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来到库瑞比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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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面前……虽然只是亚龙,也不要发呆啊。”
黑德爱尔的声音尽量压低了,虽然以她的体型而言本身就很小声。不过作为一名游荡者,她有着足够的游荡意识——小心谨慎。
如果被帕克知道,黑德爱尔认为自己小心谨慎的话,他只会翻个白眼,然后摸出球形的机械耗子。
难得辛西娅没有开口谈神谈信仰,她以一种带着点儿厌恶的眼神瞥了眼侏儒,最终将剑归鞘。或许她也清楚此刻的情况容不得她胡乱开口,不过保持沉默的辛西娅仅仅是回归沉默。
四人重新面对这堂皇室内的巨大红色生物。
“嘿……亚龙龙鳞,这听起来真有意思。我们为什么不偷偷扒几片呢。”
一路上已经无聊得去敲石头的帕克终于见着可以当作土特产的东西了,他搓了搓手,向其余三人提出了这样的提议。
“……啥玩意儿,偷龙鳞?让小狗去。”
“我说……先不提我扒不扒得动,要偷偷的扒根本不可能吧?!”
被扒龙鳞还呼呼大睡的亚龙应该是死透了,不过他们面前的这头不仅还活着,而且正在平稳的呼吸——吸气,接着呼出炙热到能看清的白浊气体,它看起来健康极了。
露出一副惋惜表情的帕克只得放弃,借这个话题倒是让四人放松了不少。他开始观察室内的情况。既然从那玩意儿身上偷不到什么东西,那么他想尽可能的在不吵醒大家伙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黑德爱尔……你看。”
帕克连着指了好几处骷髅堆,然后指了指亚龙。
“如果玄月不是在逗我们的话,要么碎片在亚龙肚子里,要么在亚龙身后。”
他顿了顿,然后认真的把黑德爱尔跟亚龙的嘴对比了一下。
“你可以把亚龙噎死吗?”
“……我噎死你。”
黑德爱尔没好气的瞪了帕克一眼。
帕克,板和辛西娅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头亚龙,然后得出了“咔嚓咔嚓就能把黑德爱尔嚼了”这样的结论,顿时三人一片叹息。
“你们……”
“既然不能噎死亚龙,那你先去看看房间的情况……至少要确认碎片到底在哪儿。”
“如果真的在肚子里,那咱们是真的洗洗睡咯。”
帕克和板接连的打断了黑德爱尔,并以一种“你是盗贼你去侦查”的眼神看着她。黑德爱尔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然后深深叹口气开始怀念起某个会给她骨头啃,还会摸她头的牧师。
房间里有很多骨头,虽然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生物的,但她并不排斥。骨头就是骨头,有什么好区分的呢?
“加油吧黑德爱尔,要是亚龙醒了,就噎死它。”
即使看起来黑德爱尔只会被献祭,帕克也还是开着不良的黑色玩笑。毕竟他也不知道如果亚龙真的醒了,到底该怎么办。说来这是一次冒险的侦查,即使那亚龙看起来睡得很沉。
相信黑德爱尔身为盗贼的潜行能力就是他们目前能做的。
视线紧紧跟着黑德爱尔的每一个动作——在黑德爱尔不断切换掩体,并越走越远后,本来就很小的黑德爱尔在三人眼里更是小得快要看不清了。帕克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最终把他的护目镜推了下来。
“你那玩意儿还能当望远镜?”
“心理意义上的望远镜。”
“……”
询问的板与沉默的辛西娅显然是放弃了观望黑德爱尔。黑德爱尔跑得很快,也确实她是一位经验还算丰富的盗贼——即使不偷东西,她也时常需要用到潜行。
帕克在心理作用的帮助下依然观察着黑德爱尔,虽然在他眼里黑德爱尔已经小成苹果了。终于,在黑德爱尔悄悄靠近亚龙背后的时候,帕克也看不见了。
“欸我说,要是碎片真的在亚龙肚子里,那咱到底咋办?”
“献祭黑德爱尔是没有用的,看看这几根棍子会不会是屠龙宝具吧……”
毫无营养的谈话被提起,也很快被结束。三人根本不会信这普通的铁棍子能用来对付亚龙,虽然想想亚龙被铁棍撑住上下颚无法咬合的画面挺有意思,可他们也觉得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喔……好像有结果了。”
正看着熟睡的亚龙正面愣神的帕克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小苹果……不,黑德爱尔重新进入了他的视线。他看见黑德爱尔朝三人挥了挥手,然后再回扬了下似乎在让他们过去。
“人太多说不定会吵醒亚龙……我过去。”
他觉得那棍子说不定有用而一并带了过去。
好在他先前目睹了黑德爱尔的潜行全过程,一路蹑手蹑脚的姿态除外,潜行点倒是摸得有模有样的。没有吵醒亚龙就是极好的,放弃吐槽帕克潜行动作的黑德爱尔,指了指墙上的一处机关。
机关就在亚龙身后不远,所幸玄月没有指回去……看来碎片跟这个机关有关。
黑德爱尔例行的检查了机关是否存在什么陷阱,然后对帕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这个机关看起来很简单,插入什么东西,然后扳下来,没有陷阱,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帕克看了看手中的棍子,觉得少了什么应该是第一步都做不到的。他对黑德爱尔指了指棍子并摇了摇头,最后耸耸肩再指向门那边的方向。
明白了一半意思的黑德爱尔觉得自己被玩了,然后她就愤愤的叼起根白净的骨头,原路潜行着返回门边。帕克见状,赶紧跟着返回了去。
“哟,怎么样?”
板一脸轻松的询问着情况,当然会很轻松,她没有负责这么蹑手蹑脚的侦查。
“不是很糟糕,机关就在墙上。不过我们必须把铁棍全部到手……”
帕克一边摆弄手上已入手的两根铁棍,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问题。
而黑德爱尔正啃着骨头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随后她吐出舌头丢掉了骨头。
“难吃。”
也是,毕竟那是不知道在这儿存留了多久的骨头啊,怎么可能会新鲜。
“总之要去拿另外两根是吧?那必须带上小狗啊,不然触发什么机关就惨了。”
“我提醒了你,你也还是踩机关了好吗?!”
