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来到库瑞比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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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想要喝水。她怀疑的晃荡着刚刚在城中打来的水,然而清水在水囊里所发出声响只是让她变得更加口渴。这里的食水她都不想碰,因为一路走来诗人已经看到了太多这方水土养出来的人。形容枯槁的人们满眼望着太阳,像是某种偶像的崇拜。
斯林特尔抬眼望了下天空,就被炽烈的光耀得满眼生花。
传说是依托于现实的流言,而诗歌则是把散碎的传说收集,编织成让人听得又勾得住魂魄的故事。
简而言之,就是胡说八道。
“卡蒂玛小姐。”诗人光是看了两眼太阳就觉得舌尖上的水分在急速蒸发,忙着将自己的注意力挪开,“您可以为我们说说北边的……异状吗?”
“我们”这个词语只是礼节性的包括了陆仁,反正他似乎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这些路上移动的沙子,被风聚拢着形成的涡旋都比现在的对话有意思的多。不过诗人倒是由得他去发呆,免得和现在临时的靠山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卡蒂玛没有立即回应,但步子比之前慢了几拍。
“在克林菲尔的北边有一个古王国的废墟。”卡蒂玛落了几步,与两名旅者并行,“依托着这附近较浅的暗河与露出地表的小型湖泊,那里也曾经是一个绿洲城市,但因为沙暴而毁灭了。
“有人在那个方向看到了怪异的光芒。”女性侍卫的眉头紧紧锁着,搭在制式长刀上的手让她的烦躁沉重的可以坠落到地面,“但是关于光芒的报告都发生在这半个月内,也就是瘟疫发生之后。不过出于谨慎,我们还是派出了卫兵前去探查。”
看得出来,派兵探查应该算是走投无路之时的举动。于这些城民而言,这场灾难降临的无始无因,仿佛是某位神明降下的惩罚;现今把希望寄托在捕风捉影的事情上,或许只是想为自己觅个方向,好过茫然无措。
“那些病人,总是看着太阳……和那些光有关系?”陆仁似乎也不是完全的神游物外,但似乎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诗人为他糟糕的语序和含混的表达着急,最后只好从鼻里出了口气。侍卫摇了摇头,只是表示自己没有得过病并不清楚。
“那你身边有人,得病吗?”陆仁一下子似乎抓到了点什么语病,像是出了口恶气。
女侍卫的表情很快阴沉了下来。
“说说看?”陆仁语气轻快,随即被诗人斗篷掩饰的一脚踹在了膝弯处。不过话已出口也塞不回去,诗人只好又拧了把陆仁的手指。自己是怎么答应和这种队友组队的——
“她对我来说是妹妹一样的存在……虽然这么说并不恰当,”卡蒂玛似乎咬着牙,语音都变得有点含混不清,长刀从刀鞘里滑出了一点,“但我会保护她。”
诗人拍了拍她的手臂,打破了侍卫紧张的架势。“我们会尽力帮您解决问题的,请您放心。”
陆仁似乎是从那一脚里回过神来,又开始穷追不舍:“我们能见见她吗?”
“把这场瘟疫解决了之后吧。”卡蒂玛垂下了手,加紧了两步就与旅人们错开了。好在陆仁只是从鼻子里出了句像是随你之类的抱怨,并没有多说什么。诗人从后面打量着他,思考有什么不容易被发现又好下手的位置。
***
“早在在王宫前队中四人齐聚,还有两人在外平安,不知宫中是否会有变故,留着应变也是好的。”诗人的笔尖在莎草纸上发出像抓挠似的声响,“此处水源丰富,与外界迥然相异,可惜这次瘟疫,必会对经济造成打击。”
“见到了克林菲尔的名义统治者,似乎是精灵却有着褐色的皮肤;以及她的侍卫卡蒂玛,将类人种族的女王视为妹妹。”诗人顿了一下,在类人的地下划了道细细的线,“这座城市所遭受的瘟疫太过古怪,仅能推断出大致的源头,而传染方式与疾病症状均无法与现今已知的任何瘟疫相较——与信仰也无明显关联。”
这间大房已经被不透光的帷幕分割开来,将四名旅人安置在此处。斯林特尔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着自己灰扑扑的行囊垫在膝上写字。陆仁看着她从行囊里拽出稀里哗啦的一大卷纸和墨水的时候,脸都绿了,还没说出口的话被诗人的瞪视堵得严严实实,只好逃到阳台上去,不知在做些什么。
吉泽尔在隔间内洗浴,本以为在这种地方或许只能用细沙含混过去,却用的起大量的清水进行擦洗——不过看样子这些水还是需收集起来另作他用;萨米尔早就没了声息,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诗人从晚餐时各种奢侈的瓜果里顺了个苹果,放在床铺上。两名女孩儿似乎都遂了女生的天性,在行囊里带了换洗的衣物,简直让人疑心到底带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这里的病人终日向着日光,据里德和克鲁鲁打听到的消息所言,应当是想要获取热量,但最终因日光脱水而死。”她咬了口顺来的苹果,因为沙漠里昼夜的温差和充足的水份而使得它清甜脆嫩,“加之病情怪异,或许可以推定为鬼神之力为乱。”
诗人潦草的用左手写着,边写边就将潮湿的字迹抹成了一道黑乎乎的虚影,“本不想过多的搀和这些事情,但也还算得上是有趣。”
苹果的汁水滴到了纸上,把原来就歪歪扭扭的模糊字迹彻底变成一团团墨渍。斯林特尔一口嚼干净了果核,拎着刚写完的东西上了阳台。外面黑沉沉的,居民区里只有健康者点起零星的灯光,夜里的沙漠阴凉刺骨,让远处的那些沙丘更像是沉眠着的背脊。诗人有那么一点后悔穿着单衣就冒冒失失的出来,让奇怪的凉风穿过自己的骨头。
“嗨,陆仁,借个火。”
“作甚?”黑发黑眼的佣兵本身倒是隐蔽,可惜一身浅色的衣服太过惹眼。陆仁像是半梦不醒,好一会儿才咕哝着应了一声。他将长刀慢慢出鞘,在刀尖上噗的点上了一小撮火焰。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用法。”诗人抚掌,“我本来是想让你替我将灯接过来。”
陆仁吊着个眼看着斯林特尔将纸卷掷在地上,淋上杯烈酒,用纸将火引来,将纸卷快速的焚烧。这里使用某种肥厚的多浆植物酿酒,再经上一道蒸馏,不比麦子和玉米酿的酒差。一股让人晕晕乎乎的酒味随着火焰腾起,迅速的将纸张烧成红热的残骸。
“热。”陆仁干巴巴的说,“那些是什么?”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刚写下来的。”诗人离那堆火焰远了点,朝热烘烘的黑灰里吹了口气。含在口里的苹果籽落在火里,发出噼噼啪啪炸开的声响。她为这个意外笑了出来,没有眼镜遮拦的灰色眼瞳里映着燃着的火。
“不带回去?”
“带回哪里去?太重了。”
“你把它们带出来就不嫌重了?”
