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企划已经关闭!后日谈/剧情补完请移步官方E组:http://elfartworld.com/groups/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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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划描述:
架空大正年间,人类和妖异为了在灵灾的诅咒下延续彼此的血脉而诞生了新的种族半妖,而半妖在人类社会引发了一系列问题,因此双方领袖约定在接下来的百年之内,所有的半妖都可以选择接受秘法,变成完全的妖异或者人类。若成为人类就融入人类社会作为人度过一生,若成为妖异就跟随古老的一族隐居山野。而玩家则要扮演3个种族中的一种,通过恋爱决定是否接受秘法以及和谁,在怎样的环境共同生活下去。
老改错字对不起响应的人,所以干脆连剧情也改了。
留言的也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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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津中佐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喜爱观察别人的人,所以当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注视着对方幽暗的黑色瞳孔好一阵子时间时,是有些吃惊的。
“怎么,我这位可怜人有那么值得你注意吗?”那位身着制服,看起来将近三十岁的年轻人举起酒杯。他的头部和一只眼睛包裹在绷带之中,手臂似乎也受了伤。野津虎助顺势看向了对方的肩章——少佐,恩,陆军。
他继续发问。
“是在战场上受的伤吗?”
而被提问之人立刻转过头来,似乎抬眼看向了虎助的肩章,“是的中佐阁下,是战场的伤。中佐有那么灵敏的鼻子,不如帮我们去战场上找找地雷如何?”
“……”
知道是自己理亏,提问者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吧台,中断了这场无聊的对视。老实说,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今日的反常……也许,是因为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若是伤口的气味,也不是说不通。
如此说服着自己,但他依然为对方所说的话而不快,或者说,对这个人,无理由的感到不愉快。
抬头看向了一旁的挂钟,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原本来到此处便是为了约见一位老友,本是喝酒绝不会迟到的那位,这次居然迟到了。
食物的香气开始散发在空气中,他听见自己的胃发出了不满的声响。
太慢了。
虎助有些抱怨的敲了敲桌面,他忍不住再次转过身,偷偷看着那位陆军少佐用他仅剩的那只手臂,一点一点的切开他桌上的食物送入嘴中。
但如果以军人的标准来看,对方的手似乎太过干净了,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似乎连老茧都有仔细修过。
而在那肉块被划开之时,甚至可以从那手势中读出一丝优雅……
真是奇怪啊……
这么想着,虎助撑起了脸,但依然无法移开视线。
此时自己的脸色应该相当难看吧。
直到对方满足将酒杯中剩余不多的液体灌入口中,认真擦干净了脸,手和沾上了汤汁的绷带,然后站了起来,似乎是打算离开了。
野津虎助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正在吧台后忙碌的店员,仿佛艺术品一般的食物堆积被慢慢的堆积在餐盘之内。
店门伴随着清脆的铃声被一把推开,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似乎要将那食物的香气灌入自己的鼻孔之中——但虎助所能闻到的却是一股刺鼻的血腥之味。
原本身为半妖,虎助的嗅觉就比一般人灵敏许多。此时完全没有防备,那呛鼻的气味让他狠狠的打了个激灵。
这绝不是什么伤口的气味。
本能的扶住了自己的佩刀,虎助猛然站了起来,木质的板凳在地面上摩擦,发出了巨大的噪音,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这位有些失态的年轻男性,脸上写满了疑惑。
管不了那么多了。
把酒钱丢在了桌面之上,他冲出了店门之外。夜间的空气清凉而有些湿润,虎助深吸了一口气,那残留的血腥味还停留在空气之中——这个动作多少让他觉得有些丢脸。
已是深夜,街上并没有车辆,本就是灯光甚少的小巷之内,也并没有太多混杂的气味,顺着那逐渐消散的气息,他快步追了上去。
气味越发模糊起来,这一代的市区状况并不大好,建筑物老旧不堪,不知是何物发霉的恶臭从街角传来,街灯时明时暗。
追踪可不是自己的老本行,虎助这么自暴自弃的想着,或者说,今天原本就不该来招惹这种破事。
他的脚步尽量放轻,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此时的街道却是寂静无声,无法判断气味的来源,似乎连对方的脚步声也远去了。
追丢了吗?虎助懊恼咂了咂嘴,強行压下了胸中的躁动感,快步朝着巷子的另一端摸了过去。
通路由窄变宽,很快将他引向了一条稍显宽敞的街道,血腥味几乎已经消失了,但此刻却有人声从拐角处传来。
灯光有些灰暗,但依然不妨碍探查,虎助侧靠在墙壁之上向外张望。单凭地上晃动的人影和断断续续的交谈之声,对方似乎是有三人。
“这小姑娘抓了也好,要不到赔偿金,就让我们兄弟乐一乐。”
本就是以混乱著称的老街之上,发生这种事也算是意料之内。原本虎助便是不喜欢这些下滥低劣之人,再加上此时已经确认自己追踪失败以失败告终,那股挫败之气只让自己更加血气上涌。
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即便是自己,想要同时面对三人,想从正面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此时无法判断对方的武装程度,或是否有佩枪。此时应当以直接救出那位被绑来的姑娘,并尽量不惊动其他人为优先才是。
紧握自己的佩刀,虎助压低自己的身体借着街角的黑暗之处缓慢的接近,那股混着着浓烈霉臭的气味越发强烈,多少让他有些分心。
不远处,那位正在收拾赃物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随着逐渐靠近,对方的身形都可以逐渐看清,三人皆是普通身高的男性,还有一人在马车之上,而最后一人在另一侧似乎在收拾着什么。
只要靠近他打晕过去,拖进一旁的巷内的话……
等等……
……马……车?!
