有些沒明白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在奔跑中,我絆倒了一個孩子,對方哭泣著喊著母親的名字,我拉住那雙骯髒又發熱的小手,將他扶起來。然後,一支銀色的弓矢將他的頭部射穿,血液從小小的身體里噴湧而出。
這麼做真的是對的嗎?我想著,被人粗暴地從地上拉起來,對方似乎是意識到我是個滅卻師,便又鬆開了手,說道:“請小心。”
我慌亂地道謝,繼續奔跑了起來,明明雙腿和胸腔都已經失去了力氣,可是那個目標卻在不停地驅使著我,向前邁進下一步。
我想見緋十里。
在那些爆炸聲和刀劍所碰觸的聲音中,我奔跑著,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然後,在那戰場上,我看到了有著一頭棕栗色長髮的那個熟悉身影,對方戴著黑色的手套,腳下是戰敗的敵人,我走上前去。
藤野緋十里原本充滿警惕的目光,在看到我后全然放鬆了下來,從表面上來看,緋十里並沒有什麼太過嚴重的傷,我順勢放鬆了下來,然後抱著她的腰痛哭了起來,似乎剛才所見的景象與感觸都能通過淚水傾訴。
“小千,小千。”藤野緋十里輕輕拍著我的背,將我帶到安全的地方。我的淚水已如決堤之勢,再也停不下來落淚。她從懷裡掏出手帕,輕輕擦拭我的眼角。我感受著胸前來自對方的溫暖體溫,然後悄聲說道:“緋醬,我喜歡你……不,我愛你。”
我在說什麼不害臊的東西啊,將這句話吐出之後,我悄悄地捂住了眼睛,但對方卻用手撥開我的手指。那雙栗色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起我來。
“我也愛你。”半晌,她說道。
後記:
感謝和我互動的大家,可愛的彩花,帥氣的薙十三隊還有阿斯卡桑XD【阿斯卡真·神助攻,萬分感謝】當然還有閨女愛的緋十里醬XD
總算讓她拋棄過去的道路擁抱光明未來(x)了呢,希望接下來的路途百日紅也能繼續走下去。
這次的劇情不是很滿意,不過也是我頭一次寫兒女情長多于其他掙扎,整篇文章里的少女心滿溢,幾乎要變成百合向言情小說……(實際上就是)。如果有什麼不太好的地方,請海涵。之前被彩花她娘吐槽“這個人竟然寫了隔壁那些讓人想報警的東西”……
聯動劇情 http://elfartworld.com/works/33702/
感謝閱讀至這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