无视掉黑德爱尔吐槽的板,随手把她当成装备搭在肩上就走了。
“哎呀……真惨。”
帕克咂了咂舌,象征性的对黑德爱尔的遭遇感叹一番,随后他望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的辛西娅。
“我说……你这是又哑了?”
回应帕克的是“琤”的清脆剑出鞘声,辛西娅选择了用剑说话。
“对不起!”
本着赶紧道歉才是硬道理的帕克后退了几步,不忘把双手交叉护在身前。
辛西娅根本没心情去理帕克,除了稍微分出点神去注意那头亚龙以外,她的思维全被回忆搅成一团了。这都要怪帕克,让她想起了本应忘记的事情。
不过,很显然帕克对于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是浑然不知的。他只能闷闷的小声嘀咕着什么坐在一旁,至少与辛西娅对话解闷是不可能的了。
辛西娅此刻也在尽可能的分出更多神来去注意亚龙,她也明白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这头红色东西而不是去品味自己的苦涩回忆。可是那回忆涉及到她的信仰,一时半会儿,她发现自己竟完全做不到抛开。
信仰神,神则给予她力量。她的心中无时不刻记着神的伟大,在她差点又陷入回忆的时候,帕克那吵杂的机械青蛙发出了尖锐的“咕呱——”声音,着实让她心头狠狠颤了颤。
面露紧张的帕克赶紧收好了青蛙,然后与辛西娅一起望了望亚龙的方向。好在亚龙真的睡得很沉……两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
辛西娅终于开口了。帕克除了感到意外以外,还忍不住瞥了瞥辛西娅腰间的佩剑。
“我在……调试……”
“调试?在龙族面前,哪怕只是个亚龙,你竟然还能有闲心去调试那个青蛙。真应该把你献给神,然后请求神拯救一下你的思维能力……”
滔滔不绝的关于神的言论又出现了,选择半无视的帕克另一方面也庆幸于辛西娅重新恢复了正常。
“你在听我说话吗,若是不好好听从神的代言者的话,终究将被神抛弃。被神抛弃之后,你的忏悔,你的悔过,会积累成河,滔滔不绝……”
啊,真是提到点上了,一说起神,辛西娅就会这样如同犯洪水一样。帕克在内心吐槽过之后,自然不会说出来。
“呃,比起这个啊辛西娅,你先前一直在发什么呆?我那曲子的后遗症应该没这么大啊……”
赶紧跳转话题以免被洗脑的帕克选择了直接询问,他觉得弯子拐太多的话辛西娅也会顺着弯子并向正义方向拐走的,辛西娅就是这么一个只记着神和正义的人。
“那……”
辛西娅皱了皱眉,似是要说什么轻轻张了张口,不过话到嘴边,又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不想理帕克,没心情,没闲工夫,没时间。比起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没脑子的侏儒,她更愿意自己慢慢咀嚼,并尽可能的做到咽下去。
不过,这成功挑起了一位闷了整整七层的侏儒诗人的好奇心。
帕克像个八卦新闻记者一样焦躁不安,他被挑起了前所未有的探究心。磨皮擦痒,左顾右盼,一副简直恨不得再来一曲迷魂让辛西娅老实抖历史的样子。
不过那样做的话,他帕克的脑袋会成为祭品。无论是献给神,还是献给亚龙,辛西娅都会心情舒畅的。
完全保持沉默的辛西娅等于是给帕克的一次酷刑,这是对帕克而言最残忍的酷刑了,比不让他把高塔探索完全还残酷。
“……所以,所以说那个啊……”
“闭嘴,侏儒。”
辛西娅很是不耐烦的打断了帕克的再次询问。她不喜欢这样被刨根问底,除非对方向她询问神的意志。
帕克只好安安静静的闭了嘴,继续接受这宁静而残忍无比的闭嘴刑。
说起来到底是谁话多啊?帕克在内心为自己打抱不平。
直到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帕克所受的酷刑才算稍微轻点儿了。
“嘿,得手!现在就去扳机关?”
板肩上搭着奄奄一息的黑德爱尔,也不知道她又被板当作装备来做了什么。
“嗯,这次四个人都去吧……感觉那大家伙睡得像头猪。”
在刚刚的作死中,帕克唯一确定的就是亚龙不会被轻易吵醒。不过为了应付突发状况,比如开关扳下后会不会涌出大量魔物之类的……那样让板和辛西娅担任清扫机是最好不过了。
无异议下,由黑德爱尔带头潜行。
说是潜行,在认真潜行的只有黑德爱尔。帕克因为拿着组合好的铁棍完全做不到轻轻走路,而板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按正常走路的模样来的。至于辛西娅,她对小偷小摸的事情不感兴趣。除了路线跟着队伍,她也是光明正大的在走路。
黑德爱尔在心里吐槽你们干脆别跟着我,过去直接给亚龙一巴掌好了。
不过好在一路有惊无险,黑德爱尔的担心是多余的。
帕克把组合好的东西插进了机关,然后因为身高问题根本做不到扳下来。他转头望了望黑德爱尔,随即很快撤销视线改到了辛西娅和板身上。
黑德爱尔狠狠咂了咂舌。
“那个啊,板,你来扳……”
辛西娅是不会喜欢做这种活路的,那么仅剩的唯一名额就是板了。
当黑德爱尔还在思考这个机关说不定没这么简单,万一扳下来就发出巨大的声音,那该怎么办呢。
然后板走过去就是这么一扳。
“!!!——”
黑德爱尔耳朵都吓得竖起来了。
紧接着,就是响彻整个高塔的尖锐刺耳的机械噪声的响起。
“卧槽这东西好吵!”
“比我的青蛙还吵!……咦碎片在这里面!”
“比起在意哪个更吵,亚龙会被吵醒啊!!”
黑德爱尔摧残着自己的嗓子,她娇小的身体之所以下意识发出尖细、很大的声音,是因为确实被吓傻了。
随后,巨大的龙的咆哮,掩盖了所有事物。
……
……辛西娅,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生物,那是最巅峰的种族,名为“龙”。
人类之所以把这种生物叫做龙,是因为它们危险,强大,不可战胜。
我希望……你继续活着,所以……
“辛西娅!!!!!”