虎助看着那黑暗中马车的轮廓,刚想要向后退去,那匹高大的花色驮马立刻高声嘶鸣起来。
马匹鸣叫着,不安的用前蹄踏击地面,站在马车上那位看起来是就是带头的,他立刻站起身,高呼着让自己的同伴警戒。
而此时不出意外的,距离最近的这名年轻男性也立刻发现了虎助的存在。
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去陆军……
“……!”
这名年轻人在看到虎助的肩章和佩刀之时,立刻大声的高呼起来,看起来颇为惊慌失措:“军,军部的狗腿!”
“闭嘴。”
虽然不论从“狗”还是从“腿”这方面都无法反驳,虎助有些不耐烦的想着,直接抽刀上前,手腕一转剑尖向前,就这么直直刺在了对方的鼻梁之上。
想象中的献血迸裂之景并未降临。
那是当然的,毕竟是为民服务的军队,哪有滥杀平民的道理,当然是带着鞘的。
这一下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重,但却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名为野津虎助的海军中佐被一些事分了心,他享受着着手中那血肉和牙齿迸裂的触感——通常这时候他并不愿意分心,然而这时他却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向了路面的另一侧。
另一位正在收拾东西的盗贼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一般,高声叫喊起来,但那声音顷刻之间立刻变成沉闷的呜咽和呻吟。
虎助吸了吸鼻子,就算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在另一侧出现的人是谁。
……另一名“野津”。
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虽然其实自己再清楚不过,实为胞胎的两人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一样是给自己找麻烦的好手。
看着与自己身型相似,却有着一头亮银色短发的胞弟,虎助皱起了眉。此时虽然有个帮手却是不错,但发生过那么多后,他并未想过再与雪助见面时会是这样的情形。
而更令他烦恼的是,他并不想承认这位有和自己极其相似面容的兄弟,有时候看起来真是帅气极了。
两位野津的动作一气呵成,在一瞬间失去两名同伴的盗贼首领似乎吃了一惊,而此时能保命的办法不多,为数不多的理智让他爬进车内,抓起了那名似乎是已经昏迷过去的女性。
“混蛋狗腿,不想让这小姑娘没命就让开。”
虎助眯起了眼,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开玩笑。
那位看起来是16.7岁的少女,眼口被掩住,手臂则被绑在背后,看样子和打扮似乎一位华族小姐。一把闪着冰冷光芒的小刀正比在这位少女的脖颈之上。
“放人,我们就让你走。”
对方意思再明显不过,但虎助依然拦在车前不想退让。鲜血顺着刀柄低落,血珠蜿蜒顺着脖颈流下慢慢的染红了少女的衣襟。虎助并无意激起对方的对抗心,但此时他需要再拖延一会。
他对那份默契颇有信心,这是他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
但不知为何这份信心伴随着少女脖颈上逐渐拉长的伤口,却有些动摇了起来。
而对方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干脆将少女一把甩开,为首的那名盗贼把手中的匕首直接刺向了驮马,马匹吃痛,惨叫一声扬起前蹄向前撞去,虎助本想要闪开,却发现失去了支点的少女就这么滚下了马车。并没有太多思考时间,他此刻所能做的只是将对方护在怀中。
“啧。”
目送绝尘而去的马车,野津雪助甩了甩刀背,他的外衣上面似乎沾了一些血,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看着自己的兄弟狼狈的坐在地上,怀中正护着那名被绑架的少女,来不及回避马车的冲撞,虎助手臂上的外衣撕破了,红色的痕迹应该是血吧。
“不去追吗?”
虎助抬头看向已经收起武器开始整理自己外衣的雪助,看样子他并未打算去追捕那驾车逃走的盗贼。
“宪兵来管这种闲事,让那些警察吃白饭吗?”
