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心理状态和性格倾向都能被数值化的未来,所有感情、欲望、社会病态心理倾向等全部被记录并管理,人们把这一测定值俗称为“Psycho-Pass”、并以此数值为指标积极地迈向“美好的人生”
2113年、新东京市
管理着整个城市“Psycho-Pass”的“Sibyl System”终于决定向世人公布自己的真相……
——向着“正义”发问!
1对死者的人际关系进行调查
2对死者近期常去的教会进行调查
3对死者的网络活动进行调查
(五)
第五格都是水,湖面绵延在爱丽丝和小鹿面前,湖上飘着浓浓的雾,白茫茫的一片,怎么都望不到边。
她们在湖边发现了一艘小船,于是她们决定划船穿过面前的湖。
当船行进到湖中央的时候,爱丽丝看见远处一枝闪着荧光的灯心草。
“看!”爱丽丝叫了出来,“好漂亮的灯心草呀。我们可以用它当作灯笼!”
说着,她就要往那边划过去。
但是小鹿却拦住了她:“那可能不是灯心草,而是鮟鱇鱼的触角。”
爱丽丝被吓了一跳,手里握着的桨差点掉到湖水里去。
“那……”她迟疑着,“我们是不是不要接近比较好?”
小鹿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我们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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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佐见爱子正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睡午觉,金色的发丝水草般纠缠,在沉稳的呼吸和起伏中震动着。平光镜被放在一旁,由于爱子单手摘眼镜的坏习惯,眼镜呈现出只有一只镜脚叠起,而另一只斜斜地伸出的样子,一反工作状态时认真严肃的形象。
爱子午睡的习惯是近些天才有的。一是因为最近NOEA带来的宗教流行,记者的工作量陡然增多,经常需要熬夜;二则是……和理苑交往之后,爱子比起以前要放松多了。
神在理苑拎着两人的午饭,踮着脚走进来,轻轻地把从便利店买来的便当放在桌上,然后鬼使神差般将一缕斜挂在爱子脸颊上的发丝拨开,又不餍足似的将鬓角的头发尽数拢到她耳后,露出微红而微微颤抖着的耳朵。
理苑不由得舔了舔唇。满怀爱意的视线被炽热簇拥着,在肌肤上缓缓扫过。
“咳咳。”
忽然门外响起尴尬的咳嗽声音,理苑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关门,立刻慌乱起来,缩回手之后又挣扎了一阵,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可掩盖的事情,只能强掩尴尬,面对走进屋里的上司。
“平井前辈,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理苑已经编好了解释刚刚状况的数种理由。
身穿西服的中年男人无奈地挠了挠头:“办公室恋爱也不是不行啦……不要影响工作就好。”
理苑完全没料到上司说出的是这样的话,愣了愣神之后,只能用小孩子被抓了现行般的语气,低头说了声“是”。
宇佐见和神在交往这件事情,在报社里已经传开了。虽然两位当事人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过成为舆论焦点,让两位多少有点害羞。
“宇佐见在午睡吗……”上司一副不愿开口的样子。
“是什么事情呢?”
神在察觉到上司的不对劲,追问道。
但是上司还是躲躲闪闪,“算了,没什么事。”
“不用了,我已经醒了。是什么事情?”
爱子拿起眼镜戴上,重新恢复了那副严肃的工作状态,但一边的头发依旧别在耳后,看得理苑心中一阵悸动。
“这话我来说大概不太合适,”上司犹豫了一番,叹了口气,还是给宇佐见的终端发了一个地址,“有一起很麻烦的事件……警方施压说不要报道。”
对于这个从旧时代过来的老前辈来说,对新闻事件的好奇是远高于警方的命令的。
“我明白了,我会自己判断的。”
这一组的两人心理系数都很稳定,在以往那些怪异的事件中也表现出色,因此成为平井的首选。
“恋爱会让人脆弱啊……”
走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咕哝了这一句,或许,他是在害怕某种因自己而导致的结局,又或者,“脆弱”是在说作为旁观者的自己。
他生出了不想让她们身犯险境的念头。
“毕竟是后辈啊,”他一边想着,一边踱到另一间办公室门口,抬手想要敲门,转念又直接推开了门。
“真的要一起去吗?”