陆仁看了看诗人的表情,觉得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女孩儿仔细的看着火里蜷曲变黑的细长字迹,表情认真又严肃,仿佛看着什么神圣的事情。书稿在火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大概是潮气被加热之后的爆鸣。“没想到你还带着酒。”
“酒可是好东西。相比起纯净的饮用水,酒是更加廉价和安全的饮品。”诗人用手指搅着空气,希冀得到小小的火卷,“至于这些东西嘛,就只是和别人学的坏习惯。”
纸卷只是稍微挣扎一下之后就燃尽了,浅青的焰色猛然向上拔高了许多,然后化为纤维燃烧的气味在空中飘散了。红色的明亮痕迹在灰烬上逡巡一阵子之后,就变小消失了。这堆火起得快又尽得快,似是被某种假想的暴雨压灭在地,到了明天只会在原地留下一团灰灰黑黑的印子,没几日就会消磨干净。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事实了,从此之后能听到的,只会是诗人口中粉饰加工,反复折叠之后的故事了。”诗人似乎对自己的琴不在手边有所不满,冒出些奇怪的音调来装点脑子里的想法,“果然遥远的城市之类,还是永远留在诗人的故事里比较好,对不对?”
佣兵不太想深究这类人的脑子里到底装着写什么东西,只好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斯林特尔也觉得与块只会发怒的木头说这些太过无趣,伸了懒腰之后就回进了屋里,丢下一言半语,大抵不过是些催人休息的絮叨。
“哟,算是遇上个能治你的了?”沉默了片刻,陆仁的弦月碎片里发出噗的一声轻笑。“队友?”
“边儿去。”陆仁木然,把弦月用手掌盖住以示不满,“队里的诗人。”
“……噢。”对方显然已经习惯了佣兵说话的逻辑,只是长出了口气。“似乎也挺话唠的。”
“诗人呗。靠说话吃饭。”陆仁半天蹦出了两句评价,却想起诗人之前对他进行的各种踢打阻挠,再结合上她对卡蒂玛各种义正词严的承诺,令他分外不舒服起来。
***
他大概是高估了常在野外入睡的人的睡眠能力。斯林特尔发现叹气就快成了自己的习惯,只好硬生生收住,将气息转化成一声不屑的鼻音。
陆仁和萨米尔发出的声音加在一起简直可以吵醒十里之外一头沉睡的鹿。
发现吉泽尔仍在睡觉的诗人大惊失色。
不出所料,陆仁和萨米尔都不知去了哪里——说是不知去了哪里,一不会夜袭女王,二不会夜访老友,大概只能去北面的废墟里探险。大半夜的跑去出现异状的地方探险,足够别出心裁,和各种能治小儿夜啼的故事里说的一样,是种让人无法判别到底是胆子太肥还是脑子太瘦的行为。
将四面分隔的帘子都掀了个遍之后,诗人又窝回了床铺。她在脑中慢吞吞的为自己念诵新诗自嘲的只言片语,不由得困顿起来。然而迷迷糊糊的三五刻钟,并未给人带来疲倦的缓解,斯林特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枕边重重的敲打了一下,使她忽然醒转,抬眼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卡蒂玛。
女孩立马起身,一只手按住了枕头底下的小刀。
“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摸索着将皮质刀鞘的合扣解开,沉重的刀子被抽到了适合的位置。
“病人失控。”卡蒂玛似乎没有发现这些小动作,“你的同伴呢?”
“大概去了北面。失控的具体情况?“
吉泽尔睡眼惺忪的咕哝了两句,掀起帷帘问道:“怎么回事?”
诗人从枕头底下抽回了手,抓起外衣就往身上披。卡蒂玛似乎也不打算多费口舌,只是道:“病人开始随意攻击,不似活人,都在向皇宫涌来;平民也奔向皇宫寻求庇佑,但因为疫病的缘故,克林菲尔兵力不足,只得死守,无力压制。”
是个人估计都能想到,城北的废墟和半夜跑出去“游玩”的两人难辞其咎。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追究谁是谁非,陆仁说城北墟城里有什么旅团,想来就算是不对付,把火引到别人身上还是做得到的。
当然要是没什么深仇大恨那就更不错了。诗人暗暗腹诽。
卡蒂玛执拗不过一门心思朝外走的两名女性,当下也就不再花费心思,由着她们朝方便观察的宫墙边移动。正值午夜,城中大部分正常人都已睡下,只有些长明的灯火星星点点的亮着。不过此刻城中东方燃起一片火炎,病人们在城下团团围住,攻击着其他人,乃至互相攻击,却放过逃离的人们,并不追击。
仿佛宫中有什么八辈子的仇家,或是什么甘美的诱饵。本应黑暗寂静的城中被火光照亮,就在诗人的脚下,人类的哭泣、哀嚎和已经不似人能发出的咆哮杂在一处,让人辨不清自己身处地狱还是人间。火灾照亮着低垂的雨云,站在远处,感觉到的只有闷热的水汽夹杂在风里。诗人把眼镜按回到自己脸上,辨着远处人流的涌动。
“点火!点火!”斯林特尔被她披在身上的斗篷绊了一跤,抓着吉泽尔才勉强让自己保持平衡,“下面那些东西怕火!他们在避着火场!”
女孩儿乱糟糟的拉扯着自己的斗篷,最后只好抓着领子把它整个儿脱了下来。卡蒂玛闻声而来,却看见她正在从斗篷的内袋里往外倒着东西。这些小小的口袋似乎都是自己缝的,大部分扁扁的,像是什么都没装,诗人接连摸了两个口袋,亮晶晶的东西撒了一地。
最终她倒出了片一指宽灰白色的东西,在地面上狠狠的摩擦了两下,露出白银似的光亮。“吉泽尔、吉泽尔,借个火?”诗人到处觅着明火,却只有平时照明的油灯、固定在墙上。她将磨过的面在火焰上端燎了,那一小条物质迅速的燃烧了起来,发出异常炽烈的白光。
燃烧的物质熔化着,白光和剧烈的燃烧朝着城墙下的东西滴了下去,将下面黑压压的东西逼退了不少。很快诗人将那团烫的捏不住的物质掷了出去,落在病人中间,引起了一阵惊恐的咆哮和骚乱。卡蒂玛大声吩咐着士兵将本用以照明的火油和干柴之类制作成简易的火团进行投掷,一边令城中正常的居民返回家中,点燃火烛,紧闭门窗。
“有他人来了。”吉泽尔也在观察着状况,“北面!”