雪助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即便是半妖他也不想和马比什么脚力。两人沉默了一会,雪助伸出了手,而虎助则拉着他站了起来——他的小腿也受了伤。在确定自己的兄弟行动自如后,雪助依然看着自己的胞兄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在等。
虎助看向怀中已经完全晕过去的少女叹了一口气,只是这点皮外伤去一下医院倒是没问题,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如此拜托自己这位兄弟。轻咳了一声,他才开口:“我在酒馆约了人……”
“我知道了。”
野津雪助正了正衣襟,头也不回的向街道的另一侧走去,“然后我会去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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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虎助送铃铃去了医院,就接上她的两篇算是解释和后续。
http://elfartworld.com/works/41143/ http://elfartworld.com/works/41786/
惊慌之下不知道填谁的名字好,就写了自己的,意识模糊的铃铃则抓住了对方的手。
恩,就是这么开始的。
雪助则受了拜托去见了那个被爽约的可怜人隆之。
“垃圾。”
“这篇小说吗?”
“是的。”小林短促地吐出一口气,用手指叩着桌面滔滔不绝地评论起来。“前面铺垫太多,文笔啰嗦不知所谓,无关紧要的天狗传说反而占了最多的篇幅,一看就是在骗稿费。最关键的遇险过程反而只在最后提了两笔,这样的垃圾文章都能登上杂志,我看这本杂志也快走到头了。说到底用真实发生的死亡事件当市井娱乐小说的题材本身就很奇怪,这些作者到底把死者当什么!?”
“哈哈,毕竟死者是帝国大学的优等生,又是那种死法……怪奇小说作家们一拥而上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虽然是这样没错……!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小林放下杂志看向与自己对席的客人,一头灰髪的老绅士带着沉稳的微笑慢条斯理地搅拌红茶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激动的样子有些丢人。桌上除了杂志还有两份几天前的报纸,《帝国大学文部生猎奇坠崖死》之类的夸张标题赫然印在头条。
“是吗?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在我看来你比起死去的大学生反而更像是在给天狗鸣不平……”
老绅士停顿了一下,用优雅至极的动作将茶杯送到嘴边。
“……老先生,您的眼力还真好啊。”
“是吗?很久没被人这么说了。”
毫不动容的响应与毫无谦逊之意的态度,放在这个老人身上却丝毫不会让人感觉不适。小林怃然地长出一口气,低下头学着老人刚才的样子搅拌起杯中的红茶。
“该从哪里说起呢……老先生听过义满上人的传说吗?六百年前的高僧义满上人背负着经笈路过爱染山时遭遇大雪封山几乎死去,这时爱染山的大天狗感服于上人的德望,竟然为他创造出一条无风无雪之道,一路护送他平安下山。”
“喔,六百年那么久了啊?”
“?是啊,这是有正式文献可循的……我也是在爱染山脚出生的,所以从小就听很多这类的传说……怎么说……有种认识的人被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胡说一通的感觉吧……”
“只是这样而已吗?”
小林闻言吃惊地抬起头来,老绅士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老先生啊,您以前是军警还是侦探什么的吗?”
“哈哈哈哈,只是个喜欢观察别人的无聊老頭子罢了。”
“……”
牛奶已经完全融入红茶之中,透亮的液面上映出自己的模糊轮廓,很快又被勺子搅出小小的漩涡。
“我出生的村子啊,在大灵灾之后闹了饥荒。”
听说真的是非常严重的饥荒,当时甚至有老鼠饿死在谷仓里头。邻村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将还不能干活的小孩扔进水里,就在这最困难的当口,祖父自告奮勇进山向山主大天狗請願,然后就失去了音信。
“村里的人都说祖父一定是被熊吃了,因为连活人都吃不上饭,所以也没办什么丧事……结果您猜怎么了?五天之后,祖父居然健健康康地回来了。”
突然出现在村口的祖父肩上多了一个米袋,说是大天狗赐给他的宝物。那个米袋简直就像是神话里的聚宝盆一样,就算前一天掏得干干净净,第二天又会装满一整袋白米。在尸横遍野的饥荒之中,小小的村子就靠着这个米袋奇迹般地存续了下来。
“但是人这种东西啊……得不到好处的人对能得到的人总是没什么好脸色,就连得到好处的人,一旦渡过危机也会轻易翻脸啊。”
一开始是邻村的人气势汹汹地前来质问祖父究竟用了什么邪法,接着连曾经千恩万谢地前来取米的村人也开始逼问祖父是在哪里遇到的大天狗。平素温厚老实的祖父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除了坚持“是御津坊大人的赐物”以外就不再多提一个字。拯救了全村的英雄逐渐变成被全村疏远的怪人,最后在某一天的晚上,祖父一家被巨大的响声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房前被放了火。
“第二天祖父就一个人搬到了村外,之后村里的人也没有再难为祖母和我父母,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您说大天狗……御津坊大人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呢。”
是一早预见了结局才将神奇的米袋送给了愚蠢的人类呢,还是说就连神通无边的大天狗都没想到人类会是这么卑微的生物呢。
“天狗是不是真的存在,我其实怎样都无所谓……只是,如果真的存在的话,”
如果天狗真的存在的话。
记忆中白发苍苍的老人开门的时候总是诚惶诚恐地缩着身体,只有看见自己的时候才会稍微放松一些,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深深的笑纹。
——爷爷,为什么村里的人要你住在这种地方?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因为爷爷不肯告诉他们御津坊大人的住处。
——爷爷,为什么不说出来?是怕御津坊大人知道了会责备爷爷吗?