黑德爱尔肆无忌惮的喊出声来了。反正亚龙已经被吵醒,也就再也不需要小心的注意音量防止背锅。
唤醒暂时失神的辛西娅,黑德爱尔重新躲在了骷髅堆后面。
那个,仅仅是亚龙而已。辛西娅暗自提醒着自己,她是当前队伍里面唯一曾经正面面对过“龙”的人。
她还记得,书中记载的神与龙的故事。
龙挑战神。
神对龙说,你为什么要挑战我?
龙回答,因为我强大。
神又说,你为什么认为自己强大?
龙回答,因为你是更自以为强大的东西。
神微笑。
龙触犯了至高的神,曾经与神有着激烈的一战。自大的龙战败后,从此就被打上了邪恶生物的标签。
邪恶,终究要被正义所破开,斩断,贯穿,泯灭。
她是神的代言者。
所以,歼灭邪恶异端生物的人选,只能是她。
“让开。”
“你绕过去又不会……唔啊啊!——”
在黑德爱尔吐槽之前,辛西娅已经把她拽到一旁了。剑出鞘的声音在黑德爱尔耳中清晰无比,她在下一刻就明白了辛西娅到底要干什么。
“等等,辛西娅!你打算正面被烤成烤牧师吗?!”
辛西娅的剑挥起,斩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黑德爱尔刚才的掩体——一骷髅堆被辛西娅当场斩成了工整的两份。
所幸黑德爱尔体型娇小,即使变成两份也足够遮掩她了,她赶紧躲在其中一份后面。
这儿的骷髅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被轻易斩断的话,黑德爱尔还是能接受的。可是她不明白辛西娅在抽什么风,要正面去跟火亚龙决一死战。
“闭嘴,狗妖精。你不明白这种生物到底有多么的邪恶,也不会明白它对我,对我的家乡做了什么。”
“你不是来自苏——”
剑尖指在了黑德爱尔眼前,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晃晃的剑锋逼了回去。
“你要做的,只有闭嘴。”
黑德爱尔语塞极了,她不知道应该对固执的牧师说什么。
被火红色鳞片覆盖通体的亚龙似乎因为被吵醒了而正在气头上,它四处寻找着是什么苍蝇把它给吵醒的,并随时最好了拍苍蝇的准备——然后一眼就望见了破开骷髅堆,就站在它面前不远的辛西娅。
又是一阵气势汹汹的咆哮,如果在它正面的不是辛西娅而是黑德爱尔,那么黑德爱尔此刻已经起飞了。
“辛西娅要干什么?天啊,这儿可是法术啊神术啊什么的都封印了再说的风暴之塔……她想跟亚龙打肉搏?”
“我觉得辛西娅会输欸。”
“废话!”
人类跟龙打肉搏,要么被碾压致死,要么挣扎一下,再被碾压致死。没有哪位被冠以屠龙者名号的勇者是正面与龙对抗的,他们的剑再锋利,对龙而言也是挠痒痒。
虽然这只是亚龙,不过仅仅是没有翅膀不能飞而已。它的力量,体能,耐力依然远远在人类之上。
因为被限制了本职的能力,辛西娅仅用西洋剑的情况,胜率是0。不过就算他们四个人一起全力应战,那胜率也只是0×4。
“黑德爱尔!拉住辛西娅!”
“拉个鬼!!有本事你来拉!”
帕克和板就在旁边一处更大的骷髅堆后面躲着,他们不像黑德爱尔一般娇小到了哪儿都能躲的地步。在帕克觉得不对,并要求黑德爱尔拦住辛西娅的时候,苍蝇拍一般的龙爪已经到了高空,并准备落下来了。
而辛西娅的眼神依然凌厉,面对过真正龙族的她,根本不在意这种程度的威压。
——虽然,接不接得下又是另一回事。
“哟辛西娅,看这儿!这儿!”
板从帕克的背包里面翻出了什么,然后用她独特的嗓门引起了辛西娅的注意。
——飞行道具,瞬间而至。
“等等,那可是比你精密了不知道多少的机械啊别拿去随便发射!!——”
“拿来用用!”
武僧的臂力把帕克的机械青蛙当成炮弹发射了出去,目标是辛西娅。
辛西娅眉头一皱,咂舌的同时将剑横摆,不偏不倚的直接撞上那个机械青蛙。然后在机械青蛙“咕呱呱——”的惨叫下,辛西娅也被板的力道给震得一阵后退。
随后,巨大的龙爪压下。
一阵浓烟翻滚而过,黑德爱尔所处的骷髅堆被完全拍成了碎末儿,当然因为那一爪子太有威胁,黑德爱尔早就跑远了。
而辛西娅则因为刚才板的妨碍,被动的躲开了这一爪。
“听着,辛西娅,风暴之塔限制了你所有可以称之为非物理攻击的东西,而我们所有人的物理攻击对这披着鳞甲的玩意儿而言基本无效!”
帕克一边心疼的收起他的机械青蛙,一边高声跟辛西娅解释。
“我的匕首,板的拳头,你的剑,帕克的青蛙……总之我们全部都没有有效的攻击方式!”
“所以说这个不是炮弹啊!”
“管他呢,跑咧!”
板的注意力全在亚龙身上,她是四人中能最快反应的人。亚龙一掌没有得手,眼看就张大了龙嘴,丝丝小火苗率先闪动一二。
辛西娅似是接受了提醒一般,她咬了咬牙,跟着三人离开了那边。
四人绕着房间弧度一路狂奔,路上有障碍就由板一拳砸开,或者辛西娅一剑劈开。骷髅堆确实没有任何作为掩体的可行性,他们也看出来这儿绝对很久没人上来过了。至少他们团灭的话,仅仅是添四具最新的罢。
不知到底有多高温度的龙焰从他们刚刚躲的地方开始,追着他们烧了半个房间才停下来。
这房间有多大帕克是不太想去管的,现在他只顾着狠狠地喘粗气。
即使是理论上体力最高的板,也没能完全撑住这么高消耗的绝命奔跑。
亚龙愤怒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就像人们连着拍了几次苍蝇都失手了一样愤怒,它大概要开始动真格了。
稍许的喘息时间转瞬即逝,亚龙用力的横摆着尾巴,转过庞大的身躯来重新面对四只苍蝇。
稀里哗啦嘭咚咔啦的骷髅堆被扫飞的声音是四人听到的咆哮声以外的声音。
现在黑德爱尔一点都不心疼那些骨头,她还在心里庆幸着早就尝过了味道,并完美的厌恶了那个味道之事。
“赢了就吃龙肉!”