火光之上可见雨云低垂,风雷之声从遥远的地平线出裹挟而来。空气燥热而湿润,压得满城皆是一窒。就在城墙之下,失去理智的臣民除了发出哀嚎与咆哮之外,也渐渐闻得到肉的焦臭与血液烘干的气味。人形在火焰与前进之间徘徊不前,像是被逻辑的漩涡捉住,也像是旷野中野狼围绕着火堆盘绕不前。近处野兽徘徊伺机,远方之人不辨敌我,城内的士兵皆是惶惶,却无一人退却。满耳荒唐的呼啸,人声、兽声、火焰与沉雷之声交错重叠,逼得人就连呼吸都似大不敬。
卡蒂玛同士兵一同守着王宫去了,城墙上仍有人不断的在往下投掷着燃烧着的火球;城墙下站着曾是城民的人,咆哮怒吼,悍不畏死。大部分普通人都退了去,在居民区里,躲在墙壁背后,从那些小眼睛似的窗户里向外投射着摇动的火光。吉泽尔与斯林特尔站在城墙上,被狂风灌满衣袍,却又像是谁人看着、扼着,空气像是流动的固体,自她们的身边遥遥而去。
火在饱含着水汽的风中压低,但雷云之中电光萦绕,又将整片城照的雪亮。人类的残肢和人混杂,人与非人的人混杂,在接连却短暂的电光之中异常清晰,像是个巨大的漩涡,拽的一切沉郁的向里塌陷,脱逃不得。据说有一种暴雨,风雷异起,声势惊人,仿若天神暴怒,雨却在半空中蒸发殆尽,无法落至地面,只余下扼住所有人鼻息的水汽。
诗人呼吸沉重,但却把一切看着。
太阳依旧灼烧着大地,沙丘和沙丘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个地方吉泽尔待了一天不到就已经感到了疲倦。
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一张嘴就感觉会被硬生生塞一嘴沙子,豪华套餐的话大概鼻孔也会被塞沙子吧。
吉泽尔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第一次庆幸袖子长。
哦对了,不能忘记这边的特产向日葵病人啊。太阳落山他们难道会低着头吗……其实她是觉得长时间地看着太阳脖子会很酸吧。
而且还具有攻击性,简直可怕。
吉泽尔一届法师布衣职业居然被一群人揪着打,真是不愿回想起来的场景,好歹给她点施法地时间好不好。
吉泽尔和刚刚认识的伙伴萨米尔在被一群卫兵护送着。
呃,其实她觉得更像押送。
不过看着别人那么好心,吉泽尔也不好再擅自揣测别人。
“你们……他们通常不会攻击人的,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刺激到了他们?”其中一个围着围巾的士兵问到。
吉泽尔咽了咽口水,真的渴了,但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心思:“我只是靠近了他们,然后问了问他们怎么了…难道这是什么触发条件吗……也太奇怪了。”
萨米尔也回复到:“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哦。”
真差劲,他刚才明明用了什么电光把那个居民甩开了。
……但是看在是帮我的份上就不说了,顿了顿在心里补充到。
另一个士兵有些迟疑,看起来是在犹豫这两人是否可信,但还是告诉了他们:“最近的克林菲尔……正在遭遇一场瘟疫。这种瘟疫十分奇怪,我们至今也摸不清它的规律。之前派出调查瘟疫的同伴们也失去了踪迹,剩下的只有我们这些人,只能尽力照看城市了。”
士兵看见他们一身冒险者的打扮,一直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们。
萨米尔撇了撇嘴角,感觉在想些什么。吉泽尔是看不透这个人, 同为半精灵两个人差太多了。
姑且不说性别,性格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萨米尔开口问道:“不过看上去……似乎病人都是平民?”
“不,当然也有一些士兵染病……”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阴霾。
吉泽尔趁机插话:“:呃,我可以要杯水喝吗,我有点渴。”
听到吉泽尔的话,士兵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问道,“这位小姐……你也是冒险者?”
这种怀疑的态度是什么?!吉泽尔感到自己受到了歧视,严重的歧视。正想挺起胸跟那士兵好好切磋切磋教育教育就被萨米尔的问话给打断了。
“皇室里呢,有贵族大人们患病吗?”哈啊,都用上贵族大人这种称呼了。
“呃,我们这里没有贵族……”士兵们当你们是外来者不熟悉这里的情况。
“咦?明明有这——么大的一座王宫?……尊贵的大人们还健康吗?”一个大男人拖长音卖什么萌。
一个低着头的士兵无奈地说:“女王吗?我门可不知道。”
“克林菲尔现在正处在一位女王的统治下,她是上任女王的独女,五年前即位的。我们和她接触也少,不知道她有没有事。”一个好心解释的士兵。
吉泽尔随意地问到:“长得好看吗……是人类吗…?”如果是人类的话倒是有点佩服。
面色阴沉的士兵回答了这个问题。
“女王……是一位精灵。”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皇宫门口,来路上已经看到居民中混有人类、精灵、侏儒之类的种族。
“精灵啊……是个称职的城主?”萨米尔接着她的话问到。
“她毕竟在位的时间太短了。”一个士兵说道。
五年……说实话也不短了吧,不过对于精灵来说是很短啊……都不知道那位女王是否成年了。
另一个士兵反驳道:“女王已经很努力了!”
大概是因为刚即位没多久,士兵还对这位女王抱有一定疑虑。
感觉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还是不要擅自揣测吧。吉泽尔抱了抱怀里的猫,想起来一直没给它取名字。
它是一只黑色的猫,脊背摸上去滑溜溜的,硬要说的话像silk……在古书上看到过的一种布料,东方的神奇布料。
拽了拽自己的棉布裙子,除了热还是热,有一种快要蒸发了的感觉。
望了望烈日,吉泽尔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嫌弃太阳了,就随意地取了一个“Lunar”。还是晚上好啊,她想。
但是怎么想,这都是一个FLAG。
大概,应该不是给自己立的。
揉揉猫的脑袋听着萨米尔和士兵的对话。
“半个月前,有一位王宫的侍卫被流放了。”一个士兵这样说到。
流放,根据自己在书里看到的概念,应该是被撵到了很远的地方吧,于是便开口问道:“侍卫是干了什么,流放是放到遗都去了?”想了想周围比较远的地方就是遗都吧,但是一说出口看到对面士兵惊讶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遗都?”士兵们一个个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去那个地方要走上好几个月吧。”
感觉被当作白痴了。她淡淡地想。
“这孩子很少出门,请不要介意。”萨米尔用上了职业笑容圆场,“那个可怜的侍卫,他做错了什么吗?”
士兵面面相觑,好像在商量要不要告诉他们,其中一个士兵无奈地摊了摊手:“是不能被饶恕的罪,也不能说他可怜。”
“他袭击了女王。”
正说着二人就看到了从另一条街走过来的陆仁和斯林特尔。
吉泽尔对二人的印象就是-“有着东方人姓名的长发男孩子”和“稀有物种女孩子”。
她低头捏了捏Lunar的耳朵,动物真是一个缓解紧张的好伙伴。
带头的一个女子走了过来,一群士兵向她行礼,陆仁也像模像样地回了一个礼,但是看起来瞬间冷场,吉泽尔都不忍心嘲笑他。
“哼无趣。”看到毫无反应,陆仁只是扭开了头。
等等其实是你太活跃了吧。
萨米尔依旧在问问题:“流放的人去了哪儿?”
一个士兵的目光向城外投去:“去沙漠中了。”
“沙漠?沙漠深处吗?”惊讶的语气。
“流放的意思就是让他离开这座城市,不准他再进入此处。”另一个好心的士兵解释道。
“难道没有人询问过原因吗?”萨米尔皱眉问到。
士兵们纷纷表示不知情,女王在被袭击之后就执意将那个侍卫流放,那侍卫也突然间性情大变,不过那时袭击前的事了。没有人和他比较熟捻,就没有人知道原由。
吉泽尔对于这种磨磨蹭蹭地问法表示了嫌弃,之后一撩裙子拿出魔法书开始施法,第一次施法还有点紧张。
内心反复默念了几句法术确保不会半路掉链子,便随意地翻开了魔法书,书页快速地翻动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右手对着虚空一指,口中缓缓念出咒语,随着咒语的完善,书页翻得越来越慢最后定格在其中的一页隐隐发出光。
“以吾之名号,尔等皆为吾指路。以吾之幻影,为吾指明方向。”
无声幻影——启动!
脚底出现圆形的魔法阵,并渐渐扩大,一个幻影缓缓站起,面对着北方伸出了手。
吉泽尔隐隐地觉得幻影指的方向不在城里……
那么就是在城外了吗?
陆仁却突然之间破口大骂:“这还用你指!?吉泽尔都知道该去北方!”
……怎么回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吉泽尔用着惊恐的目光看着陆仁。
这个人,是不是把自己当成能预言的人了?!
我很看好你啊少年!