——好孩子,不是那样的啊。爷爷向大人求到米袋的时候,发誓绝对不把大人的住处说出去,大人是觉得爷爷会遵守誓言,才把救命的粮食赐给了爷爷的啊。爷爷发下的誓换了这么多人的性命,现在用一条性命换回当初的誓言,这还远远不够报答御津坊大人的恩情呢……
记得每次看见自己似懂非懂的表情,老人脸上的笑纹又会更深一层。
“如果御津坊真的存在,我只是想告诉他,……祖父直到最后都没有怪过他。”
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了,喉咙有些干渴。早已恢复平静的红褐色液面映出人影的轮廓,却是模糊得怎么看也看不清晰。
对面的老人静静地将茶杯放回托盘,已经喝空的白瓷杯子与金属托盘碰撞出小小的响声。老人的声音也是静静的,说不定是他的声音让自己想起了已经过世的爷爷,自己才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说那么多。
“我想那个天狗应该也没有想过那么多。”
老人用轻得感觉不到体重的动作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小林身边,骨节嶙峋的温热手掌按在小林的肩膀上。
他却没能抬起头来。
“——你的祖父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和家人们等了那么多那么多年,好像就是为了等这一句话。
温热的液体滴进白瓷的茶杯,又打碎了液面上的倒影。
素不相识的老绅士从衣帽架上拿下帽子与外套,拄着手杖走出店门,门前铃铛的响声不知为何遥远得不可思议。有那么一会儿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蛋糕店的女侍应有些踌躇地向他搭话。
“那个,先生,我们快要打烊了……”
“……啊,啊啊,抱歉,多少钱?”
他慌忙用力擦了擦眼睛掏出钱包,然而钱包在听清侍应报出的金额的下一秒就掉在了地上。
“……多少钱?”
“是,是这个数没错,因为令尊走之前还打包了本店的两个蛋糕……”
“…………令尊?”
“就、就是刚才跟您同席的老先生?那个,难道两位不是父子吗,因为他走的时候没有付款,我还以为……”
“……………………哈?”
夜晚值班的巡查偶然看到西装革履的灰髪老人提着巨大的蛋糕盒轻车熟路地走出帝都,连路牌都没看就走向了通往爱染山的道路。“老人家,您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这一带最近才刚有个大学生不明不白地死了,很不太平哪”巡查这么喊着想把老人拦下来,却怎么也追不上走在前面的老人。
一步踏过爱染山与俗世的境界,空气与景色都为之凛然一变。
每向前走一步,老人的轮廓就像是被高温熔化的金属一样从外侧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黑色的手杖逐渐拔长变成沉重的锡杖,同样拔长的还有被月光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从修验服宽大袍袖中伸出的手臂绕到脑后胡乱扯掉束起头发的绳圈,披散开来的长发是纯正的漆黑。
“我回来啦,爱染。”
跟灵山的清严氛围毫不搭调的,懒洋洋的年轻男人的声音。穿着修验服的高大男人轻巧地跃上杉树树顶盘腿拆起蛋糕盒,巨大的黑色翅膀伸展开去遮住了高天的孤月。
“哎呀,真该让你也听听那小鬼说的。从那之后都过了六百年了啊——”
在暴雪之中奄奄一息的僧人,死死抓住自己裤脚的苍白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爆出一条一条的青筋。
——小僧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
——救救我,我会求天皇准备报酬,宝物也好信徒也好寺庙也好……
——救救我!