“立什么FLAG……”
“听说那玩意儿有毒不能吃……”
板大声说着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而黑德爱尔和帕克也依然不忘吐槽。在继续沉默的辛西娅眼里,他们三人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这就是秘银之风。就像黑德爱尔日志上那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四个字一样歪歪扭扭,是一群怎么都不算“正”的人组成的队伍。
不管是据说履行她师父遗嘱而劫富济穷的义贼黑德爱尔,还是完全没诗人样儿简直跟个修理工似的的吟游诗人帕克,或者战斗就是为了收集食材且无比擅长厨艺的武僧板,还有她口口声声为正义,为神,可到头来连自己的信仰都没办法确认的牧师辛西娅。
他们是因为什么而走到一起的,那不是他们现在应该考虑的事。
四人带着许些默契注意着他们各自注意的地方,轮流指挥并一次又一次有惊无险的躲开亚龙攻击。不过越是挣扎,亚龙的攻击就越猛烈,渐渐的,辛西娅已经完全不敢再分神出去咀嚼她对龙的回忆了。
“板!那边有机关!”
“啥玩意儿?!”
在黑德爱尔急促的提醒声当中,板一脚踩了下去。
“所以说我再怎么提醒你也要去踩啊啊啊啊啊————”
与亚龙的咆哮声成鲜明对比,黑德爱尔的咆哮比亚龙可爱多了。
巨大的弩箭从墙壁方向呼啸而出,在四人还没看清到底是哪儿的机关被打开的时候,亚龙已经追到他们后面了。
而踩中机关的板又是弩箭的攻击目标。
辛西娅在一瞬间冷不丁的对着板挥了一剑,剑尖钉在板的平底锅上,然后再次用力狠狠的刺了下去。
粗大的弩箭擦着辛西娅的剑发出清脆的摩擦,与破开空气的响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板那个平底锅的哀鸣,以及板被向后推了推而下反应发出的惊讶呼声。
“笨蛋。”
辛西娅好像因为还了人情而显得轻松多了,她灵活的绕了绕手腕把剑正握,然后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亚龙四周——辛西娅是善于单打独斗的西洋剑好手,她有着良好的格挡防御意识。她负责观察房间内亚龙以外的任何攻击,例如因亚龙震颤大地,横扫,下拍而飞来飞去的骷髅,骷髅碎屑,然后还包括这样的陷阱弩箭。
“被小姐姐骂咯!——”
板发出奇怪的欢呼声,然后被辛西娅无视了过去。她重新打起十二分精神,嘴角的笑容便一如既往的扬了起来。她的动态视力杰出,负责观察亚龙的每一个动作。例如那对拍来拍去的爪子,和扫来扫去的尾巴。
“比起那个!弩箭好像对亚龙稍微造成点伤害了!”
黑德爱尔负责观察亚龙的每一个破绽,与亚龙任何一个可能释放技能的动作。例如亚龙是否因为地理环境的限制而使得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缓,例如亚龙即将喷火时张开的大嘴,还包括这样的,亚龙是被什么造成的伤害。
“那碎片推得太慢啦!我想拿根肋骨去勾出来!!”
帕克则负责时刻注意碎片的动态。他有护目镜,是唯一不会被远处时不时给扫起的烟雾所干扰,并通过心理作用望远的人。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记录亚龙的攻击方式。身为吟游诗人的他,能像记故事一般记下亚龙的任何一个攻击,甚至还能写成诗叙述出来。不过现在他要做的,只是记下那些攻击方式,然后临时取名。
“它有新的攻击方式了!”
在帕克的提醒下,黑德爱尔和板都开始警觉。
只见亚龙的后腿猛一伸展,夸张的弹跳力让四人联想到了“飞翔”这一毫无干系的词语。
“我靠跳太高了,跑啊!会被压扁的!”
“它在起跳时被骷髅稍微绊了一下……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板和黑德爱尔迅速履行完各自职责,然后带着队伍迅速远离落地点。四人已经习惯一起跑动,也会一起注意是否有人落队。
亚龙落地把整个风暴之塔都震动了。他们能想象到底层的史莱姆,长翅膀的白蚁,还有蜥蜴人陆龟人等等疯狂逃窜的景象。这些大部分依靠本能的魔物最害怕这种来自于种族本身的碾压。
由亚龙落地点向四周散开的巨大气流冲向处于外围的四人,即使已经跑到外围了也阻止不了黑德爱尔被掀飞。辛西娅看准了一把抓住黑德爱尔的尾巴,然后在黑德爱尔痛得嗷嗷叫的时候抱回怀里。
紧接着,三人一狗无一例外的给震得摔了一跤。如果不是辛西娅及时把飞走的黑德爱尔拽了回来,那就是三人摔倒一狗起飞了。
因为所站的地面都摇晃了起来,他们再怎样预防,始终都要摔倒的。而这大概就是亚龙所希望看到的情况,它仰头发出了胜利的咆哮。
“这个叫信仰飞扑!”
“我的尾巴……”
“小狗被小姐姐抱在怀里!”
帕克及时给这种攻击方式起了个名儿,下次再来的话,板或者黑德爱尔只要高呼一声信仰飞扑,那么四人都会默契的逃开的。
黑德爱尔还被辛西娅抱在怀里,她除了觉得尾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以外,还有就是担当了辛西娅的缓冲抱枕。
再次无视掉板的辛西娅,率先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碎片快了!”
“信、信仰飞扑!”
帕克和黑德爱尔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它还琢磨着给咱一爪!”