尽管在当代的日本,汽车几乎全都是自动驾驶,可能是出于对自动驾驶的不信任,也可能是源于某种内疚,爱子依旧紧紧抓着方向盘,目光锁在路面上,逃避着目光。既然是从神烦上司那边拿到重要的情报,说明事态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那么。她没有办法压抑自己的好奇心,却不愿意自己的女朋友陷入险境之中。
在这个Sibyl统治下的世界里,社会部记者的工作非常危险,色相恶化,犯罪系数提高,沦为潜在犯——她不由得想起了由依。这对她来说,依旧是一场梦魇。
理苑将手覆上了爱人的手,温度自手心向手背传递。
“我不会放手的。”
爱子立刻想起了,自己曾经抱着怎样的爱意和希望说出的话。
——“我不能和你一起吗?”——
爱子知道理苑所指的是什么,知道理苑以怎样的勇气说出了这样的话,因此,几乎立刻地,松开了方向盘,捧起了理苑的手。
“A、Alice?”
爱子将手捧到胸前,一歪头靠上了理苑的肩膀,头发清幽而柔和的香味柔柔地钻进鼻腔,让紧绷着神经放松、舒展。
“……好好开车啊。”
“不用担心,我有在看着。理苑……谢谢你。而且——”
理苑一直觉得,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爱子总是会露出被她掩藏着的一面:慵懒、爱撒娇,还有——
“我喜欢你。”
十分狡猾。
两人来到了事发的地点,不出意料地,已经被警用Drone封锁了。滑稽的吉祥物形象手拉着手,充满了掩盖罪恶的荒谬。
爱子投影出证件:“宇佐见爱子,朝日新闻社社会部所属记者。”
“对不起,您没有进入权限”的无机质声音,却宣告着无力和失败。
“你是……上次的记者。”
回头看去,发现了一头白发,身着西装的干练女性。
“南宫监视官……对吧?”
自从上次的“超级燕麦过敏事件”之后,爱子也认识了不少公安局的人。
“这次的事件特殊,不能报道,这点我们应该已经和各报社说过了吧?”
监视官立刻摆出了官方的腔调。
“我们并不是为了报道——”
“那么是为了什么?”南宫转向理苑,“这种危险的事件,是由公安局负责的。身为一般市民,就要有一般市民的自觉。”
“公安局也不是什么都做得来的吧?就算是市民……”
南宫头也不回地走向警用Drone,声音冰冷得几乎要裂开:“并非Sibyl所判定的适格者,就算参与到案件之中,也只会带来不幸罢了。”
“对Sibyl的判断那么有自信吗?如果没能及时抓到犯人——”
“Alice!”理苑一把拉住了爱子,“别说了。”
南宫停下了脚步,流畅地拿出Dominator,转身,瞄准,目光凌冽——
爱子的心脏陡然一紧,下意识地拉住了理苑的手,在想要把她推开之前恢复了冷静。
Dominator也亮起了红光。
“犯罪指数62……快点去治疗吧。”
爱子看着转身离去的南宫,喃喃道:
“这是……认同Sibyl的判断的意思吗?”
理苑握住了爱子的手,“我们走吧。”
爱子犹豫了一下,顺着理苑的脚步,慢慢地走着,手被她牵着,指尖的悸动仿佛都传递得过来。
“那个人,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因为她的原因,让谁的色相恶化了吧。”
爱子默然垂眸,半天才说出一句无法传达的“对不起”。
理苑停下了脚步,抱住了爱子。
“Alice……太紧张了吧,平常的你的话,肯定是能注意到的吧。”
爱子将头埋在理苑肩头,忍住几欲夺眶的几滴泪水,闷闷地答了声。
“嗯。”
“之前的记者吗……这次又来做什么?”