好像是因为他扭曲的表情太有趣,自己才改变了一脚把他踢开的想法。
性情无常的大天狗慢慢蹲下来看着僧人的眼睛露出亲切的笑容,口气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一样轻松随意。
好啊,那我就给你一条命。——要让我看到有趣的事情哦。
啊啊,对了,这样如何?“绝对不可以说出我的住处”。你能做到的话,我就救你。
数百年前雪中的僧人,也跟数十年前那个瘦削的男人一样,流着泪点了很多次很多次头。
“啊——……说起来那之后他怎么样了来着。”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抬头环顾四周,声音因为嘴里填满蛋糕而显得含混不清。
上人带着天皇的军队进山搜寻天狗,好像也就是不久之后的事情。是几年之后还是几十年之后他也不记得了,不过人类的寿命也就是那样,他一向懒得记这种细节。
“我把他们活埋在哪了来着……”
一开始就没有期待回答的问句很快消散在灵山的风声之中,他一边舔舐沾着奶油的指尖一边拆开第二个蛋糕盒。
毁约的男人死后犹荣,守誓的男人身败名裂。说到底,人类永远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啊——有趣……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怎么都停不下来的。”
在名为御津坊的存在消失之前,在人类这个种族彻底灭亡之前,这份噬入骨髓的饥渴,恐怕永远也不会有得到满足的一天。御津坊朝着夜空的明月伸出右手,瞇细了眼睛露出恍惚的幸福笑容。
“要让我看见更多……更多有趣的事情啊。”
……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只得月儿闻知。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谢谢两位这几天的照顾。”
“现在吗!?都大半夜了,明天早上再走也……啊,别客气别客气,今晚上的住宿费我们不收就是了,半夜进山不好的,半夜进山……”
“不,现在启程的话正好可以赶上明早学校开门,我想尽快把这几天的成果整理出来……真的很感谢两位和村里的人告诉我那么多。”
榛名硬把装着钱的袋子塞进旅店主人手中,按住帽子深鞠一躬,然后赶在那对亲切的老夫妇制止他之前快步走出了门。
虽然一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住进了爱染山脚下的这个小村子,但四天来得到的成果远超他的想象。这座山周边从古就有许多关于天狗的传说,虽然他一开始也考虑过文学部的自己将天狗传说选为毕业论文标题是否有些不妥,但现在他完全可以确信自己做出的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爱染山中有天狗——
樵夫挑着担子下山的途中,突然听到年轻男子的声音追在自己背后问“嗳呀,嗳呀,是谁允许你对山主的社木动斧头的啊?”樵夫立即明白过来是爱染的山主在问自己话,急忙拆开薪木堆一根根检视才发现里面混进了一根发着微光的枝条。樵夫平伏在地上拼命解释“御津坊大人明察,小的只是一时看走了眼呀!”却换来山主回答“是吗?那我就把你家人的血喝得一滴都不剩作为惩罚吧!”樵夫吓得面无人色,丢下担子狂奔回家,家人却全都平安无事。惊魂未定的樵夫打开酒罐想要喝酒压惊,这才发现家里的酒居然一滴都不剩了。一阵年轻男子的狂笑声突然响彻土屋,然后朝爱染山的方向逐渐远去。
流浪儿在山里寻找食物,突然发现了天狗的神社,村人供奉的馒头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大喜过望的流浪儿急忙跑下山叫上了同伴,几人再回到神社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穿着修验服的高大男人正盘腿坐在供品台上大吃特吃。恼怒食物被抢走的流浪儿们将山泥抹在脸上装成狗宾小鬼的模样,跑上去质问男人“明明是修验僧为何对大天狗如此不敬”“你可知爱染大人性情暴躁,你已经难逃天雷轰顶之刑?”男人则眨着眼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回答道“什么?那真是多有得罪了,不过我吃掉自己的供物也算得上不敬之罪吗?”流浪儿们呆怔许久,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一声,所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在男人的大笑声中四散奔逃。
高名的歌人在友人家中喝得烂醉,深夜回家时竟记错道路误入了山林之中。林中高月照幽谷,歌人见此美景诗兴大发,抓过地上的石头在一块巨石上划下数行短歌之后席地呼呼睡去,朦胧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在旁边诵读自己的短歌,反复数次之后那人边用长杖一类的东西划刻巨石边评论道“最后一句怎么会是用上韵结句,不对不对,一字写错毁了传世的佳作啦”,半梦半醒的歌人闻声大怒,骂着“你想必是对自己的文才有十二分的把握吧?但擅改别人的诗作是目不识丁的无礼之徒才会做的事,你这样也算是歌人吗?”就扑上去与那人扭打起来,翌日醒觉却发现自己睡在山脚的大路边。听他说了昨夜经历后半信半疑的友人与家仆跟他上了山,从清晨走到半夜才终于爬上山顶,发现他的短歌清清楚楚划在山主大天狗的御神体封岩表面,歌人这才明白自己昨夜真的写漏了一横,而昨夜那人补上的笔划竟然深深刻入了巨岩之中。
……
他一边靠着山间清冷的月光辨认道路,一边反刍这几天搜集到的种种传说,论文的脉络逐渐在脑内成形。整合这些传说可以洗出几条明显的线索,比如说爱染山中的天狗名叫御津坊,有时也会依照山名被称为爱染殿。御津坊是灵山之主,性情暴戾无常,但村人同时也坚信是他护佑了这一带风调雨顺。——现神。他在论文中定义了这个新词,譬如说推行了融魂法案的天狐仓稻仓魂命,即使是正体明晰的妖异,只要受到一定范围人类的信仰,就可以被称为现神。天狗御津坊的传说很好地满足了现神的几个条件,但是——他想着自己在研究笔记上写下的推论,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第一,传说中的御津坊的行动实在是太过支离破碎。第二,尽管关于爱染天狗最早的传说在七百多年前的时代就已出现,但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御津坊真实存在的证明。近40%的传说中大天狗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另外50%左右的传说里主角看见的是穿着修验服的高大男人,但这本来就是人们对“天狗”这个种族的固定印象,所以似乎也不太可信。剩下一些无法界定的古老传说,比如误砍了山神社木的樵夫,文献中甚至没有出现“天狗”一词。