然而其实事实是截然相反的。
当然大家都请保密不要告诉吉泽尔,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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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计2537字大概
看了忘了哭着
*有些对话来自于露露的天意如刀:http://elfartworld.com/works/66445/
*其他人提的很少,随便响应抱歉
*吃我安利BGM:breathe me /sia
*憋(bian)文(mi)
*小黑屋骗我!!我以为5510结果5647
*小黑屋有毒!!!elf有毒!!!!!!!!!!!!!
炽热的风撕裂了白光,裹挟着干燥的沙尘与热度侵袭着一切外来者。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斯林特尔都不得不眯着眼睛,拉起兜帽来抵御这种自己从来没有适应过的气候。
尖细的手杖几乎一下子就陷入沙中,没有办法再给予她任何支撑。虽然她还有眼镜和斗篷可以遮挡一下烈日,但热量仍使诗人感到舌尖发干,头发毛躁,而其他人相比起她而言,似乎都相当适应这种环境。诗人到现在只是强记下现在同伴的名字,对他们几乎毫无了解。在她面前所展现的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奇特景象——绵延的金色沙漠,如同巨兽背脊般蜿蜒的沙丘纵横镌刻着风的形状。
作为回应一般,贴着地面的风将沙脊推移了不可察觉的一丝,灿色的尘烟融化在炎热的空气中,干枯到辨认不出来的植物被压倒后苦闷的发出脆响,沿着某一个方向延伸到远方城市的剪影去了。整片大地都像是巨大的共鸣体,在发出某种低沉柔软的声响。
诗人刚想开口,就被干燥的风灌得咳嗽了起来。风本不算太大,但对于她这样从小生活在湿润气候中的人来说,就像是在烤炉边上呆了一整天。
是这样的吗,沙漠。诗人将沙漠这些个陌生的音节在舌尖上滚了又滚。
或许莫约一个小时之后,这队突然开始旅途的人们就能到达最近的城市。虽然来到这里的方式难以揣测,但想来也就是想把众人引去那座城市罢了。好在同伴之中不缺具有经验的旅者,各方面的准备也已经算得上充分——水的分量相当足,几乎到了让人不能理解的地步;不过这些在沙漠中都是算得上是好事。
众人在短暂的交流沟通之后就开始埋头前行,这里的气候实在让诗人难以接受,只好选择把自己遮得严实些、再严实些。陆仁看到了诗人的这些小动作,又无声的扭出一个笑容似的东西。虽说在沙漠中行进要节省体力,但一来旅途还没开始多久,大家的体力都还不错,二来目标明确清楚,不用承受漫无目的之苦——显然大部分人都算的上兴致高昂。
“没想到我们经历了那么些怪事,最后还是绕回沙漠里来了。”萨米尔的名字总让诗人想起一名叫塞缪尔的刀客,他的花栗鼠“球”此刻还算的上精神,在他的肩上趴着,往能遮阳的衣褶里钻,“到底是几个意思?”
“吾首先不能理解你的意思。”显然同为半精灵的吉泽尔就没有那么多共鸣。她显然也不是那么适应这种奇怪的环境,对于外界的反应似乎总是慢上那样一星半点。里德和克鲁鲁对视了一眼,无言的将眼神错开了去,免得撞上似乎要对呛起来的萨米尔和吉泽尔。
“不用在意。”陆仁尽量简短的组织语言,用斯林特尔能听见但又听不太清楚的声音说道,“放着不管就好。”
陆仁在短暂的几句交流之后又沉默了下来,不言不语的往前走着,仿佛只要一没跟紧,他就会走到天边去,然后融化在这一片漫无边际的沙漠之中。诗人觉得有种不适的尴尬,似乎全然要算在和同伴还不太熟悉头上。萨米尔和吉泽尔有一句每一句的互呛她倒听不太真切了,也许是体力的消耗对于诗人来说,已经不够她应付更多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了。
沙和风灌进衣袍之中,使脚步变得格外沉重。诗人努力不去想与现状无关的事情,但是失败了。或许沉重的并不是灌进一切缝隙的沙子,而是被不小心带进来的东西。
一张旧旧的寻人启事,被扯掉了一小部分,但还是可以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诗人已经不需要也不愿意再去读一遍上面残缺的文字,就能拼凑了出某种用蠢蠢的语调念出来的句子。
虽然和想象中的有所出入,但这张寻人启事应该找的就是她没错。用细细线条绘制的更悲伤、又年幼上好几岁的斯林特尔正透过灰蒙蒙的污渍看着诗人,唇角带着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倔强。阿梓特有的细长的字体往一边倾斜着,记述了一些她的外貌特征(惹眼的灰发、蓝绿灰的眼睛和下巴上因为淘气而留下的一块疤痕)。她甚至都能听到阿梓细细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清晰。
“……我知道,是的。”在诗人的父亲离开家乡之后的某一天,阿梓曾经这样说过,“其他的顾虑我都想不通,但只要做他做过的事,成为他成为的人,总有一天可以找到他去过的地方。”
黑发的女孩儿目光灼灼,简直犹如无声的审问。斯林特尔偏了偏头,把自己藏进兜帽的阴影里面。
现在你找到我去过的地方了,然而我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在心里这样复述了一遍,几乎要崩溃。本来被奇怪的语音吸引了注意里才去关注那片和自己通常没什么关系的告示,当她掀起叠在一起的某张告示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现在那张寻人启事只有这一片在诗人自己手上,其他想必大半都还留在那个酒馆里、或是陈旧的纸张在拉扯的过程中已经脱落。在她几乎要放弃自己愚蠢的执念,准备好忘掉在外漂泊的四年回到家乡的时候,却被不知道为何物的东西带到了所谓的无名之城,又被甩进了这片茫茫的沙漠之中。
所有的念想之余下这片陈旧到有些酥烂的纸张。
斯林特尔把它又捏得更烂了一些。
诗人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陆仁把一个某种动物皮制成的水囊递到了她的手边。
“喝点水吧。”他甚至没有费心解释自己的行为,诗人也无甚兴趣去问他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她把残破的寻人启事折叠了放在胸口的口袋里,正压在在烈阳和干燥的风中变得有些干枯的花与浆果下。女孩儿搜罗了一顿各种语言里愤怒的词句,把它们一并嚼了。见鬼去。
斯林特尔将水小口的咽下,顺意吞下了与现况无关的思绪。这多多少少让她不那么难受了,于是她将这一小袋负重挂在自己身上,再次将心绪投入到前行之中。
结果当到达城市的时候,水喝的要比预想当中的多。诗人晃荡了一下那个水囊,只听得里面传来沉闷的水声。这里的建筑大部分倾向于诗人从没见过的一种建筑形制,大约是由厚厚的墙壁和较小的窗户组成,诗人考量了一下当地的气候,深以为然。据同伴们所说,这片名为格贝利的沙漠的另一端是一部分人的故乡遗都。
“作为一个有大量水资源的城市……怎么说呢,比我想象的要荒凉啊。”里德摊摊手。
的确,如果这里大部分都是干燥得沙漠,那么拥有水的城市理应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商业中心,最不济也是一个大型的补给点,人们的生活也应该相对比较适宜。而这里,如果不是远处稍稍可辨的几处人烟,斯林特尔几乎要以为这里因为某种变故已经是一个死城了。但在城市里,风沙总是相对好上那么一点。脚下踩着的也不再是柔软滚烫的沙子,而是经过某种处理的固化的砂石。