虽然对方一副认识自己的样子,不过爱子对面前的警官并无任何印象。不过,在这种状况下,还是不要暴露出这一点比较好。
爱子和理苑刚刚在附近的一家甜品店约会的时候,看到公安局的车辆开走了。但是警用Drone还没有撤走,两人便决定过来碰碰运气。
因为这个原因,理苑手里还提着没吃的芒果班戟。
“能看一下尸体吗?”
面前这位米色头发,看起来戾气十足的执行官粗暴地挥了挥手。
“不行不行,那东西要是流传出去可不得了。”
“哎……很可怕吗?”
“就只是背上凉飕飕的……等,你们快点走,不会让你们进去的。”
“神户,怎么了吗?”
拐角后探出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绿发女子,一副分析官的样子。
“没事!就是上次闯进公安局的记者……”
爱子饶有趣味地审视着执行官,后者似乎因分析官的出现而显露出难掩的局促和兴奋。
“你们好。”分析官浅浅地点了点头,“是想要协助我们调查对吧?请进吧。”
“不、不好吧,秋山。”
秋山歪了歪头,用颇无辜的眼神望向了神户,眨了眨眼:“没关系吧?再说我们也解不开。”
半是因为没有办法抗拒,半是承认调查陷入僵局,神户挠了挠头,把两人放了进来。
“谢谢您的帮助——”
“要道谢的话还是等等吧,没准会后悔进来了。”
抢在秋山回复之前,神户带着不情愿开口。
转过拐角,一具尸体伫立在角落里。
伫立这个词并不准确,尸体跪在地面上,因为皮肤都被剥掉的缘故,仿佛保健室里的人体模型一般。双眼只剩下空空的洞,下颚被拉到极限,看起来几乎要脱臼的程度。最诡异的是双手,分别向两边伸出,托着心脏和大脑。
“呜!”
“理苑?!没事吧?”
血腥而诡异的场景让理苑一阵反胃,头皮发麻,可她还是强压下了恶心:“没事。”
爱子体谅地看着她:“要不要……”
“我没事。”
看理苑如此倔强,爱子便也不再坚持,目光转向了诡异的尸体雕塑。
“黄金的果实……”
“张嘴——别躲啦!”
爱子瞥了一眼这不合时宜的吵闹的来源,翻了个白眼之后专心观察着尸体。
芒果班戟已经作为礼物送给了两位警官。她们正在坐在后面不远处的树荫底下,恩爱地分享甜点——在这样一具尸体面前津津有味地吃东西,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给对方喂食,该说真不愧是潜在犯吗?
爱子一边腹诽,又瞥了一眼理苑的脸色。
“有想到什么吗?”
“哎?……这具尸体,是天平吧?”
爱子点了点头。
“心脏和大脑……一边是生命、感性,另一边则是理性,或者——”
爱子直起身子。
“Sibyl……吗。”
刚刚在一旁休息的两位警官也加入了讨论,秋山补上了爱子没有说出的后半句。
“天平……啧。”
这种无法用暴力解决的问题,让竭力思考的神户有些烦躁。
“希腊神话里司掌法律和公正的是女神忒修斯,为了判决的公正,忒修斯用布条蒙上双眼。为什么却是挖去了双眼……”
理苑声音里塞满了苦恼和痛苦,向后靠在了爱子怀里。
“是讽刺吗?看不到公正……而且为什么嘴要张大到那个样子……”
爱子抱紧了怀中的恋人,在发丝上留下轻柔地一吻,犹豫着吐出了一个名字:“《呐喊》。”
“是说蒙克的……”
爱子点了点头:“那种苦闷和痛苦……是不是想要表达这个呢?”
一阵默然。
“那……黄金的果实是什么呢?”
秋山指着尸体旁边的地面上,艺术品的标签一样的血字。
“黄金的果实,是说金苹果吧。希腊神话中的荣耀之果与纷争之果……但是,对这具尸体来说,有什么意义呢?金苹果为特洛伊带来了灭国的灾难,是在表达这样的威胁吗……”
爱子扶了一下眼镜。
“说到苹果的话,还有圣经里的知善恶果——人类受蛇的蛊惑,吃下了知善恶果,违背了神的旨意,从而必须承受劳动和分娩的痛苦……这是违背神的旨意的下场吗?这个神,究竟是指……”
“金苹果的话,还有一个。北欧神话中,伊登女神掌管的金苹果,具有返老还童、永葆青春的作用……不过,大概没有什么关系吧。”
因为提起了北欧神话,爱子想起偶然得知的理苑中二时代的黑历史,糟透了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还有,一个问题。”
爱子盯着死者空空如也的眼眶。
“死者是谁?”