板则注意到了亚龙还抬起了爪子,三人赶紧重新站稳,随后再次开跑。
为了防止黑德爱尔再次被掀飞,辛西娅没有放开她——当然,也是为了免费的缓冲抱枕。
“等,等等,辛西娅!你的长发太碍事了。”
黑德爱尔一边向后看,一边拨弄着辛西娅因为跑动而不断扬起,遮掩了她视线的金色长发。
“需要我帮你向神请求一副更高的身体吗,要求很多的狗妖精。只要虔诚的向神祈祷,那么神会理解你,会帮助你,会……”
“够啦!我看见亚龙后腿上有鳞片破了!”
黑德爱尔脑子一热,打断了辛西娅的话。
“龙鳞!——上啊板!用你那个什么,雷电必杀技!”
“雷和电是分开的,你这蠢货!”
“虽然龙鳞破开了点,还有血迹……不过对亚龙造成的伤害大概可以计算为1。”
在板给帕克一拳之前,黑德爱尔计算出的伤害量把所有人都吓得泄了气。
“是什么造成的伤口。”
辛西娅紧了紧怀里的狗妖精,空出左手稍微将自己的耳发撩后。
黑德爱尔便接着这个动作努力的向天上望去。
“是……先前弩箭攻击到的地方!”
听到这里,辛西娅和帕克不约而同的望向板。
“啥……看我干啥?”
辛西娅跟帕克应该都在想同一件事,不过黑德爱尔的声音又把他们拉了回来。
“亚龙快落地了,准备123!”
他们打算用起跳来避免摔倒,这听起来很简单的样子,不过需要很强的时机意识——毕竟他们的弹跳力是正常人水平。
不过有善于偷袭的黑德爱尔在,他们是不用担心时机是否抓得稳的问题就是了。
黑德爱尔紧紧盯着眼看就要落下来的亚龙,他们此刻与刚才一样跑到了外围,不过,跑不出去了。因此黑德爱尔为了防止再次被当作缓冲垫,她决定全神贯注的帮队友看准时机。
“1!——”
辛西娅把黑德爱尔抱得更紧了。
“2!——”
帕克重新抖了抖他的背包。
“3!!——”
娇声一落,三人都跳了起来。在半空的时候,板有那么一瞬间向黑德爱尔投以“你还记得爪子也拍下来了吗”的眼神。
而黑德爱尔则满脸茫然。
“啊啊啊啊啊————”
一道气流直直冲击了过来,三人一狗眼睁睁的看着那道气流侵袭、并把他们的视野给定在天花板上。除了帕克因为在注意碎片而没看到,其他人都很清楚,这不是亚龙落地掀起的。
而是那一爪子扇出来的强风气流。
“小狗!!你怎么把爪子忘了!”
“爪子不是你负责的部分吗!?”
所谓默契。
只有板和黑德爱尔在合作时显得无法相容。或许是因为板一开始就把黑德爱尔当装备,装备能有什么默契度呢。
不过比起这个,三人一狗现在是全部起飞了。
辛西娅很干脆的把黑德爱尔向帕克方向丢了过去,她要双手握住她的剑来做落地缓冲。
而帕克完全接不下对人弩炮黑德爱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德爱尔飞过来,并撞到他的背包,抓住他的背包。帕克有他的落地方式,不过被忽然丢过来的黑德爱尔搅乱了。
板则是打算用那个很大的拳套撑地,她想好好在小姐姐面前耍一次帅。
亚龙的咆哮声再次响起,它对于这一爪子的威力似乎不是太满意;或许对它而言,把这三只苍蝇外加一只小苍蝇给送出塔外才是本有的力量。
这要多亏黑德爱尔发现得早,以及抓住起跳时机躲开了地面震颤——虽然最终被爪子掀起的风给起飞了。
“铛”和“咚”还有“PIAJI”的声音是同时响起的。毕竟不同质量的物体在相同高度理应是同时落地,秘银之风一起证明了这一点。
辛西娅的剑深深刺入了地面,她把大部分冲击压在剑上了,除了泛红的双手以外,没有别的损伤。
板则是半跪以及拳头的组合把冲击分成两波,因此她也没受伤。
至于“PIAJI”是帕克发出来的。
他的背包上还趴得有一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黑德爱尔。
“好痛……我们刚刚的默契去哪儿了?!”
帕克深知亚龙的危险,他尽快的原地爬了起来,然后黑德爱尔便应声从背包上滚落。
辛西娅用力把剑拔了出来,她一把提起黑德爱尔,然后递给了板。
“呃……这玩意儿是,小姐姐给我的礼物!”
“鬼!”
黑德爱尔一边大声叫喊一边挣扎。
“碎片。”
辛西娅指了指碎片的方向,帕克随之望去。
“喔——已经能看见碎片的头了,就快出来了!”
“不用重复咧,现在的问题是亚龙好神烦啊!”
黑德爱尔沉默着目测了距离,然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扭过头望向提着她的板。
“……板,把我丢过去。”
板惊讶极了。
“嗯……还有,你左脚旁边那块地板是巨弩箭的机关,大概从你身后发射……”
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并以一种痛快的表情——毫不犹豫的抡起胳膊就甩。
“唔啊啊你能不能数个321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板毫无默契可言的黑德爱尔,被第二次当作高速弩炮发射了出去。
亚龙愣了愣,不过它似乎有着一定判断能力,向着黑德爱尔的发射轨迹的方向走了两步。
“小狗!那玩意儿要喷火啦!”
这种时候,高速情况下没办法迅速确认环境的黑德爱尔的职责,就由板来代替。板很快注意到了那个大家伙张开的口。
不过现在提醒也没用,黑德爱尔受着惯性在飞,她是没什么力量能抵抗,或者改变这份惯性的。
板因为大声提醒而稍微移动了位置,借此一脚踩进了机关地板。
早起提起注意力的辛西娅则冷静的用剑把板强制后退。
黑德爱尔隐约看见亚龙身上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脱落了,不过现在,那跟她没关系。
8米……7米……6米……
黑德爱尔在心里估算着剩余的距离。
“5!”
“4!”
而板则在估算亚龙蓄力的剩余时间——根据前几次,以及口里那团火球来算的。
5米……4米……3米……
“3!”
“2!”
“黑德爱尔,加速啊!!”
“2米……我加你个头啊!!!”
“1!!”