“基于以上两点考虑……”他在研究笔记中写道:“我认为爱染天狗「御津坊」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现神』,其真身是数百年间在爱染山栖息的不特定多数妖异,由此可见人类古来的信仰有其不合理……”
人类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既然相信爱染山主是主管气候的善神,那么为何传说中会出现如此多的受害案例?答案很简单,因为这些恶行才是真正存在的历史。不同的妖异依照自己的行动原理做出不同的举动,所有这些事实与人类自古有之的对大山的敬畏糅合在一起,就诞生了一个只存在于假想中的“大天狗御津坊”。说到底,山民也并不是很关心事实真相如何,很多时候人类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够依赖的偶像。
论文发表之后,一定会在文学部的老学究们中间掀起轩然大波吧。他这样想着歪了歪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但那又怎么样呢?大正自由主义——他和他的同学更习惯大正Liberalism这个叫法——这是一个崭新的时代,新的思想与新的创造层出不穷。而这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新生事物,半妖,他们的实际利用价值已经在前一次战争中得到了再好不过的证明。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西服与和服并肩而行,帝国剧院新近购入了数台活动写真的放映机,西式珈啡屋的留声机里缓缓流出数十年前的演歌。妖异早已不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那么为什么还要将他们供奉在神坛之上?
这是一个不再需要神明的时代。
“这句话可以用来做论文的结句。”他自言自语地这样说道。特地发出声音大概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毕竟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走进这座山的时候见过眼前这种交错复杂的枝桠小道。也许是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入神走错了,尽管他一路走来似乎并没见过什么岔路。他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镇静下来,从斗篷上撕下一条布绑在路旁小树的树枝上,然后挑一条看起来比较像是正确方向的小路走了下去。说是小路,其实用兽道来形容可能更为贴切,细细的小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淹没在草丛之中,但他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头。经过了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他的额头上快要冒出冷汗的时候两条分歧的小道终于浮现在前方的月明之中。他加快脚步奔上去,却突然感觉一阵目眩。
路旁的小树。在树枝上牢牢绑了一个死结的黑色布条,帝国大学的红色绶印在黯淡的月光之中仍然清晰可见。
“刚……刚才它不是长在这里的……!?”
连他自己都没怎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刚才还像渔网一样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的小路现在只剩两条,他站在三岔路的分歧点睁大了眼睛,手中装满纸束的袋子不知为何变得沉重异常。
“……是,是妖异……大人吗?”
勉强让几乎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人知无法解释的现象——自己不过是成了山中妖异的恶作剧对象,而妖异不过是一些早已褪去了神秘面纱的异种族生物。没什么可害怕的。他一边这样斥责自己,一边提高音量朝四周喊道:
“虽然不知是怎样的妖异大人,但深夜借道您的领地真的十分抱歉!在下是帝国大学的学生,因为正在赶路所以……呜、呜哇啊啊啊!?”
会发出这种狼狈的声音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害怕,只是因为袋中的纸束被突如其来的山风吹散了而已。他急忙伸手去抓,但纸束一枚不落地划出诡异的弧线迅速消失在树林的暗处之中,被风吹过的枝叶簌簌作响,听起来像极了老人的笑声。
冷静下来。自己可是帝国大学的优等生。这种时候才正要冷静下来。这种状况他并不是没有在书上看过的,山中突然出现的小道是天狗砾,而山风吹过树木的声音叫做天狗笑,所以……所以……
“天……御津坊大人!请原谅我的无礼!!!”
帝国大学文学部四年级榛名雷藏,在30秒的思考之后干净利索地放弃了自己的毕业论文选题。
他笔直地站在原地看着纸束在空中一张张摊开,大脑已经不知多少次朝双脚发送了逃跑的指令,但却完全收不到响应。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只剩眼球,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空中静止不动的纸束上,眼角疼痛得像是要裂开,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想将视线转到别的地方,因为比起眼前的恐怖——
“嗳呀,让你害怕了啊?”
男人的声音从耳后响起,他却分不清声音主人的年龄。眼前的小路像是影绘一般从两条变成三条又从三条扭作一股,清冷的月光越过头顶将他的影子投在眼前的地面上——只有他的影子。附在耳后的某种东西发出一个轻微的气声。
“有趣。——再多害怕一点。”
纸片突然失去了支撑,遵循着重力啪啦啪啦地散落下来。
人类畏惧妖异,从来都不是因为它们的强大。
“啊啊——啊啊啊啊!!!!!”