秋山犹豫了一下,将死者的身份告诉了爱子。
“体力劳动者……”
“想到什么了吗?”
“不……这具尸体想要表达出的内容,似乎和尸体没有关系……”
“就是说,犯人仅仅是把尸体当作无差别的工具……”
“不,如果是想要表达什么的话,肯定不会这么随便……”
爱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声调都高了起来:“能不能检查一下尸体的腹部?”
趁秋山应付的时候,神户偷偷地拿出了Dominator。
“犯罪指数83,非执行对象,扳机锁死。”
……好想睡。神山白磁撑着像有石头垂着一样重的眼皮,被亮蓝的屏幕摧残了一小时有的眼睛差不多要到极限了。
有些潜在犯似乎总觉得半夜作案比较容易成功──管它是不是真的──前个晚上他们这系才结束了长长的事件,本以为能好好睡个觉的结果却是睡到一半被紧急召集──老实说这比完全没睡还痛苦,就像完全空腹跟只吃点东西但还是很饿这两者之中,后者更空虚一样,完全没能睡好。
这次就连老是踩着死线交东西的小次郎都洋洋洒洒地挥洒完脑汁,回床上去睡了。整个办公室除了进度异常地慢的神山和不断敲字的中慈马以外没有其他人。
啊啊啊不能睡……她把手往脸上一抹,就算想吃点喜欢的苹果寻求安慰也没办法,这些天太忙了,连去拿颗水果的时间都没有的程度。她也不是咖啡派的,就是要喝也会加进一堆牛奶砂糖,那样可完全没效果。
平常的话神山会选择回自己房间好好睡一觉再待在房间写,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报告之后再说,总之前天事件的尽量今天交出来。』
回想起中慈马隆正经的神色,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就浮起了一股使命感。为什么要有这么自虐的使命感呢?他也说尽量嘛。可是就是想维持好印象在啊。为什么?执行官可没有什么升职说,加薪不加薪的对大部分人来说也不痛不痒,讨好监视官也得不到太多好处。
所以是因为?因为──
「我喜欢你……」
「妳说了什么吗?」
「──!?啊痛、」
啵地就这样从嘴巴里掉出的细语似乎被中慈马捡到了些许,神山吓得猛然要站起身,都忘了自己腿部上方就是键盘,被西装裤包覆着的大腿以相当的气势磅地撞上键盘,又因为惯性而摔回了椅子上(还转了个半圈),神山仰头按着发疼的腿发出了无声的哀鸣。天啊,这比被机器人摔了还痛……
「……还好吗妳?」
「没、没事……」她闭上眼咬咬牙。
糗毙了。难得办公室就剩他们两个……虽然是加班再加班的结果。
虽然刚刚被痛得清醒了一会儿,但很快地睡意就加倍涌了回来。睁开眼,天花板上沉色的风扇转啊转,看在困得可以的神山眼里和魔术师的催眠术一样,规则的转动看着乏味又却也慢慢将人拖进意识的深渊里。
不能……睡……
总觉得好像有听到谁在喊她,但对现在的神山来说,睡梦的世界比苹果或其他东西都要来得有吸引力……
「……山、神山!」
……嗯?硬是被熟悉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世界,神山愣愣地重新把眼睛睁开来,昏沉的脑袋勉强重新接收起外界信息。
先是属于男性骨节分明、肤色健康的手,再来是因为低头而垂在脸边的白发,和自己发上的人工染料不同,天生的,手感应该好很多吧。
还有红色的……眼睛……
……
「啊、啊啊啊啊是──!?您您您喊我不不好意思我──」
这下不醒也难了。神山倏地挺直了背,慌忙又结巴的说话方式好像被另一名监视官给传染了一样。催眠术啊苹果啊什么都不会比中慈马站在自己后面喊名字这件事更有威力了吧,并不是因为中慈马作为上司的压力,而是别的方面、更深一点的。
中慈马左右看了看办公室又转回来问:「还能继续吗?」
「是、是的还能继续的!」
细长锐利的红眼里头明显透着一点不信,她的脸色现在看上去差到中慈马都不相信的程度了吗?伸手去捏捏自己的脸,不行,总觉得得照照镜子,真的给中慈马看到糟糕的模样的话还是干脆回去睡吧?不不难得的两人空间妳要就这样放弃吗神山白磁!