一米。
亚龙发出低沉的嘶吼声,随后而至的还有滔天的龙焰翻滚,因为把满地骷髅给点燃了,还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三人的视野被火红与高温所覆盖。
黑德爱尔的身高是43cm,她是横着向碎片飞去的。
以目视估计的相差一米的话,那么她的手尽可能的向前伸,并想触摸那块碎片的话。
少说还有个二十来厘米吧。
我想长高。
这是黑德爱尔被高温抹去意识的最后想法。
……
…………
………………
其实呢,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不过很可笑吧?把一个比自己大了几十年的狗妖精当妹妹看……
苍老嘶哑的声音。
我们的关系还真复杂。什么妹妹啊,师父啊,姐姐啊……奶奶都可以算进去了吧,噗嗤。
不过我还是不喜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剧情。说到底……还是我看起来更年长吧。
所以,最后叫我一声姐姐……好吗?
……黑德爱尔。
“姐……姐姐……”
迷迷糊糊喊出声来的黑德爱尔,在视线定焦之后最先看见的是辛西娅难得一见的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声姐姐把辛西娅的瓜子都吓掉了。
“你……被烧坏了脑子吧?真是太可怜了,我会向神为你祈祷,祈求神能爱你,拯救你……”
“啥,啥玩意儿?”
“……啊,狗妖精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认辛西娅做姐姐啊。”
在完全不明情况的黑德爱尔错愕的视线下,板端出了一盘麻婆豆腐。
“来!不管怎么说,庆祝小狗没死!”
黑德爱尔的嗅觉很灵敏,她被瞬间而至的可怕刺激吓得整个狗都跳了起来,而薄被便随之滑落。
“死开啊你!!”
“竟然整整睡了两天,那火很有安眠效果啊。”
帕克饶有兴趣的在一边看戏。
“……啊,啥,什么两天。”
辛西娅叹了口气。
“你真的被火烧坏了,狗妖精。”
“小狗——你被我丢出去后,被亚龙烧了屁股!”
“呃,准确来说是尾巴……”
黑德爱尔闻言抱起自己的尾巴看了看——尖端开始被缠了半条尾巴的绷带,看得黑德爱尔目瞪口呆的。
“要是再晚那么一秒,我们就能吃狗肉了……”
“虽然很好奇味道,不过不太想吃同伴。”
“唷!狗妖精也能当食材……呃可是有点麻烦啊,同部落会追杀到天涯的。”
受此提醒,黑德爱尔也算想起发生了什么了。
她要求板把自己丢出去,然后在还差那么一点的时候被龙焰追上了。
被追上了尾巴。
在尾巴先烧起来的时候,千钧一发的摸到了碎片。
然后就没有记忆了。
至于他们说自己睡了两天……除了梦见了她久违的师父以外,也没什么别的噩梦。
比如被辛西娅砍断尾巴之类的。
不过狗妖精的胡思乱想不会传递到辛西娅那儿去,她现在还是安全的。
“对了,黑德爱尔。”
帕克翻了翻背包,然后翻出了一块护臂和一份小卷轴。
“这个是那火系亚龙掉下来的龙鳞做的……反正也不算值钱的东西,数量又太少,最终做出来的应该只适合你戴……还有日志……把最后一层的亚龙画上吧。”
黑德爱尔点了点头,接过护臂放在一旁,然后拿起纸笔在高层画像上挥动羽毛笔洋洋洒洒画下了一条……小蜥蜴。
“……”
看得三人一阵错愕。
不过三人也现在才注意到,纸面左上方还有一行小字,那字看起来歪歪扭扭。
那四个字就是……
秘银之风。
夜色席卷了风暴之塔。
尽管在室内难以窥觊塔外的天空,帕克的生物钟走得异乎寻常得准。
火把摇曳的辉光点亮黯淡的小道。脚下是没及小腹的水渠,不时在光明难以企及的角落摇荡起些许涟漪。除去这此起彼伏的窸窣声,这座迷宫算得上难得的静谧之所。
“岔路往右走吧,差不多该到这间房间的正中了。”帕克看向身后漏出半个脑袋的鱼人,象征性地举起连弩。鱼人迅速地潜回水道中,只留下飞溅的水花摇曳几下,顷刻间便归于平静。
“如果这次带错路我就把你切碎了喂水里的鱼。”
辛西娅点了点头,从岔路口向右继续前进。
帕克看向鱼人消失的方向,考虑着是不是也躲起来比较好。
不绝于耳的低沉鼾声,不知不觉间消失在迥异的沉静中。亦或是这安宁本身,就是苏醒的前兆?
总感觉寒意弥漫了开来,大概是泡在水里泡久了的缘故吧。帕克稍稍安慰自己。
视线尽头终于出现了变化,和帕克差不多大小的沉重石质宝箱坐落在脱离水面的高台上。没有雕金素银的装饰,没有铭刻历史的痕迹,甚至没有暗藏杀机的陷阱。仅仅如石棺一般,以半腐朽的姿态,沉睡在迷宫的正中。
“这是……屡遭背叛丧失信念之人,以绝望和悔恨所堆砌的高塔的末路吗。”
帕克抚摸着粗糙的石箱,感受其上飞逝的时光。
那连名号都被模糊了的,弱不禁风的小国。
连年的战乱中,诞生了一位深爱着她的国家的战士。
她的武技令敌闻风丧胆,她的智慧无懈可击。她的光辉犹如初升的太阳,哪怕是她的敌人也不得不称赞。
她守护着自己的国家,那如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小国,却在整个纷乱的年代屹立不倒,没人不认为这是她的功绩。
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国民为她欢呼,国王亲自为她戴上桂冠,她的事迹以女武神的名号传遍整个大陆。
但对于她而言,比谁都要深爱着的祖国得以保全,即是她此生最大的荣耀。
和平到来之后,她便谢绝了国王的一再挽留,归隐于她家乡的小镇。她的传说渐渐停留在吟游诗人传唱的诗歌中,成为酒馆的冒险者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终于有一天,新任的国王开始不满于国土的贫瘠国力的薄弱。
“女武神啊,用你的力量,为这个国家争取更广袤的土地,用你的智慧,为这个国家构建更强大的军队吧。”
国王传唤来归隐的战士,如此命令着。
——遵命。
比谁都深爱着国家的战士,从未质疑过她的信仰。
战争的业火再次点燃这片大陆,战士指挥着她一往无前的军队,侵略着一个又一个国家。
战乱持续了多久,连她自己都麻木忘却了。她的至亲一个个倒在侵略的征途中,她家乡的小镇也在一次战役后化为废墟。
但最终,她赢得了胜利,她的国家成为大陆最强大最广袤的帝国。尽管战后的难民咒骂着她的无情,纵使她的归所被她亲手毁灭。她的使命终于得以达成。
她想,她或许再也不用为这个国家贡献力量,她已经永远地守护了这个国家。她沉浸于自我满足中,折断了她的剑,遣散了她的亲卫队,希望从此消失在历史中,守望着她比谁都要深爱的国家。
刚登基的国王也是这么想的。
密特拉。为全新的国土赋予全新的名讳的国王意识到。
能够压倒国家的力量,能够摧毁国家的智慧,这片大陆上只剩下一处了。
战士接到了最后的传唤。
她的敌人,是她的祖国。
她抛弃一切去追求的事物,最终将她抛弃。
她麻木地逃避着她的战友们的追杀,在绝望中思考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啊,是这样啊。
——密特拉,那已经不是自己所爱的国家。
——没错,密特拉是侵略者!