野兽一般的狂叫声从自己的喉咙里奔涌而出,他连滚带爬地朝前狂奔起来。干涩的眼球已经收集不到有意义的信息,耳旁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啊,喂喂,那边……”
毫无紧张感的声音从身后追来,他却已经无法思考话里的意思。
——摘自志怪期刊《大正巷說百鬼抄》
狩津道反
伍月貳拾日 題
第一节 琉璃
日向寺琉璃,今年十八岁。
她其实并不真的相信所谓“青春时代是人生的巅峰”这句话。她记得父亲曾经跟他们兄妹说过,从年轻时就开始走上人生的下坡路简直就是愚蠢,武士之子就如樱花,应当每一刻都开得灿烂,直至散落化为残花,也应该是高傲凌然——但是无论如何,十八岁的她,还有二十七岁的哥哥司,从每一个角度来说,都正处于人生的黄金时期。
她先是为自己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发出轻笑,然后想起如今的哥哥,却又忍不住蹙起眉,叹了口气。她不觉得哥哥现在那样算是什么黄金时期,不说是低潮都已经是太过客气的说法。现在的哥哥不但渾身都是傷,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違和感,就像回來的,是借了他的皮囊行走的別人。琉璃把怀中的食盒紧了紧,往哥哥现在居住的别馆走去。厚重的行灯袴几乎要被风带起。
天色还早,街上只有疏落的人行色匆匆走过。她离别馆也不远,很快就已经到达西式公馆的大门前。这里是家族的产业之一,花园怒放着几株淡色的樱花。小巧别致的洋馆紧闭着门窗,拉上了窗帘,看起来简直犹如无人居住一样。琉璃熟门熟路地拿出钥匙打开了闸门,走了进去。公馆并没有人声,她知道哥哥把所有的仆人都屏退送回本家,只让人定期来整理花园和打扫室内,还有一个只有他通知才会来的厨娘。因此她也没想按铃等人来打开大门,只是拿出了另一条钥匙,插进大门的锁孔,扭动以后轻轻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屋内的陈设没有太大的改变,看起来甚至没有居住的痕迹。唯一暗示着有新任住客的线索,就只有散落在大厅四处的画。画又增多了。阳光从打开的大门缝隙破开室内的昏暗,让琉璃有一种自己正在偷偷溜进别人家的错觉,她关上门,忍不住屏气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大门关上后把室外的光线都截在外面,室内只剩下从窗帘漏出的一缕阳光。这里没有西洋画常见的松节油的刺鼻气味,只有淡淡的矿物香气,还有草本颜料的奇怪气息,一呼一吸间,寂静的大厅只有琉璃轻轻的呼吸声,墙上深色的蔓草纹墙纸看起来就像野外。琉璃回头,试图驱去被窥视的感觉,却对上了一双眼睛,淡青色的虹膜颜色清澈。她心一跳,差点把怀中的食盒摔在地上。
她低呼一声,退后一步,然后抬起头准备道歉——但那只是一幅画,拥有淡青色眼睛的女郎在画像上微笑着注视她。画像细节粗糙却栩栩如生,眼睛简直就像从画纸上长出来一样,仿佛随时就要眨眨眼睛。
“哎呀。”琉璃一呆,忍不住笑了起来,“吓坏人啦。”
她凑近画面仔细察看,举起一只手轻拍自己的脸颊,感到脸颊因为刚刚的大惊小怪有点发热。她摇了摇头,定下心神看看四周,确定真的没有人在,然后才回身踏上楼梯。
“哥哥?”她轻声呼唤,脚步声在寂静的室内回响。她吐吐舌头,溜到二楼主卧门前,又说了一声:“哥哥?”