因为有了福利一般的联系工具,于是几人打算分队行动,也因为总的人数异常恰当,刚好朝着三处分离的方向两两照应着探索。陆仁点了诗人同他一起,诗人也就懒得与他执拗,按耐住想要去研究那些像是有着小眼睛似房子的想法随着他去了。一路上也没生出什么变故,毕竟从分开的地点开始直至东边的水渠,空旷异常,显然也有安全方面的考量。整条引流上来的水渠都一览无余,想要动什么手脚都难上加难。
无论哪个方向出现任何异变,光是从藏身处冲到他们面前的时间,都够得上身边的武僧或者是可能存在的守卫把来人剁翻在地个好几十次。诗人乐的清闲,最后总不至于要她抡起琴来打人。远处可以看到平静的湖面在日光下如同一块巨大的未知金属,只是有着像潜着怪兽似的有长长的痕迹。
“真是奢侈啊。”诗人轻声嘀咕,“这一天的蒸发量……”
陆仁朝她的方向斜了一眼,没接住话头,简直能感觉到那玩意儿重重的砸在地上,腾起一阵烟尘。两人朝着水渠走着,直到被人喊住。
可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太过欠打了,诗人无言以对。
“停下!”一名侍卫似的女性出言喝止,“陌生人,不要再接近水渠了。”
诗人能感觉到陆仁那似乎有什么一直绷得紧紧的东西断掉了,啪的一声。她不得已伸手拉住了陆仁,能感觉到他的手干燥、稳定,随时准备着握刀,在出鞘的那一刻斩尽天下一切。斯林特尔不知道他读不读得懂在掌心里比划的手语,但她还是悄悄的在掌心比了个代表小心的手势,像是害怕的抓着暴脾气哥哥的衣袖。
“我们只是旅者,之前被人冲散了去。”诗人拉下防晒的兜帽,一下被阳光耀得睁不开眼睛,拉着陆仁的手有意无意的吧并未持有武器的双手展示给对方,“想要就近打一些水,以解燃眉之急。
或许是斯林特尔已经骗倒了万千年长女性的幼颜起了作用,对方的神情看上去缓和了一些。“如果你们需要水,可以去街上的旅店购买。”女侍卫道,“毕竟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可是……我们身上没有钱了。”诗人露出惶惑又无助的表情,“求求您了,我们只想救救急——之后会想办法挣钱买水的。”她分不清楚自己捏了陆仁哪根手指,总之捏得他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们的钱都在同伴那里。”陆仁耐心不好,手又被一个小姑娘捏得生疼,语气便沉了下来,“我妹妹她身体不好,我很担心。而且,”他的语气生硬,“我们也不想做些没必要的事情。”
诗人心说这家伙虽然说话的时候不太利落,但胡说八道的功夫倒是不差。自己的瘦弱纤细每一点都能给这家伙的谎言佐证,一路风沙走来灰头土脸的样子也挺狼狈。女侍卫似乎对这两个骗子放松了点警惕,示意把水囊交给她。斯林特尔把自己身上还有一丁点儿水的水囊交了出去,看着对方像是在检查夹层或是其他微小的关窍。
幸亏之前多喝了点水,不然那么多胡说八道可能就此被揭穿,会不会打起来倒是另说,但行动应该会变得更加辛苦——看对方的装扮,多半是什么地位比较高的人的侍卫,在这样的城市里,或许是王族的兵力也并无不可。诗人发现她还拽着陆仁,刚想松开的时候却想起刚刚一大段胡说八道,只得拉得更紧了些。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女侍卫把装完水的水囊扔还了回来,还是有所戒备的挡在旅人和水渠之间。
“之前有随商队到达我故乡吟游诗人传唱过这里。”陆仁干巴巴的说着,语音比一开始利索了不少,“我们只是神往着富饶的水源和商业,慕名而来。毕竟是冒险者。”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令诗人又往他的身后躲了点儿。
“不过你们这儿,对水源倒是护得异常严实,与我家乡相比,那可是严密了太多。”陆仁似乎说的停不下来了,他顺势环顾了一下四周,“诗人所说的丰饶的商业,也没有见到。”
斯林特尔听他话里带刺,不由得又捏了捏他的手。幸而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阴沉的叹了口气。
“因为最近城中发生了许多事情……”女侍卫语气沉重,欲言又止。
“嗯?发生了什么?”诗人恰当的扮演着一个富有好奇心又体弱多病的小女孩儿,被哥哥带出家门见见世面,“您要是不方便说的话那也无妨……?”
女性迟疑着,仿佛在考量些什么。斯林特尔几乎要为之前那句客气的话后悔的时候,对方才开口:“最近城市里爆发了一场原因不明的瘟疫,大部分居民都染上了疾病。”
她似乎还想说话,却被要看着要爆炸的陆仁炸了回去,“疫病?是怎么样的症状?”
好演技。诗人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简直要疑心你也是个受诅的诗人。
“这种瘟疫大概半个月前才出现在这里。”女侍卫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染上疫病的人几乎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随着病情的家中,会逐渐全身无力,手脚抽搐,有时也会感到寒冷。最终这些人大都死于脱水。”
“传染得厉害吗?有没有搞清传染的途径?”炸了毛的陆仁连连发问。
年长的女性摇了摇头:“之前我们也曾派了一队士兵进行调查……”
“结果?”
“有去无回。”女侍卫语气沉重,“克林菲尔出现疫病的同时,有人在北边的废墟里观察到了异象。我们派出的那队士兵前往调查,但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陆仁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又被诗人掐住了腕子。顿了几秒钟之后,女侍卫又字斟句酌的开了口:“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你们协助我们调查这件事吗?如果顺利解决,我愿意给你们足够的报酬。”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您是谁。”斯林特尔被自己假装出来的天真的声音恶心到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我是卡蒂玛。”年长女性似乎挺吃这套,声音都柔和了下来,“是王宫的侍卫队长。”
“好厉害。”诗人看上去诚心诚意的赞叹一句,几乎要把自己恶心吐了。陆仁看不下去,插进两名女性的对话里。
“陆仁,这是我的义妹斯林特尔。”他完成任务似的草草和对方握了手,“来自遗都,我是个武僧,而她因为身体原因,只是同我一起出门游历。我们和同伴会想办法尽早汇合,尽力帮你解决这件事。”
“我们不需要报酬,只需要安全的住所。”诗人脸上怯生生的表情快挂不住了,只想早点解决这堆事情。
“十分感谢两位的帮助。”卡蒂玛点了点头,招呼另一名女性侍卫接替她看守水渠,“那随我走吧,去皇宫中暂住。”
斯林特尔终于把在心里叹了十遍的气叹出了口,她将兜帽拉起,忍住不去想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陆仁不言不语的跟上,诗人也不敢与他多说些什么,防止在卡蒂玛的面前露出破绽。至少这样自己这里已经暂时安定下来了,尚不知同伴此刻在何处。或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诗人掂了掂装满了克林菲尔水的水囊,打定主意没有必要决不去喝它。她抬眼去看陆仁,他眼神中的某种东西让斯林特尔哑然。看来之前炸毛的陆仁绝不是仅仅仰赖演技,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诗人无法读懂。