女武神得出了她的结论,她的做法是正确的,而她现在将要把这正确的做法延续下去。
把一切侵略者驱逐殆尽。
外人恐怕永远无法理解密特拉转瞬即逝的繁荣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密特拉衰败之后不久,曾经传奇的女武神的故乡,耸立起一座直抵云霄的高塔。传说,那座高塔里密藏着数之不尽的财富,曾经大陆最大的帝国的财富。
而女武神,她永远地守护着她比谁都要深爱的国家。
仅有她一人的国家。
……
整座高塔就如同一曲恢宏的叙事诗,而此刻,主角已经行将朽木,故事即将走入终焉。
帕克喜欢阅读这些故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帕克在等待仍旧无动于衷的辛西娅。
“……辛西娅。”
“嗯?”
“帮忙……开一下箱子。我推不动。”
——————
在辛西娅以鄙夷的目光注视着帕克并将剑刺进石盖缝隙间撬动的同时,另一边已经找到了第二间迷宫的宝箱。
“这是啥……又一根铁棍么”
黑德爱尔在箱子里扒拉半天,举着一根只有她一半长的铁棍从箱子里探出脑袋。
“铁棍?”板这边可不如帕克组那般惬意,“烤蜥蜴腿”源源不断地送进板的手里让她处理起来也有些疲惫。她放下手中濒死蜥蜴人的尾巴,伸进口袋里摸了摸。
“比起腊肠你更喜欢那种硬的?”
“………………”黑德爱尔干脆地放弃了交流,继续埋头搜索着宝箱的内部。
她总算从锈蚀的石头缝隙中抠出一片还算完整的臂甲,着大概不是什么宝物,而是曾经的冒险者不慎遗失的失物吧。她试着绑到自己手上——显然,她就不该指望会有符合即使在妖精里也小的可怜的黑德爱尔的尺寸的装备。
另一边正举着腊肠考虑新play的板突然一个趔趄,腊肠也脱手滚落到一边。她匆忙扶住墙壁勉强稳下身形,悻悻地咒骂着:“噢!这地怎么比我的麻婆豆腐还软!”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比喻!黑德爱尔前一秒正在为腊肠的陨落而庆幸,后一秒她突然意识到了地板为什么会“软”。
因为石箱周围的墙壁突然开始向内收缩了。
“板!我记得说过这里有机关……汪呜?!”黑德爱尔的尖叫被板干净利落地一锅子扣了回去,然后她的世界便陷入了黑暗——板比黑德爱尔反应快得多,刚一发现触发陷阱,便干脆地把黑德爱尔装进了宝箱,然后……单臂扛起飞奔而逃。
“啊,糟糕!”
被蒙上眼坐过山车或许是个刺激的体验,不过板显然做不好一个合格的轨道。前方的石墙徐徐坠下即将堵住出口,明知赶不上的板索性把黑德爱尔箱整个地投了出去。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石箱伴随着黑德爱尔凄厉的惨叫声擦着地面滑出,正好卡住墙壁的下落,板连忙一个侧翻从缝隙中滚出来,顺势一带将石箱从缝隙中拖出,墙壁旋即重重落下堵死了退路。
板为自己的机智吹了声口哨,可惜还来不及拭去额角的汗珠,眼前的处境还远不到能松口气的地步,正在封闭和收缩的石墙并不止一堵。
“好像有点不妙啊哈哈……”这种悠闲的态度不知是强者的从容还是单纯的单细胞。她深吸一口气,将眼前事态置若罔闻般凝眸沉思,以冥想唤醒沉睡的细胞,燃烧人体的极限,将全身的力道汇集于双掌,面向石箱,平推而出。
无谓细节,无谓技巧,仅仅以最简单最纯粹的力量灌注其上。
数百斤的石箱化为一道彗星。
连同在黑暗中完全摸不清状况的黑德爱尔。
似乎被当做飞行道具已经是黑德爱尔的家常便饭,不过这一次可不是投石索……是攻城槌。
“以我30年的机械设计经验担保,这四间迷宫绝对各自保存着一根铁棍!这些零件的构造非常巧妙,而且正好一套四件可以组合成开关……噢什么声音这么吵……”
帕克和辛西娅此时刚从第二间迷宫中回到大厅,帕克把玩着从迷宫里带出来的两根零件,扯着嗓子和辛西娅争执着,大厅里回响着嘈杂的噪音和莫名的震动让人莫名其妙,帕克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到左边应当是板和黑德爱尔负责的迷宫门前。他浮夸地摆动着双臂信誓旦旦地像依然慵懒地发着呆的辛西娅做着保证:
“总之!如果黑德爱尔偷出来的不是两根铁棍,我就学青蛙叫!”
他身后的门扉突然开启——或者说,被破坏了。
“……蛤?”