「……不过能麻烦您帮我拿杯咖啡吗……?」
「知道了。」
跶、跶、跶、跶……皮鞋的声音就这样远去,神山默默地把一直仰着的头直回来,侧过去──用力撞上软硬适中的椅背。
妳干什么叫上司给妳倒咖啡呢笨蛋笨蛋笨蛋──!明明就不是咖啡派的!明明是上司!明明!脑子里有无数的小白磁翻倒了办公室的桌椅,全部冲向倒在椅子上的那个搥打拍打,啊啊这可是连自己都要嫌弃的举动了。再见了好印象,我会缅怀你的。
往前趴上冰凉的桌面,神山看着中慈马离去的那个门口,叹气。
神山白磁,职业执行官,十八岁单身。
现正绝赞单恋中。
【对象,中慈马隆】
OMAKE:
白发的女孩已经在冰冷的办公桌上陷入梦乡。
中慈马隆啜了口手上那杯黑咖啡,把另一手的那杯放到她的桌上,跶、跶、跶地,走回了自己的桌子,顺手把不必要的提示声给关上。
风扇运转的声音、偶尔和桌子敲出轻响的杯子。
【她的恋心,他还没有看见】
*花宫视角,ooc请见谅
-“多么稀奇古怪的事!”铸像厂的工头说,“这颗破裂的铅心在炉子里熔化不了。我们只好把它扔掉。”他们便把它扔到了垃圾堆里,死去的那只燕子也躺在那儿。
“把城市里最珍贵的两件东西给我拿来,”上帝对他的一位天使说。于是天使就把铅心和死鸟给上帝带了回来。
“你的选择对极了,”上帝说,“因为在我这天堂的花园里,小鸟可以永远地放声歌唱,而我那黄金的城堡中,快乐王子可以尽情地赞美我。”
——<The happy prince>, Oscar Wilde
(食用bgm推赏:http://www.xiami.com/play?ids=/song/playlist/id/1772124203/object_name/default/object_id/0#open)
(1)
絢君平日里很少会提及自己的同事,像同系的监视官南宫小姐就是少数几个他平日里会说到的名字,至于属下的执行官们,他是不会谈到的,且絢君并不是热衷于社交的人,别系的同事若非涉及公事也不会刻意去交往,更别提谈话对象是我这样的普通市民时,他自然没有谈到公事的必要。
因此,我会认识那个孩子,应该说是上帝突发其想的恶作剧吧。
我想,那是一个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日子,一场由温和阳光浸泡着的甜蜜下午中慢慢发酵的奇妙邂逅,悄然婉转地踮脚敲开了我的心门。
我叫花宫奈央,絢君说过他喜欢这个名字,从舌尖轻巧滑过的音节如铃兰舒展枝丫,在若有若无的叮当回响中绽放开来的芬芳。我也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絢君难得蹦出的浪漫说辞,铃兰的花语是「幸福」,而于我而言,絢君是这一生中最特别的存在,所以这个名字铭刻着我们对未来的翘首企盼。
收到可以进入矫正设施取材的许可,我立即做好了准备,乘车奔向那个令我好奇已久的地方。我并非哪家杂志报社的记者,只是一位自由撰稿人,但正是因为这个便利的身份,我能得以按照自己的意向选择感兴趣的题材。
观察人类。
我对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背后所背负的过往感兴趣,每当愈发接近他们真正的内心时,如同嗅到坛坛戴欧尼休斯珍藏万年的佳酿散发出各自的奇异芬芳,在阿蒂蜜丝优雅旋转的银色裙摆下那般美味诱人,令人想要立即遍遍品尝一番。
在这个一切都只依靠着名为“西比拉”的系统进行判断和运转的社会,矫正设施这样的存在,便是一切被系统判定为“不需要”的人被遗弃的场所,对于我来说,这亦是一个非常引起我好奇心的场所。说不定这里,是身为正常人的花宫奈央、仍被“西比拉”所期待的花宫奈央所无法理解的世界。