这一番纠缠之后诗人觉得精疲力竭,不愿意再分出什么心力去考虑自己的烦恼。她抬手按了按自己胸口口袋里放着的东西,只觉得似乎遭受了一番针扎似的刺痛。但好似每走一步她的心脏就下沉一些,不过短短的三五步路,皇宫看上去都没有接近多少,诗人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沉入了地下,在沙子中摩擦。
或许人生难言的悲哀不过如此。当伪装和盔甲一并被击碎之后,拖着残片却无法归乡。在失去前进的勇气后,才发现后退的道路已被截断——至少现在来说还是如此。这里似乎就是陆仁他们家乡所在的世界,虽然远隔了一片漫漫的黄沙,说不定自己也有一天会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与自己的家乡再次擦肩而过。
突然她能理解陆仁为什么对这场瘟疫这么上心,毕竟在同一个世界,会害怕危及到沙漠那端自己的故乡:她同时也不能理解,因为家乡于她而言,只是充满了苦痛的过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与自己的“家”远隔一个世界之后,她便觉得无言的轻松。
她的手杖在修整过的路上总算能派上点用处,有那么几秒,斯林特尔想要把自己的体重全数压在那根从家乡世界带来的手杖上,就此憩停在此处,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想,像棵单纯的树,在此处扎根,不再漂泊。
但这里是沙漠。
“想什么呢。”陆仁说。
71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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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意如刀
陆仁睁开眼,白晃晃的光直透眼底,扎得他又闭了起来。干燥滚烫的空气让鼻喉泛起熟悉的焦灼感,热浪把人都包裹起来 。
他从地上爬起,抖落一身沙子,眯着眼扫视过去,地平线上坐落着一座城市,除此之外,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沙漠还是沙漠。他扫视了两眼纷纷转醒的同伴,不由怀疑自己只是昏在遗都附近的荒野做了个梦。
陆仁看着吉泽尔和斯林特尔,悄悄背起手来掐了下自己,有点疼,多出来的两个人都没消失,看来不是幻觉。他有些失望,转瞬又把这个感情抛到脑后。
“怎么到哪都摆脱不了沙漠。”里德揉着嗓子。
“书里说故乡的特质会伴随人一生。”吉泽尔说,她是个红头发蓝眼睛的半精灵女孩,还未成年,被传送到无名之城时正在借酒消愁,连手里拿着的高脚杯都没来得及放下。她有点嫌弃的看了看手里脆弱的玻璃制品,忍住,揣回包里。
反正都拿了一路了,不介意再拿一会,随手乱扔垃圾不是个好习惯。
“我可不想一辈子贫穷。”里德避之不及的拒绝,陆仁心想力量和凶蛮,不是很好的特质吗。
“我们不先去北面的城市看看吗?”斯林特尔细声细气的,怀里还抱着那个老旧的鲁特琴,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淡灰色的卷发在阳光的炙烤下似乎更卷了。
“你怎么知道,北面?”陆仁问,平日和朋友相处时他就不爱说话,鲜少交流导致他说话时有种古怪的节奏,一顿一顿的,仿佛边说边组织语言。
“太阳和手表。”斯林特尔低着头,尽力避免与别人面对面,声音很轻,“吟游诗人走过很多地方,这些东西必须会。”
“除了那儿四周都是沙子。走吧,我们过去。”里德检查了下行李,冲斯林特尔勾勾手指,“不过你先把你头上那个花样复杂看起来就很贵的饰品摘下来藏好,沙漠里的城市千奇百怪,如果是和我故乡一样的地方,这玩意会惹来麻烦。”
“要是真在遗都反而不用担心。”他絮絮叨叨说着,“大家多多少少都会给我点面子,真是人离乡贱。”
陆仁无声的咧起嘴角,目光和转身的斯林特尔碰了一下,又迅速分开,时间仿佛在他们对视时凝固了会。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微妙的不舒服,又吸引着陆仁的好奇心。
从一行人所在的南门看去,城市里的建筑都如同沙漠里常见那样低矮,倚靠绿洲而建,湖泊旁坐落着一座高大的王宫,异常突兀。
“发光了。”陆仁看着弦月碎片,靠近王宫的一端微微亮着。
“你们觉得眼熟吗?”萨米尔摸着花栗鼠“球”的脑袋,它摊着四肢,蔫巴巴的。
“很像遗都。”克鲁鲁说,“但是遗都比这里混乱多了,建筑也没有这么……漂亮,我们回到冰期前的遗都了吗?”
“想什么呢,脑洞真大。”萨米尔说,“我在坎维旅行时,听诗人说起过类似的城市。”
“坎维,真的到处都是,傻子吗 ?”陆仁忍不住插嘴。
“你才傻子,跟我念,沙——子——快把你那可笑的发音纠正下吧!”萨米尔嘲笑道,“也不全都是沙子,有很多城市,可是没有大片的森林。”
陆仁摸着刀柄,一副恍然的神情。
吉泽尔感到不可思议,没有森林的世界那是该多荒凉啊。
“跟巴赫商队到达遗都的诗人也曾说过,格贝利沙漠另一端有座叫克林菲尔的城市,倚靠着地下水形成的湖泊建立,从湖中引出水渠,商业繁荣,又是交通枢纽,商队多从那边修整。”里德指指东侧静静流淌着清水的水渠,“和这个城市像极了。”
陆仁环顾四周,寂寂的,见不到牵着骆驼的商队,也看不到行色匆匆背负各种各样古怪武器的冒险者,只有几家开张摆摊的商店,冷清的气温都降了几度。
“……像极了?”
里德摊摊手。
从南城门往前有三处路,一条是通向王宫的主干道。萨米尔旺盛的好奇心使他决定从这里去皇宫,他走过很多地方,还从来没见过王庭是什么样子,吉泽尔和他一起。一个是唱着蹩脚歌谣行过四方的笑面狐狸,一个是几乎一生都泡在图书馆学习的法师,两人互补,大家都放心。
“有战争时,军队就是从这里出征和凯旋的吧。”陆仁说。
“向南一步是战争,迎向死亡。向北一步是欢呼,身披荣光。”斯林特尔拨弄了下琴弦,“得胜的士兵走过这条直行大道接受皇帝的赏赐和民众的欢呼。”
陆仁看了她一眼,呱唧呱唧拍拍手,称赞她作为诗人的巧舌。
“我去东面水渠看水质。”陆仁说,他们带的水不多,方才在路上已经喝了一袋,显然要在这稍作补充。遗都人对水都十分敏感,缺水的危机从他们生来就不曾散去,时时刻刻包围着,确认水安不安全能不能喝是必要的工序。
“你和我一起。”他指了指斯林特尔,女孩没有反对,低头抚弄着乐器,默认了。
“那我和克鲁鲁去西街。”里德说,“暂作分别吧,有事随时用弦月联系。”
萨米尔顺着道路边沿向前走,顺手偷了个桃子,吉泽尔皱皱眉,在毫无察觉的摊主面前放上一枚铜币,转身追上同伴。店家茫然的捏着铜币摩挲,另一个世界货币在他看来就是个做工精细的小玩意,他不懂那个红头发的女人为什么突然送自己礼物,是个傻子吗?
吉泽尔完全没有自觉,常年泡在图书馆的她脑袋里仿佛缺根筋,常有常识缺失的现象发生,好在这个愚蠢的行为没有被萨米尔发现。
“偷盗是件不好的行为。”吉泽尔说。
“你该不会给他钱了吧……”萨米尔绕着吉泽尔转了圈,手上突然多出枚铜币,眼神惊讶,啧啧称奇,“小姑娘,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你确定这个钱能在其它世界流通吗?”
“……”同为半精灵,萨米尔确实比吉泽尔大,女孩儿伸手在身上摸摸,质问道,“谁允许你偷吾的东西。”
萨米尔被逗得噗嗤一笑出来,想忍又忍不住,像漏气的皮球,一侧嘴角高高咧起,“被允许的事……还叫偷?”