帕克只来得及回头发出一声错愕的惊呼,沉重的重槌骤然破门而出,势不可挡地重击在帕克后背上。
“噗噢!”帕克翻滚着飞了出去。如果不是有背包做缓冲或许帕克会直接一命呜呼……即使如此这一下也足以让他陷入晕厥。
所以他没能看到,造成这进入高塔以来离死神最近的一次危机的元凶——板从迷宫中缓缓走了出来。她的上衣被脱下系在腰上,上身只留下一件贴身的背心,淋漓的汗水顺着双臂低落在地上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哟~这不是辛西娅嘛,真巧你们也刚出来?”
板还是一副乐天的模样,招了招手开心地和辛西娅打着招呼。
辛西娅则拿剑鞘戳了戳摔在她脚边的帕克的脸颊,指着终于还是碎裂了的石箱和里面生死不明的黑德爱尔。
“喂,学青蛙叫。”
——————
大门推开的一霎,板放弃了把上衣穿回去的打算。
房间中盘伏着一座火山。数十米的身躯盘如巨蟒,鲜红鳞片覆盖着虬髯的四爪,半透明的犄角似红水晶般剔透。它似是惬意地微微摆动了尾巴,便如同燃烧的滚木碾碎了其后层叠堆放的骨架。紧闭的眼睑下,鼻孔规律地脉动喷出阵阵浓烟和滚雷般的鼾声。
……
没有人能够发出声音。
仅仅被眼前事物震撼,为之倾倒,为之恐惧。
只剩下残留的石箱残骸作为几分钟前的喧嚣和吵闹存在的证明。
他们甚至提不起勇气移动位置,生怕足尖点地的摩擦声会惊扰到那生物的沉睡。
“呀……这个,没法打咧。”
板弱不可闻的嘀咕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众人也算提起了些许勇气,蹑手蹑脚地缩到了石箱的废墟后。
在打开那扇门之前,黑德爱尔和帕克讨论过门后存在的各种可能,巨大的魔像,变异出了能够发出奇怪鼾声的鸣器的飞虫(期间把辛西娅吓得一哆嗦),大嗓门的蜥蜴人首领,女武神本人或是别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家伙。
如今看来一切猜测都像个笑话。
“总,总之,目前来看那个还没有苏醒的迹象……我们这么闹腾都没能吵醒或许是在冬眠期也说不定。”帕克紧锁着眉头,尽可能地找着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安抚队友。他看过无数名垂青史的冒险故事,其中对于这种生物的描写也数不胜数。
“可是这咋整…咱不是要往那旮旯找……那啥破烂儿么。”板的话语似乎带上了点家乡口音,但是这会也没人有功夫去深究。她说的没错,四人的弦月像要补刀一般一致地指向了那件敞亮的殿堂。
“一个黑德爱尔,两个黑德爱尔,十个黑德爱尔……”黑德爱尔在她的日志上比划着体型的差距。
“炎之……龙。”
“哦不不没有翅膀这应该是亚龙……”帕克还打算纠正奇怪的细节,却没能传进辛西娅耳中。
辛西娅不知道那天振翅而起的王究竟是谁。
她竭力想要忘记那一天,甚至想要忘记那之前的一切。命运却像恶作剧般一次又一次敲打挖掘着她的记忆深处。
刺破肌肤,贯穿脏器,凿刻骨骼的触感如实地传递到手中。
鲜血飞溅,灼染肌肤,点缀战袍的刺痛无情地蔓延于肌肤。
赤发枯朽,金眸失焦,业火徒留的场景永恒地烙印在眼中。
圣十字屹立于战场,夺目的光明净化着罪恶,也剥夺着生机。皎洁的,一尘不染的坟冢铺遍她的身后。
紧握圣徽,跪伏于最后的荒野,嘶哑的喉咙深处,竭嘶底里般吟咏着圣祷言。
罪人的骨从剑尖滑落,跌入万丈不复的峡谷。
最后一朵光十字,诧然绽放。灼净了恶,灼净了心。
道貌岸然的老者,身披无暇的白袍,满面的皱褶被笑容堆挤成一团。
“辛西娅……不愧为……功劳……主教……指日可待……”
——聒噪。
辛西娅转身,面向那似乎是她上司的人类。归剑入鞘不发一语。
面前的人似乎面露愠色,龇着牙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而辛西娅仅仅仰望着,掩住夕阳的火烧云,和这纯白的山崖对抗般,突然点燃了整片天空。
那个人的面庞开始抖动,放大的瞳孔倒映出不可名状的景象,颤抖的嘴唇半天组织不起完整的话语,双手紧紧掐住辛西娅的大腿哆嗦着:
“咿——?!这……这……龙?!救救救……”
——聒噪。
细剑再次抽出,尚未凝结完全的暗红色剑锋重回鲜亮的血色。曾经是自己上司的那个东西愕然地看着逐渐被分断的下半身,保持着不解与困惑倒在了脚边。
辛西娅擦拭着剑身,看向已经完全变成殷红的袍子,淡笑着单手抱在胸前做了简短的祷告。
“我们是……珂旭的信徒,珂旭的尖兵,珂旭的代行者。面对不公,面对不正,怎么能有所迷茫,有所胆怯呢……是吧,叛教者。”
——就是这样。
她对自己喊着。
——铲除吧,将一切不公一切罪恶一切不合理的命运切断,将一切懦弱一切胆怯一切迷茫的抉择忘却。
——所以,回头面对那头凶兽!
她知道,那从悬崖下盘旋而起的巨大的生物,以绝对的力量睥睨着沉浸在胜利中的“同胞”。
——那是异教徒,是异类,是威胁,是必须铲除的对象!
她明白,这令人窒息的灼热,那正凝视着自己后背的黄金的瞳孔,这似有似无般的即视感是她的软弱。
——这一定是,噩梦吧。
最终,她抛下了她的剑,跪坐在血泊中,任泪水滂沱在膝上打出朵朵浅红白花。
炎之王仅仅震起狂风,带着它威严的咆哮,卷走最后一抹光。
夜幕降临。
“我说……你哑了?”
噩梦被以最不希望的方式惊醒……而且还是第二次。
侏儒讪笑着高举双臂,恳求辛西娅能把他颈边的剑收回去。