被安排来迎接我的人名叫日下部一郎,身穿白色大褂的他看向我的双眼中纯净得恰似帕尔瓦蒂沐浴过得慈悲湖,无形中令人感到一个长辈给予的安心。他自我介绍说是矫正设施的治疗人员,负责引导被送来这里的人尽快能像正常人一样自如行走在阳光下。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却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即便对再恶劣的潜在犯也不会放弃将对方带回正常世界希望的人,因为他平稳的脚步声中丝毫没有迷茫,嘴角始终带着如五月梅雨般细腻柔和的弧度,在视线触及坐在房间里的潜在犯时,那美好的弧度也始终没有变化。
在他的帮助下,取材进行得十分顺利,我与几位愿意交谈的潜在犯们进行了面谈,聆听他们的真正心声。无奈、愤怒、绝望,在矫正设施中度过的看不见尽头的日夜将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粉食殆尽,只能蜷缩在自己对社会的仇恨中等待生命的沙漏流失。这便是看似平和美好的社会背后所践踏的阴翳。
“十分感谢您为我安排这些会面,我的笔已经记录下这些被时代淹没的呐喊,将它们牢牢地印在脑海中。”
“举手之劳。”日下部的眉宇间似乎含着名为忧虑的思绪,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是,我的力量并不足以帮助他们找回光明。他们中的大多数,并非天生就心怀恶意,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便让波洛斯永远地关上了他的大门。若您愿将被埋没在黑暗中的他们铭记,我想,我会替他们感激您的。”
我们互相留下了号码后,我便一边思索着日下部留下的最后那番话,一边走在了向设施出口去的道路上。
“啊!当心!”
我还未从思绪中反应过来,一位踩着滑板的少年却已迎面而来,他的视线在触及我的一刻被惊讶与焦急所填满,我们之间的距离过于接近,他已经来不及刹车,尽管我想要向旁边闪开,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完全不听使唤地向后摔去。
就在我认命地闭上眼,以为下一秒钟就要迎接疼痛传来时,我的背重重地撞在了一个柔软的触感上,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和紧接着伴随而来“呜哇好痛!”的呻吟让我立刻反应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少年一定是干脆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我。
“你、你没事吧?”我连忙从他身上站到一旁,少年吃痛地咬咬牙揉着被我压到的手腕,随即,他抬起头,湛蓝色的双眼上下打量着我,仿佛是在确认什么一般,良久,才松了一口气。
“嗯,你没有受伤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他弯起嘴角,开心地笑了起来,如银河掉落的璀璨星辰一样,竟然一时令我有些恍惚,少年黑色的针织帽下露出的金色发丝仿佛带着外头阳光的味道,他见我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撇开了脸:“对不起,我知道这里不是可以玩滑板的地方,但是,难得的自由时间……”
“啊,不,没事!”我摆了摆手,注意到了他身上还穿着西装,在方才的小事故下被灰尘粘到了衣摆,与少年脚边的滑板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领带似乎是被胡乱地塞进衬衫的。
我不禁联想,会不会是有些笨拙的少年,对系领带这样细腻的事情感到苦手呢?
这么思考着,我竟然不自觉地弯下腰,悉心地帮他重新打起了领带,在少年诧异的目光中,轻声问道:“温柔的孩子,你为何来到这样的地方?”