琉璃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敲敲门,抬眼等了三秒,就推开卧室大门。进门的一刻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早春四月天气乍暖还寒,但是大抵已经开始回暖。她兄长的房间却是偏冷,似是寒冬依然盘踞不去。她快步走到桌前,放下食盒,然后转身一把拉开紧闭的窗帘,让玻璃窗外温暖的早晨阳光瞬间泻入,填满了房间。
“哥——哥——”床上并没有传来应声,她走近了几步,向被子一角伸出手,继续说:“起床啦——太阳都出来啦——”
没等她掀起被子,被下突然窜出一只手,紧紧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几乎会留下瘀痕。琉璃吓了一跳,正想挣脱,对方就松开了她。刚刚还背对着她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被褥间冒出来的脑袋被绷带掩去了半边脸。日向寺司皱皱眉头,看起来已经清醒了大半,他顿顿,对琉璃轻声说:“琉璃,现在一定不够6时30分。”
她随意地甩甩被抓住的手,说:“真是的,你醒来也说一声嘛哥哥。”说完,她侧头思考一阵: “但是你也要上班了啊,帝国陆军司令部情报科——不对,还是通信科——”
“我还在养伤休假,不去一两天没人管我的。”
“哥哥。”
司没有回答,他对琉璃做了个赶快回家的手势,又转过了身。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琉璃半跪在床边一叠声呼唤着,伸手掀起了一边被角。上臂缠满绷带的左手伸了过来,把她的脸推远了一点,让剩下的句子都被闷在手心下,听不出原音。
琉璃侧侧头,避开了手掌,继续说:“你继续呆在这里也不利于康复啊。说起来,哥哥,大厅的画又增加了呢。”
司叹了口气,有些艰难地坐直身。他刚从前线回来不久,因为失败的任务而落下的伤痕遍布全身,尚未康复完全。敷料和药物的气味混集在一起,不算好闻。琉璃皱皱鼻子,有点担心地看着司举起左手,小心避开受伤的左眼,揉了揉脸。
“怎么了?”他说。
“我觉得最新那幅看起来像栞姐姐。”琉璃回答。
“不是她,”司站了起身,拿起外套,把袖子套上之前受伤的右臂,然后穿上另一边的袖子。他继续说,“我没事不会画前任未婚妻。再说了,如果是她的话,更适合红色的眼睛。”
“那么那些人是哥哥认识的人吗?”她睁大了眼睛。那些画虽然栩栩如生,却总带着些非人的味道。画中肖像细节粗糙,大多只有一两个部位刻画细致,人类的身体和奇异的特征结合,琉璃鉴于兄长从来对半妖不置可否,一直相信画中人都是他想象出来的角色。
日向寺司穿好外套,听到琉璃的问话后顿了顿,说:“算是吧。”
“诶??是你军中的同袍吗?”琉璃继续问。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到窗前的桌子打开食盒。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吐吐舌头说:“阿初婆婆昨天本来教会了我做烧鱼的,但是我今天早上到最后不小心烧坏了,只好把失败品带过来了。”
“你又去穰治家道场了?”日向寺司看着妹妹对自己眨眨眼傻笑,皱起眉头:“不是我的同袍,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好像不喜欢半妖,但是如果是同袍的话,积累下感情,会画也不奇怪啊?”琉璃向往地合起双掌,“我最喜欢生死相依的故事了!”
“你想太多了,”司举起手,梳过因为睡眠略显凌乱的黑发,继续说:“我没有不喜欢半妖,那也不全是我的同袍,只是路边认识的人,或是部下。”他想了想继续说,“还有名不经传的剧场小明星。”
他说着笑起来:“我之前在咖啡厅遇见一个少年,十四岁左右,纯粹的人类,留着一头黑长发。他对半妖抱着不小的敌意,还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坦然宣布他觉得半妖很碍事。”
琉璃睁大眼睛,说:“那你怎么说?”
“我不觉得半妖碍事,”日向寺司伸手往口袋找了找,拿出小半包烟叶,倒在卷烟纸上。然后他伸出舌头,舔过卷烟纸边缘,卷起烟卷。“相反,我觉得他们非常有用,只要找到合适的使用方法,他们是很好的助力。”
琉璃不喜欢他的语气,那让人觉得话中的对象只是没有生命的工具,能让人随意使用,丢弃。她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的洋娃娃——她从来没有长时间拥有过任何一个。他们足够富有,能让她的洋娃娃稍有折旧就更换。她不喜欢那样。
司点燃了烟卷,深深吸进一口,袅袅青烟在呼吸间逸出他曲起的嘴角。琉璃只觉得他的眼里闪动着说不清楚的光辉,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妥,但是光芒转瞬即逝,等她眨眨眼准备开口,司却已经恢复正常,继续说:“他们的半妖特征,我觉得非常有趣。灵敏的嗅觉,异色的瞳孔,尖利的手爪,毛茸茸的耳朵。”
“这些异形,长在纯粹的人类的身躯上,反而能衬托出人类部分的纯洁,”他在耳边比划一下,“就像白纸上沾染了一点污迹会更加白。一个失去双手的画家只会让人惊叹他脚的灵活。”
“缺憾,让人更加完美。”他愉快地总结,对自己的妹妹眨一下眼睛,露出了笑容。
XXX
“琉璃,你来了?”佐佐木穰治擦擦额上微汗,把长弓收进收纳处。
“穰治哥哥,”琉璃低呼一声,咬着下唇,站在佐久间面前,显得有点不安。
“怎么了?”他一挑眉毛,看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女,耐心等待对方开口——然后他就看着琉璃的眼珠一转,大颗的眼泪忽然在她的脸颊上滑落。他被吓了一跳,想拿出毛巾递给琉璃,却想起毛巾早就被弄脏。他想了想,只好扯起半截尚算干净的衣袖,擦了擦对方的脸。
琉璃扯着他的衣袖,说:“穰治哥哥,我觉得哥哥有哪里不对。”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祈求,“求求你,帮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