“真是做工精细的货币。”萨米尔用拇指摩挲了下,对着太阳举起来,看够了就随手抛回去,转身离开,“一看就是从那些环境宜人的大城市出来的,身为一个法师让盗贼偷了东西都不自知。”吉泽尔沉默。
“这儿的人怎么都怪怪的。”萨米尔在几步远处站定,观察着一个居民,“大中午还坐在户外看天 ,眼睛不疼?你看的书多,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这是什么祷告仪式吗……?喂!”
“吾的姓名是吉泽尔•斯普林,不是喂。”吉泽尔说,“吾看过的书上没有记载类似的仪式,他们都是向日葵吗?”
“……斯普林,你要上去问他们,你们是向日葵吗?”萨米尔以为这是个冷笑话。
可是吉泽尔很认真的回答了他。
“吾给他们浇点水?”
“……”萨米尔定定的看着吉泽尔,沉默的啃着桃子。
“你……你看着吾做什么。”
在想你智商是不是有问题。萨米尔想。
吉泽尔脸上有点发烫。平心而论,萨米尔挺帅的,是那种放在人群里第一眼就能看到的类型,挺拔俊朗,一头金发柔顺的滑下来。陆仁和他在遗都重逢时,甚至对这幅容貌感到了丝丝嫉妒。
用一句话来形容,他在发光。
同是半精灵,还未成年的小姑娘有点招架不住。
“你看我帅吗?”萨米尔问。
“哈?”吉泽尔来不及收起羞涩,表情都扭曲了。
人无完人,萨米尔也一样,与帅的惊为天人这点对应,他毒舌又自恋。
特别自恋。
特别,特别,自恋。
吉泽尔显然很想吐槽,但是书上从来没有教过她这门技术,这学问太过高深莫名,非寻常道路可得,即使以吉泽尔的学习能力,没法也通过萨米尔刚刚的演示掌握。
“……挺帅的。”吉泽尔憋了半天,只能吭哧吭哧承认了。
“能看出我帅,说明智商还算合格。”萨米尔坦然地说。
……智障。吉泽尔在心里呵呵哒,不再和他说话,转身向着居民走去。
“请问,”她边靠近边发问,被喊到的男人转过头来呆呆的看着她,双眼无神。
“呃……”吉泽尔被盯得发毛,“你们为什么望着天?”
居民冲她喝喝笑起来,像是有东西卡在嗓子里,喘不上气。
吉泽尔清了清嗓子,“请问……”
萨米尔把桃核扔掉,“斯普林,过……”
男人突然间一跃而起 ,死死攥住她的手臂!
里德和克鲁鲁在西街徘徊着,这里看上去是片居民区,大部分人都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太阳,偶尔会传来一些痴痴的笑声。
街区深处隐约传来打斗声。
“明明都是民居却人烟稀少……”里德犹豫着不敢深入,“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克鲁鲁怀里的兔子耳朵抖了抖,突然竖起身子,街口跌跌撞撞跑来一人,撞在里德身上。里德下意识伸手护住面门,刚要松口气,手上忽然剧烈疼痛起来。
对方竟然狠狠咬了他一口。
里德大叫一声,用肘击狠狠把他打昏在地,急急忙忙检查伤口。
血流出来,泛着不妙的黑紫。他抽出匕首,在伤口附近比比划划,最后把刀递给克鲁鲁。
“你来!我下不了手。”
克鲁鲁惊慌的摆手,把刀放到自己的兔子面前。
兔吉很茫然,身为一个兔子魔宠它有心无力。
“算了还是我来吧……”里德呻吟一声,眼含热泪用就义的心削去了一块皮肉,草草挤去污血,疼得鼻头发红,眼眶里血丝都要瞪出来了。
没错,里德怕疼,异常害怕 。
街口又冲来一人,里德举刀指着,直到对方停下脚步,举起手。
“把药抹上!”她伸过手来,是个女性,十分心疼的注视着里德的刀伤,语气担忧。
“你别过来,他为什么没咬你!”里德声音里带点哭腔,疼得,听起来十分悲愤,好像对只有自己遭遇这飞来横祸感到不公,颇有点撒娇耍赖的意思。
“……咬人这个情况,在病人里确实属于比较少见的幻觉。”女性解释,“我也只见过一两次,先生运气……差了点。”
里德闻言吸了吸气,觉得鼻子更酸了。
“我是这个城市里的药师。”她自我介绍,“给你的药是我根据自己的设想研发的,只是苦于没有足够制药材料,完全推广不开。”
“这里发生了什么?”克鲁鲁安抚的摸着兔吉的毛。
“……城里爆发了瘟疫,大家都束手无策,连王宫也封闭了。”她声音很低,眼睛失落的盯着地面。
吉泽尔一下子懵掉了,男人的力气大到她手腕发疼,连魔法都忘记释放。
蓝里发白的电光一下弹开袭击者手臂,萨米尔欺身而上,把吉泽尔拽到自己身后,
“抱歉啊。”他笑嘻嘻挡在前面,“她还没成年。”
男人喉咙里发出古怪的音节,附近的几个人突然同时发难,向两人发动了攻击,动作间毫无章法,似乎全都神智不轻。
……我日 。
萨米尔一脚踢翻桌子,像很多年前阿龙索那样把来人统统撞翻在地上,没命似地向皇宫跑去。从地上爬起的人又一次扑上来,紧追不舍。
“这些人怎么这么像活死人啊!”萨米尔拽着吉泽尔,“你还真是向日葵!天都不看都来抓你了!”他大喊起来,“有没有人!谁家的病人!带回去看好了,别放弃治疗啊!”
街道两边的门窗纷纷关上,所有人都选择了装聋作哑。
吉泽尔气喘吁吁,根本顾不上回他的话。平时她都在图书馆看书、冥想或记忆魔法,锻炼的次数寥寥无几,速度明显原来越慢。
萨米尔感到向后的拉力越来越重,他咬着火折子将其点燃,拧开水壶,反手抛向人群,猛地转身发出电击。半精灵张开五指,透过指缝向外看去,像是要把所看到的一切都握在掌心,眼神冷冽如同青白色的电光。
“我死我生,我说了算。”
细小的闪电击中水囊,闪烁了下……连同甩出去的火折子一起落在地上。
吉泽尔迷醉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我……靠……”萨米尔惊呆了,声音突然高了八度,“陆仁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买个水壶都要买防电的沙鳄皮!!!鳄皮啊!!有钱烧的慌?!啊?!”他痛骂着,心想要是自己这张帅脸被后面那群疯子挠花了,全部都是那个龟毛男的锅。
“你在搞笑吗?”吉泽尔问,“这时候停下来耍帅?”
“我是想电解水控制住气流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给他们一个Boom的好吗。”萨米尔捂脸,“这下真是糗大了,别打脸别打脸别打脸。”
“你到底是盗贼还是德鲁伊?”吉泽尔微醺,“你就不能催生植物吗?”
“你倒是给我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出个能催生的植物来?”萨米尔反诘,“我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你施法?”
“快速运动中影响吟唱。”吉泽尔强壮镇定的回答,其实是她自己懵逼给忘了。
萨米尔从身到心觉得脱力。
“停!”远处忽然传来大吼,萨米尔看去,一队披坚执锐的士兵突然在街角停步,望向他们,骑马的战士长冲着两人挥手。
“你们不要停!只管往前跑!”他举起长枪,下令,“阵 !”
士兵一字排开。
“徐!”
他们一手擎盾,将闪烁着寒芒的短枪枪头藏在盾牌后面。
“疾!”