“啊……唔……我是跟着黑崎先……我的监视官来复查心理指数的……”提到那个象征身份的字眼,少年似乎很在意地小心翼翼瞟了眼我,我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应该是公安局执行官的一员,而他所提到的那个名字,我再熟悉不过了。
就像是早就刻印在生命里的符文,我自然而然地吐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几乎是确信一般询问道:“你是絢君的执行官。”
“啊……是的,那是黑崎先生的名字,你是他的熟人吗?”
少年的双眼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像是在谈论极其憧憬的强大,望向我的视线变得灼热——如天狼跨越银河的星光,我看不见里面任何的黑暗——我竟一时不敢直视那样纯粹的眸子。
他不可能是潜在犯——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潜在犯呢?
这么说,絢君就在附近。我按捺着心头的震动。絢君自然是不会跟我提到手下的执行官——那是他身为监视官的骄傲,身为精英的自尊。第一次离他的工作这般接近,令我多少有些心跳不已。
不知不觉地,我跟头戴针织帽的少年聊了起来。
他说,他叫稻荷英二,姓氏是稻荷之神的名号。我想,我很喜欢这个名字的读音,就像甜美的力娇酒,新鲜的水果和坚果浸泡在微微苦涩的草药中,再适量添加几瓣芬芳的花朵,清爽中不失醇香的天真,跟眼前的少年相比再合适不过了。
我们聊了很多,比如关于我的事情,关于他的上司黑崎絢的事情。名为英二的少年是那班憧憬他干练而强大的上司,尽管我知道絢君是个很厉害的人,在听见英二连珠炮般的夸赞后还是为这些事迹感到吃惊,无论是推理罪犯时的细致还是缉拿犯人时的果敢,在英二的口中如历历在目一般生动,连我的心都随着他的叙述提到了嗓子眼,就像在观看刺激的警匪电影一般激烈。
“黑崎先生现在的话,应该还跟白早小姐她们在一起。我检查得比较快,所以先离开了。”他欢快地回答着,不自觉地抱紧手中的滑板,“所以……我想在这里先玩一下,这里明亮又宽敞,是矫正设施里唯一能沐浴在太阳下的空间……平时没有这个机会。”
尽管他掩饰得很及时,我还是看见了。那是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快到我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啊,是呢,执行官的话,平时一定不能自由地出来玩滑板吧,对于英二而言,这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世界……
忽如其来的通讯提示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沉默,英二飞快地跳了起来,急忙道:“啊!南宫小姐在叫我了。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花宫小姐!”
我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沉默地握紧了拳。
我无法相信他是潜在犯,即便星星化作流石坠落,它也会留下璀璨而美好的许愿之光。
“啊,您见到他了呢,英二。”
隔日,电话对头的日下部好像是皱起了眉——因为他的语气一瞬间变得犹疑而沉重,像三月暮的春雪,饱含着无奈的情感。
“是的,我听说您曾经是他的主治人。我与他的交谈不过几分钟,但我相信我的双眼,这样的孩子不可能是潜在犯。”观察过无数人类的我,总是能很快识破对方的本质,而那位少年的善意和开朗都不像是在作秀,那是十分真实的诚挚,这样的人不可能犯罪。
日下部似乎极为同意我的观点,立刻附和道:“是的,没错。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们都以为,他很快就会回到正常人的世界,可是……”
我从日下部那里听到了有关那个孩子的全部故事,幼年的车祸、凶手的逃逸、对凶手的憎恨、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的数值……样样都像沉重的包袱砸在我的心头,少年毫无杂质的笑容又一次在我眼前显现,一旦想起那笑容之后隐藏的一切,我不禁感受到彻入骨髓的心痛。
「对不起,我知道这里不是可以玩滑板的地方,但是,难得的自由时间……」