士兵越走越快,终于全部奔跑起来,步伐整齐一致,从胸腔发出呐喊。
“我死我生!同死同生!浩歌相传,白沙作证!”
战士长终于挥平长枪,跨马向前,和战士们一起嘶吼起来。“灭!!”
“有时啊。”萨米尔突然安静下来,遥遥望着望着军人们,“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疯子。”
陆仁和斯林特尔沉默的走着,东侧水渠面上没有任何民居,水很清澈,陆仁静静的看着远处的湖泊。
“从来没有在遗都见过,这么多清水。 ”陆仁说。
“你家乡是什么样子的?”斯林特尔问。
“告诉你,你会写到,歌里吗?”
“看情况。”斯林特尔说,“有趣就写。”
没有回答,就在斯林特尔以为对方失去了讲述的兴趣时,陆仁突然开口了。
“是个很混乱荒凉的地方,残破,残酷,周围是望不到头的沙漠,一半多的地方是废墟。水比酒贵,凶蛮和力量是说话的本钱。孩子还没学会走路就要学会打架,他们不停长大 ,不停争斗,像野兽一样。”他说的很流畅,仿佛在心里彩排的很多遍。
“你刚才是在组织语言吗?”斯林特尔问。
“但是夜里能看到很亮的星星,只要你还愿意抬头看一下星空,那个城市就不会放弃你,对你残忍,却不冷酷。”陆仁没有回答,“一年里会有几场暴雨,狂风像是要把一切都吹毁,铅灰色云一眼望不到头,压得很低,又仿佛抬得很高,我最喜欢那时候。”
“为什么?”
“很安静,我可以放声咆哮,然后一个人仔细倾听自己的声音,像利箭一样划破天空,划破云层,藏在雷声里,除了我谁也听不见。”
“是什么样的声音?”她拨了拨琴弦。
“……其实什么也没有。”陆仁漠然的说。他越长大越是沉默,什么感情都是一丝丝一丝丝的,刚泛起涟漪就消失了,小时候是他逼着自己克制,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仿佛什么都不能让他激动。
他们再次变得无言,向水渠走去,直到被人喊住。
“停下!”一个侍卫打扮的女性瞪着两人,“别再接近水渠了,外来者。”
陆仁毫无反应,他看了看周围,手指抽搐一下,想要握刀,斯林特尔抢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陆仁默契的保持缄默,轻轻回握住女孩柔软的手掌。
从在无名之城见到第一面起,陆仁就用这种微妙的感觉,斯林特尔身上露出的感情有种莫名的亲切,可又无从诉说。女孩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星星点点沉淀在眼里小恶魔似的黑质,在陆仁面前一览无余。
“我们是冒险者,经过漫长的旅行来到这里,和同伴走散。”斯林特尔说,她拉下了防晒的兜帽,露出自己那张瓷娃娃似的脸庞,“想打点水解渴。”
看到是个小女孩,女侍卫眼里的敌意消退了些:“你们可以去街上购买,毕竟水源是非常宝贵的东西。”
“钱在同伴那里。”陆仁沉声说,他耐心不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是我妹妹,她很虚弱,我很急。”他用力拍了拍身侧的长刀,发出哐哐的声音。
斯林特尔点点头,她脸色本来有点病态般的苍白,此时更成了陆仁说辞的有力证明。
“原来是兄妹……”女侍卫的敌意几乎全部褪去了,她理解的伸手,“护妹心切的感情我很理解,不过水渠不能接近是规定,把你们的水袋给我吧,我帮你装。”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侍卫问,身体挡在水渠和两人间。
“我家也是沙漠城市。”陆仁没有回答,“水源紧缺,还没有你们这里多,可是戒备比你们松多了。”
侍卫脸色有点阴沉 :“最近城中发生了许多事……也是不得已。”
“发生了什么吗?”斯林特尔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有意无意的露出自己的鲁特琴,表明自己诗人的身份,仿佛在说这点好奇心对她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女性迟疑了下,目光在陆仁身上长长停留着。
“?”陆仁不解的歪了下头。
“不,没什么。”女侍卫终于决定开口了,“最近城市里发生了一场原因不明的瘟疫,城里的居民大多染上了疾病。”
“瘟疫是半个月前开始出现在克林菲尔城的,症状主要是出现幻觉,随着病情的加重,会逐渐浑身无力、手脚抽搐,有时会感到寒冷,最后这些人大多死于脱水。”她发现陆仁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怎么了?”
“原来这里就是克林菲尔,久仰大名,我在家乡常听诗人传颂这个名字。”陆仁咬着牙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语言再次流畅起来,“怪不得这片沙漠里呛人的风有股讨厌的熟悉,又见面了,格贝利。”
斯林特尔轻轻撞了陆仁一下,他收起笑容,“传染途径,传染源,治疗方法,都知道吗。”
女侍卫摇摇头,神情沉重:“克林菲尔出现瘟疫的同时,有人在北边的废墟发现了异象,我派了一队士兵前往调查,但他们就此失去了音讯。”她看了看陆仁,把水囊还给他,“你看起来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走过很多地方。”
我的心走过星空所及的每一处。陆仁在心底嘲讽。他一生都待在遗都,除此之外哪都没去过。
“是的。”陆仁面不改色的放屁,“我有一个走失的同伴,几乎走过了坎维的每个角落。”
女侍卫的眼神更亮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愿意帮助我调查这件事吗?如果顺利解决瘟疫,我愿意给你们足够的报酬。”
“你的身份。”陆仁说,对他来说,大部分时候沉默和不反对就代表同意。
“我是卡蒂玛。”她恍然发觉自己还没介绍,“王宫的侍卫队长。”
“真厉害。”斯林特尔诚心赞叹,至少看起来很有诚意,但是谁知道这是不是诗人的演技。
“陆仁。”陆仁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来自遗都的武僧,我会帮你解决这件事。那个女孩是我妹妹,义妹,斯林特尔。”陆仁在心里念着老爸你终于有个便宜闺女了,“想必你也从诗人嘴里听过我家乡的传闻,一个混乱的地方。虽然没有血缘,但是我们从小相依为命。”
斯林特尔的精致的脸庞颤抖了下,显然陆仁把她恶心到了。
“我们不需要报酬,只需要一个安全的住所。”陆仁补充。
“十分感谢两位的帮助。”卡蒂玛行了个礼,“那随我走吧,我领你们去皇宫暂住。”
“你还挺有正义感。”斯林特尔拉上了兜帽 ,把自己的脸藏起来,这样她就不用忍耐表情了。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瘟疫大概会传到遗都吧。”他回身望去,白沙大漠的尽头仍然是大漠,可他知道那里有他的家乡,生活着他所有的亲朋。
「请拯救这个世界,冒险者。」
神袛请求他们。
仿佛命定就该是这个人来拯救他心心念念的家乡。
他撒了谎,其实在那些骤雨来临的时刻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细细的,微小的,像雨滴一样,一点一点落下,低低怂恿他离去吧离去吧,感到愤怒就毁灭一切吧。最后汇聚成无可匹敌的风暴,铺天盖地把他反噬,稍有不慎就会暴走,陆鹰很多次把突然发狂的儿子摁在地上,趴到他耳边大吼他的名字唤他回魂。
“我不走。”陆仁紧紧握着刀,喃喃自语,“我陆仁不做抛下兄弟的事。”
“我回来啦,阿龙索!”陆仁低声对自己说,“我回来啦,坎维!”
“是天意叫我来拯救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