「所以……我想在这里先玩一下,这里明亮又宽敞,是矫正设施里唯一能沐浴在太阳下的空间……平时没有这个机会。」
那一瞬间,蓝色的星星黯淡下去的瞬间,我明白自己并没有看错那一刻。那是他拼命想要排除出去的情感,是在这个社会下无言的挣扎。若我能,我想从水面捞起掉落的星星,可我的指尖只能碰到冰凉的水面,看着里面的残影随着水波破碎不已。
想要拥抱他,告诉他总有人在相信着他,让忒亚为他点亮前方的希望,而我愿意伸出手,将他拉回到阳光下,一起聆听铃兰开花的声音,就像个同龄的普通少年一样。
“絢君,我想跟你说件……”我有些犹豫地触及到男友疑惑的目光,最终,还是梗在了喉咙中,没能说出来。我知道这对于絢君的个性来说是一个有些过分且强求的约定,是违背了他处事原则的约定,于任何的立场我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不能让絢君为难。
“怎么了,奈央。”
“不,没事。”
-可以的话,请给予那个孩子他应得的温柔。
算了。我想。兴许我今后还可以见到他,为他送上亲手烤的小蛋糕,不一定要麻烦絢君去做违心的事情。
可我何曾想过,这句没能说出口的请求,日后将会成为我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此日记献给自由的未来或过去
献给Rafe和Francis,以及其他所有保持着独立思想的人
也献给Sibyl系统,乌托邦的统治者
献给让智慧果腐烂的伊甸园
我的名字不是宇佐见爱子。
我的名字是Alice Roberts。
公元2113年1月1日 凌晨
我已经很多年不写日记了。从前在欧洲辗转不定的时候,有时候很难有足够的时间和灯光,小时候的习惯也就断了。来到日本之后,又有AI秘书记录每天的事件,写日记这种形式就毫无意义了。
然而就在刚刚,Sibyl系统公布了真相。这个社会的统治者,Sibyl系统,实际上是由A体质者的大脑组成的。我不想花费太多笔墨写我的震惊,但我也不想掩饰我的恶心。
我需要用笔——真正的笔——将我的思考记录下来。就算没有人会读也好,这些文字是我存在的证明,哪怕思考被抹杀,数据被删去,我的思想也确实存在过。
现在由Sibyl系统统治的这个日本,就是《美丽新世界》的升级版。这个社会统治的基础,是隐秘的等级制度和给予国民的“幸福”。当我第一次接受Psycho-Pass扫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纳入了这个社会的评价体系。人们的福利相近,没有明确和严格的社会等级,但这些完美的伪装并不能解决一切——当一个人的评价取决于他的职业适性的时候,这个人的职业和社会功用就已经取代了这个人本身了。
这个社会不需要思考。因为这个社会所认定的“幸福”不需要思考这个元素。思考不是犯罪,但人们不愿意思考——而且不需要唆麻。人们服从于Sibyl系统,因为Sibyl的决定永远优于自己的决定,谁能不动心呢?
我曾经有段时间,认为划分社会层级是在所难免,认为牺牲掉部分自由和思考是值得的。
我错了,如今看来那更是大错特错。
如今,Sibyl公布了它的真相。
由人脑所操纵,又怎么能保证公平和客观!这个社会的等级制度已经昭然若揭了。
由A体质者所统治的这个日本,整日说着要为国民服务,为国民提供幸福的生活。实际上呢?就算那些大脑已经放弃了作为个人的享受和追求,他们也在加固着这个社会。
真是个完美的乌托邦。
我清楚没有Sibyl系统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正来自那里。因此,否定Sibyl又是相当不可取的。没有Sibyl系统,就没有以Sibyl系统的高效率维系的稳定社会。
但是,功利和原则哪个重要?
再然后,生命和自由哪个重要?
别人的生活和自由,又是哪个重要?
我不知道。
刚刚让柴郡猫(我的AI秘书)测定了一下我的色相——真意外,居然已经浑浊到了这个地步了。
这是怀疑Sibyl系统的代价吧。或许明天早上就会被当成潜在犯,送入矫正设施也说不定。我作为记者的生涯,就要画上终止符了吗?
在Sibyl系统公布真相之后,又有多少人对Sibyl系统产生了怀疑了呢?
我曾经见过一次,潜在犯被公安局的警官击毙的场景。
那样的事情……!鲜血就要流在日本的街头了吗?
人造的上帝终于要惩罚拥有智慧的人类了。
伪造的象牙塔也终于摇摇欲坠。
而人类,你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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